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毅希站在她面前，单手插兜有些不耐烦。娜娜仰头看他，逆着光，眼睛却很亮，眼神和十几年前看着他的如出一辙。
“她在外面呆到糖糖一岁才回了家，她爸差点打死她，好几次想偷偷把糖糖卖了，她怕得不得了，最后只能又重新到外面住。一个高中没毕业的女人要养活一个孩子多难，她只能打好几份工，她妈妈会偷偷地去照顾糖糖一段时间，但都不能呆太长时间。我有时候也会去帮帮忙，”说到这里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是那时候太年轻，我一个没生过孩子的，能知道怎么带孩子。还好糖糖从小就很乖，没让人操心。”
“你”
“后来糖糖五岁，我告诉李倩找到你了。”
沈毅希刚想打断她，娜娜话锋一转就切入了正题。
“那次我和她大吵了一架，那之后她回去找了你，我们两个就像断交一样没有再联系，一直到最近这两年关系才慢慢好转起来。”
“为什么”
沈毅希皱眉，娜娜唇边的笑容慢慢淡去，眼神都变得黯淡起来，“她说要去找你负责，我问她是不是能确定糖糖是你的女儿。”
听到这句，沈毅希竟舒了一口气，苦笑道“是不是，又有什么关系了。”
“不，”娜娜摇头，“希，他回来了。”
沈毅希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脑海中闪现出一张令人憎恶的脸。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但他好像已经确定糖糖是他的女儿了。希，林燮杨这次回来是有目的的，他想要回糖糖的抚养权”
说到后面，娜娜的声音都变得急促起来，沈毅希忽然想起林燮杨之前所说的那句话，“我回来，是找你要一样东西的”。
他脑子瞬间“嗡”地一声，之前刻意被忽略了的事实慢慢浮现出来，这一瞬间沈毅希有些困惑，或许本来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所以他连惊讶和愤怒都没有了，剩下的只是“原来是这样啊”的麻木感。
他其实真的不在意血缘关系，但被戴了那么多年的绿帽子，为自己最讨厌的人养了那么多年的女儿，说不愤怒，那是假的。
回到家，夜已经深了。
沈毅希在门口就发现屋子里亮着灯，拿钥匙开了门，李倩恰好关上冰箱的门，拿着手里的苹果笑着问他要不要吃。沈毅希没有搭理她，径自换了鞋。
走进卧室，他把手机皮夹统统掏出来扔到床头，开了衣柜找衣服。李倩端着果盘走进门来，又轻声问了他一遍要不要吃水果。
沈毅希瞟了她一眼，冷冰冰地说了一句“不吃”。察觉到他情绪的异样，李倩尴尬地笑了笑，附身要把果盘放到床头，一边说，“等等洗完澡就吃一点吧。”
沈毅希本来就阴沉着的脸此刻变得更加难看，反手就掀掉李倩手里的果盘。果盘里装着切好码好的苹果和橙统统被扫到床上，汁水沾得床单被褥上都是斑斑点点。李倩被吓得不轻，禁不住轻声问他怎么了。
被她这样一问，沈毅希更加恼火，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涌上头顶，脸色阴沉，目露凶光，伸手就扼住她的脖子，将她推到墙上。李倩被他那样毫不怜惜地推了一把，后背重重撞上坚硬的墙，疼得闷哼了一声。
“希”
李倩刚开口，沈毅希就把手抽紧，冷笑着啐道“”
这边动静太大，让隔壁房间的糖糖察觉不妙跑了过来。
“爸爸不要啊爸爸你松手”
糖糖被沈毅希凶狠的神情吓到，带着哭腔拉他的手。沈毅希却纹丝不动，掐着李倩的手慢慢缩紧。李倩瞪大了眼，双手搭在沈毅希的那只手上试图推开他，但只是徒劳无功。
“爸爸，求求你放手有什么事好说不要这样”
再也控制不住心里的恐惧，糖糖抽抽噎噎地哭起来。沈毅希被她在耳边哭得烦躁，松开那只手把糖糖摔开，糖糖被推得撞到门上，后腰撞到门把，痛感和恐惧一起袭来，让她哭得更厉害。
