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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光 第15节

作者:混世精灵 字数:17983 更新:2021-12-20 12:17:40

    程颢来的时候带着他的小情人,言行举止甚是亲密。季惟自然做不得发光体,索性避得远远的,在另一边与那些相熟的故友自如地谈笑风生,低眉抬首间,看到迎客的男主角神采奕奕,分外倜傥。宋氏的威力在这个圈子不容小觑,就连向来自恃很高的徐辉都不能不给足了面子,亲自到场。

    新郎不经意地回眸,目光与季惟不期而遇,随即嘴角便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季惟看得真切,只用淡然的表情向对方致敬,视线却聚焦在他身边新到的客人。来人一身低调简约的银灰色正装,条纹领带,头发似乎刚刚修剪过,那天的蒋聿看上去清爽、年轻了一些。季惟中断了进行中的谈话,踱到一个清闲的角落望过去,却被同来的徐辉挡住了风景。那个强势而目中无人的男人一如既往的高调,季惟甚至可以想象得出他谈吐间的那种犀利,即便听上去再温软,也掩饰不了暗藏的杀机。

    这样的人在这个世界上多活一天,都是一场灾难。

    季惟走到香槟酒桌边,角度刚好,蒋聿已经走了进来。季惟以为,他会马上看见他,却被旁人抢得了先机。蒋聿很快同对方攀谈起来,季惟微微蹙眉,轻而易举地辨识出那人的身份,薛家二少爷,目前只身一人在法国留学,年轻有为,只可惜这个优雅少年向来对经商不感兴趣。

    季惟安宁地喝下一口香槟酒,再抬头时,却目睹了温存的一幕,蒋聿的手在对方头上轻轻地抚过。那个动作看来并没有多少暧昧,就如同一个长辈亲切地问候孩子一般,然而在季惟看来却是万般的不适。

    他急促地转身,迎面撞上端着酒杯的长发美女,季惟草草地收拾了一下衬衣上的水渍以后,已经失去了两人的踪影。季惟茫然地在原地顿了顿,然后鬼使神差地疾步走出宴会大厅。

    顺着走廊一直往前,人愈来愈稀少,最后在尽头的一处包房门口,季惟找到了他正在找的。心知肚明偷窥是一件何其不光彩的事,然而那道预留的门缝却像是某种无形的诱惑。

    67、第六十七章

    六十七、

    季惟就那样悄无声息地看着,看见他们的背影,看见他像个得宠的孩子那样从身后柔柔地抱紧他,然后听见那些细微的笑声,听见隐隐约约的说话声。季惟低下头,下意识地望着厚重的大理石,在听见脚步声的一刹那,慌忙地藏匿于转角处。

    他们出来,紧接着是远去的脚步声。季惟泄了一口气,从藏身之处出来,只迈出小半步,鞋尖撞上了一个人。

    季惟惊了一下,看见蒋聿直直地站在面前。

    “你怎么在这儿”他也同样诧异。

    “里面嘈杂,出来透透气。”

    “你是来找我的”

    季惟竭尽全力地笑了笑“凑巧路过而已,我什么都没看见。”

    蒋聿的脸色忽然地变了“你是说我跟薛诚我们并无瓜葛,你恐怕是误会了。”

    “清者自清,你又何需向我解释”打算离开,却被蒋聿结实地堵住去路。

    “你知道,他在巴黎学服装设计,我只是个帮他个忙,替他试一试衣服。”

    “不错,试衣服,不试的话又怎么知道合不合身”季惟揶揄地笑起来,那句话令蒋聿变得骤然沉默,定定地看进他的眼睛里。

    “季惟我不可能阻止别人对我的好感,更没有料想到他会这样大胆。我没有那么自恋,以为所有和我有过接触的人都另有所图。”

    “请你松手。”季惟用目光指了指蒋聿抓着自己胳膊的手。

    蒋聿愣了愣,仿佛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莽撞“对不起。”

    他松开,他却厌恶一般地拭了拭衣袖。

    再回到会场时,恰好开席。季惟在安排好的席位上坐定,心情已不复来时的空荡。程颢带着他的小情人临时换了座次,同一个二流的电影导演叙起了旧情。这样一来,季惟反倒得了个轻闲,却始终没什么胃口,百无聊赖地一杯接一杯地品尝喜酒。

    从空出来的位置恰好能望见邻桌,蒋聿和徐辉相邻而坐,偶尔目光相视,总是不免擦出几缕隐形的火花。终究,季惟是习惯了徐辉看自己的眼神,不屑和轻浮,不过只是无关痛痒的问候,唯一残留的后遗症便是回忆,每一次与徐辉的眼神交会都会让他无力抗拒地想起蒋聿曾经的所作所为。

