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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往事 第4节

作者:羽尘 字数:24292 更新:2021-12-20 12:45:56

    人前有大哥,他不需参合也不想参合,他就静静的给太太烧些纸钱,送她老人家一程。

    年少时初进沈宅,太太给沈熙觉的记忆便是凡事讲面子讲身份,说起来跟在太太身边最近的便是芸妆,像太太说的那样沈家三辈儿才出了这么一个女娃儿,最是太太的心尖儿,同吃同住从来不让她受委屈。

    沈熙觉不禁看向了靠在身边的沈芸妆,她早已哭哑了嗓子,眼睛也肿得厉害,从前夜算起三天不到晚她着实憔悴了许多。

    “芸妆,你回屋躺会儿吧。”

    沈熙觉柔声说道,拿了她的中的帕子,帮她拭了泪,轻轻拨了拨她额前的碎发,眼中满是疼惜。沈芸妆眼中擒着泪摇了摇头,偎在二哥的身上,望着太太的寿棺默默掉眼泪。

    顾廷聿向师部告了假也跪在一旁,隔着沈芸妆,顾廷聿和沈熙觉相视而望,忧愁又上了眉头,好不容易狠下了心,要做绝情负心的人,可这样的芸妆谁又能狠得下心再伤她。

    客来客往,磕头还礼,这些礼数上事沈熙觉不敢含糊,沈芸妆不肯去休息,他便只能看着妹妹向上香吊唁的客人们磕头一边心疼。这才两天,后头还五天,他实在是担心芸妆的身子扛不住。他这个做哥哥的劝不住,只能向顾廷聿投去请求的目光,指望着他来劝一劝,沈芸妆或许会听。

    顾廷聿其实并不想太过亲近沈芸妆,他是不想给她虚假的希望。此前,他便借师部的工作为由不回沈宅住,就算回来吃饭也是谎称要当职入夜便回师部。现在,他依然不想表现的太过关怀,人越在脆弱的时候越是会想要依赖,越是这样的时候越要狠得下心,否则日后她只会更加难过。

    不是不明白顾廷聿的心意,可沈熙觉没法儿对沈芸妆硬起心来,更何况是现在这样的芸妆。

    “你扶芸妆回屋休息一下吧。”

    一句嘱咐,却更像是恳求。

    顾廷聿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把沈芸妆扶了起来,往后院去了。

    沈熙觉转头继续烧纸钱,时不时的他便向太太的寿棺望上两眼,心中的愧疚越发的深了,总觉得瞒得住活人的心事,却瞒不住去了的人,也许太太的在天之灵早就看透了他和顾廷聿之间的事,正在天上训责他怎么做出如此伤害芸妆的事。

    失神的片刻火盆里的火竟撩着了手中的黄纸,在手上便着了起来,沈熙觉还未急回神,便有人跑了过来一把掸掉了他手上烧着了的黄纸,急忙检查着他手上的伤。

    “不知道疼吗”言语有些慌,有些严厉。

    沈熙觉愣愣的看了才发现是顾廷聿,然后才感觉到手指火辣辣的疼。

    “怎么了”此时,沈熙平也跑了过来,许是顾廷聿刚才那一声有些响,把他也惊动了。

    顾廷聿一边仔细的看沈熙觉手上的伤,也顾不得抬头,“让火给撩了。我带他去上点儿药。”说着,便把沈熙觉拉了起来,不管不顾的把他往后院带,眼里谁也没有。

    沈熙平看着他俩的背影,轻轻的蹙了蹙眉,转脸安抚了四下,跪到了灵前,接着烧黄纸谢客。

    小院里,沈熙觉被顾廷聿按坐在凳子上,然后就看他又是端水盆,又是拿伤药,全都准备妥了,便把沈熙觉伤了手浸到了冷水里先降了灼痛,食指和中指红的最厉害,顾廷聿拿巾子轻轻的沾掉了水,再拿了火伤膏帮他涂。

    “你怎么没陪着芸妆”

    “薛嬷嬷陪着呢。”

    十指连心,这会儿沈熙觉是着实觉得疼了,顾廷聿见他手指微颤,显然是碰到疼处了,抬眼看他,嗔道“烧到手了都知道,我要是陪着芸妆没回去,你这会儿可不要把自己点着了。”

    沈熙觉扯着嘴角笑了笑,又疼的嘶了一声,顾廷聿也是拿他没折了,摇了摇头,专心帮他涂起药来。

    “过些日子再说,好吗”

    顾廷聿手上的动作停了,低着头不说话,心想这是他憋了很久的话吧,终于还是说出来了。

    沈熙觉见他许久也不答,便又想开口,却觉得他手上力道加重,受伤的手指被他狠狠的捏着,灼烫的疼痛让他不由的想要抽手,却又抽不出。

    “疼吗”

    “疼。当然疼。”

    顾廷聿问的严厉,沈熙觉答的直白。

    四目相视,沈熙觉溃败下来。

    顾廷聿松了力道,小心的重又涂起药来。“伤拖的越久越会成疾。我知道残忍,但我更知道长痛不如短痛。你心疼芸妆,我也不忍心。可你也心疼心疼我,我看你这样,我的心也疼,比你的手还疼。”

    屋里之后再无言语,只是一个默默的涂着药,一个静静的看着涂药的人。

    转眼,老太太的头七过了,吃过头七饭,各人落了重孝,沈熙平和沈熙觉常要出门见人,下葬那天回宅子垮火盆便已经把孝除了,顾廷聿是外婿也在当天除了孝。

    沈芸妆好似生了一场大病,薛嬷嬷一直陪着她,也是心疼的紧。薛嬷嬷跟了太太一辈子,在沈家也算半个长辈了,无儿无女,就拿他们三个当自己孩子似的疼。

    头七当晚,顾廷聿便回师部了。

    隔天沈熙平把熙觉叫到了家里的小祠堂,兄弟两上完香,沈熙平屏退了下人,小祠堂里只剩下他们俩。

    沈熙平站在祖宗牌位前,冷冷的说道,“跪下。”

    “大哥”沈熙觉心里疑惑,看着他的背影问道,“怎么了”

    “跪下”沈熙平又再厉声喝了一回。

    沈熙觉虽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但见大哥这般严厉,便顺从的跪了下来,等着大哥发话。

    沈熙平转身看着跪在地上的二弟,他们兄弟一路走来不容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白眼。沈熙平自问对得起祖宗,对得起父亲,虽然是沾了些不该沾的生意,可这个世道谁又能活的清白,他顾的是一个家,是上下二十几口人。

