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翼站在他跟前,眼里透露著恐怖至极的杀气,冷冷地吐出一句话,"你给我闭嘴。"
说罢,转身离开,518的门被摔得摇摇欲坠。
所有人都闻出了一股意味不明的火药味。
黑夜和冷风让人安静思索。
子清爬上天台,看见秦翼坐在墙角发呆,轻轻地跺过去,靠在栏杆上,"杨龙也不是故意的,他这大傻就是嘴快。你刚这麽一吼,真把他吓著了,他都不知道自己哪儿错了。"
秦翼沈默片刻,"这两天有点乱,代我跟他道个歉。"
"没问题,杨龙这人好说话,不记仇。倒是那小子的事儿,难办。我不知道那晚上你把他带走後发生了什麽事儿,但我知道一定不是好事儿,要不然他不会这麽躲著你。"
秦翼抬头看了他一眼,"高子清,看来你知道的事儿还挺多。隔天早上他一直在念叨著咱们结束吧,当时我没理他,他一糊涂就习惯不假思索地说胡话,然後我出去了才一会儿,回来见他给我留了张条,人已经走得无影无踪了。"
"他留什麽话了?"
"再见,再也不见。"
""一阵北风吹来,子清赶紧紧了紧领口,"够绝的,同你一样。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物以类聚。"
"我压根没想伤他。打头天起认识他,我就发觉自己对他的印象不同一般,再处久了,这种莫名的好感就越来越深刻。我高中那会儿也喜欢过一个男生,个性跟他很像,那会儿我跟他也这麽整日地闹。後来跟翔天在一块儿,老让我想起以前的那些事儿"
子清把手里的一罐啤酒扔下去,"那老实说,你是不是发现自己总在翔天身上寻找另一个人的影子,忽然没了方向?"
"起初是,我觉得特对不住他,这小子好像也真喜欢上我了。後来我弟回来了,他们俩在一块儿的时候,我才发现他们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原来我喜欢的不是一个人的长相、个性或者别的什麽,而仅仅是韩翔天这个人。再後来,我弟出了车祸,我去澳洲看他,就只剩下亲情了。那些天我睡得都算安稳,唯独翔天被捅那晚上,我一直没睡著"
"这麽说,你现在算是彻底明白自己的心思了,那怎麽还会走到这步田地?"
"他说咱俩再也回不到四个月前了,也许他是真失望了,我没他想象中那麽好。有一阵不在一块儿了就变成陌生人了,什麽感情都冲淡了。"秦翼咽了两口啤酒,抬头望天──已经太久没有看见过星空密布的黑夜了。
"那你失望了没?还没吧?要不也不会这麽拼命地找。"
秦翼轻笑一声,"也不是这麽说。我就是想找著他,起码把话说明白,我没不在乎他。但我就是这麽个脾性,不习惯说那些肉麻矫情的话。他要是不明白我也没辙,都到这地步了,强求也不会有好结果。他要是真觉得跟范崇华比跟我在一起强,我也不拦只要他自己觉得高兴就行。"
"你这麽想就好。"子清一时不知说什麽好,看秦翼已经起身走了回去,才叫出声来,"对了,西郊别墅你以前去过没?那儿风景不错,有空去散散心。"
背对著他的秦翼嘴角微微扬起,"谢了。不管结局怎麽样,这都不是我跟他的世界末日。"
子清也笑了。
喝空的啤酒罐在空中随风划过一道飘忽不定的弧线。
降落在地面的瞬间砸出清脆的声响。
周末翔天终於在屋里憋不住了,前几天一直在没日没夜地打游戏,什麽都没去想,尽顾著怎麽把游戏打通关了,废寝忘食地将眼睛都打红了,人也憔悴了。
范崇华好几次看不下去,说,翔天,就算你心里头堵,也不要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你受得了,我也受不了。翔天边往自己的眼眶里拼命滴眼药水边说,放心,我没自虐,我在减肥,你有没有发觉我最近更骨感了?说完他对著镜子笑了起来,范崇华站在他的身後,心如刀割。
