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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你,只是交易 第5节

作者:古木 字数:23054 更新:2021-12-20 11:53:13

    他就站在我家门前

    我没有了其他多余念头,我立即像小狗小猫一样扑上去,我拽着他袖子,我拉他走,"走啊,走啊不准站在我家门口,不准让他们看到跟我走跟我走"

    他不动。我也拽不动。

    大雨淹没我的声音,我扯着嗓子叫得喉咙都疼。

    我改抱他的身体,我拖他,我哼哧哼哧埋着头撞击着他的胸口,用我全部的力气拖着他,我一定要把这个人赶走,"你要折磨到什么时候你从以前就开始折磨我,你从来都看不起我,你瘫在床上才想到我你看我过点好日子,你就难过吗我有老婆有孩子了,你还想怎么样你到底想怎么样"

    撞击中,我挥打掉他的伞,我恨不得再把他打瘫打瘸,他就再别来找我我已经被他翻来覆去折磨了十年了,我再也受不了了

    他猛地推我,我一下子向后摔在雨水和泥巴里,我发抖地被雨水打着,失魂落魄。

    他俯视我,居高临下,他整个人,该死的傲慢,该死的寒冷。

    "你有个五岁的儿子,李端康。"

    我儿子五岁关你什么事我说不出话,我还是摔倒的姿势,头还是嗡嗡作响。

    他慢慢蹲下身,在雨里,明明我们一样湿冷,他偏偏就是没有跟我一样凄惨的狼狈,他低下身,他说起话,他心怀叵测地打量我,他看上去居然还是高贵又潇洒得像个拯救美丽公主于水火的大牌王子。

    我喘气,都是白色水气,我越来越冷,我想回家,我强撑出无谓,在他的目光底下。

    "你是一边照顾我,一边照顾那女人。你真是好样的,你骗我这么久。"

    他的眼睛跟我一般齐,我听到他的声音都在发抖他不是冷,他是在生气、发火、狂怒;为他本来根本没有资格责怪的事,他竟然这么生气。

    我不心虚,我恶狠狠回瞪他,我虚张声势,我抬手挥拳头。

    他看都不看,就抓住我的手,捏着,还使劲。

    好象一点都不公平的角斗。天差地别。

    "我不爱你了,我求求你,你走吧。"

    我先软了,我是真心想他现在离开,但他真永远离开了,我心里又更加灼痛起来我爱他吗到现在仍然始终从来都还爱着吗

    为了让他爱上,处心积虑死活不放开他的自己;为了他索要的自由,终于放手,躲藏在角落自暴自弃的自己;为了给他关上窗户,就可以一声不吭跳进海里,游过冰冷大海的自己;为了他的一声感激,就远走他乡,再也不让他见着只会给他带来麻烦的自己到现在,仍然还爱着吗我是疯子还是傻子,我怎会到现在还爱着他

    我只能赶走他。我说"我不爱你了,我早就不爱你。"

    他看着我,冰雕刻一样的眼神慢慢升起的就都是悲伤,无情到可怕地步的面貌突然就泄露出柔软和感情,他看起来,好象是我会有能力伤害到完美无缺的他好象是我在刺进他心脏。

    "不要跟我演戏,我不相信你。"我嘴硬,我知道他根本不用浪费给我演戏的天分才华,我只要看着他,就会腿软手软,就会又拜倒在他西装裤下,我是完了,但我还是要赶走他。

    全都是雨,他一只手慢动作一样抬起来,碰到我的脸,冰冰凉凉,我嘟嘟囔囔,我说你走吧,你走吧。他用五个手指头捏着我的脸,脸被他捏疼了,还被他摇摇晃晃;我摇晃地陷在他勾魂失魄的眼神里,在不觉得的时候,脑袋就被他拉过去,我又说了一次你走吧,他就靠过来,他就亲到我,嘴巴很疼,我感觉他是在咬我,蓄意咬出破口子,嘴巴被捏得没办法,只有打开,他的舌头也伸进来,一点一点勾着我无力瘫软的舌,开始吮吸一样深入地亲吻,我只有感觉他的舌头在给我热量,其他都是刺痛的冷。

    我大大睁着眼睛,他也不闭上,直勾勾看我,刚才的悲伤根本是错觉,他现在又如常傲慢霸道。

    他冷冰冰地离开他的侵占物,他冷冰冰地沉声

    "我不是你,被人说上两句就吓得立刻跑掉你不爱我,可以;你将来会爱上我,李端康,你把我骗到手,你就给我负起责任负到底。"

    天底下,竟有这样的人恬不知耻,怎么赶都赶不走,疯了疯了。

    他把我扯起来,拍拍我木然的脸,贴着我的耳朵,他大声命令我

    "我再给你一天时间,你跟那个女人说清楚,她要什么我都给,除了你以外什么都可以你觉得安心了,明天我就来接你。"

    我缩了缩身子,浑身泥巴,像小狗一样,我转身。

    他突然又抱了下我,把我抓到他怀里,这是他在我面前活生生站立以来,第一次好好地给我一个拥抱,他用劲抱住我,按着我的后脑勺,陷在他胸膛里,我都快窒息,满鼻子都是他的味道,他还嫌不够,按啊按啊。