    季惟逃开那道视线,收回目光时的漂移让他看到蒋聿的神色,还有再度出现在他身畔的薛家二少爷。他带着酒杯,向蒋聿邀酒,季惟看出他起初的拒绝,毕竟他是胃病缠身的人。然而薛诚却没有放弃,俯身继续纠缠着蒋聿,至少,在季惟看来,就是那样。

    他在他颈边不断地耳语,直到蒋聿终于拿起酒杯,捧杯的一刹那季惟的眼皮突兀地抽动了几下。蒋聿放下酒杯,不自然地笑着,目光却怔怔地看向对面的季惟。

    一秒以后,季惟转过头去,看见不远处走来的某位政要的秘书,旋即起身打招呼。

    陪喝了整整两杯以后,季惟感觉到微微地眩晕,在露台呼吸了一会儿新鲜空气,再回来时,不经意地路过邻桌,已不见蒋聿,却和徐辉撞个正着。

    “季惟,我们又见面了,方才看见我,怎么也不过来打个招呼”

    季惟犀利地反唇相讥“我怕坏了您品尝美食的兴致。”

    “噢”徐辉不怀好意地笑起来,“我看胃口不好的似乎是你,不过胃口比你还差的人大有人在。”

    徐辉的目光瞟了一眼空出的座位,季惟愣了一下,明白过来,不动声色“那是因为有的人习惯了总是自作自受。”

    “不赏脸陪我喝一杯”

    季惟轻蔑地一笑,接过他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

    走时,徐辉叫住他“季惟,有些病是会传染的,你最后离得远一些。”

    蒋聿从洗手间出来时,面色铁青,而季惟确是守在门口。

    他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他先开了口,递过去一盒药“止痛片,你应该用得着。”

    蒋聿的神色写满出乎意料,似乎不明白季惟是如何知道他的不适。他看着他,捂着腹部万般隐忍的样子觉得可笑“不要以为是特意为你去买的,最近变天,我有时头疼,随身带着罢了。”

    说罢,转身离开,只当蒋聿脱口而出的那句谢谢是一缕无影的风。

    蒋聿追上去,叫他,无奈胃部的痉挛来得突然,最后留给他的只是阴冷的、关上了的电梯门。

    门关上的一刹,季惟靠在冰冷的墙上,重重地舒了口气,然而电梯里的空气是一样的闷热。急速下降的电梯让他开始感觉到越来越清晰的晕眩。有些事真的不能说,比如头疼,虽然有点迷信,但季惟不得不为多嘴付出代价。

    到达地下停车场,季惟靠在车上休息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承认了醉酒的事实,给代驾打了电话。

    他躺在驾驶座里,合上眼,感觉一个个疼痛的细胞在脑海里沉浮。

    他想象着,每一个疼痛的细胞都装着过去的一小段碎片式的回忆,然后伴随着每一次细胞的新陈代谢以后破碎成虚无的泡泡。

    再然后,他不会再因为蒋聿有任何与感情有关的波澜起伏。

    可是他做不到,他试过了。

    他抗拒过,说服自己把他当作一个陌生人,却会因为不期而遇时的一个眼神而变得软弱尽管一遍又一遍地警告自己,那不过是假象。甚至在有些时候,孤独到无以慰藉,他会丧失理智地规劝自己,放弃现在所做的一切,放弃那些以牙还牙的念头,权当是做了一场噩梦。

    可是蒋聿却从来没有亲口说过,那只是一场梦。

    季惟在黑暗里感觉到沉闷的气流突然被拨开了。他用力地睁开眼,在模糊的交叠的人影里仔细辨认,看见的人竟是当天婚礼的男主角。

    “怎么是你”季惟笑了笑,面部的表情甚至有点不受控制。

    薛大少爷微微伏,掐断了车内柔和的背景音乐“徐辉告诉我你好像醉了,让我来看看你。”

    作者有话要说冷光一文在我的纠结与龟速中即将走向尾声。

    在此感谢各位朋友们在过去一年里的支持与勉励,混某提前预祝大家兔年心想事成

    68、第六十八章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终于找回了围脖用户名,玩的可以加我

    六十八、

    “是么”季惟扬起脸,两颊的红晕已然露了馅,“好像快要切蛋糕了,新郎不在,岂不是很令人失望”

    “季惟别说得你好像一无所知,唯恐天下大乱一般。结婚不过是个手段而已,好让那些多事的人闭上嘴,也让我得以享受更名正言顺的自由。”新郎的手指挑起季惟的下巴,戏谑地笑。