    原来有太太在,他多不会沾手家里的事,现在太太走了,他便是这个家最大的家长了,不能待薄了谁,也不能纵容了谁。

    “你和顾廷聿,在奉天都做了什么”

    沈熙觉闻言如坠冰渊,全身的血都凉了。

    、十一

    小祠堂里静的可怕,沈熙觉耳中自己的心跳声清晰无比,沈熙平的目光像针一样扎进他心里,仿佛他是一个犯了重罪的犯人,连申辩也不敢。

    沈熙觉从不后悔和顾廷聿之间的种种,他敢抬头挺胸的告诉任何人,只是他们之间不只是彼此,还有一个芸妆,她是被拖进这个漩涡里的,她是最无辜的受害者。

    “说”沈熙平的怒喝再次撞击着沈熙觉的心,一次沉重过一次。

    沈熙觉沉一口气,抬起头望向沈熙平,如实招供。

    “我们”一时间,沈熙觉禁不知该怎么说,他和顾廷聿是什么关系,相好情人实在不知该怎么表达,两个男人说相爱,似乎又太肉麻,于是便草草说了四个字,“在一起了。”

    “在一起”沈熙平强忍着不发怒,“什么叫在一起你和他在奉天到底做了些什么”

    沈熙平生意场上见过多少奸猾狡诈的嘴脸,沈熙觉和顾廷聿又怎么能瞒得了他。早前他便觉便他们俩从奉天回来之后便有些有不对劲儿,原以为是在奉天遭了劫祸心有余悸,可老太太的灵堂上,顾廷聿那赤祼祼的担心,瞎子也看得出他们不一般。

    “我和他在奉天,亲过,睡过,我们”

    一巴掌结结实实的扇在了脸上,立刻红了一片,左耳嗡了一声竟久久听不见声响。沈熙觉已经知道结果会是这样,但他不想再瞒了,再瞒下去,他对不起的就不只是沈芸妆一个人,还有顾廷聿。

    “你怎么敢做出这么下作的事”沈熙平气的整个人都在发抖。

    沈熙觉红了眼睛,不是因为被打而是因为心痛,知道世俗容不下他们,活在这世俗之中,只能忍、只能藏、只能埋。把所有的感情忍住,把所有的感情藏好,把所有的感情埋葬,结果却是痛不欲生,可是谁又真的错了呢。

    “就因为我和他都是男人,所以我们就下作了吗”沈熙觉不想退让,也不想再忍耐了,说好了的同谋,说好了的共犯,不想再后悔了。“我有错,但错不在我爱了他。我的错,只错在骗了芸妆。”

    沈熙平拿起了偏桌上的藤条重重的抽在了沈熙觉的胳臂上,火辣辣的疼痛传偏全身,这藤条鞭是取了数条韧藤浸了油编成的,只一下便皮开肉绽了。

    若说不心疼是假的,沈熙平向来疼惜弟弟妹妹,虽不是一母生养,可却也有十多年的亲情。父亲去逝之后,保护弟妹、孝敬太太、撑起沈家,这便是他生命中的全部。为报父仇他亲手勒死了阎四海,那天他在这小祠堂里向父亲上过香之后便暗暗发誓,所有不干净的生意、所有不清白的勾当,都由他一个人来做,绝不让沈熙觉沾半点儿见不得人的事。

    现在,沈熙觉的话简直是拿刀子戳他的心窝,他疼惜的弟弟居然做下这样不堪的事,与男人相好还如此不知悔改,更令他恼怒的是,他们居然把芸妆拉进了这浑水里。

    “你当着祖宗的牌位,你敢说你和男人相好没有错你怎么说得出口”

    沈熙觉忍着胳臂上的疼,道,“我对得起自己,有什么说不出口。如果不是日本人抓了顾廷聿,我会亲口告诉你,我不会瞒你。为了救他,把芸妆拖下了水这是我的错,我认。我会告诉芸妆一切,她要恨就恨我,要打要骂要杀要剐,都是我应得的。”

    “你还要告诉芸妆”沈熙平简直不敢相信。“你给我听清楚,这事儿谁也不许再提,你给我彻底死了这份儿心,他永远只能是你的妹夫。”

    “大哥”

    沈熙觉刚要争辩,又是结实的一下打下来,藤条带着血在地上溅出一串血滴,沈熙平是下了狠手,他只盼着能打醒沈熙觉,若打不醒打怕了他也成,总之绝不能让他跟顾廷聿再维持这种不干不净的关系。

    “骗芸妆嫁给顾廷聿已经错了,还要继续错下去吗我知道我自私,但继续下去,芸妆又何尝能幸福”

    沈熙平的怒火像淬了火油似的,一下子窜上头顶,抬手便一顿藤条打下来。

    血肉斑驳,沈熙觉身上交错了十几道伤口,额角一条血口分外扎眼,白净的脸上瞬间被鲜血染红,一顿鞭打之后,他脱力倒在地上,仍是强撑着要跪起来,脸色已白的好似一张白纸。

    沈熙平也不比他好到哪里,胳臂好似脱了臼一般吃疼,可更疼的是心,他看到弟弟一身的伤满是不忍,可又必需狠心,否则后果可能是更加沉重的伤痛。

    “你既然骗了她,就骗她一辈子。你是他亲二哥,你要作孽,就要承担后果。你断送了她的一辈子,有什么脸说幸福。”沈熙平心痛不已,“她一个姑娘家,为了你们,倒贴似的去了奉天,外面多少闲言碎语,你对得起她吗早知如此,还不如你们就都死在奉天。”

    真刀真枪伤的是身,说出口的话伤的是心。

    “我宁愿芸妆守寡,也不会让她知道你们之间的龌龊事。别逼我把事做绝了。”沈熙平目光寒厉,这是他最终的决定。

    沈熙觉的心被猛的攥紧了,怔怔的看着沈熙平,他不只是说说而已,是真的会这么做。突然间,汇金楼的情景一幕幕的在脑子里闪过,清晰无比。

    兄弟相对皆是痛心疾首,眼前都是绝路。

    沈熙觉伸手拉住了沈熙平的手拼命摇着头,乞求着,额角的血顺着脸侧淌下来滴在衣领上,洇红了一片,身上越来越没力气,连疼也有些感觉不到了。

    藤条从手中滑落,沈熙平跪在了他的面前,把几近昏厥的弟弟拉进怀里,忍着满眼的泪,也求道,“大哥求你了。”

