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都很听话,没有反抗,没有挣扎,他们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喑哑地轻笑,他不想让自己活在这世上活得毫无意义。
至少,他希望能报答养育他十九年的父母什么。
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了……置之死地而后生,这是他给自己的最后一句话。
三间并排完全隔开的牢房。
消失了两个多月的前武林盟主袁正啸,盘坐在最中间的那间牢房内,看向面前的两个男人,脸上一闪而过的喜悦之色没有逃过燕无过的眼睛。
两个半月,七十四天。我总算等到你们。如果你们再迟十六天,就算有解药也迟了。你们谁是燕无过?
燕无过轻笑,对牢房里的前大盟主眨眨眼睛,大盟主,你找我吗?
你是燕无过?袁正啸表情说不出是惊喜还是什么,奇怪得让人无法理解。
嗯。
燕无过眼光极为无礼地在袁正啸身上转了一圈。
看样子,你过得还不错。如果换了我,哼哼!
不但没有斥责对方的无礼,袁正啸脸上竟还露出一丝微笑。
陈默对我这个前盟主还算有一些尊重。
燕无过在心中嗤笑,心想如果不是之前无畏那家伙害怕事情败露让缺水知道,更为了在缺水面前多一步退路,你以为他会让你好吃好喝,当祖宗一样地供在牢房里?
如果你是燕无过,那你就是燕无畏了?我说了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你们说,给无过写信也是因为此事。可惜那封信刚送出没多久,你小子就趁我不备把我囚到这儿来了。无畏,别来无恙乎?
托你的福。
燕无畏笑着微微躬身,态度如同往常,但熟悉他如无过却能看出他的惊讶。
袁老贼竟然叫出了无畏的名字?!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什么?
就在燕无过这样想的时候,袁正啸说出了一句更让两兄弟动容的话。
燕无畏,戴了十二年人皮面具,感觉如何?
燕无过挑了挑眉毛,也就只是挑了挑眉毛而已。
陈默─燕无畏看起来似乎更平静,竟轻笑回道还好。
燕无畏并没有纠正袁正啸自己并没有戴什么面具,他所学的易容术只要改变脸上某些特征,就可以完全换一个人。
否则纵是制作再精美的人皮面具,也不可能戴上十二年而不让人看出破绽。
听燕无畏没有丝毫掩瞒之意,燕无过知道,面前带笑的兄长已有必杀对方之心。
说着,燕无畏转过身,也不知他在脸上作了什么手脚,等再转过来,他已经换了一张脸。
一张美丽到毫无缺陷的面孔。
燕无过轻笑,也同样在自己脸上作了些手脚。
两张一模一样英俊非凡的面孔,如果不是一个嚣张一个沉稳,一个飘逸潇洒一个端正自如,光凭燕无畏左边眼角下淡淡的、几乎看不出来的一颗泪痣,恐怕谁也分辨不出他们。
远处的阴影中,缺水呆若木鸡。
陈默……原来至始至终都没有陈默这个人。
他喜欢的,他爱的,他想要一生相伴的,真的只是一个虚假的幻影。
一个十二年的欺骗。
呵呵……呵呵呵!假的,都是假的!刑房的阴影中无人看见的角落,缺水瘫坐在墙角无声地咧嘴大笑。
我果然无能!父亲似乎已经知道不少,而他却什么都蒙在鼓中,甚至还怨恨父亲为什么不愿他和陈默待在一起。
父亲,孩儿……真的是天下最蠢的蠢猪!所以您也请放心,无论如何孩儿都会把您和母亲救出去!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三个人都在忍耐,似乎谁忍耐不住先开口谁就输了一般。
先开口的是袁正啸。
面对燕无过,坐在牢房中的袁正啸微笑道你知道我找你来是为何事吗?
那根老参?燕无过嗤笑,想都不想。
不光如此,我找你来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说着,袁正啸伸手从脖子上取下一块玉牌,抬手亮起。
我想,你们对这个东西应该不陌生吧?
死死盯着那块玉牌,燕无畏手一伸拿来!
袁正啸呵呵一笑,把玉牌递出。
燕无畏接过玉牌,翻来覆去仔细察看,越看表情越为凝重。
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燕无畏身边,从他手上接过了那枚玉牌。
啧,看起来倒像是真货!把玩了一会儿,燕无过把玉牌抛还给袁正啸。
你是怎么得到这块玉牌的?两兄弟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
袁正啸笑了,那笑容竟显得异常……快意?无畏,无过,你们这对兄弟是不是应该先问问我是谁才对。哈哈哈!
袁正啸,我小瞧了你。竟不知道你已清楚我的身分,更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弄到了这枚玉牌。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知道我和无过的关系?又是如何得到了这块玉牌?或者说,你是谁?!不光是脸,就连那沙哑的声音也变得清朗。
燕无畏看起来似乎真的很好奇。
他对自己的易容术有信心,也自信没有露出丝毫破绽,而天底下知道他们是兄弟的,也只有当年救他们出来的天行教的一个老人。
而老人自五年前就被他们安排在隐秘安全的地方颐养天年,按理说……
除了从小照顾你们生活的张老头以外,这天底下知道你们是兄弟的,也只有我了。
袁正啸笑得意味不明。
什么意思?燕无过挑眉。
他怎么知道照顾他们的老人姓张?两兄弟都在等待,等待袁正啸自己开口。
你们应该知道这块玉牌代表什么吧?袁正啸顿了顿开口道。
当然。燕无过不动声色。
这块玉牌的主人是我们兄弟最大的恩人。燕无畏表情平静。
给你们武功秘籍,给你们兴帮兴教的资金,给你们引荐一些高人传你们秘技。呵呵,不错,确实应该算得上恩人。袁正啸神秘一笑,你们说这个人是谁呢?又为了什么?