    “薛大少爷,你的如意算盘打得可真好。”季惟慵懒地附庸着,这种时候,他已经没有太多精力去挑衅,只想着如何用三言而语敷衍了事。

    “不仅如此。刚才我在宴会厅看见你,我就一直惦记着似乎有很久都没看到你不穿衣服的样子了。”

    季惟愣了愣,看着面前模糊不清的人影变得越来越大,接着毫不客气地抓住他的衣领用力一扯,崩坏的纽扣旋即四散开来。季惟忽然感觉到恶心,他真的不是蓄意想要和对方纠缠,只是本能地躲闪,好给自己一点呼吸的空间,却不想,意外地撞响了汽车喇叭。

    男人惊了一下,紧接着背后便是一声闷响。季惟扶着不适的额头抬头看了一眼,几乎呆滞。先前施暴的人被狠狠地揍到了地上,取而代之的竟是骤然出现的蒋聿。

    一切都来得太过突然,季惟还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却已经被挤到了副驾驶的座位上,蒋聿面无表情地发动汽车,用力地踩油门。

    季惟的呕吐感愈演愈烈,强忍着想要打开车窗,却被蒋聿没来由地锁死。

    季惟回头恶狠狠地瞪他,然后是一个急刹车,所有的忍耐顷刻间付诸东流。

    蒋聿看着他,狼狈地吐了一身,这才慌忙地打开车窗“对不起,我以为你是想下车”

    季惟趴在窗边,几乎吐到虚脱。蒋聿抽出面纸为他擦试,却一再被抗拒。

    十分钟以后,车在就近的一家宾馆门口停下。季惟被半架半挟持地送进了房间,刚一着洗水池,便又是一阵呕吐。蒋聿替他把身上的外衣脱下,扶到床边安顿好,然后转身去准备热水。

    季惟仰躺在柔软的床垫上,头顶的黄光像催眠的烟雾,让他觉得越来越困,下意识地拉扯了一下的布料。

    盖在身上,有一股安神的味道。季惟以为自己躺在温暖的被子里,却不知那不过只是蒋聿的外套。

    所以,当外套的主人端来醒酒茶的时候,他已经睡得很沉。蒋聿悄无声息地在他身边坐下,盯着季惟的睡颜看了许久。手掌抚过软软的头发时,季惟不安地动了动,想要翻身,盖在身上的衣服却被压住了。

    蒋聿站起来,眼睁睁地看他翻了个身,用冷漠的背影对着自己。那种疏远的感觉就像划在掌心的刀伤。蒋聿怔怔地思忖了一会儿,然后转身打来了一盆热水。

    小心翼翼地拨开自己的外套,季惟的身体在微微发汗,发粘的、满是酒气的衬衫透着一点点皮肤的颜色。蒋聿的目光从被蹂躏过的、失去的纽扣的前襟缓缓地向下游移。用手指解开余下的几颗纽扣,这具身体依然是记忆里的样子,苍白、纤细,没有一丝赘肉,甚至,腰部的线条比往昔更为凹陷。

    蒋聿渐渐发现他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眼睛,会带着贪婪与慢慢浮起的某种欲望,像透过显微镜那样细致入微地欣赏,随之而来的是各种无端而难以启齿的臆想,那些臆想就如同潜伏的病毒一般正一点点,一点点地吞噬他的理智。

    终于,季惟不安地动了动,额头上有薄薄的汗渗出来。他的眉头深皱着,就好像是对自己的所为所想了如指掌以后的不满。蒋聿心虚地移开目光,将干燥的毛巾在热水里润湿,然后拧干,整个过程缓慢的仿佛是一场平心静气的仪式。然后,细心的擦拭,从额头到眉角,慢慢往下。

    季惟很安静,安静得任由摆布。蒋聿的手指隔着柔软的毛巾,皮肤的温度就顺着它缓缓充满了整个掌心。等到那种热度升到难以承受的时候,蒋聿才意识到自己的放纵。

    隔着薄薄的底裤轻轻盈握着的温顺器官,有着逐渐从沉睡中苏醒的微微迹象。蒋聿着了魔似地抚慰,像是对待一件精巧的玩物,忐忑不安地等待着未知的后果。

    季惟睡得很深,感管是迟钝的,身体却是诚实的,在那样的刺激之下不可抗力地抬头。然而那种感觉却很不真实,更像是无法醒来的春梦。

    终于,蒋聿的手心感觉到潮湿的。他茫然地收回右手,举在半空当中茫然地看着,仿佛自己从季惟那里偷走了什么似的。

    蒋聿不认识这样的自己,猥亵而冲动。可是他却无法不原谅自己,任何的忍耐经过时间的摧残都只能成为变态的欲望。他从来都把现实的满目疮痍看得一清二楚,当你想要得到什么的时候,注定也就要失去另一些。处心积虑地构筑一个个阴谋的牢笼,不然的话,成为猎物的便会是自己。如果不想对自己残忍,就只能对别人残忍,这就是现实,再简单不过。