李倩终于得到喘息的机会，干咳着深呼吸，浑身发软地靠在墙角。沈毅希瞥了她一眼，抬脚就踹。李倩也没动，就那么硬生生承受下了他满是怒意的两脚。
糖糖泪眼朦胧中看见沈毅希面无表情地机械式地做着那个动作，慌忙爬过去抱住他的腿。
“爸爸，求求你，有话好说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沈毅希冷笑，踢开糖糖，又往李倩身上补了一脚道，“你倒是问问你这当的妈，怎么好好说”
糖糖瘫坐在地上，瞪大了眼看着沈毅希，心中恐惧到了极点。眼泪很快汇聚起来，模糊了视野，又很快顺着眼角流下来，浸透了衣物。
“哭哭哭哭你妈逼”
沈毅希被糖糖的哭声吵得不耐烦，抬脚就要踹。缩在墙角的李倩忽然伸手抱住他的脚，整个人扑到地上，声音嘶哑。
“不是昨天还说要好好过的吗为什么忽然变成这样”
“好好过”沈毅希冷笑，“我倒是想好好过，可是你他妈逼哪是想要让我好好过的样子”
沈毅希转身把蜷着身体坐在地上哭个不停的糖糖推到门外，反锁了门，不顾糖糖在门外疯了似的哭喊，伸手拖起李倩，看着她苍白的脸，抬手就摔了她一个耳光。
“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要你。”
他咬牙切齿地说。李倩忽然抬起眼直视着他，眼里都是水汽，听完那句话，她忽然剧烈挣扎起来。
“哭什么”
沈毅希摁住她的手，嘲笑地看着她落下来的眼泪。
“既然当初有脸卖，怎么现在就没脸听你做过的事了你当初卖给林燮杨卖了多少钱应该不少吧你这么个他还给了你一大笔钱，也不枉费你替他生个女儿了。”
门外哭喊砸门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沈毅希可以清晰地听见李倩几乎要消失了的细微的呼吸声。
“我没有”
“你没有什么没有卖还是没有替他生孩子糖糖是谁的女儿，我想你比谁都清楚吧。”
李倩的脸已经白得像一张纸，脸颊上潮红的指印分外明显。沈毅希忽然没了兴趣，松开李倩，拖出行李箱开始收东西。
“过两天我让律师找你，糖糖的抚养权我要，这套房子你爱要不要，你可以开个价，我会答应的。”沈毅希看了她一眼，她靠在墙角，抱着自己的膝盖努力缩成一小团，“就当你最后卖给我一次了。”
他合上行李箱，拿了皮夹和手机，打开房间的门。糖糖已经不在门外，沈毅希把外套穿上，在玄关换了鞋，头也不回地对糖糖说，“明天我会让伯伯来接你，你这段时间住伯伯家。”
话说完，他就走了出去，没有听见糖糖的回应。
、第章
把行李扔上车，他一边发动引擎一边给沈程打了电话。夜有些深了，沈程接电话的声音很低。
“怎么了”
“哥，明天你抽空帮我接一下糖糖，她到你那里住几天。”顿了顿，又说，“我和李倩准备协议离婚。”
“胡闹出什么事了要离婚”
沈程听见“离婚”两个字就沉声斥责他，沈毅希不耐烦地“啧”了两声，敷衍道，“具体的你别问了，反正这婚我离定了。”
还没等沈程说话，他就把电话给挂了，顺便还关了机。
大半夜到长住习惯的酒店办了入住手续，他把行李往房间随意一丢，驱车赶到roantic，进门便来者不拒，怀里抱了个男孩，旁若无人地站在门口接吻。
“希”
热吻被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沈毅希抬眼看了一眼声源，嘴唇还贴着那个男孩的嘴唇，发现叫他的是个浓妆艳抹的小女孩。发觉回忆里并没有对这张脸的印象之后，沈毅希收回视线，灵巧的舌头在男孩嘴里肆意扫荡，手也不安分地四下乱摸。
“希，我是vivi啊，跟着娜娜姐的，你忘了么”
年轻的女孩的胆子比他想象中的要大得多，径直冲上前拉他。沈毅希怀里的男孩被她打扰得有些不耐烦，正准备发脾气，沈毅希却一把推开他，伸手揽过面前的小女孩便吻了下去。
