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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柔之剑 第2节

作者:fox 字数:23521 更新:2021-12-20 12:01:13

    莫文怔了一下,干嘛那副表情,好像我在抛弃流浪犬一样。你跑到我这里来,盼星星盼月亮不就盼着能和她沈正原惊恐地伸手去捂他嘴巴,莫文连忙抓住他的手腕,好了,我知道你害羞。我只是去散个步,你发挥得多烂也没关系

    他一边说一边往门口走,沈正原紧紧跟在后面,脚步都有点踉跄了。我害怕他小声说。莫文有点儿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他倒是不常见到对自己的恐惧如此坦白的男人。

    而且这到底有什么好怕的,范晓晴只是个女孩子,性格活泼开朗好相处,而眼前的人是钱多得能买下一个城市的沈家的二公子。

    他想得沈正原聊起他的家庭时,脸上隐约的阴影,他衷心希望这一对有个好结局。

    他叹了口气,放柔声音,你不是很想这样认识她吗你现在不是沈家的小儿子,而只是书店里的收银员,你就是你本人,没有任何来自金钱的污染,所以去和你在意的女孩子说话吧。他说,把他往回推。

    我的那些念头很蠢,对吧沈正原苦着脸说,事到临头,开始退缩。什么用真实的我认识一个喜欢的女孩,然后努力让她喜欢上那个没有金钱和权势的我,这怎么可能天哪,我根本不应该来这鬼地方,这不是我的生活他喋喋不休地说,目光闪烁地不停回头看,好像书店里待着的是个怪兽。

    你还真发现自己蠢了,莫文想,真想拽住他的衣领抓他进去,再把门死锁,等里头事情定下来了再开门,都这种时候了这小子还在这里叽叽歪歪个什么啊但是这打算当然不能说出来这家伙紧张得脚都在抖了,好像自己稍稍威逼一下,立刻就会晕倒在街边给他看。

    没错,逃离永远是最安全的。莫文说,努力让自己显得温和,孙子兵法里的上上之计,你是准备开场就用上了

    这不是逃走沈正原说。

    那就进去。莫文说。

    范晓晴已经买好了书,拿到收银台准备结帐。

    我的客户要等急了,你不是在给我打工吗莫文说。

    沈正原吸了口气,他的眼神充满恳求。根本不会有人喜欢这样子的我,莫文,我除了花钱什么都不会做,如果我不是沈正原,那么我根本什么也不是

    最初时,莫文的确是这么想的。但现在他突然意识到并不是。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我说的话吗他柔声说,朝他微笑,拍拍他的肩膀,你很可爱。去吧。

    他的笑容似乎天生就有一种让人镇定的能力,那不是敷衍的、虚假的、盲目的笑,那是一种太过笃定,以至于显得很淡定的笑,仿佛只要他这么说了,这就没有任何值得恐惧。

    沈正原怔怔看了他几秒,吸了口气,拉开店门走了进去。

    女孩把书放在桌上,转头去看营业员。我们在哪里见过吧她突然说,啊,我不是搭讪,这法子很土,不是吗

    沈正原装做低头消磁,一点狼狈地点头。我也觉得你面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啊,你在公车上借过我零钱范晓晴惊喜地叫出来,沈正原也做惊喜状点头。

    哪止公车上,还有在厕所前、自习室、回寝室的路上,等等,不过那全都是擦肩而过,完全没给人家留下印象。

    你在这里工作范晓晴问。

    是的,我在这里打工。沈正原说。平时想好的台词全不知哪里去了,当看到她的脸,听到她的声音,能憋出一两句话来就算不错了,虽然后来满脑子想着自己真笨,但当时却完全当机了。

    女孩付了钱,沈正原手忙脚乱地找零给她,她接过钱,微笑着看着他。

    怎、怎么了沈正原问,手心有点出汗。

    和计算机上显示的不一样。她问,看看手里的钱。

    什、什么不一样沈正原恐惧地问。

    找零。

    沈正原茫然地看着她,呆了好几秒种,终于啊了一声,对不起,我少找了钱。

    他连忙翻出十块钱给她,他对金钱向来缺乏概念,以至于总是不能很快反应过来。

    对方接过钱,露出一个很给面子的微笑,抱着书走了一点留恋都没有。

    几分钟后,莫文回来,看到垂头丧气的沈正原。

    事实证明,我完全没有可取之处刚看到老板的影子,他像找到了垃圾筒,立刻开始抱怨。

    又怎么了莫文问。

    我哥老叫我花花公子',因为我女朋友换得太快了。沈正原痛心疾首地说,她们什么人都有,至少这点上我挺值得骄傲其实我什么可骄傲的地方都没有我可以轻松的和那些尤物们谈天说地,和她们调情,那些男人们心中的女神,对我来说什么也不是但没了那个身分,原来我才什么也不是我是个和漂亮点儿的女孩子话都说不好的白痴他愤怒地攥着拳头,好像要打败看不见的敌人。

    昨天来买书的那个女孩也很漂亮,我看你和她调情调得就很好。莫文说,而且一折腾就是一个小时,让他怀疑自己开的其实是酒吧。

    哦,她只是个女孩,还不是个漂亮的女人。沈正原说,又恢复那副花花公子的腔调,我只是打发时间。

    看来现在的你不是无法和漂亮女孩说话,你只是不敢和你喜欢的那个说话。莫文宽容地总结,我觉得这不是坏事。

    有一段认真的感情总不能说是坏事的,他想,虽然看上去沈正原以前从没经历过这样的感情,但是人总是要经历这么一些东西,才会长大的。

    而只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紧张,怎么看也属于某种十分可爱的特质。几乎可以抵消他那一堆缺点了。

    我一直想到你的店里来打工,可是真到了,又觉得急着确认她的感觉没什么必要,因为那听上去像恐怖片的结局一样。沈正原喃喃地说,把话题扯开,对了,说起你的店来,快要圣诞节了,你都没什么表示吗