    沈熙平身上承受的重量越来越沉,沈熙觉说话已经含糊不清了却还在叨念着,“是我对不起芸妆我答应他别伤害他”诸如此类。

    左右都是心疼,再是不忍也要决断,不能再让沈熙觉和顾廷聿见面。

    沈熙平强忍着心痛,把候在门外的赵管事叫了进来,赵管事一见小祠堂里的情景着实吓了一跳,急忙上前扶住了迷迷糊糊昏过去的沈熙觉。

    “你和老张收拾收拾,到火车站买最快出发的车票去上海。”

    沈熙平站起身看了看沈熙觉,皱着眉头又细细吩咐道,“带些上好的云南白药,到了上海赶紧送去医院。还有,你们给看好他,绝对不许让他回天津。他若闹,你就告诉他,我说的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唉。唉,好。”赵管事愣了半天才回应,显然是恍惚了,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老张和几个下人架着不醒人事的沈熙觉回了屋,沈熙平怕他们下人手重,自己也跟着去了。

    沈熙觉的屋里,老张简单收拾着要带的东西,沈熙平小心翼翼的把云南白药撒在沈熙觉的伤处,左胳臂和侧背伤口最多,额角那道伤口也很深,药刚撒上便被血染红了,取了干净的纱布沾了碘酒轻手轻脚的粘掉血,一道道血红的口子更让人心疼。

    老张在沈家也有七八年了,头一次看到动家法,沈熙平嘱咐了不许声张,来来去去只有他和赵管事以及两个下人知道,谁也弄不清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

    一切安排妥当,把人送出了门,沈熙平才定下神来,全身乏力的坐在书房里发呆,转看了看还有颤抖着的右手,心头压着巨石,郁结难疏。

    这件事不是一个人断了念头就能了结的,自家的弟弟还能约束,另一个只怕没这么容易。

    傍晚时分,沈熙平坐车往城郊驻军师部去了。车在师部门外等了一会儿,顾廷聿从里面走了出来,这还是第一次沈熙平来师部找他。

    沈熙平坐在车里看了他一眼,冷冷的道,“上车。”

    顾廷聿愣了一会儿,便问了句,“大哥找我有急事吗”

    沈熙平也不答他,只又说了句上车。顾廷聿见他神色不悦,就没有再多问便上车了。

    车子开了大约十分钟,停在了一片小林旁。司机下了车,远远的站到一边儿抽烟去了。

    “大哥,有什么事您说吧。”

    顾廷聿也看出来了,沈熙平必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这一程他一直神情严肃,一句话也没说。

    沈熙平推开车门下了车,顾廷聿也随之下了车,两人站在车边,沈熙平沉了一口气,直截了当的说道,“你和熙觉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顾廷聿微微一惊,但也没有太过紧张,他本就没有打算再瞒下去,既然早晚要让沈家人知道,沈熙平是沈熙觉的大哥,早些知道了也到好。

    “他告诉你的”顾廷聿以为是沈熙觉提早先告诉了大哥,便问了一句。

    沈熙平愤愤的瞪了他一眼,冷冷的说道,“你到不避讳。好,你不避讳,我也就不跟你绕弯子了。熙觉不会再见你了,你就安安分分的沈家姑爷吧。”

    顾廷聿闻言神色大变,喝道,“他人呢他把他怎么了”

    借着黄昏落日,沈熙平看着顾廷聿,他只当他们一时糊涂做了浑事,却没想到顾廷聿对沈熙觉到是真的很了解,知道他不会服软退缩。

    “你不需要知道。”

    顾廷聿眼中怒色渐浓,竟觉得以前太小看了沈熙平的手段,转身便要走,与其在这儿问他,不如自己去一趟沈家看个明白。

    “你找不到他的。”

    冷然一句从身传来,顾廷聿蓦然站定转身望向沈熙平,压抑着胸中的焦急和怒气,道,“他在哪儿天大的错都是我的。你是他大哥,你别去逼他。”

    “是你的错,这全都是你的错。我若知道你们会做下这么不堪的事,我就不该让他和你来往。”沈熙平此时对顾廷聿的恨绝对不比对阎四海的少。“你堂堂一个参谋长,也是有脸面的人家出身,怎么敢把我弟弟拖下水,做下如此胆大妄为的事。他为了救你的命,连芸妆也搭上了,如今还要去和芸妆说什么真相。你们到底还有没有廉耻之心,还知不知伦常礼教”

    天边的火烧云缠成一片久久不落,顾廷聿咬着牙把沈熙平的责骂听完,想着自己是太天真了,刚刚居然还想着他早些知道了会好一些,真是傻到家了。

    “廉耻,伦常,礼教。”顾廷聿复念着,随之嗤之以鼻的一笑,“我喜欢熙觉,想和他亲近,就因为我们都身为男人,便就没了廉耻吗在世上有权指责我们的只有芸妆,她是不幸的受害者,就因如此我才不能再骗她,让她葬送了一辈子。”

    “她的一辈子已经被你们的自私给毁了。”沈熙平疾言厉色的喝道。

    “所有的错都是因我而起,我会去向她认罪。”

    顾廷聿知道,唯有这一点他绝对的罪人,除了认罪没有任何辩解的权利,可既然已经错了就不能再错,虽然纠正这个错误会带来伤害,但是不纠正这个错误将会是绵延一生的痛苦和不幸。

    “大错已经铸成,就不该再错下去。你以后只要好好疼惜芸妆,便是赎罪了。”

    “我不会和芸妆继续生活下去。我会和她离婚。”

    沈熙平和顾廷聿互不退让的互相看着对方,两人都是铁了心要让这个错误不再继续,只不过他们所想的纠正错误的方向完全相反。

    “熙觉为了救你的命,搭上了芸妆。你如今也该为了救他的命,好好对芸妆。”

    沈熙平用冷漠的语气说出了一句好似利箭般的话,直直射中顾廷聿的心脏,令他震惊,随即他便拔出了枪直指沈熙平。

    司机远远的抽着烟,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可却时时留意着车那边的动静,此时一看顾廷聿拔了枪指着他的东家,他急忙跑了过来,竟也从怀里掏出了枪指向了顾廷聿。

    然而顾廷聿的眼根本无视司机和枪口,只直直的瞪着沈熙平,怒然喝道,“他人在哪儿”