vivi先是愣了片刻，在反应过来时开始热烈地回应，指尖艳丽的双手也顺着他的胸口摸下去。在她闭上眼时，沈毅希却出人意料地一把推开了她，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感觉。
“你看，我真的是对女人没感觉了啊。”他一边说着，一边揽过身边的男孩，有一下没一下地吻他，斜睨着呆怔怔看着他的vivi说，“回去告诉你的娜娜姐，我对女人硬不起来了，她也不需要白费力气了。”
怀里的男孩被他逗得有些急躁，伸手揽了他的脖子就回吻，一副要把他吃下去的架势。vivi呆怔了片刻，生气地跺了跺脚，转身便走，只留下一句娇嗔似的骂“真恶心”
在酒店里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前一晚上喝多了酒，似乎还磕了点药，沈毅希醒来的时候有些发晕头疼。动了动身体，才发现自己的怀里还躺了个男孩，染金了的头发，假到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动过手脚的脸，以及纤细干瘪得像只白斩鸡的身材。
沈毅希想自己前一晚一定是药磕多了，不然品味不至于沦落至此。
正想着，怀里的男孩动了动，半睁半闭着眼一脸娇媚的模样，在他胸口蹭了两下。沈毅希看着他那张脸就觉得倒胃口，两三句话打发他起床洗漱。
等男孩裹着浴巾从浴室里走出来，他正半倚在床头抽烟，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
“在想什么”
男孩坐到他身边，被抽掉骨头似的往他身上靠，说话的时候带着自以为柔软娇媚的鼻音，这一切都让沈毅希反感至极。
“没什么，你走吧。”
沈毅希起身从皮夹里抽出几张纸币递给他，男孩一脸被侮辱的模样，带着鼻音的柔软腔调马上变成炸毛的母猫似的尖锐，“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一夜情对象，你快走吧，我看见你头疼得厉害。”
沈毅希说话毫不留情面，男孩尴尬地站了一会儿，沈毅希没心情和他再耗下去，索性把皮夹扔给他，让他自己想要多少拿多少，自己走进了浴室。
洗漱完出来的时候，男孩已经走了。沈毅希拿起被丢在床头的皮夹，意外地发现男孩只拿走了一张一百。他勾勾唇角笑了笑，心道脸是假的，心却是真的。
正想着，沈程便来了电话。
沈毅希犹豫了片刻，还是接了，刚准备说话，就听见沈程低沉的声音说，“小希，你昨晚最后一次见糖糖是什么时候她不见了。”
沈毅希驱车赶到家楼下，沈程正靠在车门上抽烟。沈毅希在他身边停下，摇下车窗。沈程把手里的烟丢到地上踩灭，开口说，“我来的时候人不在，手机也打不通，你上去看看”
沈毅希把车随意一停，匆匆上了楼拿钥匙开门，沈程跟在他身后。
“我昨晚给你打电话之前还在，怎么会”
话还没说完，钥匙便开了门。屋子里空荡荡的，沈毅希冲进糖糖的卧室，才发现书桌已经空了，衣柜的衣服也不见了。转身回主卧看了衣柜，李倩的行李箱和衣物也都不见了。
“会不会和李倩一起走了”
沈程这句话说出口，沈毅希长长舒了一口气，拿着手机开始打李倩的电话，却一直都是关机的状态。沈程见他脸色非常难看，开口问，“到底怎么了”
打了好几通电话都是关机，沈毅希几乎要把手机捏碎了。见沈程问话，他转头看了他一眼，苦笑了一下说，“昨晚我和李倩吵架了。”
沈程皱着眉忍不住斥责他，“你这个脾气什么时候能改一改。不是之前还答应我说要好好过的吗”
“我想要好好过，那也要人家肯配合啊。”沈毅希讨厌他这样不明就里便训斥的腔调，语气不由自主地硬了几分，“嗤，你倒还真嫌我绿帽子戴得不够久。”
见沈程微微有些诧异，沈毅希的苦笑变作冷笑，索性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把脚踩在茶几上，沈程跟着他走过去。
“哥，你还记得林燮杨吗”
“是”
