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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光 第13节

作者:混世精灵 字数:17254 更新:2021-12-20 12:17:38

    季惟蹲下来把伞塞进他手里“可是现在才刚过十二点。”

    “没关系,我今天没有事,就在这等他。”

    “你会着凉的。”季惟伸手擦了擦他眼角的水渍,“吃饭了么”

    小小的头颅晃了又晃。季惟忽然觉得这样的莫寞特别令他喜欢,对,是喜欢,像喜欢机车引擎的声音、夏天的夜晚、少非和陆晓在一起的温暖那样喜欢他。

    季惟忽然兴起地对他说“莫寞,不如这样,程颢不要你的话,我来收留你”

    莫寞想了想“可是我不爱你。”

    “程颢也不爱你。”

    “他也不爱别人。”

    “也许他真的爱别人。”

    “”莫寞想了想,很认真地说,“那也没关系。”

    季惟呆住了,然后突然地笑起来,他想,这样的孩子,这样的年纪,真好。如果人生可以倒回去十年,他一定要改过自新,重头开始。

    雨好像慢慢地变小了,可是季惟看见周围的雨点依然如黄豆般噼啪地落下来,每一下都砸进他的心跳里。

    季惟抬起头,终于看清了真相,他的头顶多出一把天蓝色的伞,伞的主人蹙着眉头望着他。

    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就听见莫寞的声音“你看,有人愿意为你撑伞,你根本就不会要我。”

    季惟站起来,湿漉漉地看着他“有事么”

    齐野从来没用这么肃穆的态度同他说过话“关于蒋聿,我有话问你。”

    “能不能等我吃完饭我现在很饿。”季惟意料之中地笑了笑,旋即又问莫寞“一起去么,吃火锅”

    漂亮的小人依旧执拗地摇头晃脑“我在这儿等人。”

    季惟从口袋里取出钥匙递给他“那你进去等吧,你知道他的书房是哪一间。”

    “可以么”

    “我给你的,他不敢说不可以。”

    于是莫寞快乐地撑着伞走进了满载快乐的花园。

    56、第五十六章

    五十六、

    季惟坐在火锅店里飞快地在菜单上钩选,等上菜了以后又飞快地将他们下锅。他很饿,真的很饿,以至于什么都不想去想。他把涮肉扔进锅里,然后忙不迭地又把各种蔬菜扔进锅里。就在这短短的几秒钟里,齐野把他刚煮熟的羊肉全部捞了上来,夹进自己碗里,接着全部送进嘴里。

    季惟难以置信地瞟了他一眼,又不假思索地添进了新的一盘肉,然后去接服务员递过来的最后一批菜。回头看的时候,又是一样,齐野把他想吃的全捞进了自己碗里,痛快地吞进肚里。

    季惟还是没计较,第三次重复所有的过程,这一次他安心地盯着自己的猎物,等待收获的时机,然后选择了一个最恰当的时间点下手,然而齐野却好似跟他作对似的,蛮不讲理地端着漏勺与他争夺一番。汤底顿时被搅得天翻地覆,煞是好看。

    “对我有什么不满,你直说吧。”季惟终于失去了耐性。

    齐野慢条斯理地咀嚼着得来的战利品,却又一副食之无味的样子,然后将筷子往桌上随手一扔“昨晚的事,与你有关吧”

    “什么事昨晚在警局,我不是都已经说清楚了”季惟寒暄地笑,“不然的话,我不可能安心在这里和你说话,齐警官。”

    “相机存储卡里的信息已经复原了。”

    “是么”季惟云淡风轻地反问,“你想跟我谈的究竟是私事还是公事”

    “那次你在宾馆病倒,烧得迷糊,我听见你喊了两个字,以为只是梦呓,原来你叫的,是他的名字。”

    “是么我没印象。”

    “季惟,你到底是爱他,还是恨他昨晚的举报电话分明是你打的,我查了录音机录,你用了假声,但是我还是听得出来。”

    “那又怎么样”季惟冷冷地盯着他,然后低头从容地吸干净慢慢一杯冰啤,“这与你有关么”