    什么节莫文问。

    圣诞节,老板,你是活在火星上的吗现在外面到处都是圣诞树和优惠打折活动,你这家店活像被时间遗忘了似的沈正原提高声音,对方的迟钝让他连刚才的伤心事都忘了。

    我知道圣诞节,但我没过过圣诞节。莫文说。

    沈正原的眼睛亮了一下,好像看到了新鲜生物。真的吗你真是打火星来的啊,我家当天晚上会有个圣诞舞会,要不要去

    我要带小蕊出去吃饭。莫文说。

    我家的舞会比较好玩。沈正原说。

    莫文干脆地摇头拒绝,他的态度大部分情况下总是很温和,但又毫无转圜余地。

    沈正原一向不是个介意麻烦别人的人,可是当莫文微笑时,他发现勉强他是件很糟糕的事虽然他多半也没能力勉强他所以他只是叹了口气,嘀咕道,算了,我估计有人生来就比较闷。不过你也不能这样门上光秃秃的吧,至少弄点儿什么圣诞老人之类的装饰装饰。

    用得着吗。莫文不感兴趣地说。

    当然用得着。沈正原似乎一点也没看出老板对此毫不感兴趣,去买些雪花喷漆什么的黏在玻璃上,然后再弄棵圣诞树

    要在我的玻璃上画雪花莫文不满地想,可是沈正原策划得两眼发亮,像个准备拆礼物的小孩子,没什么人忍心从他手里夺走乐趣,莫文也是一样。

    我去帮你买最后,沈正原做出总结,然后冲了出去。

    莫文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把他叫回来。不就是把他的玻璃和门口弄得乱七八糟嘛,毕竟只是几天的事,他还是可以忍受的。

    不过他想,装饰的事可能还是得自己来做,不过门口可能真会变成垃圾堆。

    果然是这样。

    三个小时后,莫文揭下被沈正原黏得皱皱巴巴的雪花,重新黏好。擦掉被完全写反的圣诞快乐,重新写上。然后从房间里成功地抽起一根电线出来,一点点检查沈正原弄出的那一堆诡异交缠的电线,后者被电源折磨得焦头烂额、并终于放弃,莫文的到来简直像救世主一样。

    怎么会不亮他不安地问,看着检查电源的莫文。

    因为不可能会亮。莫文笃定地说,拿了把剪刀,毫不留情地把那些纠结的东西全部剪断,重新开工。

    总的来说,沈正原可从不是个习惯于别人全盘否定自己努力的人,特别是他还为电线努力了两个多小时后。但此时,他却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儿心不在焉。本来他只是因为歉意,在自己把一切弄的一团糟后,不好意思回去喝茶,所以只好勉强站在那里,看着他的临时老板。后者正单膝跪在地上,重接电源,沈正原突然发现,这个人的睫毛很长。

    莫文总归是显得沉静温和的,可从这个角度看上去,他从来没发现,他有这么出奇的秀气,当然,那肯定是角度造成的错觉,他想,怔怔地看着莫文,觉得自己突然有了一种奇怪的心思,那念头把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沈正原以前的私生活,有那么一点儿男女不拘,但在他个人看来,还远远称不上混乱,因为他总是很挑剔在你想要什么都能得到的时候,你就只好在品质上下功夫了。

    他并不经常会去和一个男人上床,如果有的话,那么这个人必然得是其中的佼佼者,让人一眼看到,并能为之惊艳的。但莫文,绝对不是他会喜欢的类型。

    他只是一位自己打工书店的老板,一位人生中偶尔瞥过的路人,甚至还有一个孩子,对他过世的妻子一往情深,绝不是该发生那种关系的类型虽然这些条件听上去还是有点儿惹火的,而且他的手真漂亮,他有些着迷地想,那么的修长和洁净,有一种艺术家般的优雅与稳定,此时正熟练地接驳好电线,一点也不像自己一样笨拙,得不停拆掉重来。

    这种修长白皙的手指,如果因为情欲而扭曲会是什么样子沈正原突然觉得脑袋热了起来,他死死盯着另一个毫无所觉的男人,脑袋里全是些色情的镜头。

    莫文接好了电线,打开开关,圣诞树上的灯一下子亮起来,在总显得有些凄冷的黄昏,有一种惊人的明艳。

    好了。他拍拍手,站起来。

    你的手真漂亮。旁边的人柔声说。

    什么莫文说,没反应过来。

    沈正原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立刻用力咳嗽两声,我说你真厉害,我折腾了老半天,也没办法弄好。虽然这棵该死树是迷你型的,倒是挺有骨气,怎么弄都坚决不亮他加重语气,喋喋不休地试图把话题扯开,我家的圣诞树比这个大上一百倍,乘一下的话,真是可怕的工作量。

    没那么糟糕,你只是把火线和零线接错了。莫文说。

    火线和零线是什么另一个人傻呆呆地看着他,从没听过这些名词。

    莫文想了一下,决定还是不要再继续这个话题了。没什么。他说,回到店里,下意识地给沈正原又倒了杯茶,很蠢地觉得这个人可能天生就适合无所事事地坐在桌子跟前喝饮料。

    另一个人连忙跟在他后面进了店里,莫文把杯子递给他,这是个再正常不过的动作,可是沈正原却下意识地盯着他的手指,在接过杯子时,他的指尖触碰到了他的手。

    他紧紧攥着杯子,感觉那一瞬间奇异的心悸。像触碰到了某种自己从未想象过的、太过美好的事物,以至于只是碰触,就难以承受一般。

    这让他整个儿僵硬起来,难道我是最近太过欲求不满了吗他恐惧地想,难道我是个天生的花花公子,注定只能游戏人间,难得想开始一段真正的感情,便立刻溃不或军,只想着和人上床吗他明明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他不可置信地想,一定是因为他是目前我跟前唯一的男人