“对，就是那个局长的儿子，和我打架让我被开除的那个，”沈毅希笑着连连点头，沈程在他身边坐下，闭上嘴等他说下去，“人家出国镀了好几层金回来了，找我要一样东西，你猜是什么”
他斜睨了沈程一眼，对方垂着眼思考，他接着说，“你们当初软磨硬泡我就是不肯说为什么和他打架，现在我告诉你，因为他那时候嫖了我的马子。”
沈程搭在膝盖上的手抖了一下，沈毅希条件反射地从口袋里掏出烟盒，递给沈程一支，帮他点燃了，自己也叼上一支，慢悠悠地吐出一口烟，“当初李倩家里欠了一大笔债，因为陪他睡了一晚还完了。然后他出国，李倩怀孕，我离家出走，”说到这里，他干笑两声说，“然后你逼我戴了七八年的绿帽子。糖糖不是我生的，林燮杨这次回来说找我讨一样东西。”
“验过dna么”
沈程吐出一口烟，沉声问道。
“哈，你当初是怎么说的当初不是反对我验dna么什么对孩子影响不好的鸟话。”
沈毅希的语气禁不住开始变得有些嘲讽，沈程不说话，只是闷闷地抽完了那只烟。
“小希，这不一样。既然你已经决定要离婚”
“我不会去做的，”沈毅希打断他的话，“我要糖糖的抚养权。”
“不管怎么样，还是要慎重。”
沈程说不出其他的来，只能劝道。沈毅希应付似的“嗯”了一声，靠在沙发上面无表情的样子。沈程顿了一顿，又说“既然已经觉得要糖糖的抚养权，那就收收心吧。”
沈毅希冷笑一声，瞥了沈程一眼说，“你以为我要抚养权是因为感情深厚了么”
“小希你”
“哥我还有事，你有空帮我把糖糖接回来吧。”
不想再听下去，他站起身来拿了外套就往外走。沈程跟着他站起来，他在门边停下，转过头对着沈程说，“我这段时间可能不会在市里，明天开始会有律师替我把手续办了，就麻烦你先照顾糖糖了。”
说完，不等沈程开口，他就关上门径直走了出去。
当天，他去了一趟事务所把离婚的事全权委托林律师处理，当晚回酒店就定了第二天的机票飞了外地。
那之后的两个月，他都一直避免和外界联系，只关在酒店里埋头写稿。期间林律师给他打过两个电话，一个是告诉他糖糖失踪了，一个是告诉他离婚手续已经办妥了。沈程给他打过只给他打过一通电话，告诉他糖糖找到了，让他快回市里。
沈毅希写完了手里的稿子才订了机票，回去已经是一个星期之后。
林律师托助手给沈毅希送了相关的资料，沈毅希接过时，那助手还笑言，“很少有委托律师办离婚能办得这么顺利的。”
“辛苦你们了，”沈毅希客套的和他寒暄了几句，又说道，“对了，之前说糖糖失踪了”
“哦，那个，”助手顿了顿恍然到，“是，在离婚协议都办妥了之后才发现她失踪了，还挺久的了，后来沈程先生都报了警，然后找到了。”
“哦具体是”
沈毅希取了烟递给助手，对方摆了摆手说自己不抽，神色有点异常。
“我事务所一会儿还有事，沈先生你有时间去医院看看吧。”
“怎么”
“这个我不好说，”助手面露难色，“总之，还是去看看吧。”
、第章
“这个我不好说，”助手面露难色，“总之，还是去看看吧。”
话说完，他就忙不迭地离开了。沈毅希被他几句话折腾得云里雾里的，于是只能给沈程打了个电话。线路响了很久才通，沈程的声音听起来很疲倦。
“哥怎么了”
“你先过来吧。”
沈程似乎不愿细说，匆忙地报了医院地址就挂了电话。沈毅希驱车赶到时恰好赶上晚上探病的时间，住院部静悄悄的，他上了五楼，沈程就坐在门边上的长凳上，垂着头。
“哥。”
沈毅希站在楼梯口叫了他一声，沈程抬起头来，脸色很不好看，憔悴了许多。
“怎么弄成这样谁住院了”
他一边走近他一边问，沈程沉默着站起身来，领着沈毅希往里走，沈毅希进门前抬头看了一眼门上的牌子，还笑道，“谁病了，怎么是妇产科的住院部。”
沈程的步子顿了一下，回头看了他一眼说，“是糖糖。”
沈毅希嘴边的笑瞬间消失，刚想开口问，沈程就停了下来，对他说，“她睡了。”
透过门上小小的玻璃窗，沈毅希看到全白的枕套之间糖糖一张同样雪白的脸。沈程竭尽所能给了她最好的环境，安静的单人间，以及非常优越的地理位置。
“回去吧，快要到点了。”