    “蓄意嫁祸,你是在玩火自焚,季惟。”齐野突然靠上去,狠狠抓住他的手腕。

    “嫁祸你有什么证据”季惟低头看了看紧紧缠住他的根根手指,他大意了,没有想到齐野也是有脾气的,于是索性放弃了挣扎,言语却依旧锋利“倘若你有证据,你该用手铐把我铐回去而不是在这里跟我同桌吃饭,假使没有证据,容我奉劝你一句,说话还是谨慎一些的好,敬爱的齐警官。”

    “没有证据不代表我们找不到。”

    “所以你决定要把证据照出来,然后铐着我回去论功行赏,再接着期待我被判入狱,被那些囚犯摁在阴冷的地板上使劲地操,是么”季惟抬起头,笑得很邪,甚至有点变态。端着汤壶凑巧经过的服务生似乎听见了什么,紧张地把手里的汤水洒了出来,刚刚好,浇在了齐野的手背上。

    条件反射地撒开了手,齐野皱着眉头捂住被烫的手,新来的服务员窘迫地在他身边不停地鞠躬道歉,孰不知他这么做只会另这位心情本就不佳的客人愈加反感。终于,齐野发飚了,愤懑地骂了一个脏字,滚。

    季惟风平浪静地笑,把自己的冰水递过去“还是去冲一冲为好吧。”

    齐野强硬地推开“我从来没这么想过,但你究竟为何要这么做”

    “等等,我承认,是我做的了么”

    “你在掩饰。

    “我从不掩饰,齐野,我说过不会爱你,字字真言。”

    “”齐野瞪着他,骤然失语。不知所谓地用烫的有些发红的手举起杯子,又重重地放了回去。

    “齐野,你是不是在想,我坏得无可救药,出人意料,至少在你看来,我令你失望了”季惟低头,竟然心安理得地继续涮起了肉,锅子里的水慢慢沸腾,鲜红的肉渐渐熟透,季惟捞起来,终于尝到了一口,心满意足,“可是我本来就是这样。”

    “你不是。”齐野摇头,固执的,让季惟立刻回想到莫寞。

    “我是,难道你就没有想过,我允许你接近我只是为了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齐野依旧摇头,“你装得不像,季惟。”

    “我并没有装,我很清楚你的价值,换句话说,你有个很有势力的父亲。”季惟懂得,点到为止的好习惯。

    齐野无端地笑“如果你真想利用我,你便不会告诉你。季惟,你成不了坏人,因为你对自己比对任何人都要残忍。”

    说完,他站起来,突兀地转身离开。

    季惟半托着下巴,呆呆地看着他直到消失。雨一直没有停,他坐在那整整一个下午,久到火锅的汤底都蒸发待尽,只是因为齐野所说的,那最后的一句话。

    回到家的时候,已是晚上。莫寞靠在程颢书房阳台上的藤椅上,蜷缩着睡着了。不久前刚洗过澡,用浴巾包裹着的白皙身体就像初生的水仙,随时准备迎接他所期盼的那个人。然而程颢终究是失约了。

    季惟回到卧室,接到一个电话,程颢回来的途中发生了意外。季惟昏昏沉沉地听着,觉得自己很累了,于是一头栽进被子里,就那么睡着了。

    翌日睁开眼睛以后,才知道这一切不是梦。程颢在开车回来的途中被高速逆行的一辆车撞了一下,幸运的是程颢足够清醒,敏捷地避让,车头亲吻了一下路灯,本人除了右胳膊扭伤以外并无大碍。

    第一个去表示慰问的人不是季惟,而是莫寞。他在书房里偷听了电话以后便在午夜只身一人赶了过去,守了一宿。季惟到的时候,程颢的头还有点晕,轻微脑震动,连赶走莫寞的精力都丧失了。

    季惟坐下,立刻点起了一支烟“程颢,你命真大。”

    “我是病人,你的烟抽得太不人道。”

    得寸进尺地吞吐着“我睡得不好,拿它来提神。”

    程颢出声地笑了“也给我来一根。”

    季惟翘起腿,悠闲自得地往椅背上一躺“你有佣人,能不能抽可以问他。”

    “胳膊肘朝外拐,你这样很危险,季惟。”

    他在烟雾缭绕中笑了“说说吧,事情顺利么。”

    “顺利,很顺利,不然的话,我又怎么可能有幸躺在这儿”