外头的空气果然要清新太多。大卖场离得不远,开车只需十分锺。翔天今天有点莫名兴奋,在超市里东晃西看的,四处乱跑。崇华见他恢复了点生气,有些如释重负。买了一堆杂七杂八甚至没多大用处的日用品之後这小子又钻进了食品部,又买了鸡肉、牛肉、猪肉、绿色植物一堆,说是晚上要请自下厨。崇华跟在後头无奈地摇头,"小祖宗,拜托你别回去糟蹋我的厨房了。"
"哼我都说要亲自犒劳你的胃了,你还不乐意怎麽的?!"翔天不管不顾,扭头就找炖小鸡儿的蘑菇去了。
站在一排货架面前仔细观察著,挑了盒自认为满意的扔进车里,抬头的不经意之间,忽然瞥见了一道狼一般锐利的目光。
那个人隔著一排货架远远地看著他,翔天仿佛被冻结了一般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对视了好久,翔天狠狠地把目光挪开了,推著车往另一个方向飞快地离开。余光中,背後的那个人影也幽幽地追了上来。
俩人好像是在迷宫中追来赶去的孩童一般,在平行的货架间错过又迷失目标。翔天下意识地逃,从那天起,他开始害怕看到这道陌生而冷酷的目光,好像过去的一切都已经在这种残酷的阴影笼罩下化作了幻觉。
推开边上安全通道的门,翔天气喘吁吁地想要放慢脚步,可背後的门再次被推开,该来的人还是依依不舍地追来了。
安全通道的尽头是另一道上锁的门,看来他开始就选错路了,这是一条年久废弃的过道,两边还有杂七杂八的货物。翔天一直跑到尽头,绊倒在积满灰尘的箱子上,抬起头来的时候秦翼就站在前方两米开外的地方。
"你是不是宁可摔死也要逃?"
──又是这样没有感情的话。
翔天感到嘴角有些疼,轻轻舔了舔,尝到一股血腥味,"是,我说过再也不见了。"
"对,我看见那张字条了,我只是想听你亲口跟我说。真要散的话,也得把话说清楚"
"嗯"翔天机械地点头,觉得自己的声音又变得好假。
"跟你在一块儿这一年多,我真挺开心的,不知道你怎麽想。也许真像你说的,时间一长,很多东西都会变味。我挺对不住你的,是我先把你拖下的水,要不是我,你现在应该跟很多人一样,安静读书,交个女朋友,做个正常人。我知道你是怕我缠著你不放才躲著我,你还真以为我是禽兽了?我心理不变态,我知道如今拴不住你了,就不会强求。"
"一直没联系上你。刚才路过这儿正好见你下车,就跟来了。就是想告诉你一声,下礼拜大考,记得准时来,笔记我给你补好了,楚镜尧林威他们都挺担心你的。"
秦翼说完,转身要走,看见范崇华就站在门口。
"要是你还是不安心下学期我就转学。"
翔天右眼角的一颗泪忽然就滑了下来,他的喉咙好像是死的。
秦翼退到门口,与范崇华四目相对,"对他好点,我希望你是真的喜欢他。"
崇华伸出手去,"放心,我会的。"
秦翼始终没有去握那只手,走出那扇门,一切都变成了零。
那天晚上翔天没有履行他的诺言。他们开车去了全城最辣的川味馆。
那里头的辣远远超过了翔天的承受能力,但他还是强迫自己喝下一口又一口辣汤。
雾气弥漫的餐桌上,崇华却分明看见从他脸上淌下的不是汗,而是两行无声的泪。
有的人太过坚强。
他只不过想给自己寻找一个哭的理由。
相遇、相知、相爱,然後分别,这是多少人悲哀的故事。
──塞缪尔?泰勒?科尔里奇
第六十章
眼见离放假没有多少时日了,大夥儿都开始忙著定车票回家过年。林威隔天清早就要去排队订票,一听这消息杨龙跑得最快,一把拽住人林威的衣袖晃了好几下,好哥儿们,帮忙给带张票啊我忙著温课,实在抽不出空。林威呸了一声,温课,你会温课?说你跟姑娘温存我还信在一旁的洛东咳嗽一声,那什麽,要不麻烦也给我带一张。回来请你吃饭。
林威不假思索地答应,反正都是跑一趟。开门出去正巧见秦翼路过,"秦翼!明我去买车票,要不要也给你捎一张?"