    “你今儿若开枪,打死的是沈熙觉的大哥,绝的是你跟他的后路,到也省得我在你们中间左挡右拦。”沈熙平今天来找顾廷聿,就已经想到会有这样的场面,但他就是来断他们俩的路的,就算死在这儿也绝不能让他们继续下去。

    顾廷聿拼命压着怒火,他的脑中全是沈熙觉的委曲求全,不敢想象在沈熙平的责难面前他又会吃多少苦,以他的性子应下的事便不会反悔,如今沈熙平说出这般骇人的话来,顾廷聿更是不敢想他现在会是何种处境。

    “你到底把他怎么了你是他亲大哥,我不信你会杀他。我不信。”

    “我沈家的人,我自有沈家的办法教育。若真是教不好了,我就只能送他去祖宗面前,让沈家的列祖列宗来教了。”

    沈熙平瞥了一眼司机,示意他收了枪,他已经很确定顾廷聿不会开枪,绝不会。

    “跟芸妆好好过日子吧。熙觉不会再见你,你别再想着见他了。这样,你们就各自平安了。”

    淡然撂下一句话,沈熙平转身上了车。

    汽车从顾廷聿身边经过,卷起一路扬尘。

    顾廷聿脱力的垂下举枪的手,面如死灰的站在那儿,久久未能回神。

    、十二

    窗外下着雨,湿冷的空气从窗户缝里渗进来,从前一晚起就有枪声传来,夜里还有炮火和爆炸声。沈熙觉站在窗边拽了拽了披在身上的毛衣,额角覆着纱布,面色依然有些苍白。

    到上海已经五天了,一天前出了院回到了沈家在上海法租界里置办的一处公馆,赵管事和老张盯他盯的挺紧,连晚上睡觉都必定留一个守在楼下客厅里。

    从天津到上海的火车上,沈熙觉发着高烧人事不醒,下车后赶紧送到了洋人的医院,洋人医生说发高烧会死人,把老张吓了个结实,在医院守了两天两夜不敢合眼。

    “二少爷,您起啦。”老张正准备给沈熙觉送早饭上楼,却见他下楼来了。

    沈熙觉坐到了饭桌边,老张把早饭给他摆上,用小砂锅熬的粥稠而不粘,备了几样清淡的小菜,还有一盘小包子。

    赵管事一早便出门打听情况去了,这会儿已经回来了,沈熙觉见他紧张兮兮的便问,“外面情况怎么样了”

    “出大事儿了。”赵管事一边用袖子拭着脑门,也不知是因为紧张出的汗还是被雨淋的,总之他是一头的水珠子。“驻军和日本人在闸北打起来了,死了不少人,现在租界已经封锁了。”

    沈熙觉放下了筷子,身上的伤口好像完全不疼了,连被低烧搅乱的脑子仿佛也清醒了许多。

    彼时奉天,此时上海,何其相似。只希望上海不要成为第二个奉天。

    出院之后沈熙觉静下来想了很多。眼下大哥如此绝决,必定也会去找顾廷聿,沈熙觉大概能料到会是什么样的情形,他们是兄弟,处事的手段约莫也是相似的,以命相挟应是最有用的办法。

    被逼着就范被迫弃了顾廷聿

    沈熙觉从未有过这样的打算,允下的事怎能说算就算。若在此事上委屈求全,恐怕他自己也会看不起自己。

    沈熙平的心思并没有错,他是大哥,他要保护所有人,他想着的是万事不变众人和美。沈熙觉知道,他对不起芸妆也对不起大哥,他做不到一个好哥哥、一个好弟弟,他承认自己只是一个自私的人。

    试过以命相威逼,顾廷聿娶了芸妆,可最终却变成了眼前这样的残局,并是不害怕被芸妆怨恨,只是心疼她成了一个错局的牺牲品。

    一场战祸,开始了一盘错局。如今又是一场战祸的开始,沈熙觉不知道这次会是什么样的局面,但这次他学乖了,冲动永远只会酿祸,唯有冷静方能想出至胜的方法。

    “闸北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赵管事一脸愁色,“具体的情况我也不知道。纱厂、船厂和商行的管事一直联络不上,码头的江管事到是联络上了,就只说是闸北死了好些人,又是打枪又是放炮的,连装甲车都在路上开了。”

    奉天事发之后,去年12月南京政府换了人,却也难以应付复杂困难的局面,尤其是财政陷入严重困境,军费已积欠2个月未发。就在昨天,南京政府再度改组,汪精卫继任行政院长。

    沈熙觉这几天虽然人在修养,但心思却半刻也没闲,眼前的局面纷乱,需先要过了这难关方能考虑处理家里的事。

    奉天的仗未打便已经输了,上海到是挺了两日了,南京政府换了一波又一波,但看眼前的形势,必定是要保上海的,一旦上海失守,南京便就岌岌可危了,看来这场仗一时半会儿未必能打完。

    若战事拖延,不知天津的驻军会有动向,77师和上海守军同属19军,虽不甚了解军管调度,但早前也从许朋韬那里听过军管连动之说,想来若要增兵应是从南京和天津几处调配最是合理,若真是如此,那77师很有可能会南下增援,顾廷聿身为参谋长,必定会参战指挥。

    沈熙觉不禁忧心,虽然他很想见顾廷聿,却着实不想因为战争与他相逢。

    然而令沈熙觉没有想到的,10点左右日军开始对闸北、南市一带狂轰滥炸,战火迅速漫延,市街到处起火,火焰漫天,整个上海陷入了硝烟之中。轰天的炮声一直延续到晚上七八点钟才停了,但双方军队依旧严阵以待,半点结束的迹象也没有。

    沈公馆里下人们吓的躲进了地窖,赵管事和老张陪在客厅里心惊胆颤的也不敢躲,沈熙觉一直在二楼的书房里,窗外硝烟漫天炮声轰轰。沈家在上海的产业不多,旧时买下过一个码头,后来盘下了纱厂和船厂,各分了几成股给美、法领事,至于商行,原就是为了拉拢关系才办起来的,里头有上海商会董会长的两成干股,英、法领事各也占了两成股。

    沈公馆在法租界内,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受到战火的牵连,可谁又能说得准呢,空袭的警报一波波的响,万一一颗落下来,死的只怕连个整尸首都凑不齐。

    可沈熙觉现在最忧心的是谁也联系不上,他下午打了几个电话,只联系上了董会长,在电话里听来董会长的声音已经没了主心骨儿,沈熙觉先是安抚了他几句,然后从那儿打听到了事情的一些始末。