    季惟愣了愣“你的意思莫非是说,蒋聿找人干的”

    “你干的好事,却让我替你消灾,我实在无足消受。”

    57、第五十七章

    作者有话要说天气不给力、红jj不给力、状态不给力

    五十七、

    “也许不是他,你的仇人很多,你心知肚明。”

    程颢终于耐不住地从病床上爬起来,走到季惟跟前,取走他指缝间的烟,贪婪地吸了两口“季惟,这不是好迹象,你开始替他说好话了。”

    “我只是不喜欢太轻易就令你称心如意。”

    “不,季惟,你开始因为他而睡不好觉了。”程颢用仅剩的那只健全的左手暧昧地圈住了季惟,烟灰落了他一身,“你动摇了。”

    季惟冷静地拭了拭裤腿,“你把脑子摔坏了,所以才会漫无边际地意淫。”

    “季惟,你真该去照一个脑部ct,看一看那上面会不会照出蒋聿的影子来。”

    季惟没出声,把所剩无多的烟夺了回来,扔在脚底,使劲地辗了辗。

    季惟没有再去医院,程颢的留院观察使先前所承诺的假期彻底泡汤。等到日历翻到周末,季惟方才意识到快有整整五天,没有见到齐野,更没有他的任何音讯。倒不是期待什么,只是那种感觉有些异样,就好像忽然又丧失了什么。

    莫寞每天都会去医院,还会带去自己精心煲的汤或者熬的粥,只是程颢依旧不屑一顾。偶尔季惟会躺在露台上给程颢打个电话,询问他的病情有否恶化,然后间接地告诉他,自己还空着肚子。于是莫寞被指使着来找季惟,带着被程颢骂作垃圾的晚餐。

    晚上,他和莫寞一起躺在客厅的大理石上发呆,莫寞靠着他,很安静,姿势像一只柔软的小猫。季惟定定地看着他,月光照出漂亮精致的五官。然后男孩笑了,笑得一如既往的妖艳,玫瑰色的唇角却散发着罂粟花开的味道,以至于季惟错觉自己快被他诱惑。

    季惟伸出手指,轻轻地抚摸他的唇,软软的,很舒服。莫寞眨了眨眼睛,微微启开唇,忽然地把指尖含了进去。季惟愣了一下,侧过身去,靠得更近,渐渐的,近到嗅得见对方的呼吸。

    莫寞细细地用舌尖舔着,依然带着笑。

    “莫寞,你这样快乐么”季惟好奇。

    他停下来,思忖了一会儿“今天比昨天快乐,因为中午的时候,他让我用嘴帮他做了。”

    季惟皱了皱眉“你今年多大了”

    小妖精犹豫着扳起了指头,然后恍然地告诉他“下个月生日,十八。”

    “为什么不继续上学呢”季惟的手掌抚在他的额头,微热的少年的温度,“学校多干净。”

    “我很笨,过了初中就怎么也学不进去了。”莫寞的语气里全是自嘲,手臂张开,仰望着黑沉沉的天花板,“高中的时候开始喜欢上一个男生,整天恍恍惚惚,心不在焉的等他毕业了,一切都结束了,才发现自己什么都没了。”

    “然后,然后我就从那个小城镇出来了,坐两天两夜的火车,来到这里。这里什么都好,除了我身无分文。”

    季惟俯视着,看到莫寞眼睛里闪着含满笑意的光“所以你把自己给卖了”

    “没有。”莫寞拼命地摇头,“一开始我去餐厅端盘子,钱很少,每天都吃剩菜剩饭,然后突然生了一场大病,被扔在了巷子里。等好了以后我去找新的工作,我不想再端盘子了,想让自己变得干净一点、舒服一点,所以我去了酒吧。可是我不会唱歌,所以我就跟着别人学跳钢管舞”

    季惟听见他笑出了声,在他的耳边吐着温柔的气息,然后忽然抬起头,唇角在他的脸颊上轻轻扫过,“再然后就跳出事儿了”

    “你这只不安分的小妖精”季惟轻而易举地抓住他的胳膊,莫寞顺势向后一仰,半倚在他臂弯里。

    莫寞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不笑了“他们都说我很漂亮,可是为什么他却一点都不喜欢我”

    “也许是因为你太漂亮了。”

