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道把常跃安置在屋子里,给他倒了热水,拿了毛巾给他擦头发,严肃地说“这里离含章河太近了,所有人都要撤离,村里有四辆车,可以把人都带走,去开阔地带,等洪峰过去了再回来。”
常跃看了桌上的简易地图,情不自禁地勾了勾嘴角,那图一看就是武道画的,他熟得不能再熟了。
但他还是否了武道的话,手指敲在桌子上,常跃环视周围的人
“不能回来。这次洪水起码要两个月才能下去,房子都会塌。
你们一路走,必须一路告诉更多的人,让他们和你们一起撤离,等政府通知再回来。”
村长被他的话吓住了“啥?!两个月?!”
常跃“两个月。这是第一次洪峰,之后会更厉害,所有人都必须走。”他加重了语气。
有人质疑了“你是怎么知道?”
常跃“新闻上说的。”
村民们长时间没和外面接触,一个个都信以为真,只有武道放在常跃肩膀上的手收紧了。他来之前也在市里看过新闻,根本没人把这次洪水当成事儿。
常跃是怎么判断出来的?
余光看了武道一眼,常跃忍不住紧张起来,已经做好了被他反驳的准备。
但是他却没想到,武道默认了他的话,甚至神色都没有丝毫变化,而是直接按他说的布置村里的工作。
村长早已经慌了神,支书不在,这时候全村人都听凭武道指挥。
武道让两个年轻人开车去接孕妇,那是村里唯一的一辆面包车,把座位拆了能坐不少人。
他们可以将孕妇直接送到车上,村里的女人和小孩儿都坐那辆车先走。
还有一辆小卡车,可以将剩下的人都带上。
头先的一辆车已经开走了,武道在院子里,带领其他人往卡车上搭雨棚。
这时常跃早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别提逃命,他现在只想找个地方睡一觉,但是环境简陋,他还是打起精神在旁边看着,时不时插两句嘴。
康鹏拄着拐走到他身后,他的腿刚才在雨里泡了太长时间,伤口恐怕会溃烂地更加严重。
“你就是常跃?”
常跃转过身,康鹏冲他伸出手来“谢谢你救了我妻子和女儿。”
“举手之劳。”
还真别说,康鹏和张丽还有些夫妻相,虽然言谈举止大不相同,但长相总让人觉得是个真诚善良的人。
康鹏“要不是我受伤,武道也不会来,连累你冒险连夜赶来……”
常跃打断他“没关系。我不是为你来的。”
康鹏笑了,忍不住打趣道“你俩其实真的很像。”
简直胡扯!
常跃不可思议的看了他一眼,斩钉截铁地说“不可能。”
“哈哈哈。”康鹏笑眯眯地分给常跃一支这里村长自制的土烟,“你以后就知道了。”
这两人嘴硬心软的样子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怪不得能凑到一起去。
武道刚和他碰面的时候,话还没说两句,就和自己说他找到老婆了。差点儿没把康鹏吓死。
他才退伍三个月就找到老婆了,再多一个月,岂不是连孩子都能满地走了?
之后武道又说他老婆其实不是他老婆,其实是个男人,弄得康鹏云里雾里。
直到刚才常跃在大雨里露面,他就什么都清楚了。
康鹏之前还在担心,担心武道到底要找个什么样的姑娘。
他们战友之间彼此知根知底,他知道武道是个好人。
但是他那模样走出去,光表情和说话的态度就能将姑娘吓得退避三舍,该怎么找老婆?怎么谈恋爱?
不过刚才看他们雨里的样子,这两个人看起来很般配,而且甜蜜得要死,根本用不着他这种多余的人操心。
这样即使常跃是个男人,康鹏也能顺利接受。
雨棚搭好了,武道大步朝他们走来“你们在说什么?先上车。”
多数村民已经都上车,就剩几个中年男人和他们三个,而张丽和孩子也早已在上一趟车就走了。
康鹏神情严肃起来,将烟掐熄“武道啊,我想了一下,还是不跟大伙儿走了。”
武道不动神色地看他“为什么?”