    这两天,你要开始准备圣诞节了吧莫文说。

    啊,是啊。沈正原说,意识到那将是回归以前生活的机会。曾有那么几天,他对自己以前的堕落感到不可理解,现在,他想,也许他根本就是只适合生活在那里的人吧。

    他移开目光,不再去看莫文,他不该对这 个温和沉静的男人拥有那种念头,光是想,就觉得自己实在是太不象话了。

    可是,圣诞舞会并不像沈正原想象的一样愉快。

    当然,放纵依然是放纵,以前生活的气息丝毫没有改变,可是,它就是和他预定的不一样。

    沈正原靠在桌边,慢慢喝一杯红酒。他并不会品酒,只是大家都在喝,所以他也跟着喝一点而已。他总是这样的,既然没有什么想要的,也就无所谓整天要干些什么了。

    他从不缺少精美的食物,那东西泛滥到他去吃粗茶淡饭,都觉得别有滋味了;他不再想去猎艳,那已经变得毫无意义,它甚至不再是件能产生点儿快感的体力运动了。

    他无意识地盯住某位英俊的男人,设图想象用他来缓解自己的欲望,脑子却不停浮现另一个人的脸,那线条并不能算是女性化的,却总有奇异的柔和,和禁欲般的书卷气息,他用力摇摇头,坚决把那个人的脸挥开。

    沈家二公子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一个穿着浅蓝色晚装的女子走过来,大惊小怪地问道,难道除了我以外,大家的眼睛集体产生了一点儿问题然后她好像觉得这话很好笑一样笑了起来,沈正原干笑两声,虽然这个人语气上和他很熟络的样子,可是他一点也想不起她是谁。

    很无聊。

    在某个夜晚,某个奢华的宴会,和一班女士聊些先是高雅后来是露骨的天,她们看似含蓄,但每个人都知道她们想要什么。然后他会把某一个带回去,或是被她们中的某一个带回去,享受一晚的温柔乡。第二天醒来时,他总不记得身边的女人是谁,但他觉得那是战利品。

    如果可以,他当然可以这么做。一年又一年,他花了太多时间在这件事情上,虽然这全谈不上多么有意思。但除此之外又能干什么呢。

    我喜欢萨克斯风,悠扬又有些怀旧气氛那女人在那里感叹,虽然是文艺性话题,但这一般是调情的开始。

    可沈正原一点心思也没有,他也不记得自己说了句什么,就逃到休息区的沙发下,有点儿怅然若失。

    他拿出手机,摆弄了半天,拨通一个电话。

    哪位那个人低沉柔和的声音传过来。

    是我。沈正原斜在沙发上,轻声说,你在干嘛

    对方显然很奇怪他居然在这时候打电话过来,在小蕊外婆家,像你说的,好歹是个节日,他们想外孙女了。

    沈正原这才听到那边喧闹的声音,莫蕊的外婆家,莫文亡妻的家里,看来是个很大的家庭。他们有什么呢有一双老人,有兄弟姐妹,还有他们的妻子和丈夫,然后有大叫大嚷的小孩子

    他听到有人在叫,别走啊、别走啊哎,莫文,来打牌显然是很多人喧闹的声音,房子里有很多人呢。那是一个属于莫文的,而自己却毫不熟悉的世界。他现在一定不像自己这么无聊。

    电话那边的人应了一声,但没过去。怎么了他柔声说,他的声音总是低沉柔和,一点儿也不闹人,只像是一下子说到心里去了,让人感到舒适即使他说的是快去干活。

    现在想来,他好像从没跟他说过类似的话,沈正原恍然地想,他只是帮他收拾烂摊子,清理他弄脏的书,踩脏的地,而自己总是坐在那里喝咖啡,那人像床柔软的毯子,只让人觉得舒适,却难以感觉到他的存在。

    当他真正感觉到时,莫文却给他造成了这么大的困扰。

    没什么,只是突然有点儿他硬生生把想你两个字咽下去,说轻佻话说惯了,对谁都是这个样子。

    你在干嘛莫文轻声问,没有再追问他怎么了,实际上,沈正原也不太确定是怎么了。我在圣诞舞会。他无聊地说,摆弄着一颗葡萄。

    那里有很大的圣诞树吗莫文问,沈正原又听到有人叫他去打牌,电话那边的人没有吭声,大概是在摆手,示意不去,然后那些人就不叫了。

    有,特别大的一棵,从大厅一直到楼顶。沈正原说,虽然找莫文也没什么事,但仍理所当然地接受了莫文为他拒绝其它人的待遇。

    漂亮吗莫文说。

    漂亮,上面堆着一些像雪一样的丝绒,但大厅却很暖和。我以前很喜欢这种场合沈正原说,我们店那棵跟这个比起来,简直像鲸鲨对虾米一样。

    莫文笑起来,他的笑起低低沉沉的,很好听。我们店小,就凑和用一棵小的吧。

    沈正原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也只好如此了。

    他们就这样聊了很长时间,后来沈正原才想到,今天本来是莫文到亲戚家吃饭,不知怎么会抽时间和他这个不能算太热的人聊这么久的。

    但当聊到我们的店时,他感觉到奇异的温暖。那是一种和暖气十足的大厅里截然不同的暖意,那个总是很安静的小店,但他能坐在那里喝着茶,当他开口时,身边有莫文,那人的声音低沉而磁性,从不着急,也不训斥,总是慢悠悠的。

    书店的外面是熙熙攘攘的街道,既不在世俗之外,也不像在世俗之中。

    这不是很奇怪吗那只是个很破的小书店而已,他想。

    突然,他感到一双冰冷的眼睛,正从某个角落冷冷看着他。沈正原猛地回头,那里却什么也没有。可那人群中隐藏的某种杀气却让他感到一阵颤栗,他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他转头看向周围,宾客如云,个个衣冠端正,不像有什么危险的样子。