"嗯,给我带两张回c市的。"
"行,没问题。"
秦少走远几步,忽然滞住,回了头,"等等我弄错了,带一张就行。都忘了,今年不跟他一块儿回去了。"
林威察觉他的表情变得不自然,使劲上前拍了拍他的肩,"秦翼,别怪哥儿们多嘴,你说句实话,是不是跟翔天吵架了。他都一个多礼拜没回来了,杨龙告诉我说你俩绝交了?!说他跟女朋友掰了我信,说你跟那小子分了,杀了我都不信。你们俩什麽交情,这一年半是怎麽厮混在一块儿的,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有他的地方就有你,有你就少不了他,这样的友情怎麽说散就散?什麽天大的事儿,是他抢你女朋友还是利用你糟践你了?"
秦翼的肩膀被捶得生疼,"没,都没。你别问了,这事儿与友情无关。"
林威塞住,一时揣摩不透话中的深意,叹了口气,"哎行,我不问。但无论什麽事儿总有个解决的办法。做人别太绝,给对方留个机会,也别把自己逼得太狠。"
秦少的嘴角勉强动了动,转身走了。
这个离去的背影让林威感到陌生和孤单──因为早已经习惯姓韩的小子跟他并肩走在一块儿,勾肩搭背的情形。
──分别是不是就意味著不爱了?
──用锋利的刀子所割开的伤,血淋淋的敞开著狰狞的口子。在疼痛中挣扎的人们,可以选择决绝,放任它腐烂坏死;可以打一剂麻药,在无知无觉中苟活;抑或清洗它,用针线穿透它,继而等待愈合,等待蜕变後的新生。
最後一个礼拜,翔天终於在考场露了脸。开考五分锺前,这小子才风尘仆仆地赶来,一脚踹开教室的门。坐在门口的小楚替他指了指座位,他踱过去,经过秦翼座位的时候,与他的目光相对了仅有一瞬,便又触电般地扭过头。
靠窗口的位置有阳光斜射进来。翔天托著脑袋,隔天晚上再度失眠导致一清早就有些发困。懒洋洋地揉了揉眼睛,伸手把窗玻璃上的雾气擦干,忽然在反射的光中看见禽兽正看向自己,他猛地回头,瞪著对方,如同敌人一般,好像要把他生吞活剥般的仇视。
秦翼从抽屉里取出一罐咖啡,走到他跟前放下,"给你的"
翔天默然地看了看,"谢了,我现在没零钱,下回还你。"伸手接过,却被死死拽住。
"昨晚上是不是没睡好?"秦翼掌心下的手是冰凉冰凉的。
翔天陡然一惊,发狠地把手抽回来,几乎是在同一刻从座位上跳起来,走到最後一排的杨龙跟前,"起来起来跟你换个座位。"
"啊?"正忙著发短信的杨龙茫然地抬头,"换什麽座啊?这都事先安排好的"
"让你换你就换,少他妈废话!"
漫长的一个多小时,两人的目光再也没有相遇过。
心如止水。
考完最後一科,许多人逃难般地冲出校门。秦翼下午回寝室时,在五楼的走廊上遇见拖著大包小包正要离开的翔天。
"让一让,你挡我道了。"他低著头,几乎是横冲直撞地栽在秦翼身上。
"你上哪儿?我送你"翔天直觉他的口气少有的平和,破天荒地带著商量的口吻。
"不用,他在楼下等著。"
"那送你下楼。"秦翼没等他应声就把行李箱接了过去。翔天眉头骤然紧锁,把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扔,强盗一样把行李箱从他手里夺过来,"你丫听不懂是不是?我说不用你帮忙!!"
秦翼的拳头忽然砸在墙上,明显忍著火爆,随即弯腰把地上的捡起来,顾自走下台阶。翔天的怒火烧旺了,一脚把行李箱踹了下去,"姓秦名翼的!你他妈脑袋有病是不是?再不把东西还我,信不信我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