你不会说这个人就是你袁正啸吧!荒唐!燕无过冷笑。
为什么不能是我?袁正啸不怒反笑。
没有用的,袁正啸,无论你说什么,我不会相信,也不会把解药给你。燕无畏摇头,笑得和气,语气间却毫无转圜之地。
你会给我的。袁正啸看起来似乎非常有自信,也许我应该庆幸你看在缺水分上给我下了无治,而不是立刻命丧黄泉的其它毒药。
这件事,我本来一直在找适当的时机想向你们说清楚,可就在我正筹划我们三人见面的恰当时期时,也是你燕无畏登上盟主之位后的第二天,我才发现自己中了无治。此药歹毒异常,服下的人不会立刻就死,只会身体慢慢变弱如被病魔侵袭一般。
中此毒的人,大约会拖上四个月到半年左右,直到身体耗尽。死时,普通郎中也根本无法验出此药,顶多以为是伤风发热、药石无效无治而死。无畏,我没有说错此药的药性吧?
燕无畏带笑点头没有否认。
他给他下这个毒药也无非是为了缺水,袁老贼不能留,但却不能让缺水知道他的父亲是死在自己手中。
为了找这个传说中只有在《彖志》中才有记载的药,他可是伪装成太医,才能翻看到《彖志》!
你既然知道药性,那也知道怎么解啰?燕无过打量牢中的袁正啸,发现其精、神、气果然很差。
的确。我确实知道解药药方,可若没有千年灵芝入药,也只能再拖一月半月。没有千年灵芝的我,只能去找下药的人。可无畏一听我说出药名,不容我继续开口竟立刻把我打倒。等我醒来,已在自家的石牢中。呵呵。
燕无畏笑容不改,双手抱在胸前。
袁庄主,其实我也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你中了无治?这药我记得《彖志》记载说,中毒者根本无法分辨,只有死后看骨才能得知,唯一可以检验的方法,就是用烈酒浸泡双脚一刻,指甲变黑就是中此毒的特征。你不会恰巧就有用烈酒泡脚的喜好吧?
袁正啸并没有因为燕无畏的无礼而动怒,燕无畏,你会想到用无治,是不是因为你父亲传给你的手记上有提到此药药性?
这句话不光是燕无畏,就连燕无过也正眼看起眼前这个前武林盟主起来。
你怎么知道我们有这本手记?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兄弟?你从什么时候知道我是燕无畏,不是陈默?
我当然知道,因为那本手记就是我让张老头交给你们的。
袁正啸看着眼前这双优秀的兄弟,脸上露出了真正的微笑。
孩子们,我就是那块玉牌的主人,也是你们真正的父亲。
一石激起千层浪!
哈哈哈!燕无过肆意大笑,听见没有,无畏,袁大盟主说我们是他儿子呢!哈哈哈!
燕无畏并没有笑,冷脸看着盘坐在牢中的中年人。
你这样说,有什么证据?!
证据?无畏,你在看到我夫人时,难道就从来没有怀疑过?我不知道你把我夫人也是你的母亲关到哪里去了,但我知道,她也应该跟我一样活在什么地方。你去仔细看看她的眉眼,再看看你们兄弟,你就知道我有没有说谎。何况还有玉牌为证!我早就想跟你们说清此事,可是你们差点没给我说出来的机会。
袁正啸说着,不禁苦笑。
燕无畏沉默了。
虽然没见过那位几乎足不出户的夫人几面,但印象中却极为深刻。
那是一位温柔素雅娴静的大家闺秀,从来不敢反驳自己的丈夫半句,对自己的儿子虽然温柔却总有一分隔离。
美丽的脸庞让人难以忘怀,回想她的容颜,再对比眼前无过的面容……燕无过冷哼一声。
天下相像的人多的是!凭你一句话就想让我们相信你,实在是可笑之至!
紫金山脚的小合院,你们在那里成长。陈家村无敌棍陈荛的后人身分。昆山郊外十里亭,万两银票。另外,呵呵,要不要我把鞋子脱下来给你们看看?左脚的第二根脚趾比大拇指长出半寸,这应该是我们父子共同的特征。
说着,袁正啸伸脚脱下了左边的鞋袜。
燕无畏看了一眼,移开了眼光。
今天的惊奇还真是够多的,不是么?
够了!如果你真是我们父亲,那我们又怎么会成为天行教遗孤?!燕无过可没有燕无畏那份平静和气度,霎时脸上布满戾气。
无论是谁,相信了二十几年的身世,努力了二十几年,到头来却发现这很有可能是某种故意安排……那么他们兄弟的牺牲要到哪里挽回?!
燕无畏走到燕无过身边,从后面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