    “那如果我变丑了,或者再聪明一点,他会不会喜欢”

    “你觉得为了他付出这么沉痛的代价,值得么”

    莫寞靠在他的怀里郑重其事地点头“如果我的愿望可以成真,那就是值得的。”

    “莫寞,他不值得你为他做这么多,永远不要把你自己交给那些并不爱你的人。”季惟苍白地笑,小心翼翼地拨弄着他的头发,“那和自残没有分别。”

    “可是我只爱他呵”莫寞又快乐地笑起来,似乎想起这么个人,就会心绪不宁。

    “也会有人只爱你,为什么不去等那样的一个人”

    莫寞定定地看着他,悠长而懒散地思考着“因为那样的人生想起来,就好无趣。”

    季惟一声感慨地长叹“你啊,真是个不听话的孩子。”

    “那么你呢你听话么那天来给你撑伞的那个男人,为什么不再来了呢是你拒绝他了么”莫寞一连串的问题让季惟感到茫然。

    夜好像更深了,月光慢慢地变换着角度,从窗帘的缝隙里逃进来,洒在肩膀上。季惟忽然地战栗了一下,就仿佛那光芒凉得如水一般。

    “还是你也只爱另一个人”

    “”季惟沉默着,一直不说话,他对着墙壁,凝视着自己的剪影,鬼一般,好像有另一个人的影子一点点地从里向外的渗透。

    他忽然地强迫自己闭起眼睛,紧紧地抱着莫寞,感觉他的温度、他的安宁,一切都是陌生的,美好的。

    整个世界终于沉静了下来。

    次日清晨,莫寞已经离开,多半是去了医院。季惟像往常一样不紧不慢地刷牙漱口,反反复复,来来回回地刷洗着牙齿,思考着今天即将面对的、明天还会新生的、以及那些并不愉快的交际与应酬,然后低头无措地看着牙刷上的血迹。

    突然地,他回想起齐野在那一个雨天对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过了整整一个星期,他好像这才明白过来那句话的真正内涵。

    时光流逝得太快,季惟差一点就快不记得,当初的报复是为了什么。

    58、第五十八章

    五十八、

    然后准时来到办公室,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迎着灿烂的阳光空腹喝了一杯黑咖啡,据医学常识说这很伤胃,而且事实上,也恰是如此。季惟蹙着眉心,按压了几下不适的腹部,然后听见手机嗡嗡的振动声。季惟望了一眼,是齐野,久违的一个电话,让他犹豫是否要去接。

    接起来,是否意味着本来行将终结的一段关系又一次被挑起季惟这么想着,立刻为自己的自恋感到不堪。然后满怀着对新一轮的嘲讽与谩骂的期待,按下了通话键。

    齐野没有立刻说话,似乎是在酝酿,紧接着便是几声破碎的呼吸,然后终于开口,声音冷冽“季惟,给你打这通电话,只想告诉你两个消息,一个是好消息,一个是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别跟我来电影里的那一套,齐警官。”季惟一点都不客气。

    “那就先说坏消息,蒋聿没你料想得那么不堪一击,他的精神状态一直很好,昨天白天的时候已经被保释。”

    季惟安安静静地听,一切都在意料之中,蒋聿的能力他一清二楚,即便他自身难保,也有徐辉在他身后作怪,万无一失。

    “好消息便是,他出来后不久在一家会所的停车场被人用钝物击伤头部,现在已经被送进了医院,生死未卜。”

    “”刹那间,季惟呆住了,握着手机的手渐渐变得僵硬,神志恍惚。半晌,才吐出四个字来“我知道了。”

    云淡风轻,似乎与己无关。季惟挂了电话,掌心已布满一层薄薄的冷汗。

    他总有种错觉,似乎齐野把好消息和坏消息掉换了位置。

    季惟夺门而入的时候,程颢正在享受,非常享受,莫寞在他腿间的尽心服务。季惟进来,踢开门口的凳子,踉踉跄跄的,碰倒桌上的花瓶,随即便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以及混杂着的各种物品摆设被歇斯底里落下的声响。