    只是凑巧,他成为了那个别人,而更致命的是他对他动了心,起初精心布好了蛛网,以为一切都将按部就班地走向终点,却在最后变成了作茧自缚。

    太多的恰巧、太多的变数,造物主是个贪玩的孩子。

    在那个明媚的早晨,他做出了这一生最坏的决定。

    但如果没有这一切,他不可能认识季惟。

    蒋聿回过神来,将手洗尽,替季惟脱下沾湿的内裤,再将被子盖上,然后转身走进浴室。

    花洒留下来的水是凉的,蒋聿低头看了看自己肿胀的,苦涩地笑起来。

    整整半个小时的冲刷,冷到不再有任何不切实际的丑陋念想,神经和感官都是麻木的,

    甚至连扰人的胃痛都消散得无影无踪。

    缓慢地擦拭身体,蒋聿拾起脱下的衬衫,口袋里还躺着剩下的一颗止痛药。

    曾经有一天,他相信过,季惟会是他能够找到的,最好的止痛药。可惜,他已经不能常把他带在身边。

    69、第六十九章

    六十九、

    蒋聿半裸地走出来,去取他的外套准备离开,却发现季惟身上的被子已是半敞。他从来都是这样,习惯地亲近床单,但总也不会好好保护自己。蒋聿终于还是忍不住靠过去,替他将踢开的被子重新盖上。

    被子拉到他的胸口时的一瞬间,季惟在梦里似有若无地呢喃了一声,摆在身侧的双手突然动了动,覆在了蒋聿的手背上,像是留恋心口的那股温度。

    蒋聿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儿,姿势有些别扭,重心不稳地向前。那个角度是那样诱惑,所有能看到的,不该看的都尽收眼底。他的唇角、他的锁骨,每一寸白皙透明的皮肤,都是熟悉又久违了的性感。

    短短的几秒,只短短的一瞬间过后,蒋聿栽在了床上,不仅仅因为那失去控制的重心。欲望是个很诚实而倔强的东西,你以为你战胜它的时候,却恰恰是一切努力都付诸东流的时刻。

    蒋聿躺在他的身边,咫尺之遥,近到连呼吸的味道都闻得见。然后,季惟慢慢地松开了他的手,散开的被子渐渐地也将他笼在温暖里。季惟动了动,为僵硬的脖子重新找到一个舒适的姿势。蒋聿的鼻尖挨在他的后颈,当季惟又一次蠢蠢欲动地想要撩开被子的同时,用一个深深的拥抱阻止,那样的顺其自然。

    于是全然地贴在了一起,像两半寻找着另一半的苹果,密不透风地成为整体。

    蒋聿的呼吸变得浑浊,被点燃的欲望在黑暗中迅速地蔓延。

    那个胀痛的器官正硬硬地顶在季惟的后腰,他已经无法再去思考他该不该那么做,只是本能而缓慢地向下探寻着。然后试探地在入口徘徊,每一次尝试都是钻心的煎熬。

    终于,他像一个不宣而来的侵入者闯入了禁地,那种宁静里的快感是最致命的反击。

    蒋聿一动不动地抱紧季惟,似乎只是这样,就已经足够。

    第一次,他在麻木的刺激中毫无征兆地。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蒋聿收拾好一切,像一个即将逃亡的不速之客竭尽全力抹煞着一切余留的痕迹。他在穿衣镜前一丝不苟地系起领带,他不知道镜子中的那张脸是不是算得上纵欲过度,酒精、性这些被迫断绝了数个月的享受在一夜之间透支了生命。

    季惟仍然无声地躺在那,这一觉似乎很长,但蒋聿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他已经醒来。他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的背影,甚至懒得眨一眨眼睛。宿醉过后的不适让他像一条随潮汐来到岸上的鱼那样,奄奄一息。