    打前几个月起,上海的日侨就不大安分,先是闹事打人,然后死了几个日僧,后来日侨青年团的放火烧了三友实业社,还砍死了几个工部局华人巡捕,紧接着便是日侨,巡捕镇压。原以为只是民间的矛盾激化闹点儿事,商会也出面调停了,可没想到日本人把事越搞越大,集结了好些军舰、飞机,海军陆战队过千人和武装日侨三四千人,分布在日租界和黄浦江上,然后就真的打起来了。

    这些事儿,沈熙觉一听就知道是日本人在闹事儿,目的再明显不过,为的就是找借口开战,可见东三省已经不能满足他们的野心了。

    上海和天津相似却又不同,情况比天津复杂的多,各方势力鱼龙混杂,京津一带毕竟原是天子脚下,驻军和巡捕虽然对租界内的事管的不多,但还是能压得住脚的。而上海十里洋场,自打大清朝那辈儿算起,洋人比中国人就高一头,租界内各国领事馆的驻军都只拿鼻子看中国人,闸北更是乱的很,天津青帮有一个卢凤楼,而上海的帮会可是有三个天王,巡捕也顶不了多大的事儿。

    帮会平日里还能镇得住场面,可是一旦打起仗来只怕也起不了多大作用。

    以一个商人来说,沈熙觉对眼前的局面毫无办法,只有被动接受的份儿,沈家的纱厂和船厂在闸北,商行在南市,码头在黄浦江边儿,打起仗来只怕哪一处也保不住,产业没了还能再建,可一旦上海如昔日奉天一般被日本人占了,那才是大事。

    “赵管事,准备车。我要出门。”

    赵管事和老张一听,全傻在那儿了,转脸儿就都要疯了。老张见沈熙觉拿着外套就要出去,立马拉住了他,急的眉毛都要扭到一处去了。

    “您这是要去哪儿啊外头打仗呢。咱躲都没处儿躲,您还要出门儿。可不成啊”

    法租界已经封锁了,沈熙觉是想去法国领事馆找领事博诺先生,上海除了闸北和南市是中国人自己的地盘之外,其他地方都是英美共管的公共租界和法租界,日本人目前在闸北动了武,他们的战船停在黄浦江上,法租界就在黄埔江边儿,日本人却没对法租界动手,这就说明他们对英、法、美各国还是有所顾及的,既然如此,就得动一动脑筋让这些洋人出面做点事了,中国人的地方让他们占了,那是大清朝丢的份儿,条约在那儿没法子扭转,可也不能让他们只占便宜不出力。

    “我去领事馆,没事儿。您在家守着,别炮还没打过来,咱们家里先吓死了人。”

    沈熙觉穿了大衣大步流星的便往外面走去,赵管事也是急的一脑门子汗,赶急的跟在后面追了出去。

    公馆离领事馆并不太远,十几分钟的车程便到了,一路沿街多了许多巡逻的法国巡捕,浓烟从北边的天空滚滚而来,抢炮声稀疏了许多,但紧张的空气却还是能嗅的很清楚。

    月晕笼罩,天色晦暗,沈家的车停在了法国领事馆门前,守卫异常谨慎的盘查着,赵管事和司机都下了车比手画脚的说明来意,沈熙觉伸头望了一眼,领事馆里灯火通明,门里已经架起了防卫栅栏。

    在门口耽搁了将近一刻钟才放行,沈熙觉见到博诺领事的时候,他已经两天没有合眼了,显的十分疲惫和担忧。

    “哦,沈。你来了。”

    “博诺先生。”

    两人握手招呼过后,移步到小客厅,经过大会客厅时,沈熙觉瞥见了几个身影坐在那儿,长衫短褂,身型偏瘦,眼中却透着精明,显出异于常人的从容。

    匆匆瞥见,眼神互有相接,仅仅一瞬。

    博诺和沈熙觉到了小客厅。沈熙觉从他那儿大致了解了法国领事馆的态度,英、美、法三国领事已经通过气,美国领事已经出面调停了,这会暂时停了战了也算是起到了一些作用。

    “闸北是上海工业的根本,南市是商业的基石,日本人这是断咱们大家的路。”沈熙觉心中早已有了盘算,这仗打起来怕是有些日子不能安宁,南京政府这会儿还没有个明确的态度,驻军能守多久谁也不知道,要想守住上海,还是得让英美法三国出面拖延,这才能给南京政府、给驻军喘息调配的时间。

    这三国的领事一个个都比狐狸还精,让他们出面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知损失有多大,只有他们的利益受到了威胁,他们才能感受到切肤之痛。

    来此之前,沈熙觉已经和董会长有了共识,要保上海工商界的安稳,此行必定要让博诺给一个确定的说法。

    “原这些话不该我一个北边儿来的人说,但董会长既然让我先来了,我也就僭越了。博诺先生,上海虽是我们中国人的地方,但各国的租界、工商业都在这块地面儿上摆着,飞机大炮炸起来可不管您是法国的商行还是华人的工厂,那一炮下去烧的可都是真金白银。”沈熙觉故作惋惜之色,无奈的摇了摇头,“大家都是来上海赚钱的,可不是来烧钱的。”

    博诺连连点头,他又何尝不知道这损失有多大,从昨天到现在,他和各国领事就不停的联系,最终才决定让美国先出面,希望能平息战事,能让中日双方坐下来谈。

    “沈,我知道你和商会的担心。你放心,于公于私我绝对不会坐视不理。上海的工商业是大家共同的利益所在,我们会尽力。”博诺说的诚恳。沈熙觉对他的话到是相信的,一来是他的为人,二来也确实与他们利益相关。

    “不瞒你说,我刚才正在和公董局的华董杜先生会面,他也是来谈这件事的。”

    沈熙觉心念一动,原来刚才那位长衫短褂的先生就是公董局的华董杜先生,掌握了上海整个青帮的龙头,三鑫公司的大老板杜月笙。

    “杜先生和熊司令、张市长已经有了共识,军民共抵。他是代表华界来和我们租界领事交涉的,我已经代表各国领事答复了他。这件事,我们必会斡旋。”

    沈熙觉点了点头,笑道,“博诺先生,我们中国人有句话叫投桃报李。上海是大家的利益所在,只要我们共抵,相信日本人也会有所顾及。沈某力量微薄,唯一能做的就是向博诺先生保证,上海若能如旧,各位领事的损失沈家将全一力承担。”