    难道是最近压力过大,开始产生幻觉他狐疑地想。

    怎么了莫文在那边问,感觉到他有点不对劲。

    不,我有点儿神经过敏,可能是喝多了。沈正原说,虽然他不大喝得出红酒的好处,可是没事坐着也能喝掉一瓶。

    酒还是别喝太多,很伤身。莫文说,我要走了,小蕊该睡觉了。

    小孩子是该早些睡觉。沈正原迅速说,把话题扯下去,不想让他挂电话。红酒喝一点不要紧,不过闲着也是闲着,没事就很容易喝多。

    对面的人迟疑了一下,然后是和亲戚告别的声音,可能是查觉到了他的意思,莫文一直没有挂电话。

    沈正原一直在努力说话,他很害怕莫文说,对不起,我有事先挂了,然后他就得听都是盲音的、死气沉沉的电话,回到这片冰冷的宴会场中。

    他抱着电话一直聊到九点钟,听着莫文不守交通规则地一边开车一边给他打电话,心里的感觉得到了某种满足。

    你这场电话粥也煲得太久了吧。 一个小女孩在旁边抱怨,都烧糊了。我要睡觉了,你们继续情话绵绵吧

    估计是莫文的女儿莫蕊。

    小蕊,你用的成语不对。莫文在旁边说。

    莫小姐潇洒地摆摆手,上了床。

    我的电话快没电了莫文轻声说。

    你换块电池,我再打给你。沈正原说,聊兴正浓。

    你不是在宴会上吗莫文说,如果不想留在那里,好歹也是过节,早点回家吧。

    家里没人。沈正原郁闷地说,老爸根本不在这边,我哥嘛,他的卧室就是工作间,床铺就是办公桌,老婆就是那堆工作了。现在他要陪家人,没空理我。aforita

    我手机没电了对方说,然后电话就换成了盲音。

    沈正原突然感到很失落。他继续打过去,打第五次的时候,电话终于通了,看来是莫文换了电池。

    这次莫文并没有再说什么,他平静地接了电话,继续聊下去,也没问他为何如此反常,也许因为沈家二少爷的行为总是有点儿自我中心的。

    当沈正初终于抽出时间到圣诞晚会时,正看到他一向社交行为活跃的弟弟靠在沙发的一角,笑嘻嘻地打着一通电话。他穿着礼服,懒洋洋的姿势却不能说是多么符合这身穿着,实际上他更适合穿着睡衣,因为他躺在沙发上时,每根骨头好像都是软的。

    他拿了一盘葡萄放在身上,有一颗没一颗地吃着,煲着电话粥,无全形象,却极为享受。

    沈正初太习惯弟弟这副无所事事的样子了,他好像生下来就是干这个的。

    他朝他走过去,一边想着,这个人穿着礼服时,有时看上去可真让人有点惊艳,他的腿很修长,也很笔直,也许可以去当模特儿不,他的个子不够高,也许他能去当小白脸。

    沈正原抬了下头,看到他的哥哥。圣诞快乐。他说,露出微笑,抬抬手算是打招呼,继续专心地和某个不知道的人聊天,毫不介意这种行为是否礼貌。他就是这个样子的。

    沈正初听他正和电话那边的人说着,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是我家最没用的那个,生意上的事几乎是我哥一手包办呃是的时,不着声色地皱了一下眉头,心想这小子到底跟谁在说话,把家里的事都往外抖。

    然后他惊讶地发现,沈正原不大情愿地挂掉了电话莫文跟他说既然他哥哥来了,兄弟俩就该好好联络感情,他要睡觉了。

    沈正原看了下表,才发现已经十二点了。

    沈正初站在那个心不在焉的人旁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然后微笑起来。这对兄弟并不相似,沈正初足足比弟弟足高了半个头,举手投足也总是更有魄力,那是长期在商界打拼磨练出的气质,他是沈家的长子。

    在和谁聊天他问,一边拿走一颗葡萄,无聊地把玩。这些天你哪去了,神出鬼没的,我以为我才是有权力搞失踪的那个呢。

    在做一些觉得应该做的事。沈正原说。

    地震都比这稀奇。沈正初笑起来,剥开葡萄皮。

    人做应该做的事很奇怪吗沈正原懒洋洋地问。

    你做就很奇怪。沈正初说。

    是吗。沈正原喃喃地说。

    他曾以为他明白自己是想要些什么的,比如那个女孩的爱,可此时突然有些迷惑,莫文低沉的声音像阵烟雾一样,弄得他完全辨不清前方的道路了。

    第四章

    第二天是星期天。

    沈正原照例来上班,反正是自己付工资,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身为老板的莫文对此一点儿意见也没有。不过,沈正原来得倒是越发频繁了,虽然他来到书店时,总是接近午饭的时间他一向是这个时间起床。

    莫文正抱着莫蕊念三字经,那一句一句的朗读让沈正原想起电视剧里的私塾场面,莫文的声音低沉磁性,而莫蕊的声音清脆童稚,都在念着人之初,性本善这些最古老的东西。

    莫文抬起头,看到姗姗来迟的沈正原。

    今天来得很早嘛。他说,对他来说确实很早。他对怀中的小女孩说,这是沈正原。这是我女儿,莫蕊。

    莫蕊张大眼睛看着他,这是沈正原第一次看到莫文的女儿,她像个小小的瓷娃娃,皮肤格外的白,眼睛格外的大,头发散在肩上,上面的一绺还很俏皮地系了个红色的丝带,应该是莫文的手笔。沈正原脑中浮现早上莫文帮女儿梳头,小心地系上蝴蝶结的场面,倒觉得意外地温馨。