    "别让我等十年,我等不了,端康,我真的等不了。"

    热烫的却是他的心脏,急速地跳动,我用鼻子抵到了,他的心。

    东西都收拾好了,小飞睡着了,我和馨兰坐在院子里。雨从中午就停了,现在丝瓜藤上只慢慢滴点水下来,啪哒啪哒。

    "端康,那颗叫什么"馨兰看着天空,春初的星空小熊星座在闪耀。

    "什么是猎户的第七颗子座,那上面最亮的就是他的守护者,大熊星;她们是一对母子,美丽的母亲被嫉妒女神变成了丑陋的熊,儿子在森林里遇见了母亲,举枪便射击,天神怜悯她们,赶紧把母亲和儿子都变成了天上的星星,就不用彼此伤害了。"

    "还好,最后还可以在一起就好了,端康,你是从书上看来的吗"

    "我在天文馆打过工,那时候真年轻,记东西都快。"

    "我也看过流星雨,狮子座的,满天的都是长长的流星;就在世纪初,那个时候不知道端康在哪我许了个愿。"

    "我一定在睡懒觉。"

    "我许愿,我想和你一起幸福的生活下去。"

    "你做到了,馨兰。"

    "我没有。"

    我看馨兰,她仍然仰着头,她看着闪烁不定的美丽星星,她的眼睛晶莹如水滴。

    "如果五年前我没有给过端康选择的机会,那现在端康你就做一次自己的选择吧,如果和我在一起,却没有办法忘记那个人,那就回到他身边,真正去爱自己想爱的人,那样,端康才会打心眼里开心快乐起来总是在这个时候,一个人看着天上星星的端康,眼睛里像要哭出来却还要对我笑的端康,我不想再看见了,一点都不想看见"

    "馨兰"

    "端康,就算我守在你身边一辈子,下辈子你还会选跟我在一起吗"

    我看到馨兰的眼泪,慢慢滑下来,砸进我心里。

    我想说点什么,但我知道就连她也不想再听我说话,都是安慰的无用的没办法让她开心喜悦起来的话。

    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都做了什么

    "你们都这么伟大,你们都这么清楚明白,你们都这么懂得去爱"我紧紧抱住自己的笨蛋脑袋,"怎么只有我不行怎么只有我弄不懂我的爱就这么糊涂吗我做的事就光是只为我自己一个人吗我爱他他不要,我想做个好丈夫、好父亲,结果还是没人要;馨兰,我这五年难道都是假的吗我们在一起过的日子都是假的吗为什么那个人一出现,一切就都变了为什么他一出现,我就要重新做什么选择"

    我站起来,馨兰坐着,她低着头。

    我想伸出胳膊抱住她,但我不敢。

    "我让你心里难过了,我知道,馨兰,从那时候你看了那本日记,你知道我究竟是什么样一个人,你心里就扎了根刺,你就被我伤害了,你受了委屈,但你又不能跟我说你说得对,我是该想清楚,我是该做个决定,我不能再害人害己。"

    早上天没亮的时候,我把所有钱都提出来了,包括后面那几位零,我都放在馨兰看得见的地方;她说的没错,如果让我重选一次,我不会跟她在一起。她也该有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这个机会只有我能给。

    我从自家围墙跳出去,我知道会他会让人守着我家的门,盯住我这个随时会开溜的胆小鬼。跟他在一起就一定会开心吗有可能吧;为了一个捉摸不透的男人,为了一个自己什么都给了的男人,好象一定要跟他在一起才会得到幸福还是算了吧,这么多年,我们不是你折磨我,就是我折磨你,总是阴错阳差,到最后还是合不到一起。

    我潜逃了,我无耻地做了逃兵。

    我知道再让我选,我还是一定会选错。

    我只带了小飞的照片,要是馨兰舍得,我就把小飞接走,她舍不得,小飞就留给她。 坐不了火车了,我跳上渡轮,从我们的小城要过很久才能到大的地方,五年里面我几乎再也没有踏出过这里,这里就是个安全温暖的避风港,可以躲起来谁都找不着的好地方,现在不用再躲了。

    轮船开了,清晨的天空,白茫茫的雾气。

    然后手机就响起来,这次我接了。

    那端,他沉着的声音倒是一贯的优雅平静。

    "端康,别再做傻事。回来吧。"

    我拿着电话,看看四周,船上只有我,安全无恙。

    我坐下来,仰望天空,天空其实也很大,这么大的天空,聪明的和笨的鸟都可以自由自在地飞翔。

    "雷耀,我这次要动自己的脑子,我要做个自己的选择;你知道我总是做傻事,我总是要你们替我选择好,到了不得不这样的时候,我就只能去做什么;这次不行,我要靠我自己,不然我一辈子都只能不停跟你们说对不起、原谅我。你懂吗"

    他微微地沉默,好象微微地笑,可能又在笑话我。

    他不懂吧,他这种人是不会懂我这种人的。

    终于,他回答我

    "端康,我爱你。"