    程颢根本没有在意,只是沉浸在深喉的美妙刺激中,欣赏情绪失控的季惟也成为了助兴的插曲,于是很快,他在被窥视的兴奋与快感中了。莫寞呛了一下,却很快地止住了咳嗽声。季惟忽然站在他跟前,不动了。房间里又恢复了寂静,甚至能够清晰地听见煽情的吞咽声。

    季惟看了一眼莫寞,眼眶红红的,痛苦和隐忍的神情里却还是有那么一抹淡淡的快乐。程颢只是一个简单的眼神指示,他便安静地走了出去。

    门关上的一瞬间,季惟抄起身边的一杯水,向程颢身上直直地浇下去。可惜水很温良,程颢只是从容地将淋湿的被子从身上掀开,拍了拍弄皱的裤子,穿了回去“季惟,这是什么游戏新的员工培训项目”

    季惟突然凑到眼前,直勾勾地瞪着他,抓住衣领的手指慢慢收拢“是你找人去搞的蒋聿”

    程颢笑而不语,一切尽在不言中。他喜欢这种得知好消息的方式,但多少还是令他失望。

    伸出手,轻轻地握住季惟的手腕,从指节滑到手背的摸索,带着某种意味不明的蠢动“季惟你这是在向我兴师问罪,还是在为我的处境担心”

    季惟不屑地撇开他的手“我是为我自己考虑,你这么做,很有可能会坏了我的好事程颢。”

    “我以为我听错了,这不应该是我们的好事才对么”程颢邪魅地笑着。

    “但这其中并不包括人身攻击。”

    程颢不以为然地伸手去取桌上摆放着的苹果“我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蒋聿给了我什么,我还他什么,天经地义。”

    “是,你不过是轻微骨折,和他的眼睛比起来,你的确该为自己感到庆幸。”

    “噢是么看来你对他的情况了解得还真是细致”程颢瞟了一眼先前被季惟甩到地上的水果刀,“帮我把那个递过来,你影响我吃水果的好心情了。”

    季惟冷冷地望了一眼,弯下腰,慢慢地将那把刀拾了起来。

    “如果蒋聿真的因此而失明的话,我只能深表遗憾了是那些人下手太鲁莽了,我和你一样季惟,都不是为了要他的命”

    季惟站起来,踱回到跟前,然后一点一点地将刀从刀鞘里抽了出来。程颢伸手去接,忽然的一下,手掌被刀刃划出一道伤口,血很快渗了出来。

    “我再说一遍我和你不一样,程颢”季惟持着那把染血的刀,缓缓地凑到他眼前,近到刀刃就横在他的眼角之下,“你可以拿走他的钱,但我要的是除此以外的全部所以,你最好还是安分一点。”

    程颢一动不动,嘴角却还是从容地扬了起来“季惟截至目前为止,我可以确信一件事,你对蒋聿的感情死灰复燃。”

    “你想多了。”季惟盯着刀刃的目光在一霎间变得飘忽,然后又定定地望进程颢的双眼,

    程颢伸手,胸有成出地握住季惟的手腕,然后用力地将危险的凶器从他眼前挪走“但愿如此不然的话,我实在应当劝你,找一把刀给自己放放血,而不是向着你的忠实合伙人好让你记得当初的痛。”

    低头看了一眼,程颢手上的血已染上他的皮肤,灼眼的红色触目惊心。

    莫寞突然推门进来,看到此情此景,不免惊慌。

    季惟面无表情地将刀刃向下,狠狠地插进程颢挑中的那只苹果里。

    且听“咔”的一声,裂成了两半。

    季惟在三楼的楼梯口来回地徘徊,整整半个小时。蒋聿的病房就在程颢的头顶上方,从那出来以后,毫无意识地踏上楼梯,对上那个清晰的病房号。只是在打探病情的时候,无意间得知的信息,季惟以为他不会记得那串数字,身体却没能做到。

    他看见有人坐在病房门口,像是新雇来的保镖,又或者是同齐野相同身份的人。季惟聚精会神地在拐角的尽头向那望去,期许着对方能暂时离开,好让他像一个过路人一般经过,看一看蒋聿的惨状。

    然而在还没看到希望之前,却被偷袭了。一只手突然从后捂住了他的嘴,对方的伸手很敏捷,季惟来不及挣扎便被劫持着拖离了现场。一路的生拉硬拽,穿过长长的白色走廊,在尽头的一个房间里停下。