    这是个很正常的男人,他再次告诉自己,他可不该有那些奇怪的念头。

    小原。莫蕊说,声音清脆又天真。

    沈正原牵动了一下唇角,不是该叫沈叔叔,或原叔叔吗他朝她露出友善地微笑。

    小原。莫蕊继续用一副纯真的声调说,意外地坚持。

    你的性格肯定是遗传你老妈的了,沈正原在心里嘀咕,看看你爸多么温柔友善啊。

    小蕊很喜欢你。莫文微笑着说,他的笑容有一种说不出的柔软意味,也许因为他抱着一个小女孩,是一个单亲的父亲,说不出的家居化。

    我看出来了。沈正原翘了一下唇角,在他旁边坐下,本来是有点嘲讽的味道,可是莫蕊像应景一样,把手里的棒棒糖给到他跟前。

    这算是一种女士表示友好的方式吧,沈正原狐疑地想,不确定应该做什么,他第一次应对这么小的女士,他固然常收到过那些尤物们的小礼品,但这种东西还是第一次见到。

    他小心地接过棒棒糖一般人也许会说些类似于小蕊真乖,糖还是留着吧之类的话,不过沈正原对此一点概念都没有,以前的女朋友即使偶尔有一个有孩子的,也不会把小孩带到他跟前,所以他就这么接了过来。谢谢。他认真地说。莫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沈正原发现她偶尔还满可爱的。

    莫文去泡茶,莫蕊留在椅子上念三字经,两个男人和往常一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我昨天和我哥聊了会儿天,我可是难得能和他聊一次天,沈正原说,他说我能去做电子业,因为我喜欢玩电脑。天知道,我用那东西只是打游戏而已,只有他才会在打游戏时考虑这游戏的市场前景,他太聪明了,所以老把我想得一样聪明。他笑起来。

    你很聪明。莫文说。

    沈正原摇摇手指,跟我老哥差远了,上帝把他赐予了沈家,我就只要享福就成了。他叹了口气,如果他不是沈家的人,他肯定依然生活得像现在这么拉风,我就不行了,我家没钱我估计要去当小白脸了。

    莫文看了他一眼,沈正原这才注意到有小孩子在场。莫蕊伸出一根手指,我只是小孩子,听不懂小白脸'的意思,请不用理我,继续。

    我想每个人都很聪明,只是际遇不同,所以人生就不同。莫文勉强继续这次聊天。这些际遇也是人生的一部分,我喜欢这种人生,也许有人觉得很普通,但对我来说,这是最好的。

    沈正原想了一下,觉得不大明白。但是看到莫文用一副等蛋糕出炉的表情,看着眼前的茶杯,等着茶泡好,又似乎明白了一点什么。

    我第一次看到你时,还想,你真该去当老师。他说,你应该是那种在学校学习很出色,然后留校,也许你会在很年轻的时候就当上教授,过着一种安静生活的人他说,想像这个人架着副眼镜,穿着件蓝色的风衣,拿着一叠书走在校园里的情景,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想得那么神往。

    绝对是很适合你的工作。他笃定地说,不过书店也不错。

    我喜欢这样,也能多一点时间陪小蕊。莫文柔声说。

    我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呢沈正原想,他一直没什么理想,人生都在享受中给浪费掉了,突然回想起来时,已经过了二十几年。不过这么安静坐着,看人来人往也不错。他说有鉴于莫蕊一直盯着,他决定吃掉那根棒棒糖,草莓味道的,然后发现味道还不错。

    我以前从没想过这样还不错,我过的是另一种生活。像是像棒棒糖一样,从没想过要吃,但真吃起来,味道还不错。他说。

    门砰地一声被推开,范晓晴像只快乐的精灵一样跳进来。

    沈正原像被电到一下,迅速把那根花花绿绿的棒棒糖塞到桌子底下,免得被看见。

    不过范晓晴根本没留意他,她冲进来,直奔莫文。莫老板,您见多识广。她双手合十,做了个祈求的动作,知不知道流萤'在哪里

    是北街尽头那家店吗沈正原问。

    范晓晴两眼发亮地看着他,你知道太好了告诉我们在哪里她拎出一张市区地图。

    沈正原意外地看着她,他知道流萤那家店,也知道为什么她问别人找不到。那是个相当高级和隐蔽的会所,去的也都不是一般有钱的人,他以前经常会造访那类地方,现在才发现已经很久没去了。

    从这里左转,再左转,这里应该还有条巷子的,可是没画出来总之你从这里进去,然后有个很大的院子他说,拿着地图给她画位置,她的气息传过来,专注地盯着他的手指,让沈正原心脏怦怦地跳。

    你到那里干什么莫文问。

    我们昨天去参加国际商展,静辉碰到了一个帅哥,女孩说,两人聊什么最新能源走向之类的还聊得挺开心。离开时,他突然问今晚去不去流萤',那里有个小型商会,会有她想认识的朋友什么的,静辉说这可能是个很大的机会,那家伙显然不是个普通帅哥,而是相当有身分的人,能进入某个我们不能进入的小圈子。

    范晓晴耸肩,所以她就一口答应了,也没问地方在哪,本来以为只要拿酒店的手册或只是打电话问问就知道了,但没想到根本就找不到。所以让我们几个四处帮她打听打听。她说,陈静辉是她寝室里的女孩子,但学的是商务。

    我都不知道那里还举行小型商会。沈正原嘀咕,他只去那里找乐子。

    如果地方那么偏,不如你带她们过去吧莫文对沈正原说。

    真的老板你太好了,我们只要借个小半天就行了。范晓晴兴奋地说,沈正原吓了一跳,他知道莫文是故意这么说的,这位老板一直好心的试图帮助他,但其实他很为和她待在一起的前景心惊肉跳。