    博诺在中国生了十几年了,大半身家都在上海,若说担心他绝不比董会长少,沈熙觉用了这个承诺给了他一颗定心丸,为的就是让他全力周旋,相比华人,他这个领事出面联络各国租界会更有用。

    、十三

    民国二十一年,下野不足两个月的蒋公,被国民党中央政治会议任命为军委会委员长,于1月30日发表告全国将士电,“淬厉奋发,敌忾同仇,枕戈待命,以救危亡。”

    电文发布后沪上军士气势大振,2月1日,蒋公在徐州召开军事会议,讨论对日作战计划。4日,国民军委会划分全国为4个防卫区,并决定,各司令长官除酌留部队绥靖地方外,均应将防区内兵力集结,以便与日军周旋,同时电令川、湘、赣、黔、鄂、陕、豫各省出兵做总预备队。并计划以第一防卫区部队司令长官张学良向东三省挺进,以牵制日军,使其不能有在上海扩大侵略的余裕。

    天津77师整装待发,顾廷聿率21旅和33旅赶赴沪上增援,许朋韬率7旅驻守天津。

    顾廷聿自从沈熙觉离开天津那天起,便没有回过沈家,现在要随军调往上海,若不回去和沈芸妆交代一声,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向许朋韬告了2个小时的假,顾廷聿回了趟沈家,沈熙平出门办事尚未回来,家里只有沈芸妆。

    沈芸妆的小院紧挨着老太太的院儿,布置的清静雅致,院里种了几盆兰花,养的十分不错,赶上太阳好的时候便端出来晒晒。对着小院的窗边有一台缝纫机,是沈熙觉从广州给她弄来的泊来货,早前她闲在家里做针织,沈熙觉怕她弄坏了眼睛,便弄了这么个东西给她打发时间,自打有了这台缝纫机,沈家上上下下就从没缺过新衣服。

    轻轻地推门进了屋,炕墙烧的暖暖的,屋里好似到了阳春。沈芸妆穿了身湘色的旗袍,披着白毛衣坐在缝纫机前正车着衣服,全神贯注一点儿也没听到顾廷聿推门的动静。顾廷聿站在门边看着她的身影,久久不敢接近。

    相见亦是无言,想说的话不能说,说出口的只是谎言和敷衍。

    曾有那么一刻,顾廷聿也想就这么罢了,和沈芸妆好好的过日子,那时他想置办个住处,但是心被挂住了,挂在了另一个人身上,想断了这挂碍却怎么也断不了,或许这才是人和动物之间的区别吧,从来心都不是由脑子控制的。

    分不清从哪日开始,顾廷聿开始退避沈芸妆,因为她的善良,因为对她的愧疚。但他却分得清那一日,决定不再欺骗、不再隐瞒的那一日,卫兵的一句通报,他只觉得一瞬间脑子空了,耳边只有嗡鸣声,不知怎么开的车,横冲直撞的进了城回了沈家,眼里没有其他人,直到冲进了沈熙觉的小院,见到他衣服上袖口上的血,那么的扎眼。

    身为军人,看过多少生死,顾廷聿觉得他已经可以看淡生死了,却只听到一句通报血都好似的冷了,那一日他和沈熙觉背叛了所有人,选择了彼此,世道难容的彼此。

    “芸妆。”

    一声轻唤,窗边的女孩儿像是不敢相信似的看向他,愣了一会儿方才笑了起来,那个笑让顾廷聿心痛。

    “回来啦。”沈芸妆幸喜的起身迎了上来,目光半点儿也不曾离开过顾廷聿。

    顾廷聿点了点头,他只是来向她告个别,要上前线了。

    “上海”听完他的简短说明,沈芸妆不由的愁上眉头,一来是因为相见的短暂,二来则是因为他要去的是战事激烈的前线。

    “我是参谋长,打仗的事儿自然归我管。战局紧迫,我下午便要起程了。”

    沈芸妆虽是担忧,却还是点了点头。

    早前,便听许夫人说过,当军官太太表面看起来风光,可心里的苦只有自己知道,太平世道到也罢了,可这世道就从来不曾真正太平过,不知道哪一天男人就要上战场,有些就回不来了。所以有眷村,那里的太太们和军队里的男们一样,高籍军官的太太就得照顾底下的太太们,若是男人们回不来了,就要好好的安顿那些太太们,送她们回家。若是太太先不在了,便要帮着照顾他们的子女,就跟自家孩子一样。团长以上的太太多半不住在眷村里,但责任还得担待着,这便好似是军子和军子之间的袍泽之情。

    沈芸妆自小便受母亲和哥哥的照顾,回到沈家之后老太太又把她一直带在身边,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能力去照应别人,但作为参谋长太太,她已有了这份心存着。

    “去吧。我等你回来。”

    锥子扎进肉里的疼就是此刻顾廷聿的感受,就在刚刚,他还想从芸妆的口中打听沈熙觉的下落。如果沈芸妆能任性一些、刁蛮一些,也许他就能少些愧疚了。

    十天了,顾廷聿没一晚能睡好觉,沈熙觉若不是失了自由,怎么可能不来找他,若不是没出几日便收到全军待命的命令,他必会跟师部告假,想办法找到他,就算找不到也要确定他安好。

    “我要回去了。”

    顾廷聿坐不住,无论是因为战局,还是因为沈熙觉,又或者是因为沈芸妆。

    “等等。”沈芸妆叫住了他。急勿勿的走到柜子别,从柜子里拿出了好几件衬衣,包了个小包袱递到了顾廷聿的手里。“也不知合不合身。除了衬衣,我也不会做什么别的花样,你将就将就,等回来了我给你量量,做几套长衫。”

    通情达理、温柔贤惠,沈芸妆具备了一个男人梦寐以求的妻子的所有条件,娶到她应是那个男人一生最大的幸运,可偏偏她嫁给了自己,顾廷聿不由的为她难过,这是她最大的不幸。

    轻轻的放下手里的包袱,那重量仿佛里面装的是千斤巨石,压的顾廷聿折手断脚。“芸妆,有些话我想告诉你,我”

    “我知道。”沈芸妆黯然一笑,低下了头,目光落在自己脚前的一片地面上,搅了搅手里的帕子,说道,“你心里没有我。”

    顾廷聿不禁一怔。

    “其实,当初我去奉天是为了二哥和你。我想过,若回程的时候你跟我说你不愿意,我也不会怪你,咱们就当没这回事,回了天津把和离书交了便了结了。”沈芸妆抬头怯怯一笑,“我看得出你有心事,你不愿跟我亲近,你心里有别人。”