见沈毅希僵着一张脸不动，他伸手推了推他说。沈毅希往后退了一步，沈程这才看到他脸色非常难看。
“为什么会”
“出去说。”
两个人各怀心事地出了住院部，沈毅希在门口停下来，满脸的怒意。沈程说话的声音很低，用着一贯缓慢的语速说，“林律师找到李倩的那天，我也跟着他去了，本来是打算把糖糖接回来的，结果李倩说她离家的时候以为糖糖是在家的。
“已经失踪了超过二十四小时，我就报了警。一个星期前才接到警察电话，说找到人了，在一家没安全执照的小医院里。
“她怀了三个月的身孕，因为没有钱所以药流，但是失败了，所以只能去小医院刮宫。”
沈程没说一句，沈毅希的脸就黑一分，说到最后，他已经是满眼的血丝。
“那个让她怀孕的臭小子呢”
“小希，不要冲动，听我说完。”
沈程伸手按了按沈毅希的肩膀，沈毅希僵了，屏住呼吸听他说下去。
“警察发现她是因为那个手术做得她大出血，小医院的人怕出人命，把她转送了大医院。她醒过来之后一直很自闭，也不愿意说话她这段时间好像一直住在烈士公园附近的小出租屋里，自己一个人。”
“真是什么样的妈就能生出什么样的女儿，”沈毅希冷笑一声，发现自己已经慢慢开始有些习惯了沈程手掌的温度，“李倩知道了吗”
“我告诉她了，她不愿意见糖糖。”
“都是遗传的。”
沈毅希怒极便开始口不择言，沈程搭在他肩上的手抬起来猛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加重了语气说，“如果不是因为你们把事情闹成这样，从来没怎么管过糖糖，她会变成这样吗”
沈毅希被他那一下打得吃痛，冷眼看着他说，“那倒不如说，当初如果我没娶李倩，也不会变成这样。”
沈程的眼神瞬间没了温度。
“既然都已经这样了，糖糖的抚养权也在你的，你就明天好好地和她谈一次吧。不管怎么样，你还是她的父亲，你对她有责任。”
“我知道，我知道。”
沈毅希不耐烦地应了两声，脸色依旧不好看。沈程接着说，“房子李倩没要，她也没要什么钱，你有空就找人打扫打扫，过几天糖糖也该出院了。”
“知道了，早点回去吧。你开车了吗嫂子和小吉呢”
沈毅希率先往停车的位置走，沈程跟上他说，“没，盈盈带小吉先回去了。”
“那我送你回去。”
沈毅希开了锁坐进去，沈程也跟着坐上副驾驶席。
行驶了一段，沈程接了个电话，是许俏盈打来的，问他是不是还在医院，沈程说搭沈毅希的车回去，电话那头又嘱咐了什么，沈程一个劲儿地“嗯嗯嗯”。
挂了电话，他说“晚上在我家睡吧，盈盈说好久没见你了，熬了鸡汤让你补补，明早也带点去给糖糖。”
沈毅希冷冰冰地应了声。
又过了片刻，才僵硬着开口。
“哥。”
“嗯”
“这几个月，辛苦你了。”
沈程愣了一秒，反应过来，苦笑道，“傻小子。”
“哥。”
“什么”
“过段时间，我们回去看看老头吧。”
“怎么忽然想起这档子事了”沈程明显有些惊讶，沈毅希转过头看了他一眼，不好意思笑道。
“不是要端午了么，我想吃老太太包的粽子了。”
“好，到端午的时候我把年假用了，咱们回去过一两个星期。”
谈笑之间，也就到了沈程家楼底下。
沈毅希在车库里停了车，上楼时许俏盈已经盛好鸡汤摆在桌上了。沈程奔波一天，喝了鸡汤提前进浴室洗漱，许俏盈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和沈毅希闲聊，问他新书销量怎么样。
“还成吧，这几个月来来回回全国做了几场签售，也加印了两版。”
“哦，那回头送我两本签名书吧，我们科室有两个新来的小姑娘是你的书迷呢。”
“好的。”
沈毅希从果盘里拿了几颗李子往嘴里塞，刚咬下去就被酸得腮帮发麻。见他表情都扭曲了，许俏盈呵呵轻笑道，“回头我拿糖腌渍一下，就没那么酸了。”
“对了小希，”她话锋一转，“明天，还希望你好好和糖糖聊聊，她现在的情绪很不稳定，我怕这样下去她会得抑郁症。”
沈毅希嚼李子的动作慢了下来，含着核不吐，眉头皱着应了声。