    季惟眼见那扇门死死地关上,被松开的同时他看见了那个人,比他预想中得要好一些。

    季惟以为会是徐辉,或者是他的人,但那是齐野。

    59、第五十九章

    作者有话要说跨年了,祝大家2011年心想事成

    有空的时候还能有闲情逸致来读我的拙作v

    五十九、

    “好久不见,又见面了。”季惟整了整被扯皱的衬衣,淡淡地笑。

    齐野冷若冰霜的目光盯着他,握住他的一条手臂,强势地摁在墙上。瓷砖的触感有一点凉,在这样燥热的天气里却是舒服的,季惟微微抬头睨着他,他从来没有这样近地仰望过齐野,以至于这一刻他才意识到齐野比他高出一截。

    “你在那等什么”

    季惟想了想,忽然问他“门口的那个,是你们的人”

    “季惟再走下去便是悬崖峭壁,为什么你不愿意放过那个人,就因为他不爱你”

    笑容慢慢地融化成一丝困惑,“你觉得我是想去杀他”

    “你也许不想,但是你会控制不住自己。在他面前,你可以只是一个疯子。”

    季惟愣了愣,又笑了,笑得真心诚意“齐野,你该去当心理医生。”

    齐野低头注视着他的眼睛,漂亮的眼角却有淡淡的哀愁,他用另一只手轻轻抹了抹,干涩的,没有那种叫做眼泪的东西“可是我治不好你。”

    “我很好,真的。”

    “季惟,有没有一种办法可以让你不再爱他”

    “我不爱他,真的。”

    “即便他利用你夺走原本属于你的东西,你却依然放不下他。”

    季惟沉默了,目光在潮湿炎热的空气里缓缓地漂移,仿佛那里面浮动着什么看得见的分子与尘埃,一会儿,伸手揉了揉疲倦的眼睛,不快的“你知道的似乎太多了。这不是一件好事,齐野。”

    “那是因为,除此以外,我对你一无所知。”

    “你只需要知道,我是一个坏人,病入膏肓,无药可救。”季惟终于挣开他的桎梏,走到水池边,冲洗着自己的双手,“等到未来的某一天,我们如果有缘,你或许可以亲手为我戴上手铐。”

    齐野立在他的身后,没有说话。季惟又一次看到那双凝固的眼睛,装着难以碎裂的执着,就像一个冥顽不灵的猎人那样盯着一只令他一次次两手空空、失望而归的猎物,每一次他都毫无理由地以为,离捉住他的距离越来越近。

    然后齐野突然拥住了他。毫无征兆的吻落在唇上,炽热而疯狂。

    季惟没有抵抗,甚至觉得这样很好。如果这是对方想要的,他给得起,那便如你所愿。

    更何况,他不讨厌齐野,又或者说,他几乎开始喜欢上齐野所带给他的另一种温柔。夏天一般的热度,有时可以高过体温,让你不得不体尝它的存在。

    他就像是蒋聿的另一个极端,冷的对立面。

    又是蒋聿。季惟是那样厌恶自己的回忆与联想,一次又一次,周而复始。

    “季惟,你要知道,你是不是一个坏人对我来说没有意义,我不想再错过。”齐野松开他,每一个字都从容不迫,却又是那样深情款款。

    季惟从他身边离开,缓缓地退至门口,在转身之前似有若无地笑了“往后,我们还是不要再见面了吧。”

    “为什么不给自己一个忘记过去的机会”

    “我试过了,可是效果不佳。”

    “我可以等你。”

    季惟愣了一下“ 即使我不爱你”

    齐野郑重其事地重复“我可以等你。”

    季惟推开门,走廊里突如其来涌来的冷气让他感觉有那么一瞬间的呼吸困难。齐野看着他迈出了几步,然后停下,若有所思。

    “再给我一点时间。”季惟回头,向他挥手致敬。

    程颢出院,一切都复归常态,甚至包括他对莫寞的态度。

    傍晚时分,季惟在写字楼下看到他的身影,依然是小小的,却固执得像颗石头。季惟深有体会,等待是一个消耗心力的过程,它可以在时光的流逝间慢慢抽干你所有的耐性与希望,等到枯竭那一刻降临,你才会意识到自己的荒谬与可笑。值得庆幸的,是那些不后悔的人。