    我知道,我看着你的眼睛,我就知道了。你为什么要说感激,我也开始明白,我也在感激你爱着我,所以你一定要明白我现在做的选择。

    我不说话,我哽咽,我嘴硬。

    他却慢慢说,像要我铭记住

    "我们约好了时间,你不要忘记。"

    他挂上了电话。

    一片的雾气,连眼睛都潮湿。我弯下身体,把已经消失他声音的电话揣在心口上。

    约好的时间,是啊,那时候的自己一定要努力变成能让人相信和值得人爱的自己,一定要能给自己爱的人带来真正的幸福。

    这个岛还是跟五年前一样,人烟稀少。以前住的房子还是矗立在海边的高地上,我回想起那个夜晚,精疲力竭地走在沙滩上,脚都是伤,我远远望着我们的房子,没有灯光,我的心中却看得见希望。

    那个砰砰响的窗子,那个火热的唇舌和爱抚,那个七天的相缠。

    恍如隔世。

    又是从围墙跳过去,蹑手蹑脚,蹲在墙角观望一番,这里仍然是宽敞整洁干净,这里的草啊花啊还是原来的模样,连屋顶那个木头风车上漆的红色都没褪掉,上次漆它还是我搭起梯子爬上去的,好象只有它还停留在时间的尽头。

    我跳出去。

    "是新来的花匠吧"

    我眨巴眼睛,停住动作,觅向声源。

    "您好,苏奶奶。"

    老妇人放下手中的针线,把头偏向我的方向,她慈祥地对我招招手"年轻人,你从哪来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好象听过你的声音。"

    我跑过去,捡起她掉落的线团,放进布篓子里,我坐在她身边的小凳子上,"奶奶,我以前到这住过两天,您还送给我一盆海草花,说会保佑我的朋友病早点好起来;他真的好了。"

    苏奶奶侧着头,她顺着我的声音看我,她的眼睛仍像从前一样明亮有神,绝没有人能一眼看出她的眼已经坏了几十年。

    "是李先生吧你又回来了。"

    她搭住我的手,开心地笑,像抓到淘气的小孩子。

    "总算找到你了,雷先生每次回来,都要问我们你有没有来过,有没有人见到过你,我看着都替他着急,你这孩子跑去哪呢去什么地方都要记得说一声,快点给他打个电话啊。"

    "苏奶奶,您叫我端康吧,雷耀他还住这吗"

    "这房子就是雷先生买下的,除了我,还有新来的刘婶,平时看看房子,扫扫地什么的,雷先生每年过来几次,他来了也就一个人在附近走走,住几天就走。"

    "苏奶奶,这边缺人手吗我干什么活都行,我只想一个人待着,您别告诉雷耀我在这"

    "年轻人要把心放宽,心宽了,什么就都看得清了。"

    苏奶奶还是慈祥地笑,就象故事书里面银白头发的好神仙,她没有问我什么,就让我留在这个房子里,这个海岛上,成了一名看守一大片花园的普通花匠。

    得益于早年丰富的打工经历,我种花也是有两把刷子的,不用两个月,那近百平米的花房都被我整饬得像模像样,有海岛上最常见的海草花,珊瑚虫花,小礁岩果,海岛上不常见的蝴蝶兰和小橘子果,把绿色的小棕榈栽在边上,铁锹铲了条沟渠引进来,海水、滤化过的淡水各分一边,浇花的时候拿勺舀了就可以给它们播撒。

    虽然也想跑到远的地方,但身上也没什么钱,嘴上说着散心是要到优美文雅的地方,最好还能到哪个欧洲国家街心角的露天茶亭上坐坐晒晒太阳,想是想这样最好,但家当叮当凑起来也就够买张通往这个孤僻无人小岛的机票和船票,连欧洲的犄角旮旯都摸不上边。就将就到这里算了吧,毕竟在这里我也度过了像做梦一样的魔幻时光。

    顶着同片天空,要跑到哪里才能算彻底跑得无影无踪,除非是外太空了,太空梭坐一次要多少钱,想都不敢想;跑得远了就越来越像躲猫猫,在暗地里还是会期待对方能抓到自己,只是在做一场你追我赶玩距离的游戏;我笃定他不会发现眼皮底下的小花匠,这可算作我的直觉。

    最开心的时候,就是到沙滩上钓小螃蟹,特别在涨潮的时候,那些红红的小寄居蟹全都爬啊爬往岸边沟缝岩块里钻,他们老外是不吃这个的,我也不吃,只是用线钓了不尖的钩子,放了点饵食,在一队队斜斜歪歪精神抖擞的外国蟹中间,摇吧摇吧,居然还有不少上钩,一提钩子,它们就又滑下去,继续赶路。当然我也有吃它们的时候,那是真挑了大个的,直接扑上去拎了就走,后来手被夹过一次,就提了个树杈编的篓子,逮着横冲直撞的就径直往里面丢,收获丰富得绝对媲美养渔场小开。