“糖糖的身体”说到这里，许俏盈拿着抹布的手停了一下，直起身来说，“可能以后都不会怀孕了。”
沈毅希僵住。
“明天我炖点乌鸡汤给她送去。”
她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沈毅希忍不住开口说，“嫂子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既然这样，那我就直说了。”
见沈毅希这样说，许俏盈也就不再拐弯抹角地暗示。
“沈程最近因为公司的事情有点忙，也很辛苦，加上糖糖出这事，前一段时间你不在他也就自己一个人默默扛下来了。我怕他这样下去会吃不消”
“我知道了，对不起，”还没等她说话，沈毅希就率先道歉打断她，“之前是我的错，把这边的烂摊子都丢给哥，让你们也很不方便，真的很对不起。”
“小希，不要这样说。再怎么说，你和沈程也是亲兄弟，没有谁对不起谁的。只是我最近在担心他的身体，所以说话可能也有点不太好听，”许俏盈实在是一个太聪明的女人，笑着安慰沈毅希，“出了这样的事，我们怎么可能干坐着不管。糖糖实在是太缺安全感，小希，你可能要考虑给她一个完整的家里。”
沈毅希被她这一通说教训得愣住，等反应过来时，才苦笑道，“嫂子，这个可有点难度。”
“放在心上就好了，你条件这么好，找个贤淑的老婆哪里是难事。难道还要嫂子给你做媒人”
“嫂子你别拿我逗乐了。”
“好好好，我不逗你了。糖糖的事，你可能还是要多和她沟通一下。毕竟很多事我们也不知道，那个孩子的爸爸”
“我会的，你别操心了。”
说到糖糖，沈毅希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急切地想要跳开这个话题。许俏盈见他神情不对，也就收拾好碗筷进了屋。
“小希，你早点睡，衣服什么的放在篓子里我明天一块洗了。”
她在进卧室之前低声嘱咐到，沈毅希从行李箱里翻出睡衣，沈程恰巧洗漱完走出来。见沈毅希拿着睡衣，催促他快点去洗澡。
、第章
洗漱完毕走出浴室，沈毅希把换下的衣物丢进衣篓里，拿着毛巾一边擦头一边往外走。
客厅的大灯关了，只剩下幽暗的壁灯亮着，沈毅希走到沙发旁，透过外面映进来的光看见沈程站穿着睡衣在阳台上抽烟。
沈毅希擦头的动作顿住，盯着沈程的背影看，目光有些痴了。
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看过哥哥的背影了。
自小在乡下的爷爷奶奶家长大，沈毅希回到父母身边时已经是要上小学的年纪。彼时沈程上初中，每天都很早就出门上学了。沈毅希经常是睡眼惺忪地打开房门，就看见沈程的背影恰好在门边的位置。听见动静，沈程都会转过头来对他一笑，之后掩门离开。
那样的记忆一直保持了六年，贯穿了沈毅希整个小学的记忆。他已经习惯了每天清早看见哥哥的背影，接受他一个温柔的笑。
正发着呆，阳台上的沈程动了动，些微的声响让沈毅希晃过神来，拿着手上的毛巾用力擦了擦头发，随意搭在沙发上。他走到沈程身边，沈程捏着手里的烟掸了掸烟灰，低低问一句，“洗完了”
“嗯。”沈毅希点头，接过沈程递来的烟，用力吸了一口，徐徐吐出些烟雾来，“哥，对不起。”
“嗤，道什么歉啊。”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谁让我有个这么不省事儿的弟弟呢。”沈程斜瞟他一眼，叹道。
沈毅希扑哧轻笑起来。
“哥。”
“什么”
“我能不能抱你一下”
沈程愣住，过了片刻，无奈地笑道，“好啊。”
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身来。
沈毅希张开手臂拥住他，手掌搭在他的背上，掌心下是温热的肌肉。他把头靠在哥哥肩上，尽力控制自己的欲望。
他发现自己已经渐渐能够把那些肮脏不堪的想法和念头压制在角落里，不让它们见光，最好永远不要让沈程知道，自己对他竟有这样污秽的念头。