    蒋聿回过身,最后一次打量着季惟,然后近前去掐好胸口的被子。

    季惟早已经闭上眼睛,眼球却忍不住微微颤动。

    他听见房门落锁的声音,许久过后才慢慢地坐起来,蜷成一个紧凑的团。

    他的记忆里似乎没有关于昨夜酒醉以后的记忆,然而身体,却像是感染了一场热病,所有的症状都在唯恐不及地向他透露着藏匿的讯息。

    季惟低下头,在床单上找到一抹残留的浊液。他愣了许久,呆滞地看了一会儿,脑中一片空白。

    然后,荒唐地笑起来,却像是哭的声音。

    回到公寓,季惟草草地冲了个凉,仅着单衣地坐在电脑面前看着程颢发来的加密邮件。一周以后、不攻自破、胜负分晓,那些恍惚的关键词让他感觉陌生而晕眩。季惟很想把所有的一切,计划、感情在自己脑中顺畅的梳理一遍,然而所有的努力都只是徒劳,那些短短二十四小时内所发生的事,以及以往的爱恨情仇就像是一道道无形的墙挡住困顿的思绪。

    季惟趴在电脑桌上,脑袋慢慢地越来越往下沉,最后,就这么毫无知觉地睡了过去。

    再找回意识时,是被不停作响的门铃声叫醒。季惟赖在原地,长时间维持着单一姿势的脖子早已经僵硬。他就这么懒洋洋地纹丝不动,门铃却依旧在每隔一小段时间以后不依不饶地响着。季惟不知道谁会有那么好的耐性,等他终于一步一缓地来到玄关,打开大门时,见到的是齐野紧张不安的脸。

    他忽然欣慰地一笑,对他有这样的耐心,除了齐野,或许,真的不会再有别人。

    “抱歉,我睡着了。”季惟冲他慵懒地笑,不经意地一瞥,看到了靠在他的身后的莫寞。他低着头,不说话,眼眶是红红的。

    “昨晚我们在一个地下仓库找到他,他被两个流窜的毒贩盯上了。”齐野抓过他的手,往季惟跟前送,“他不原意回去,说要找程颢,我把他送到你原先住的地方,他已经搬走了。”

    莫寞听到这儿,全身颤抖了一下,缓缓地抬起头,咬着泛白的嘴唇失魂落魄地问季惟“你知道他在哪儿么”

    “放心,他还活着,没这么容易死。”季惟斟酌了几秒,终究不忍心道出真相,避重就轻地安慰了两句。

    “他不肯回去,说要来找你,所以我只能带他来找你。”齐野关切地望着衣着单薄的季惟,“你的脸色不好。”

    话音刚落,季惟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却用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自嘲“看来是有人在惦记我。”却在脑海中下意识地想到了蒋聿。

    齐野凑前用手量过他的体温,无奈地摇头“你是发烧了。”

    季惟被齐野扶上了床,严严实实地裹上几床被子,再咽下几片退热药。莫寞跪在床前看着他,时而对他柔软地笑,时而走神地看向远处,神色落寞。季惟感觉身体慢慢变热,额头不断地往外渗着汗,莫寞伸出手,试探地轻轻抚摸。他的手凉凉的,很舒服。

    季惟淡淡地笑,破天荒地觉得生病真好。莫寞就这么耐心地替他降温,直等到齐野找来冰袋。他替他把灯关上,然后在他身边坐了一会儿,嘱咐他好好休息。

    然后,他站起来,就这么走了。有那么一瞬间,季惟有一种错觉,以为他会中途回来,强迫症般地再度确认,替他掐好被子。可是他没有,他不是蒋聿。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宣传围脖

    70、第七十章

    、

    踏实地睡上一觉,无梦打扰,烧也退了大半。季惟在齐野的敦促下穿上厚实的冬季家居服,饥肠辘辘地来到厨房。莫寞还没有走,待在齐野身边照看着炉子上煮着的食物。

    季惟打开冰箱,惯性地去取冰镇啤酒,却意外地发现原先空空如也的储物箱被塞得满满当当。

    “趁你睡着的时候,莫寞和我去了趟超市。”齐野善解人意地为他解惑。

    季惟真诚地笑,将要打开易拉罐的同时被莫寞制止“给你煮了姜茶,啤酒还是等病好了以后再喝吧。”

    接过飘浮着热气的驱寒茶,季惟看了一眼齐野向他致敬,以为那是他的贴心杰作,却听见意料之外的推托“莫寞的主意,还放了很多红糖,我对姜过敏。”

    季惟情不自禁地揉了揉莫寞的头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满满品尝,厨房飘来的淡淡香味愈发地勾引着他的食欲。他看着齐野和莫寞忙碌的背影,无声却默契,忽然有一种异常的直觉。那些影像就好像光一样牢牢地附着在他的视网膜上,化成细小的微粒,然后一点一滴地渗进细胞里,在一瞬间治愈所有伤痛。

    睡眠将季惟的这一天直接带入了深夜。临走前,齐野反复地确认了他的体温已经恢复正常。他将他们送到门口,齐野似是依依不舍地堵在门口“照顾好自己。”