    苏奶奶吃素,刘婶做菜手艺很好,我们凑一桌,蔬菜海鲜特色分明,要不是海岛人少,香喷喷的味道肯定能吸引游客到这一游。

    小飞会爱吃螃蟹,他什么都爱吃。下次可以带他来玩,他想吃什么都替他弄来。我用小海螺壳编了两个项链,大的颜色淡的给馨兰,小的螺纹漂亮的给小飞。

    大房子的摆设还是没变,去到过去住的房间,发现连以前鬼画符一样自己剪出画好的圣诞卡片都还摆在桌上,卡片上还是署着1999年12月24日,寄给小原,祝他身体健康;雷耀床头有一个玻璃药瓶,拿起来端详半天,才想起来里面装的沙子还是当年的灰颜色,一点都没鲜艳起来,还是自己慎重放在他的床头,亲手放在这个位置。

    有些东西可以保留,有些却留不住。

    我没有碰他睡过的床,我也再没有进过他的房间,可能会被拉进过去的,还是小心为妙。

    "端康,今晚又要有暴风雨了。花房的门窗要缩好。"

    苏奶奶坐在花房的凉椅上,发髻上被我插上了素净的小蓝花,她手上还是没离得了编织。我放下手中的锹,看看玻璃房外的天色,蔚蓝一片,但苏奶奶的话总是跟神仙一样准,我还是赶紧跑去把梯子扛来,爬上顶,关天窗。

    "小心啊"她念叨。

    我很快地爬上爬下,跑左跑右,拉帘子,盖铺盖,都干完了,我沏了两杯茶,端到桌上。

    "以前我老头子也爱喝茶,我们这儿只有托人渡船送过来才有得喝。"我递到她手里,她举着,纤长的手指文雅地合拢,瘦削的颈子微微地翘着,看上去就像正牌的大家闺秀,特别端庄又优雅,我看得出苏奶奶年轻时的风姿一定风靡过整个海岛。

    "苏奶奶,你是海岛上原住民吗"

    她抿着口,背挺得直直,银发一丝不苟地梳理着。

    "我老家远着了,不怕端康你笑话,也算是地方上的望族了。"

    "您跟先生过来的他怎么把您从陆地带到海上了他很不一般吧。"

    苏奶奶点点头,微笑的样子慈祥和善,跟我见过的盛气凌人的大家气派一点也不一样。

    "他跟你一样,从来都不挑,像喝茶吧,有什么就喝什么;我和他刚认识的时候,我嫌他土气,偷偷在茶水里加了快半瓶子的盐,他居然一声不吭仰头就喝了,还夸我泡得茶是功夫茶,多有趣的人啊;后来他跑去打仗,临走时又是一声不吭就走了,我没办法了,就只有等他,等到追求我的小伙子个个都抱了大胖小子,连我父母都气起我来,我还是不支声,端康,你是不知道我年轻时那个倔脾性,就跟头骡子似的,最后他回来了,只会傻愣愣跟我说苏小姐,你从来没跟我说过,我以为你看不上我,我什么都没有配不上你,我想去打仗我跑在最前面我就能立下战功,我就有东西回来跟你说了',你看,端康,你也笑了,你看我老头子是个多有趣的人啊。"

    苏奶奶的眼睛闪闪得,发出海里宝石一样美丽的光泽,当年她的爱人一定非常喜欢看她的眼睛。

    但我还是有一点不明白,我抱着茶杯,我老实问

    "为什么他有趣您觉得他又傻,还有他好玩,没碰见过,就说他有趣吗那不是其实觉得他跟自己有点不一样,觉得他只能给您点乐子"

    "这个有趣"苏奶奶捂着嘴,笑呵呵,"是真的有趣,端康,久了你就会明白,没了那个人,就没有什么有趣了。"

    "有趣"我琢磨这个字眼,嚼出点味道来了。

    我和苏奶奶在风暴来前,安静地喝我们的绿茶。

    我喃喃"我明白得太迟了。我让这么多人难过。"

    "迟,暴风雨今天不来,明天总会来,不迟不早,总归是时候了。"苏奶奶拈着她的银针,照在晚霞的光里,就像是揭佛谛的高明禅师了。

    我出来走这一遭,看这世界上有这么多想都想不到的人事,我觉得是有趣。

    礁岩果结出第一颗果子的时候,是又过了三个月的夏天,甜滋滋的,红彤彤的,明明从那么咸的海水里长出来,却能结出甜的果子。

    夏天的骄阳,跟火焰差不多,烤啊烤啊,光秃秃的沙滩就像热辣辣的平底锅,什么小虾子小螃蟹都没了踪影,这时候,躲进深海里,真是舒服。

    水里,非常安静,有彩色的珊瑚礁,里面钻着小鱼,我游啊游,有时候突然钻出水面,在冰凉与刺眼的光照之间,看着蔚蓝一片,沐浴着风声,天地就剩下我了。

    终于果子都熟了,我想出去溜达溜达。扎好了真空带装好的礁岩果,我的工钱全买了飞机票,没剩下什么买礼物,就用新鲜果子凑数了。

    在海岛上吃得最后一顿饭,是在苏奶奶镇上的家一起过的,我没想到她有这么一大家子的人,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还有孙女、孙子,连曾孙子都被她抱在怀里甜甜叫着"奶奶,奶奶",为什么她还要一个人去看守那个大房子,她一大家人在一起过得多开心热闹