康鹏“益明县现在还没有消息,他们不一定知道这次洪水有这么严重,我得想办法去通知他们。”
前方通往益明县的道路已经被泥石流阻断了,益明县正处于地势低洼处,此时外面进不去,里面出不来。
如果不想办法通知他们,一旦含章河决堤,整个县城都十分危险。
武道“你说的我想过了。我找了几个熟悉路的,等你们走了就想办法开车去益明通知,一定把消息带到。”
院子另一面,有四个男人围成一圈,朝这边望来。那就是武道挑的人。
大雨瓢泼而下,那四个男人有老有少,身上却只穿着背心,聚在一起却一言不发。
他们的神情都是冷冷地,仿佛带着必死的意志。
年迈的村长走过来,满目愁容地对武道说“我问了一圈了,他们没人会开车呀!要不,你们就开一辆吧?”
村里只剩下最后两辆皮卡,此时都已经装满了村里能拿出来的所有物资,但是这年代会开车的人少,现在都不在村里。
康鹏“我之前开过运输车。”
武道断然否决“你的伤不行。”
他的伤就在右脚脚腕上,只能勉强走路罢了,开车不行。而且如果遇到危险,他们只能弃车徒步,康鹏会成为整个队伍的拖累。
村长更愁了,正当他准备提议只由武道开一辆车时,就听一个陌生的声音说
“我会开车。”
武道猝然转头。
常跃右手将燃尽的烟头按熄在土墙上,平静地重复“我可以……”
话被打断,他被武道一把拽到另一边的雨里,避开村长遇见救星般的目光。
“你、什么、时候、会、开车?”武道恨得简直说不出话来,目光中是最后绝望的挣扎。
他揪着常跃的衣领,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牙缝里挤出来似的。
他从得到常跃资料开始,就不知道他会开车,之后两人相处,也从未听他提起过。
他什么时候会开车?!
常跃拍了拍他的脸,不屑地笑了笑“我会的东西多着呢。别太想当然,小伙子。”
☆、第二十七章
从常跃加入开始,那四位村民就发现武道开始不对头了。
他先是将其中的某一辆皮卡,神经质地检查了一遍又一遍,之后便一言不发地站在雨里,不和任何人说话。
偌大的一个村子里,就只剩他们六个人,他们在等雨停,那个时候上路会安全一点。
到上午九点钟,乌云散去,太阳露出一点珍贵的金边。
常跃休息了一小会儿,和其他人将最后的东西抬上车,又听老村民讲了去益明的路。
“你过来。”其他人都已经上了车,唯独武道留在村委会办公室门口,冲他招手,看不出是有什么事。
常跃走过去。
武道目光沉沉地看了他一眼,带他走进办公室。
“怎么了?”
他看着武道将门反锁,心想,这人不会打算在这个时候来一炮吧?这时间够么?
常跃甚至还打算抬头看一下时间,接着就被武道推到门上,男人说话的语调突然变得异常急促,仿佛后面在追着什么。
“常跃,你记不记得之前和我说过什么?”
“我和你说过那么多话,谁记得哪句?”武道瞪着他,眼中密布红血丝,像是在哭,但常跃知道没有。
武道“你之前和我说过,我不能和你保证一辈子,现在可以了。”
“……”
“如果这次我死了,你记得,你是我唯一爱过的人,我爱了你一辈子。”话很好听,但武道的目光深深地望着他,就像是要把人活吃了似的。
常跃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哦,那要是我死了呢?”
男人喉咙中发出一种宛如野兽般痛苦的呜咽,他猛地吻上常跃,两人犹如世界末日前告别般,彼此撕咬着发泄,双手摩挲过对方的皮肤。
这是他们第一次如此表达感情,但也很可能是最后一次。
最后,武道气喘吁吁地将他吻了一次又一次,虔诚地停留在他耳边,吻他的耳廓
“如果你死了,那我不管你从哪儿来,是什么人,你这辈子都是我的。”
两辆车一起上路,武道非开在前面,常跃也懒得和他抢。
他一直在想武道刚才在屋子里说过的话,“不管你从哪儿来,是什么人”,这话太过意味深长,让他不得不深思。
武道究竟是字面的意思?还是别有深意?但短时间内都没办法问了。
他车上坐着一对父子,虽然说上阵父子兵,但像这种说不准就会有去无回的差事,不该一家出两个人,实在太冒险。
但据那位儿子说,他们一家四口,他妈和他老婆结伴去益明县买东西去了,父子俩决定不管情况如何,都要亲自去益明县找人才行。
常跃表示理解。
“哎对了,哥,你是哪儿人啊?”
“丰镇。”
年轻人哦了一声“哥你是干啥的?还会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