    “我知道,这样的情形纯属意外,下不为例。”

    “随时给我电话,我随叫随到,方便好用。”

    季惟心虚地笑起来“恐怕还真是有事要托你办。我订了两张下周日飞旧金山的机票,需要你帮我办妥加急签证。”

    齐野愣了愣,神色忽然变得凝重,欲言又止。

    “如果让你感到为难,就当我没有说过。”

    勉强地笑了笑,齐野用力地用一种若无其事的语气承诺“放心,力所能及,我一定帮你。”

    季惟目送他走下楼去,这是七楼,电梯并没有坏,他却像是魂不守舍一般地扎进了漆黑的楼道里。踉跄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季惟失神地望着每一层的声控灯亮起又熄灭。

    莫寞走到身边,扯他的衣角“连你也要走了,是么”

    季惟回过头,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世事无常。”

    莫寞沉默了一会儿,像在思考,又在踌躇,最终还是说出了口“在你睡着的时候,我擅自接了你的电话,是他打来的。我知道了他跟别人在一起。”

    “所以,你还是不放弃”

    这一次,莫寞摇了摇头,有些黯然“我不知道。”

    “累了的话就让自己好好休息,时间会让你知道你爱的不过只是这个过程。”季惟抓住他冰凉的双手,“偶尔停下来,看一看身边那些并不起眼的人齐野是个很好的人。”

    “我知道。”莫寞忽然地笑起来,很淡,却漂亮,“他说送我回去,让你好好休息。”

    即将胜负分晓的那一周比预想得要来得仓促,翻过了被感冒发热缠绕的周末,季惟在一个阴霾的早晨迎来的崭新的一天。他仰面朝天地躺着,眼睁睁地看着挂钟的分针越过理应起床的最佳时间。尽管理智坚持不懈地劝慰自己一切都已蓄势待发,身体却像是本能地抗拒。

    枕边的手机开始不停震动,季惟终于清醒,从床上突然地跳坐起来,然后用最快的速度穿戴整齐。

    转眼,他已来到那栋熟悉的写字楼,程颢出乎意料地没有出现在办公室。季惟等了一会儿,窗外依旧阴沉,室内也是同样暗淡。季惟没有刻意去开灯,只是静静站在落地窗前,望着对面曾经的一片空地,正拔地而起的一幢未来的摩天大楼。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永远都没有永远。所有的状态都只是长短不一的瞬间,在前一秒傲然于世,在下一秒成为过往曾经。

    季惟揉了揉麻木的眼睛,仿佛被隔着玻璃的尘埃所侵扰,转过身在偌大的办公桌前滞留了一会儿,方才留意到开启着的电脑屏幕。

    程颢没有注销,无需密码就可以见证桌面上的萧条,唯独只有一个文件夹吸引了季惟的目光。他愣了愣,有种不安的预感,慢慢地坐下来,用鼠标点开。

    季惟很少会上顶楼的露天平台,程颢常说那里视野极好,空气宜人,再小的微风在高度的放大下也会变得不近人情。推开最后一道门,透骨的阴霾,灰色的天空在头顶摇摇欲坠。

    季惟走上前,闻见最后一丝烟味,程颢坐在太阳伞下,掐灭烟头,抬头看他“你真是让我一阵好等。”

    “好事多磨。”

    程颢怔了怔“也是,好事将近,这么一时半刻我是不该斤斤计较。”

    季惟大咧咧地半倚在桌边“说吧,什么话要卖关子,把我叫到这来。”

    “感情以外的事我何时同你卖关子。”程颢的笑带着入眼的凉意,“该告诉的你,你都看见了,剩下的话,凭你的才智,一定心领神会。”

    季惟片刻沉默,回望着没有遮蔽的灰色天空“你不了解我,程颢,我从不临阵脱逃,所以你根本没必要多此一举,这样倒显得你心中有鬼。”

    “别把我想得这么坏,我只不过是请你上来陪我看会儿风景。”程颢站起来,在他耳边肆意地吐吸低语,“一个人站在高处是很孤单的。”

    “很快,很快你就不会孤单了。”季惟清冷地笑起来,带着揶揄,“这里的高度会被新的大楼所取代,当你习惯仰望的时候,会心平气和得很多。”

    “你也不了解我,季惟。我从来都不允许自己屈居低处。如果一个人在懂得一无所有的痛苦以后被财富所拯救,他会虔诚地相信在这个世界生存需要的是什么。”

    “当然,在这样一个特殊的年代,我可以假装明白。”