    顾廷聿努力压制着紧张和不安,像一个被捉到的小偷,连大气儿都不敢出。原以为能理直气壮的认了,原以为能利利索索的说出口,可原来一切真的都是设想,真正到了这个时候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哥说,你这个内敛慢热的人,好些话不好意思说。他总让我别多想,他还说他拿命担保,你会是一个好丈夫。我当然相信,所以请先别说你要说的话。我会等,等你放下原本心里的人,等你愿意和我一起过日子。咱们还有很长的时间,不是吗。”

    顾廷聿眼前朦胧,沈芸妆的笑容被水光遮住了。想着她因为自己的疏远而忧愁过,想着沈熙觉向她担保,想着他们三个人倍受内心的折磨。

    “对不起。”

    三个字,倾注了一辈子的愧疚。

    “我不忘掉。”

    四个字,剪断了最后一丝希望。

    “芸妆,一切的错都是我犯下的。我不能让你继续空等下去,不值得。”

    沈芸妆的笑容渐渐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悲伤绝望的眼神,却还在勉强自己冷静,不去哭闹、不去怨恨,至少这样不会显自己太凄惨。

    “你,也想过和我一起的,对吗”沈芸妆的声音颤抖,强压住的哽咽依然明显,“你说过,会给我一个家。”

    顾廷聿是一个军人,每一次上战场都抱着必死的决心,若不是调往前线他会和沈芸妆慢慢的来说这件事,但现在他只有几个小时,他来不急安慰她,无论这场战争之后是生是死,他们都不会再有一起过下去的可能了。活着回来,再与她细细说清楚,该认的罪一定会认;若是回不来,依她的性子,她便是要守一辈子的,那不是更加亏欠她了。

    “我想过。因为想过,所以确定,做不到。”

    沈芸妆终于哭了出来,那些眼泪不只是此刻的心痛,还有往昔的委屈,太多太多的委屈。

    “无论我说什么,都不能表达我对你的亏欠。芸妆,一切都我的自私。你二哥是为了救我,才求你去的奉天。他盼着我们能好好过日子,我也努力过,可能是我太笨了,我没法儿心里藏一个,面儿上再去好一个。骗了你,对不起。欠了你,对不起。伤害了你,对不起。辜负了你,对不起。”

    如果感情说放就能放,也许就不值得追忆、不值得珍藏了。顾廷聿耿直的活到现在,面对芸妆他做了一辈子最不耻的骗子,除了对不起,不做任何狡辩。

    “二哥知道吗”

    顾廷聿回避了沈芸妆质问的目光,沈熙觉沉甸甸的压在他的心上,虽不相信沈熙平真能对自己的弟弟下手,但是万一呢,他不敢想那个万一。而此刻,芸妆的质问更让他心虚,沈芸妆受到的伤害会数倍的烙在沈熙觉的心上,这一点顾廷聿很清楚。

    “他知道。”

    沈芸妆哭着笃定的说道,不由的苦笑了起来,锥心刺骨的痛,她最爱的两个人合伙骗了她。

    顾廷聿沉默,他不为自己和沈熙觉辩驳,因为本就不可辩驳,无论起因是什么,这个结果都是他们种下的因,他们都不值得原谅,他们是共犯。

    “你走吧。”

    “你别恨他,是因为我”

    “这是我们兄妹之事,参谋长就不必费心了。”沈芸妆泪光闪动,话中却不再有委曲求全,尽是冷漠。

    还想再说些什么,却也不知怎么说。顾廷聿默默的站了许久,转身离开了,那个小包袱就那样放在桌上,显得十分孤单。

    沈芸妆跌坐在地上,终于大声的哭了起来。

    下午十三时,顾廷聿率77师两个作战旅拔营南进。

    上海局势依旧紧张,原本想让东北军向东三省挺进以牵制日军的办法,在东北军怠慢下战局拖延未有起色,且川军和粤军也未积极行动,导致上海任然岌岌可危,空军与海军在昆山、吴淞口等地与日军发生激战,伤亡惨重。

    可见不统一难以抵御外侮,并非只是杞人忧天。

    空袭警报成了上海的家常便饭,前方军士面临断粮的危机,军饷迟迟不发军心有涣散之势,为此南京政府财政部特拨款五万慰劳前方军士,上海商界亦在各方筹款筹粮,以救前方之危。

    上海商会在法租界内召开了联会,目的是希望商会可以团结一心,基由资金、粮食援助前方战势。

    “虽不敢说我们这些生意人能兴邦富国,但我们也是抱着如此信念的,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董某愿以全副身家驰援前线。”

    董会长在上海商界德高望重,并非是他人捧的,而是他真的有忧国忧民之心,沈熙觉与他相识几年,从他身上到看到了父亲同样的心性,正直、固执、有报国之心。

    各位老板脸上都带着忧色,他们全副的身家都在上海,上海是他们的根基,虽然和谁做生意都是生意,但只要还有点儿骨气的,都对日本人恨之入骨,只是他们都有顾忌,都不知仅凭他们这微薄的力量是否能够支撑起这个局面,万一国军败了,他们便真的一无所有了。

    沈熙觉本来没什么身份参加联会,他只是出于对董会长的尊敬才来的,他这外来的商贾与本地的商贾到底还是有区别的,而且各地有各地的规矩,各地有各地的自我保护,他出声就是僭越,但董会长请了他来便就是要让他来搭把手,就如之前托他去法国领事馆时一样,一是因为人脉,二是因为董会长相信他。

    “各位。”坐在末席的沈熙觉缓声打破了桌面上的寂静,“可否容我说几句。”

    满席的目光转向了沈熙觉,从半是皱眉与质疑,甚至有些是不屑,鲜有几个是等他说话的,也仅仅是因为修养好一些罢了。

    沈熙觉淡然一笑,早已料到会是如此,可无论南北,无论上海还是天津,在坐的都是中国人,同处上海一地,都是生死存亡之时。

    、十四

    战争总是显露人性最好的时候,军人冲在前线生死只是一瞬那只是听别人说,炸弹没有落在自己头上不知道害怕,坐在联会桌子前面的这些大商贾们也许正是如此。

    说什么国难当头,说什么流离失所,针扎不到肉不知道疼,在坐的列位家在租界钱在银行,就算有产业在战区也是想着如何自保,让他们场面上捐些钱到可商量,可支援战局又怎会是些许钱银便能成事,至于粮食那就更难了,谁都知道战乱时期粮食有多珍贵。