    饱餐了一大顿后,我们就坐在后院里,切着大个的西瓜,看小孩聚在一边放夏天的烟火,苏奶奶一边扇着从陆上带来的竹扇子,一边靠在凉椅上悠闲听着收音机里的汉语频道。我啃着大片西瓜,和她的家人一起坐一边,叨叨家常,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好奇起来打听这事,真打听到了,我又继续闷声不吭啃我的大西瓜。

    第二天上了船,我在位子上打开拎包,发现里面有一个信封,打开来看,是一叠扎好的钱,信封上用娟秀端整的繁体汉字写着"珍重"。

    我顶着宽宽的草帽,穿着新的白布短袖,还有草绿的短裤,皮肤黑黝黝,头发短糙糙,满身都是海味,再拎着一大包枝条编的的海岛特产,拖着吧哒吧哒的塑料凉鞋走在大都市里,完全是海岛原住民的风味了。

    大热天也没人走着,我发现高楼大厦间一点都不透风,海岛虽热,起码那清爽爽的大风是一阵一阵,刮得人心都跟着飞上天去。

    跑到最值钱的高尚住宅区,还被警卫干脆挡在外面,看着往来的香车名人,一茬一茬的高档豪奢,从前浮云一样的生活在脑袋里过眼云烟一样掠过,好象成梦;我找了个有荫凉的地方待着,也不指望欠费半年的手机能活过来,只好守株待兔。

    我从站着,到蹲着,最后我铺了张报纸坐下来了。咕噜咕噜喝着大水壶,我用大草帽当扇子扇啊扇。

    一辆簇亮的新吉普嗖地从我旁边开过去,停了下,又嗖地倒回来,径直刹在我面前,径直把我吓了一跳,从车上跳下一个人,胡子刮得干干净净,头发梳得服服挺挺,乍一看,很有点老帅哥的意思我认出他来了,哈哈,居然是那个流浪汉赵芩

    我从地上爬起来,刚跟他招手,赵芩就跟大狗熊一样扑上来,拽住我,大热天的,紧紧抱得我一头的汗,"端康,你臭小子终于熬不住了你终于给我冒出头来了你真能躲啊,这么多年也不吱一声,你不知道那家伙可被你整惨了,你不知道我替你忍了他多少骂你不知道你再不回来,我这个经济人也实在做不下去了"

    "你都知道了"我挠挠脑袋,有点别扭。

    "什么知道不知道,好了好了,端康,当年我是没想通,现在看你们俩变成这样,我还有什么想不明白你该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他想做的事八匹马都拉不回来,你还跑个什么劲呢你也老大不小了,还想再闹腾多少年好日子就是给折腾没的,知道吧你就可怜可怜他,他长这么帅,女人看到他不是尖叫就是眼睛发直,居然这么多年一个绯闻都没能倒腾出来炒炒,你让我这个王牌经济人怎么混"

    我看出他没数落停下来的打算了,我走过去,爬上他的吉普,我说"我是来找他的。"

    赵芩也坐上车,眼睛贼亮,他踩油门,"我知道他在哪。"

    后视镜里,他贼溜溜地笑,越笑越得意,他干干净净的新造型我还真是不忍心看。

    "端康,我跟你也认识这么多年了,我们都受了他不少祸害吧"他转了个弯,瞥我一眼,我赶紧闭上眼,他老顽童一样雀跃兴奋的声音穿透过来"不如,我看我们今天就乘机干脆、好好、恶整他一回"

    "不好吧"我拿大草帽捂住脸,转过身,遮遮大太阳,"赵哥,他会不高兴。"

    "啧啧,这么快就一边倒就是要他不高兴我心里才舒坦。端康,我就要你一句话"

    他能把好脾气的赵芩磨成这样,我也只有说他是自作孽了,慢慢点点头,赵芩笑得更开心得意,我冷飕飕大了个抖,却实在也看不出赵芩遭受多年压迫的脑袋还能蹦出什么恶毒的新花样。

    真的整他吗端着一篮的果子,我想像那个傲慢家伙从没见过的困窘模样,嘴角也不由得浮出笑容。

    "这是要拉我去当群众演员"我磨磨蹭蹭从比我家还大的换衣间走出来,臂弯上搭拉着灰色斜纹领带,衣服裤子鞋子也是清一色的淡灰,看上去挺雅的,虽然不配我已经黑得像炭的面孔,我扯了扯领口,把扎紧的领结好歹松开一会,看着镜子里的人,好象人是得靠靠衣装还有看不见的白袜子和白内裤,赵芩这家伙居然还特地喊来专柜小姐挑了一套崭新的内裤、袜子给我,这个一贯没头脑的老家伙,嚷嚷着又是抱又是搂,亲密得全店里的人都以为我是他的亲密爱人。

    "拍偶像剧还是什么舞会酒会我去演个端盘子的还成。你别难为我啊"