    “你不明白。如果你明白,就不会对一个背叛你的人恋恋不舍。季惟,我终究是看错你了,起初我以为我们彼此的目的都很明朗,蒋聿打破了与我的约定,利用了你的感情,我们的合作会很默契,你却辜负了你自己。后来我才开始慢慢看清这是一种病,就像是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你一定听说过,对于伤害你的人产生依赖感,你真的很脆弱。”

    季惟安静地听,不动声色,就仿佛那些话对他而言不痛不痒。程颢以为他赢了,戏谑地在他肩上抚拭无形的尘埃,却忽然听见他的感慨“感谢你的提点,也给你一点建议,我听说,无情好像是一种绝症。”

    作者有话要说据说明天要过什么什么节日啦愿全天下的好男人身边都有一个男朋友

    71、第七十一章

    作者有话要说糯米团字节快乐啊a

    我再努力一把赶紧奔尾声

    七十一、

    那天晚上,季惟坐在办公室熬到夜深人静,仅仅一个白天,程颢的计划已经实施了四分之一,所有的后续资金与人脉疏通都如预料之中一样平稳流畅,甚至就连先前态度一再暧昧的薛家大少爷都饶有兴致地在暗中推波助澜。季惟不得不为对手惋惜,蒋聿的那一拳是为了他,却终究是打在了自己身上。

    他关上电脑,让那些数据和图表在脑海中渐渐消失。睁开眼的时候,屏幕已然熄灭,一片漆黑,只剩下窗口透进的微弱月光。季惟走到窗口,惊诧地看着天空中那轮皎洁的圆月。他沉溺地望了一会儿,然后在手机上按下一串数字。等待过后是谢思铭柔和的声音。

    那次没有送别的离别以后,季惟依然很少打越洋电话,除非像今天这样,忽然地想家,想某处根本不存在的归属。

    仍旧是少不了的寒暄,思铭的关切总是带着无所适从的紧张与敏感。季惟淡淡地说着一切都好,随后故作无谓地问候父亲。谢思铭说他的身体情况已经稳定,只是担心将来老了会成为累赘,又许是不甘心,总想着用最后的那几分余力卷土重来。

    季惟耐心地听他诉说所有,他的担忧、他的期许,有关西部农场的憧憬“思铭,帮我最后一次,只此一次,结束以后我回来陪你割草放羊。”

    说完,他笑了,底气不足。说到底,他不知道这么做究竟有多少把握。

    思铭沉默,想必是百感交集。

    季惟小心翼翼“如果食言,我甘心以死谢罪。”

    空白的电波之后传来思铭的轻笑“也好,就等你回来陪我放羊。”

    短短四十八小时,蒋聿觉得自己好像忽然苍老了许多。程颢的每一步棋都走得扎实隐蔽,看不见最直接的损失,却不露痕迹地透穿他的软肋。徐辉似一个来无影去无踪的幕后黑手,关键时候,永远不会用自己的身家性命去犯险,更何况这是一个再分明不过的赌局,他不过是个看客。

    逆境所困的时候,最好的奢望不是有人雪中送炭,而是没有人落井下石。身经百战,蒋聿深谙其中的道理。

    正午,阳光正好,一路畅通,蒋聿却把车开得缓慢。

    混沌而忙碌地在密闭的钢筋匣子里待了整整一个上午,蒋聿有种被抽空的疲惫感,没有心情,不在状态,甚至没有胃口。以为出来透透气至少会好一些,烦恼与困顿却照旧悬在心口。绕着主城开了一圈再一圈,直到翻腾的胃酸开始向他发出警告。蒋聿回过神来,看了看四周,熟悉的街道,陌生的人,还有一家曾几何时来过的火锅店。

    好像在一瞬间就回想起许久以前的那一幕,季惟带自己来这夜宵,他酣畅淋漓地吃,他打包了两碗皮蛋瘦肉粥,记忆里的每一处细节都像一帧帧的画面在眼前一一闪过,然而蒋聿却已经回想不起究竟是从哪一刻起,他开始沉迷于与季惟的相处之中。

    又一次走进这家店,摆设与装饰一切如故,招牌却已经易了主。蒋聿还是要了一碗粥带走,只是不知口味是否也已经变了。出来的时候,他顶着阳光眩晕地站了一会儿,深呼吸以后被一旁花店门口的人影所绊住。

    蒋聿认出了齐野,那个经由季惟引见,在飞机上同自己相邻而坐的男人。

    他正与老板攀谈,认真地挑选着花,偶然间抬头,才看见了蒋聿,温和地一笑。

    蒋聿犹豫了一下,原本只想默默地离开,照面以后终究是免不了礼貌的寒暄“来买花”