    不过这才是一种正常关系,眼前的女孩才是重点,他告诉自己。若他想和莫文在一起那追求前景才叫让人心惊肉跳呢。

    范晓晴向外面跑去,沈正原手忙脚乱地试图把那支丢脸的棒棒糖放在桌上,准备跟过去。可是太激动,一个没放稳,棒棒糖掉到地上。

    范晓晴已经跑到外面,朝店里留下一句,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叫静辉对了,帮忙拦辆计程车

    沈正原回过头,莫蕊正瞪着她掉在地上的棒棒糖,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要多可怜有多可怜。见沈正原三秒钟内没有动作,大眼睛立刻蒙上了一层水雾,眼看就要哭出来。

    沈正原连忙跑回去,把那根棒棒糖捡起来,那个,冲一下还是能吃的。他说,跑到水龙头跟前把糖冲一冲,莫文用一副诡异的目光看着他。

    看,很干净的,水里含有消毒水,应该很干净吧沈正原说,正要往嘴里塞,做个示范,莫文走过去,一把把糖拿过来,把车钥匙塞给他。还吃什么啊,都掉地上了。开我的车去吧,你那辆太显眼了。沈正原愣了一下,但仍感激地接了过来,跑了出去。

    莫文回过头正迎向莫蕊的目光。

    他还真肯吃耶。莫蕊说,两只腿晃来晃去,泪光变戏法儿一样消失不见了。

    莫文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这孩子还真是遗传她老妈的个性,遗传了个十足十。

    很小的时候,沈正原就知道一句话机会只给予有准备的人。

    而他就属于完全没有准备的那个类型。

    整条路上,除了范晓晴惊喜地说我都不知道你会开车耶。然后沈正原回答开车嗯很简单,不难学。外,就再也没他什么戏份了。

    整个过程就是两个女孩不停聊天,满怀期待,情绪激动,沈正原本份地成为了一个司机,只有开车左转右转左转右转的份儿。

    他停下车子,到了。这是他的第二句台词。

    两个女孩欢呼着一声跳下了车,好奇地看着这个在地图上都找不到的饭店。

    流萤居是三个古朴的金色篆字,镶在一片黑色的匾额上,这里与其说是酒店,倒更像某个大户人家的庭院,只是它主要以黑色为主,微弱的灯光星星点点地点缀着厚实的墙壁,像夜空的星星,或是夜晚飞舞的流萤。

    外面还是吵嚷的市集,可是到了这里,空气像是一下子沉静了下来,树木掩映着这幽暗雄浑的建筑,从这里可以看到里面温暖的灯光,映着些古色古香的屏风和廊柱。

    我都不知道这里有这种地方。范晓晴说,惊讶地看着这场面,他们在小胡同里拐了半天,想不到这里别有洞天。

    沈正原对这地方倒不会少见多怪,但他所有的惊沭情绪全集中在眼前的女孩儿身上,有点渴望某些认可,却又不敢伸出脚步。你也一起进去吗他试探着问。

    我怕静辉一个人去不安全。范晓晴很有绅士风度地说,落落大方,一边好奇地看着里面,理也没理身边的男人。

    沈正原想提示她这里还有一位男士在场,而且还来过这种地方很多次,可是她们跟没看见他似的,话一说完,就准备一起兴奋地冲进了酒店。

    那个,我要在这里等吗沈家少爷在后头傻兮兮地问,连问要不要我陪你进去的勇气都没有,一边不耐烦地挥手让想帮他停车的侍应生走开即使身为无父无母的打工人员,态度却还是改不了的傲慢。

    范晓晴心不在焉地摆摆手,不用,希望到时会有人送我们回来。谢谢你带我们过来,快把你们老板的车还回去吧。她说,然后两个人就消失在了门里,准备开始今天的探险。

    沈正原怔怔看着消失在门口的背影,觉得有点儿失落,却又没想像中失落得那么厉害。他转头问那个侍应生,如果没人送她们回来,她们又没车子的话,你们会有人负责护送吧

    侍应生有礼地点头,那是当然。心想来这里的人怎么会没车子

    沈正原点点头,得到满意的回答也没什么笑容,视一切服务为理所当然。聚会什么时候结束他问。

    对方歉意地笑笑,这种事情我不是很清楚,也许你的朋友知道他说,这里的侍应生总是彬彬有礼,即使对他车子的档次有些鄙视,也很好地没有表现出来。

    但沈家少爷的生活已经高贵到了对别人鄙视的眼神完全没概念的地步,他长长叹了口气,算了。他说,又陷入奇怪的自卑回圈,认为自己就算在这里等她也没什么用。

    于是他垂头丧气地回到了莫文的书店。

    我以为你会陪她的。莫文说,端了杯茶放在他面前。

    可你回家还要用车吧。沈正原忧郁地说。

    你知道如果我在意那个,就不会把车借你的吧莫文说。

    我们可以叫车回家莫蕊迅速接话。

    沈正原长长叹了口气,如果我在那里等她,她会发现我想追她吧

    莫文奇怪地看着他,可你不就是想追她吗

    沈正原低着头不讲话。当然,他是想追求她的他告诉自己。

    最糟不过是被拒绝而已,有那么可怕吗莫文毫无所觉地说。沈正原警惕地看了莫蕊一眼,压低声音,别在这里说这个吧。

    我只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孩子。莫蕊用一副纯真无邪地声调说,让沈正原越发怀疑。

    每个人都经历过很多次失败,你不能要求自己每次都成功。莫文安慰。

    这件事很重要,太重要了,我得知道我这辈子,是不是真的只能是沈家的二少爷,作为一个男人沈正原说,然后他的话卡在那里。他看到了外面一辆高档车里下来的人。

    范晓晴一点也没有违背学校的规定,她早早就回来了,不过是另一个男人送她回来的。他下了车,低头对她说话,两个人的距离有些过近了,沈正原不安地想,那不该是正常送别之间的距离然后他看到那个男人把手放在她肩上,轻轻吻了她的唇。