如果一直这样，也挺好。
他闻着哥哥身上熟悉的味道，心想。
第二天，沈毅希醒来已经是接近中午，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的呆，拿起手机看时间时才发现沈程给他发了短信，让他醒了就到医院去，许俏盈煲好的鸡汤在锅里，别忘了一并送去。
沈毅希磨磨蹭蹭地起了床，等一切收拾妥当时已经是半个多小时之后。
驱车驶往医院的途中，他在心里为要说的话打了份草稿，反复提醒自己见到糖糖时不能发火。
这样做了一路的心理建树，到住院部时，他还对护士站的护士们打了招呼。推门进了糖糖的病房，就看见她背对门，面朝窗子坐在床边。
已经是初夏，窗外梧桐的树叶子都是绿油油的，被耀眼的光线一称，显得特别好看。
沈毅希走进去，低声叫了糖糖一句。滞了几秒，糖糖才缓慢地转过头来，仰头看着他，眼神空洞，神情却像极了林燮杨。
沈毅希的脑子在那瞬间“嗡”地响了一声，之前打好腹稿的东西统统忘记。
恰逢周六，沈程接小吉下了美术班，心中想着沈毅希应该已经在医院了，看了时间发现已经快到中午，便准备顺路接沈毅希一块回家吃饭。
“爸爸，叔叔回来了么”
小吉趴在车后座上，脱了鞋在上面上蹿下跳。沈程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咳了一声，小胖子立刻乖乖坐下，老老实实地把双手放在膝盖上，一脸傻笑地问。
“嗯，准备顺路去接他回家吃饭。”
“噢噢噢我要叔叔陪我玩游戏”
听到沈程肯定的语气，小吉开心得不得了。又开始不安分地在后座上扭来扭去，自顾自地玩了一会儿，在沈程等红灯时，他又问，“爸爸，糖糖姐姐的病好了些了吗”
“嗯，好多了，等她出院就能陪你玩了，你别担心。”
“爸爸，我想吃甜甜圈我们去买甜甜圈给糖糖姐姐吃好不好”
“贪吃”
虽然嘴上这样说着，却也还是遂了儿子的愿。恰好医院对街有一家甜甜圈店，沈程在附近找车位停了车，带着小吉进店里买甜甜圈。
“爸爸，我们买三个好不好我一个，叔叔一个，糖糖姐姐一个”
小吉趴在橱窗上左看右看，转头过来大声问。沈程一边拨沈毅希的手机一边点头，线路始终没有通。
心中正暗想沈毅希是不是没来医院，刚掐了线的手机就有了来电。沈程看了一眼屏幕，显示的是护士站的。
“您好。”
他刚接起来，线路另一头的护士就十分焦急地说，“沈先生，能不能麻烦你尽快赶来这里出了点事，患者被人殴打”
沈程的第一反应就是沈毅希还是沉不住气。
护士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地催促他快点来，沈程挂了电话，小吉仍旧趴在橱窗上，却瞪大眼睛看着他。
“爸爸，怎么了”
“你先挑，钱我放在你的口袋里。糖糖那里出了点事，我过去一下，你乖乖呆在这里。”
沈程抽出几张钱塞进他背带裤的小口袋里，伸手摸了摸儿子圆圆的脑袋叮嘱了几句，转身就往医院赶。
过马路时恰好遇上绿灯，心中担忧沈毅希不知轻重会不会闯下什么大祸，他索性一路跑过去。
刚进医院大门时，便听见身后响起了十分急促的刹车声，接踵而至的是路人的惊呼。沈程管不了那么多，一路跑进了住院部。
气喘吁吁跑上五楼，就看见沈毅希被人拉着往外扯。沈程大步走上前，挥手就给了弟弟一拳。
沈毅希被那一拳打得有些措不及防，满是怒意的脸因为惊异显得有些扭曲。沈程没等他反应过来，伸手拽住他的衣领，又补了一拳。
这是他第一次打他。
以前父亲总是因为沈毅希不懂事而打他，沈程一直都把他护在身后，只要沈程在家，沈毅希就不会受多少皮肉之苦。所以在那个家里，沈程就是他的依靠，他的盾牌。
可是挡在他身前的沈程现在却转过身来，挥拳向他。
沈毅希满腔的怒意在意识到这一点时就像被从头到脚泼了一盆凉水，灭了火，寒了心。
“你第一次打我”
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语气里竟然带了哽咽。