    “送人。”齐野接过了话茬,花已经扎好,递了过来。蒋聿意外地看着突然捧过花束的漂亮男孩。

    齐野似乎看出了他目光里的疑惑,从容地解释“这是季惟的朋友,我们约好了来买束花,去看季惟。”

    莫寞端详着眼前的花,淡淡地笑起来“不知道这样季惟会不会喜欢,我说那个房子太闷了,他却不以为然。”

    那样子让蒋聿为之一怔,毫无理由地想起了季惟。

    “只要说你买的,他一定会喜欢。”

    “付钱的人可是你。”

    “那他一定很为难。”

    蒋聿听着他们之间默契的对话,忽然情不自禁地打断“他就住在附近”

    齐野愣了愣“他最近身体,恐怕不会愿意见外人。”

    答非所问,蒋聿自然明白他的用意,却多少有些难堪与失落,盯着花半晌才喃喃自语“也许绿色盆景会更好一些,他对花粉有那么点过敏。

    “是么那就再买一盆吊兰,有备无患。”

    齐野礼貌地冲他示意告别,带着莫寞匆匆离开。

    蒋聿回到车上,粥已经变凉。

    天渐渐黑下来,季惟舒适地躺在沙发里,看着齐野将几盆绿色植物摆上茶几,又悉心地照料一番。空气里飘来的是阵阵的食物香气,季惟朝厨房望了一眼,愉快地笑起来“齐野,往后你到我家,是不是都准备带着莫寞”

    “是他非要来,我总不能限制他的人身自由。”齐野在他对面坐下,喝一口茶,郑重其事地看着季惟,好一会儿才续道,“你交给我的事,已经办妥。”

    季惟正兴之所致地摆弄盆景,听罢淡淡一笑“谢谢。”

    齐野忽然觉得无话可说,季惟这样的客套话陌生得就好像是临行的预演。莫寞从厨房里小跑着出来,心情愉快地问他,番茄炒蛋是不是应该放一些番茄酱会更好。齐野从沉思中惊醒,茫然无措地问了句怎么了。

    “你不是爱吃甜的么”莫寞愣愣地站在那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又渐渐体会出气氛的凝固。

    季惟只能若无其事地为他解围“就照你说得做吧,番茄酱应该就放在冰箱里。”

    莫寞听话地走开以后,齐野尴尬地笑了笑“这个孩子不让人省心,心智敏感,同你很像。”

    季惟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自顾自地打算“还有两天时间,你可以准备准备,到那天,我们机场见,就像上次一样。”

    “”齐野口中的茶突然在喉咙口哽住了,好不容易咽下去以后已是满脸通红,“季惟,你在同我开玩笑”

    72、第七十二章

    作者有话要说好像一口气全部写到结尾,但总有事情突然冒出来啊

    anyay,下决心下章全部搞定

    七十二、

    他摇头“我倒觉得是你在跟我开玩笑,我只记得你曾经说过就算我入地狱,你也会准备好陪葬。”

    “可是后来,我再也没有幻想过自己能有这样的机会。”

    “现在给你机会,还不快领旨谢恩”

    “季惟,一切都来得太突然,容我想一想。”

    “并非太突然,而是今时不同往日。”季惟笑起来,像个恶作剧得逞了的孩子,“时间死气沉沉,人却是活生生的,你犹豫了,说明想法已变,我不会强求。”

    齐野掩面,忽然深深叹了一口气“我答应了莫寞周五陪他去医院作hiv的检查,他一个人不敢去。”

    “所以为了他,你决定选择留下”

    “季惟,希望你别误会,我对你从来都是认真,只是我能做的都已经做尽,我以为我可以不在乎结果,甚至不在乎你心里装着另一个人,可是我不可能一辈子都假装幸福。”

    “我明白。”齐野的百口莫辩终于让季惟放弃了继续延宕悬念的念头,“所以机票根本就不是为你而准备的。”

    齐野愣了愣,容那些扑朔迷离的话在脑中一一消化以后“我被你算计了。”

    “不算计又如何知道你的秘密”季惟替他再满上一杯清茶,“莫寞是个很固执的小孩,在一起久了,你就会知道他跟你一样幸运,受了上帝同样的恩宠。”

    “我们才刚刚认识,我只是把他当成弟弟。”

    “不管怎样,祝你幸福。”

    还想辩解什么,却终究被如此简单而极具杀伤力的祝福抹得一干二净。齐野笑着道了声谢谢。

    “也谢谢你的盆栽,鲜花恐怕还是要麻烦你带回去,我不想整晚都因为打喷嚏而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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