    沈正原简直是整个傻在那儿了,有好几秒钟反应不过来。莫文也看到了那景象,总是淡定的眼神中流露出同情。

    那显然是范晓晴在今晚活动中认识的人,看上去也是那个宴会的参加者,那么他应该很有钱,至少他的车就很好。从这里看不到长相,但那个人身材高大,彬彬有礼,长相应该也不会差得到哪里去。

    直到那两个人道完了别,对方开车离去倒是很绅士范晓晴转身进了校门,她的脚步似乎比以前更为轻盈了。

    沈正原突然跳起来,向外面冲去。

    他心跳得很快,以至于根本不确定自己在想些什么。他只想着不能让她走,他必需尽快抓住那根稻草,不要让她离开。不然她很快就会离开他,而以自己的力量根本不足以再抓住她。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除了姓沈外,其他什么都不是。但是她却可以给他证明,告诉他他的一切并非是个虚幻的泡泡。因为她是个女孩儿,不,因为她是个女人,一个很好的女人。

    他在快到寝室的地方追到了她,她的脚步快乐得像只小鸟,蹦蹦跳跳地往回走,也许像所有恋爱中的女孩子一样,会有一个难眠之夜。

    她的同学不知去了那里,也许像她帮助她一样,在帮她制造机会她不会因为他有钱才和他在一起的吧,不然怎么会有这么轻巧的步伐和快乐的笑容沈正原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感觉,也许该有一点点安慰的,这女孩和他的露水情人并不一样,但他只感到痛苦和恐惧。

    范晓晴他在后面叫道,女孩回过头,有点儿惊讶地看着她。她仍和往常一样,没有对他的存在表现过一点点的在意,仍是那么一副轻松的、不以为意的神情,她几乎像个少年,当你待在她身边的时,会感到由衷的轻松,不会像任何一个女孩子跟前一样有所压力,因为她们总会提醒你你们是不同的性别,而且很可能发展出另一些什么。

    他喜欢她这点,但现在他又恨这一点。

    好像在她的眼中,他不是个男人,所以她从不看他。但她却喜欢上了另一个人,一个该死的他虽不知道、但是她认为比他好的男人

    嗨,真巧。她笑着说,沈正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以为这是一场巧遇,也许她看出来自己的心思了,因为他觉得自己现在的形象不太好。

    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女孩走过来,一样的轻盈和稳定。对了,我下次一定要请你吃饭,如果不是你我死也找不着那鬼地方她笑起来,指指寝室,不过现在呢,我要去和我的姐妹们汇报战果了。

    我喜欢你。沈正原说。

    什么她说,转了一半的身子,用一副奇怪的、有点儿警惕的眼神看着他。

    我喜欢你,我只是想你是不是愿意和我在一起沈正原说。他感到很绝望,他知道自己的行为很蠢,他在和一个刚刚陷入爱河中的女孩求爱而她爱的根本就不是他。

    他就这么紧紧盯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点儿的微小变化。他看到她转过身,笑了笑,惊讶的神情变成了一点怜悯,一点歉意,她张开唇,正要说什么,沈正原突然叫道,好了我知道了他抬起手,像是想阻挡什么。

    还好,她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站在夜色中,看着他。

    还没有说对不起,我对你没感觉,也没有说你在开玩笑吧,对了,我今晚交了个男朋友。因为他确定他经受不了。

    他转身就走,最初时,他想走得像样一点儿,看上去不像受了太大的打击,因为他知道她在看着。虽然他伤心的要死,可是他不能表现出来不是吗。

    但是走了几步,他开始跑。

    他用尽全力向前跑。因为每走一步那空虚都更难以承受,拼命的跑,也许就能逃离它们。

    他不记得自己跑了多长时间,只记得停下来是因为累得要命。他弯下腰喘息,抬起头,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心里空得难受。

    他终于还是坠入了他最恐惧的地方,他的人生只是一片虚无,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抓不住,那些灯光和人群,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他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能力得到。

    他想起莫文,那个一直在帮助自己的人,一直在用温柔眼神看着他的人,知道这些会有什么表情呢他会露出讥讽的表情吗,还是像看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孩子一样,纵容地说我早知道会这样。

    他感到遍体的寒意,他不能容忍那个人轻蔑地看他,他纵容他的行为,仅仅因为他是个一无是处的傻瓜。

    他抬起头,正看到一个小酒吧。

    大部分人感到痛苦时,他们总会拎着瓶酒把自己灌醉,他想,这听上去会让人不再那么痛苦,这会儿,不再痛苦听上去简直像天国之音一样,他毫不犹豫地走进酒吧。

    沈正原对酒没什么概念。在他看来,那更和社交场合的钻石或小点心一样,是某样装饰,他偶尔喝一点酒,也是对社交和猎艳生活小小的装饰。当沈正初和他谈起品酒的种种时,他始终觉得这些人和他拥有的不是同一套味觉器官,如此千篇一律的味道,天知道那些人是怎么品味出什么淳香和历史的。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想要去喝酒,他点了一杯烈酒,一口灌到肚子里。

    糟糕透顶,但如果能让他不再那么痛苦,那么太值得了。

    第五章

    莫文刚准备关门,就看到沈正原拎着瓶酒,在街边拦计程车,人家停了,也不坐,抓着司机的脖子又哭又笑,吓得人家赶快跺上油门逃走。一小会儿工夫就拦了三辆。

    莫文连忙走过去,心想幸好莫蕊到外婆家吃饭,今晚不回来了,要是被她看到沈正原醉成这样子不知道会有什么影响,那孩子走时还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好像还等着看个后续结局。