沈程的脸色很不好看，他很少发这样大的火。原本拉着沈毅希的人陆陆续续走开了，护士也在尽力疏散周围好奇看热闹的人。沈程伸手拽着沈毅希走到走到尽头，只剩下他们俩。
“沈毅希，你现在究竟变成了什么鬼样子”
沈程斥责道。
“我变成什么样子”沈毅希重复了一遍他的话，自己觉得兄弟俩走到这步，实在是荒唐又可笑，于是自己禁不住笑起来，“哥，你能明白我多难过吗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他指着自己的胸口一字一句地问，“你说男人要负责任，好那我负，你让我要定下来好好过日子，好，我试了，但是她们回报给我的是什么”
他一手指向走道外糖糖的病房，“那么大一顶绿帽子，你还要让我戴多久”
沈程被他这一通质问气得脸色陡变，“你是个男人你是个男人就长进到打小女孩”
“她和她那的妈一个德性”
“小希，糖糖是无辜的你有没有反省过你自己，为什么糖糖会出这样的事如果你一开始就收心，多给她一点关心，她怎么会变成这样子”
“好什么都是我的错你永远都只会把错统统推到我身上”
“小希，你是男人为什么还是这样一副长不大的样子你不是十七岁，不能意气用事了该承担的责任，你怎么能不承担”
“我不要长大长大有什么好”沈毅希满脸通红，眼眶里带着泪，“长大能让老头子变得更喜欢我一点，还是能让我这顶绿帽子变红既然生活这么操蛋，我为什么要妥协，我为什么不能按自己的想法办事”
“你这是错的”
沈程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做了个深呼吸正要开口，手机铃声便响了起来。沈程看了眼手机屏，发现是许俏盈的来电，于是按了挂断，不想她又不依不饶地打进来。最后他只能先收起怒气，接通了电话。
“盈盈，怎么了”
他刚开口，就发现许俏盈的情绪不对。她一直在哭，哽咽得话都说不完整。
她说“沈程，你在哪里小吉出车祸了”
作者有话要说狗血的一章哦呵呵呵
、第章
许俏盈穿着的白大褂上沾上了几道血痕，她坐在手术室外的长凳上，垂头盯着那几道血痕直愣愣地看。似乎哭干了眼泪的眼睛开始酸涩的疼，但她仍旧直愣愣地盯着。
那是儿子的血。
她发着呆，搭在膝盖上的手却一直在抖。其实她整个人都一直在抖，从见到小吉被用担架推进医院，血肉模糊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没有办法清醒地思考，所以同事拒绝她一同进手术室，让她在外面等着，生怕她在手术室里会出什么事。
“盈盈”
沈程等不及电梯，一路跑到手术室门口，远远就看见僵坐在长凳上的许俏盈。他调整好呼吸，伸手把满脸恍惚的许俏盈搂紧怀里。
许俏盈慢慢晃过神来，仰头看清了沈程的脸，原本已经哭干了的眼睛瞬间又涌出泪来，她伸手拼命地打他，拳头用尽了全力一下下砸在他胸口，哭喊声在手术室门前回荡。
“你去了哪里你怎么可以把他一个人扔在那里沈程那是你儿子什么事还能比你儿子的安全更重要你究竟有没有把我们放在心上”
她哭得那样歇斯底里，把心里所有的恐惧和怨恨统统发泄了出来。
“你的弟弟会比你的妻子和儿子更重要吗”
她哭的声音都哑了，沈程把她紧紧搂在怀里，让她的头埋在自己的胸口，眼泪浸湿了他胸口的一大片衣服。许俏盈一个劲地推他，试图从他的怀里挣出来，但沈程只是将她抱得更紧，在她耳边一遍遍地道歉。
“对不起盈盈，对不起”
沈毅希站在沈程身后，看着许俏盈满脸怨恨地哭喊，心中没来由地涌起厌恶。
女人总是这样，用眼泪作为武器，可以肆无忌惮歇斯底里，从来没有考虑过别人的感受。
再看不下去，他转身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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