    赵芩站在我身边,也端详镜子,眯起眼,嘴又啧巴啧巴,"没想到端康还是挺酷的真的以前怎么没发现下巴挺尖的,单眼皮也很精悍啊就你当年那部黑白dv里面的造型来,快来,快来,做一个"

    我哈哈笑,"行啊,把烟拿来。"

    接过支烟,我叼在嘴里,摇摇晃晃对着赵芩侧过脸,微微哼了哼小调,想象一下自己现在搞笑的模样,摆出挑起眼角的痞子状

    "哇,端康,你雄风不减当年啊"赵芩从我嘴里抢到那根烟,别在自己耳朵边上,他把一张干净斯文全无粗犷的脸凑到我面前,越凑越近,他装着尖细的女声"端康我好喜欢你。"

    让我实在忍不住一掌拍过去,以前拍上去还有摸猫摸狗一样毛茸茸的触感,现在这么光滑,简直是暴殄天物,"赵哥,你以前的造型怎么了"

    "不提不提。"他一下子垮下脸,拿过我的灰领带,给我系上,"怪我一时糊涂被拉去相了亲,一时糊涂动了真情,一时糊涂就为了她剪头发剃胡子,改了头换了面,除了我心爱的小野马没换,什么我都做足了"

    "那什么时候办喜酒啊"我抬头让他服务。"我要包个大礼包。"

    "近期吧。"他皱起眉头,"端康,我跟雷耀哪个好"

    "当然你好。"我想都不想。

    "我那小女友一见到雷耀,好象就记不得我了,她每次没事就拉着我问我们什么时候和雷耀一起出去玩啊我什么时候能再见他啊雷耀他现在在干什么啊雷耀他现在到底有喜欢的人没有啊

    "啊"我忍不住跟他一起"啊"了,我也皱起眉头,拉他手"太紧了,松开你要勒死我啊,大哥"

    赵芩重重按着我肩,严肃又邪恶地两眼放光,盯着我寒毛直竖。

    "端康,所以你今晚一定要帮我帮我报仇雪恨,一展雄威帮我狠狠打击那家伙的狂妄气焰"

    "到底怎么帮"我还是不知道啊。

    "去了你就知道了。"赵芩摇头晃脑,就是不说,他向那边不住朝我们投射关爱目光的专柜小姐招招手,大喊"小姐,快给我们拿双鞋子,我们赶时间;要最贵的,最帅的,要能跳舞的那种"

    还有鞋子幸好有空调,我都不敢想蒙上这一身出去,我会流失多少宝贵的汗水。

    不就是跳舞吗,也不知道赵芩搞什么,把我全副武装打扮得跟个公子哥似的,还带我去理了个清爽的头发,头发我还是挺满意的。

    他一路开车到山顶上,停下来,山顶的皇冠俱乐部在夜色下闪闪发光,还真像个宫殿。

    "带上看看"他不知总哪摸出来个东西给我,我一看,原来是一个镶了碎钻的面具。

    我带上了。

    "不错不错,大半个脸都看不见。"他又仰头怪笑,"我就不信今天他不上钩"

    他仔细看我,像个大孩子

    "端康,游戏就要开场了,你可要给我好好演啊"

    "放心吧。"我透过缝隙看他,很有信心地拍拍胸脯。

    两人一起进去,在香鬓环绕、钻石珠宝、俊男美女、一片高雅的上流社会中间穿着走。大家都穿着晚礼服,带了各式样的面具,打在每人脸上身上的灯光也是黯沉的流离,除了互相说说话,估摸着身样声音,才能觉出对方是谁来,假面舞会就是这样神神秘秘。

    我们也不跟人罗嗦,就待在没人过来的人工瀑布角落。

    "端康"赵芩也带着黑面具,闷声喝着他的鸡尾酒,心不在焉往水池里看。

    我也找了一盘海鲜,嘎巴嘎巴"怎么了"

    "那包是什么啊你干嘛走哪都提着它这么大包,沉不沉你看谁跳舞还抗着个重东西,就让我拎回车里吧"

    我摸了摸膝盖上待得好好的礁岩果,"不行。"我继续填肚子。

    "那你等会跳舞,可千万别拎着这个。"

    我点点头,当作听到了。

    在赵芩不耐烦地取了第七杯酒,我也已经干掉了第三个盘子后,我们等的人来了。

    从美丽女士们的低语声里面,暗暗暌着的发亮眼神里就知道他在哪个方向了。

    我踮脚尖,赵芩放下杯子。我们两个各怀鬼胎。

    "这小子,连面具都不带,谁放他进来的"赵芩个子高先逮着了,酸溜溜地抱怨。

    "反正他带不带都没分别。"我放下盘子,安慰赵芩,"谁都能一眼认出他。"

    我们俩同时叹口气。不只我们俩,恐怕这里上百位衣冠楚楚的男士都想给他从头到脚蒙上一黑套,哪个女人都别想看到他一眼,这才有我们的潇洒翩翩。

    我也看到他了,我保持镇静地看,他漫不经心地走着,他穿着黑色的礼服,他把头发向后梳理,旁边人又在偷偷看他,他真是真是跟电影里一模一样,一模一样的邪异的俊美,他的面孔有着成熟的冷峻,尖锐的棱角,狂傲的神气,也不缺优雅的风度,完全是会自动发光的大明星的模子,我当年可真是绝好的眼光和绝坏的运气。