    莫文跑出去时,沈正原正语重心长地和满脸惊吓的司机讲解人生道理,说些什么人生是没有意义的,宇宙注定要走向毁灭,所有的人类都像细菌一样碌碌无能为之类的话,莫文估计那司机的脚已经踩在油门上了,又担心这醉鬼正死乞白赖地拽着他的车门,怕真开了车把他摔出去,正在人性和法律之间犹豫。

    莫文连忙拉住沈正原,把他从车子跟前拽开,一边朝司机笑道,他喝多了点儿,真抱歉。

    失恋了司机同情地说,一眼就看出了问题的症结。

    莫文尴尬地点点头,那人挥挥手,一看就知道,我当年失恋时也是觉得人生没有意义,再找一个就好了。他热情地建议,然后挥挥手,开车走掉了。

    莫文同样从后面礼貌地挥手,一边夺过沈正原的酒瓶,发现里面是半瓶廉价白酒,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沈少爷应该不经常喝这种东西,他该喝的都是上等红酒才是。他叹了口气,虽然他并不觉得这场爱恋会有什么好结局,但真当发生了,看他这样子还是让人相当心疼。

    再找一个谈何容易,他想起这个人当初傻站在路边充当路人甲的样子,那个人那时候他就知道,虽然是个富家公子,却有一种出奇的认真。

    沈正原想去抢回酒瓶,莫文一边拽住他,免得他跌倒,一边把酒瓶藏起来,还要腾出手来打开店门,把他推进去。

    这酒不适合你。莫文柔声说,把它们全部倒掉,然后把空瓶子递给做抢劫状的沈正原,像给小孩子一个表示安慰奖的玩具,沈正原顺从地接过空酒瓶,狼狈地坐在地上。

    人生是毫无意义的。那家伙又开始感叹。

    是吗。莫文说,给他倒了杯茶,蹲下身,放到他手边。

    沈正原喝了一口,这不是酒。他皱着眉头抱怨。

    当然是的,只是你喝太多感觉不到罢了。莫文说。

    这回答似乎让沈正原满意了一点,他点点头。那么喝多以后,酒的味道会好一点。他做出结论,那些酒真难喝,俗话说借酒浇愁'嘛,发愁的人和难喝的酒倒是般配他傻笑起来,又喝了一口茶,带着喝酒的豪气。

    我哥说的倒是没错,当我有能力的时候,我不去寻欢作乐,非要大费周章的知道一件无意义的事,不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嘛他喃喃地说。

    莫文看了他一会儿,轻声道,别这么说,沈正原,你是个很好的人,只是自己不知道他停下来,沈正原突然一把抱住他,他醉得东倒西歪,力气倒是意外得很大,喝酒的人喜欢干这类事一点也不奇怪,所以莫文并没有拒绝,看到沈正原手里的杯子歪歪斜斜的,水就要洒出来了,他连忙把它接过来,放在桌上。

    好了,好了。莫文像哄小孩一样说,一边把他推离开点,把那人的一只手搭在自己肩上,帮他站起身体,一边翻他的口袋试图找到电话号码。

    我送你回家,你把手机放哪了回去你得吃点儿解酒药,最近就不要吃味道太重的食物,会伤胃

    他没看到沈正原专注地看着他在他身上移动的手,只是想着,这小子的东西放得乱七八糟,不在外套的口袋里,里面的口袋也没有

    沈正原突然转过头,一手按住他的肩膀,凑过去吻他的嘴唇。

    莫文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扶住桌子,才站稳身体。还好沈正原醉得眼睛都发直了,估计看东西都有好几个影子,所以没找到正确地点,只亲在了脸上。

    这是酒后乱性吗莫文浑身僵硬地想,沈正原在他身上蹭来蹭去,莫文他轻声说,声音温柔得像床间的低语。看上去没认错人,莫文判断,那他干嘛要对他干这种事

    你闻起来真舒服沈正原说,一只手抚过他的脸,探进他的黑发,轻佻地拉扯。

    放开莫文说,他退了一步,可是那个人凑过来,他的嘴唇落在他的耳朵上,然后轻轻咬住。

    莫文猛地吸了口气,他感到另一个人舌头湿热的触感,那种酥麻的感觉

    他真不明白当时自己是着了什么魔,怎么会没把他一把推开

    如果他动作快点,那件外套就不会报销接着,沈正原的脸色一变,哇一地口全吐在了他身上。

    莫文吓了一跳,一边诅咒着自己的迟钝,但看着那个人弯着腰吐得一脸辛苦,也顾不得浑身是呕吐物,连忙拿了叠纸巾给他,一边把外套脱了丢在旁边。

    看到沈正原好了一点,还细心地又把水拿给他,让他漱口。

    那醉鬼吐过后,似乎舒服了一点,他喝了口水,然后毫不客气地把漱口水全吐到地上,莫文叹了口气,从后面拎出一支拖把,认命地把地拖干净。

    沈正原像往常一样站在那里,一边喝水,一边看莫文一脸认命地干活,只是眼神越发茫然。

    我这些天给你添了很多麻烦了。他突然说,莫文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心想这小子终于说出了句像人的话了。

    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跑到小书店打工,每天跟在人家后面,把咖啡洒得到处都是,这么多天,我全是在浪费时间我什么都不是,却赖在一个该死的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的店里沈正原说。他的声音越来越高,似乎话语激发出了某种强烈的情绪,他猛地站起来,拎起椅子,狠狠砸在了玻璃门上

    那东西发出一声巨大的碎裂声,四散迸裂,晶莹锐利的玻璃片四散开来,椅子也被丢到了路中间,滚出老远,然后在路边停下,一副被丢弃无辜者的样子。

    街上唯有的几个行人吓了退了两步,然后对着这里指指点点,还有些似乎准备报警。

    莫文一手拿着拖把,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店门,然后再看看沈正原,可那小子低着头,凑到一堆碎玻璃中间,蹲下身拿起一块,现宝一般拿给莫文看,好像钻石耶。

    莫文瞪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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