    “什么国难当头,什么同仇敌忾,不过是场面话,谁都会说却也只是说说而已。”

    沈熙觉一句话给了一群人难堪,有些面子上挂不住的拍桌子便要骂,董会长也有些愣了,说好了在是来搭腔的,怎么到怼上了。

    “南京那边儿换人像走马灯,结果世道没安,军饷也断了。”沈熙觉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笑道,“断饷就断饷呗,与我何关,与列位何关。打仗嘛,又不是没打过。从八国联军那会儿算起,打了三十多年了,咱还不是买卖照做日子照过,咱是什么,咱是商人,商人不就图个利么,跟谁做生意不是做呀。大清朝没了,不就民国了么,北洋政府没了,不还有南京政府么。南京政府要也垮了,咱们就管日本人叫亲爹呗。商人嘛,要钱,要什么脸呢。”

    会场里一下子炸开了锅,拍桌子的、骂爹的、撸袖子的,这会儿要有谁能拔出枪来,沈熙觉就死这儿了。

    董会长本要打断他,却在中途听明白了,沈熙觉这是在捅他们的心窝,戳他们的脸皮,苦口婆心有什么用,都是精打细算的老行家,比打算盘谁也不是这些人的对手。董会长是个实心的人,他哪里能说动这些人出钱出粮,泼皮对无赖,沈熙觉就是要撩他们的火星子,看他们炸。

    “姓沈的,这里是上海,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三道四,你是什么身份,轮得到你么。”

    “你们这些北边的土包子,懂什么是做生意吗妄论政府,我看你是想进大牢啊。”

    沈熙觉看着这些体面的老板们轮着个儿的骂骂咧咧,只淡淡的笑着,坐着不说话,董会长到是有些看不下去了,毕竟人是他请来的,也是为了帮他才会被群起而攻,可董会长还没开腔,沈熙觉站了起来。

    “列位老板的船,哪个不停沈家的码头,你们的货,哪个不走沈家的铁路,整个上海用的煤,有三成是沈煤矿出来的,其他的我就不一一说了。就这些,我想,我应该有资格在儿说三道四。”

    沈熙觉拿眼神一扫,叫嚣的着各位老板到是安静了不少,虽然沈家在上海产业不大,但真正做买卖的几乎没人不知道天津沈家,天津、上海、汉口、广州无不有沈家的码头,南来北往多少条铁路都有沈家的股份,山西的煤矿,奉天的铁矿,太原的军械厂,一一数下来在坐的真也没有几位能跟沈家并驾齐驱。

    “我一个北边儿来的,上海这点儿产业没了也就没了。不过列位,你们可是家在上海,业在上海,根基在上海。可无论南北,说到底都是中国人。”沈熙觉收了微笑,侃然正色的道,“钱没了还能再赚,国家亡了,我们就是亡国之奴,何以称之为人。救国难,救的不是政府,救的是我们自己。政府迁到洛阳还是政府,可我们往哪儿迁,迁到哪儿能安稳。”

    会场里一片肃静,都是中国人谁又想当亡国奴,乱世一乱几十年,谁能不怕,变因为怕了,所以才更想自保,而非共担国难。

    沈熙觉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存票,放到了桌,“我与董会长不想强各位之所难,董会长倾其所有支援国难,沈某自问这样的魄力,此有沈家在中央银行的黄金存票五千,沈某在此向各位买粮。”

    董会长和在坐的所有老板都是一惊,黄金可是硬通,就算政府垮台也不会贬值,乱世之中谁不屯了以备不时。

    “市价涨一成,有多少我收多少。”沈熙觉态度谦逊,话却凛然。

    财政部拨款五万犒劳军士,沈熙觉这五千黄金,以市价兑换便是十五万,收了整个上海所有的粮食都还能剩下。

    “诸位。”桌侧一位穿长衫的中年先生开了口,“难看啊。仗在上海地面上打着,我们这些土生土长的畏缩不前,人家这客商却一掷千金。买粮哼,沈老板,你买的是我们这些人的老脸啊。”

    沈熙觉听着话看向了那位先生,他坐在董会长左手边第二位,这个人沈熙觉早有耳闻,他叫詹瑞麟是上海的船王,同时他还有另一个身份,三鑫公司的理事。

    董会长看了一眼詹瑞麟,转脸给沈熙觉递了眼色,让他别跟詹挑理,这一桌子的老板都能得罪,只有詹瑞麟是万万不能开罪的。

    詹家祖籍湖南世代从商,他的父亲是汉留,明里暗里和帮会渊源颇深,年青时迁家于沪上,到了詹瑞麟这一代,凭着他做生意的本事,独占船业一行成了上海船王,而且他也是青帮的哥老,更是杜的心腹之友。

    沈熙觉微微一笑,到也没有什么畏色。就事论事,他不像董会长那般指望一帮商人能自愿救国,人总是自私的,在这乱世之中更是,却也没错,国家政府已然不能保一国之平安,他们一群平头百姓只不过有些钱,有顾虑、为自保也无可厚非。

    “詹先生说的没错,我不过是一界客商,原不该在主人家的地方张狂,沈某也并非张狂。以物换物本就是生意之本,我向各位老板买粮,各位老板愿意卖粮,这生意便成了。至于我是捐了还是囤聚居奇,那就是我的事了。”

    随着会场里窸窸窣窣的声音哄起,詹瑞麟方才转目细细打量起了沈熙觉,年不过而立,外表亦是斯文有礼,看不出有多少老练,说话处事却张弛有度,打一棒子给颗糖,既不让自保的人没了依傍,也不让力不从心者失了体面,更不让自私自利的人从中谋得大利。

    “若上海无粮可卖呢”

    詹瑞麟故意刁难,可到也并非不可能,他这个船王若真是开了口不让卖,上海只怕还真的没人敢把粮食卖给沈熙觉,哪怕他出更高的价钱。

    董会长怕他和沈熙觉扛上,也担心沈熙觉开罪了青帮的人,便开口调和道,“都是救国之心,两位老板切莫伤了和气。”

    “天津有粮。”

    沈熙觉神色淡定目光如炬,缓缓一句却让詹瑞麟傲慢全失,冷了浅笑。

    “沈某向诸位老板买粮,是就地取材近水救火,解的是燃眉之急,根本就不视为长久之计,家兄已向江浙两湖等地征粮取道运来沪上。自救而不能救,视为无奈。能自救而不救,视为无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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