    "雷耀"粗粗的嗓子,所有耳朵都听得到。"这边"

    耳边惊雷,我大感意外,不玩了吗我还在看得津津有味。

    他就真走了过来。在迷离的灯光下,宛如神迹。

    "看你吃的"赵芩抽出手帕,扳过我脑袋,亲昵地给我擦嘴巴,有意等那人近了,他更大声地唤我"甜心。"

    我寒毛再次竖立。赵芩却揪着我脑袋不放,眼神恫吓,我只有配合。

    他过来了,他过来了,我眼睛瞥到了。

    他停顿了一下,好象在分辨我们究竟是谁。他又走过来。走到我们面前。我和赵芩还在你擦过来,我擦过去。

    他一句话都不开口。我侧着身子,跟他隔着一步远。我穿得戴得罩得都像陌生人,我想他没那么神吧

    "亲爱的,这是雷耀雷公子,你肯定听说过他的大名。"赵芩环着我肩,我在幽暗灯光下缩缩、再缩,赵芩推我,又推我。

    因为隔得近,我闻出雷耀身上的酒味,他喝了酒,还不少。

    他的声音仍然低沉,但还是带了薄的醉意,我低着头,却听到他的微笑"你老婆会把你杀了的,赵芩,下午你还拉我喝酒庆祝,现在又有什么急事找我来"

    赵芩走过去,附在他耳边上神秘兮兮说什么,我竖起耳朵,还是只能听到赵芩一遍遍说"帮忙啊帮忙","靠你了靠你了",还有就是犀利地投注在我身上的目光,感觉是穿透性的辐射威力。

    "我忽然想起来我还有些急事要办"赵芩回头朝我挤挤眼,"亲爱的,我迟些过来接你,你一定要等我啊。"他又扑过来,硬在我脸上跟面具亲了个喷喷响,"全靠你了"他挨近我,嘱咐我,好象亲密的情侣。

    然后,他就真跑了。这老家伙。

    我现在只和雷耀待着。我觉得这个游戏,意外地好玩。

    别人都在看我们,我也无所谓,我还是抱着我那包海货,像里面藏着金银珠宝。

    他并没看我,"喝点酒吧。"他有点倦怠地揉揉眉尖,走到一旁拿酒。

    我瞧着他,结果他走到一半,就被一个漂亮女人拦下,这个要命的男人我举起又被扫荡一空的光盘子,不指望他这么快回来,三餐都不济,好不容易让我就填肚为先。

    刚揪上来一块煎得酥嫩的小猪排,盘子就突然被抢走,光秃秃的手里眼巴巴地就被塞进一杯金黄液体。

    "喝,香槟。"他说,语气强硬冷淡,和命令差不多,而且若有似无地扫我全身一眼,我右眼狂跳,心想要出事。

    他仰头,一杯同样颜色的全部喝下;我看他吞咽美酒的喉咙,他连喉咙都能生得这么粗犷性感,我也没时间感叹了,吞了吞口水,照样一杯灌下我连呛带咽,纳闷看我手里的空杯子,什么啊这是这比香槟辣多了,怎么还有股威士忌的味道我咋咋嘴,但也有股香槟的味道,是新式的香槟酒吧

    我迷惑看他,他没什么反应,手掂着空酒杯,狭长的眼看着虚茫一点,整个人还带点慵懒的气息,估计他是已经喝多了;我觉得肚子辣辣的,摸了摸自己肚子哈哈,我好象从以前开始就不太能拼酒

    他看了看开始翘起嘴角的我,在幽暗光下,我也不相信他能看到什么,比如我现在也只能看到他的大概身形样貌,尤其赵芩还特意选了这个背光又只有哗哗水声的妙地方。

    我越来越想笑,我从来没想过我会在这种情况下再见他,还穿着一身的名牌礼服,打扮得香喷喷,被偷喷了大半瓶男式香水,揉揉鼻子,真香过头了

    还好,身边的男人,只有清爽的味道,我又大大嗅了嗅,可能还有男性的刺激味道,久违了的他的味道。

    新的一杯又放在我面前,摇了摇,好象赏给小猫小狗一样,我拽给自己他又把金黄液体一饮而尽有什么了不起,我还怕几杯香槟不成我跟着一饮而尽。

    他突然说话,带着醉意"以前我认识一个人,连喝杯香槟都会醉得不省人事,真不像个男人"他带着明显的嘲笑语气,转过脸看我。

    "你还行吗"