    季惟看着莫寞,同情却又羡慕,年轻的时候你可以尽情地犯很多错误,去爱那些不该爱的人,然后时间与阅历会带你走上正确的道路。可惜,季惟发现自己走错路的时候,已经太迟了,迟到他已经快没有能力再相信爱情。

    天渐渐的黑透,莫寞站起来,仰起头久久地望着,像是等待着虚无缥缈的希望。

    他越发地觉得莫寞像一个人,同样执着得令人窒息。倘若他们爱上的是对方,那么一切都该多么美好。然而,这个世界却是那样的瞬息万变,阴差阳错。这是属于上帝的游戏,将一颗苹果分成两半投掷到人间,茫茫人海之中,寻到对方的几率微乎其微。

    终其一生去追求,也许就像莫寞说的那样,这样的人生才有意义。

    蒋聿手术后的第三天,季惟接到手下人的电话,警方已经基本结束调查,根据监控录像,抓住一个有前科小混混,程颢的替罪羔羊;另外徐辉临时去了东南亚,如今病房外只剩下一个保镖。

    季惟挂了电话,静静地思索了片刻,然后起身离开。那天他没有开跑车,跨上被冷落了许久的机车,一路狂飚。头顶的阳光灼烫,烙在后颈处有清晰的疼痛感。

    又一次来到这条走廊,季惟依旧谨慎,悄无声息地走近那件病房小心试探,门口的保镖正耷拉着脑袋昏昏欲睡。季惟踱到门边,抓住门把的手细微地颤动了一下,然后匆匆地闪了进去。

    病房里的空气有一股难闻的、僵死的消毒水的味道。季惟立在原地,远远地凝视了一会儿被白色床单、白色被褥裹覆的床。从那个诡秘的角度看上去阴冷得如同一口寂寞的棺材。季惟怔了一下,头皮微微发麻,然后用最慢的速度走过去,每迈出一步都仿佛能感觉到凝固的空气被撕扯开,留给自己的是一条狭小的缝隙。

    终于,季惟看清了他的脸,在寂静里听到沉稳的呼吸声。他还活着。

    一瞬间,季惟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安心,好像这三天以来不断折磨啃噬自己的心魔终于消散。他呆滞地看着蒋聿,表情是静止的,脸色苍白而难看。你甚至无法得知藏在那层厚重的纱布之后的眼睛究竟是醒着还是沉睡着。

    季惟终于站累了,在他跟前坐下。同样的无声无息却唤来一声警觉地质问“是谁”

    惊愕,原来他苏醒着。季惟不说话,想用沉默来证实他的幻觉。他不想让他知道他是谁。

    蒋聿缓缓地坐了起来,朝季惟的方向望着“我听到了你的呼吸声。”

    60、第六十章

    六十、

    “”季惟看见他的手在空中摸索着,在离自己几公分远的距离停下,然后又失望地落了回去。

    “你不能说话”蒋聿问他,嗓音里带着久旱的沙哑,接着便是连绵不断的几声咳嗽。

    蒋聿又一次摸索,像是在寻找床头的水壶。季惟眼见玻璃杯摇摇欲坠的,终究还是扶了一把,倒出了小半杯水递过去。

    蒋聿接过去的时候,不可避免地触到了他的手。他愣了一下,然后沉默地和玩那杯水“你是个比的那个不会说话的男孩”

    季惟疑问他已经发现,可是这一句话却打消了他尽快离开的念头。

    “是病好了,觉得无聊,才来找我玩”蒋聿靠在枕头上,安然地对他笑着,“可惜我看不到你。”

    季惟心绪复杂地坐在那儿,感到这样的情形是那样不可思议。再相见时,他们如同两个陌生人那样难以沟通。他依旧沉住气一言不发,如果扮演一个失声的男孩可以使他在这儿多逗留一会儿,那就顺其自然吧。

    “今天的天气好么”蒋聿询问着。像是明知道得不到答案却还是自言自语。

    “阳光是不是很好现在几点了是不是该换药了”蒋聿话音刚落的同时,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异响,季惟惊慌地站起来,躲进窗帘之后。

    不是保镖。蒋聿料想得不错,是该换药了。护士小心翼翼地摘下他眼睛上的纱布,季惟清楚地看见那双闭着的、受过伤的眼睛试图着睁开,却始终徒劳。

    蒋聿面对着他的方向,感知着什么。然后无奈地摇了摇头。新的纱布又缠绕了回去。

    等到房间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时,季惟走了出来,听到蒋聿唤他“过来吧,没有人会知道你在这儿。”

    季惟重又坐了回去,蒋聿似乎真的能感觉到他的存在一般,即使换过一个位置,依旧能敏锐地捕捉到他的方向。季惟总有种错觉,似乎蒋聿正隔着纱布清清楚楚地端详着自己。

    “你会写字吧”蒋聿忽然问他,“这样你愿意告诉我什么就写在我手掌上。”他摊开手,朝他面前伸过去,期待的。

    季惟思忖着,在他打算收回的刹那,鬼使神差地用手指在他手掌上划出一个“会”字。

    蒋聿的嘴角浮起淡淡的笑。忽然,季惟感觉到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在振动,他慌忙地摁住,好让一切都不至于被拆穿。

    “你要回去了么”蒋聿问他,“好像到了吃饭的时间了。”

    季惟犹豫着,又写出一个“是”来。

    他紧接着追问“那么,明天,还来么”

    “也许。”

    第二天午后,季惟再去时,门口的保镖已经不在了。推开门,是空空如也的病床,季惟感到不可思议。然后听见阳台上发出的一声轻响,方才看见窗帘上印出的人影。

    季惟走上前,看见蒋聿静静地坐在轮椅里,头颅微微扬起,像是在看着天空。阳光很浓烈,季惟只是稍稍抬头看了一眼,便被深深地刺痛。感觉到温度,却看不见它的存在,季惟似乎一点一滴地悟出了蒋聿此刻的失落。

    大概是看久了,觉得累了,蒋聿打算离开,推动轮椅的同时,季惟退让。

    “你来了”只是一个轻微的动作,都能让他感觉到周遭的变化。

    季惟顿了顿,将手搭在轮椅上。

    “今天天气很好,一个人呆在这儿,实在是闷。”蒋聿殷切地要求,“能带我出去走走么”

    季惟无动于衷地看着楼下零星来往的病人和护士,皱了皱眉,然后听见“砰”的一声,轮椅和硬物相撞的声音。回头看时,蒋聿笨拙地磕上了床脚。

    “看不见,终究是不太习惯。自嘲而故作轻松地一笑,接着便试图调整方向。季惟走过去,带他走出了房门。

    蒋聿笑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至少季惟在走廊的镜子里看到了那么一瞬间。“我知道有一个地方,那里没有什么人。”于是,季惟跟着他的指示,绕过医院的后门,走进一个僻静的花园,常年没有人修整,枝繁叶茂得很狂野,耳尽是连绵不绝的蝉鸣。

    蒋聿坐在那儿,久久没有说话,只是盯着看不见的前方。偶尔有蚊虫爬上的手臂,他也只像没有知觉似地一动不动。季惟举起手,“啪”的一声打在他手上,昆虫死得很惨烈,留下红色的血迹当作遗物。

    “怎么了蒋聿问他。

    季惟不说话,径自走到不远的小池塘边去洗手。轮椅的声音由远及近,停在他背后。季惟很缓慢地洗着,从那个角度俯视蒋聿,不再有昔日的光芒与风范。这样的蒋聿,不过是一个什么都看不见的瞎子。

    季惟问过自己,倘若他真的瞎了,没有一点治愈的希望,这场游戏是不是可以提前落幕。无论他得到了什么,蒋聿注定已偿付了沉痛的代价。余生对他而言不过是在黑暗中的孤独等待,可是季惟却突然地感到不适。到头来,不过是一样的下场,以个人生活,忘记爱情,就如同什么也未曾获得,又什么都没有失去。

    然而,凭什么,他可以像自己那样安稳生活

    季惟仰起头来,看见他已经站了起来,慢慢地朝前走着,又走越近,直到离水塘只有一步之遥。季惟蹲在他身边,无声无息。如果再向前一步,或者轻轻一推,这个池子里的浮躁便有了新的客人。这里没有第三个人,不会有人知道事情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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