    他突然伸出修长手指戳了戳我的灰面具,我赶紧捂住,怕被他戳掉下来。

    我大大点头,我好得很。

    他笑笑,带着点不信的神气,接过我的空杯,我拽着我的杯,心想再喝下去就铁定得露馅。

    他的眼里就都是不信和笑话的痕迹了,明显轻视我。

    "再来"我哑着嗓子,豪迈地一挥手。

    又喝,再喝

    我开始呵呵傻笑。要出事,要出事。我稳住自己,我不知怎么就歪到他身上靠住了自己,他抗拒地推推我,我真不成了,赖着不动。

    他忍了我,他平常还真看不出上这么个好心肠的人。

    我醉酒都不会麻烦人,让我安静地睡一觉就成。今晚的计划肯定是泡汤了,我连赵芩到底什么计划都没弄清楚,就已经不济了;撤撤撤我只有保住颜面要紧,只有对不起赵芩给我购置的这一身行头了。

    "我"我软叭叭连说四五个我,还是结巴,我蹭他衣服,面具硬邦邦地阻着"我要走。"

    他的气息突然很近,偎着我的耳朵边上,火热地,比刚才的酒全都加起来,还让我浑身发热,"你走不了了。"

    他的声音极其冷酷无情。

    我给吓一跳,"你想干嘛"我想他一定要对付我,怎么对付我脑子却转不过来。

    "不跳个舞,就想走吗亲爱的。"

    他几乎用甜腻的温情叫唤我,包裹着冷酷的温情,只有他才能这样说话,让我一半浸在火里一半在水中。

    "我是男人。傻瓜。"男人怎么能和男人跳舞会被当怪物的。

    "不跟我跳舞,我就不让你走。"他独断专行地又下命令,却又用截然相反的温柔一点点搂住我的腰背,压近他,他含住了我的耳垂,在他的舌尖轻舔。

    "你耍赖。"我控诉,我痒得摇头,我发笑。

    我也不知道他要带我到哪,我只知道我只能跟他到哪,他的气息一直围绕我,他真的在带着我跳舞我从他的肩头迷糊望过去,已经不是原处了,这是正中心的舞池,是有亮堂堂光线的地方,有萨克斯吹的慢三,遥远悠长;还有好多人在看着我和他,他们的表情怪极了,他们都像木头人,这时候应该一起跳,大家一起来跳吧

    我跟着他,他动作,我只需要跟着他动作就好,反正我也不会跳什么优雅的舞,跟着他就对了,特别是绕圈的时候,我抵着他的肩膀,我依靠着他,已经头昏昏眼花花,但他带着我慢慢绕着圈子,我又觉得非常美好。

    我的高大英俊的舞伴,让所有人都羡慕,看得所有人都目不转睛。我真是瞎猫逮到死耗子

    我抬头,我巴着他望,我想看清楚他我很奇怪,我看着他瞳仁的倒影,里面那个我,有点奇怪,但没错啊,里面是我啊,很正常的眼睛耳朵鼻子脸,完好无损,还是那么平常。

    "我的脸怎么了"我好奇地问,我还是觉得不对劲。

    他正好隐进阴影,我看不清了,我头又垂下,压他肩膀。

    "要出海玩玩吗我的游船就在山脚泊着。"他停下来,牵着我的手,用特别温柔的口气对我说话。"一起去吧,亲爱的。"

    我挠头,搓手光秃秃的

    "包我的包那里面有礼物,重要的礼物

    "你等我。"他走了两步,突然又快步走回,扯着我,"你跟我一起去。"

    "我走不动。"我蹲下来。"求求你,快去拿给我,那非常非常重要,是我要送给那个人的。"

    他跟我耗着,他不动。

    "你相信我,我答应你,就不走了。"

    我抬起脑袋,抱着膝盖,我生气地仰望他,脖子都酸了。

    "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他沉默地看我,五秒,十秒,可能就一秒,他伸出双手,捏住我两边耳朵,他拉近我,他说"你要再敢跑,亲爱的,我就打断你双腿,把你衣服都剥光,吊在家里,谁都不会知道,也没人敢来救你。"

    他邪恶地拍拍我的脸,"要乖乖地等我。"

    我大大的点头。

    "居然跟男人跳舞"

    "真不要脸,以为自己是谁啊"

    "这么难看,还想让雷耀看上他"

    ""

    本来安静的停车场,却都是叽叽歪歪女人的声音,而且还离我越靠越近,最后高跟鞋干脆停在萎缩不振的我面前,对我直接指指戳戳。

    尖利的笑,尖利的指戳。

    唠叨个没完没了。

    我腾得跳起来,我尽量睁着我不大也不清明的眼,瞪着这一干吃饱饭没事干的人等。

    "我就是爱他,他就是爱我,怎么样"

    她们先愕着,一个最漂亮的先出声"少一厢情愿了我认出你来了,你就是那个从以前就缠着雷耀的那个叫什么来着,名字都普通的叫人记不住,你别做梦了,雷耀怎么会爱上你这种人"

    "哈"我精神抖擞,面对一帮女人跳起来,都是美女多半是他的风流帐,"我告诉你们,没有我他就活不下去;就算你们一个个都在他面前死掉,他也不会对你们好是我不要他,不是他不要我"

    我居然很笃定地搭着肩膀,摆出一副看你们能把我怎么办的神情。

    她们的眼神很想把我撕得碎碎,但我是男人,又不是小媳妇尽忍着让大老婆虐待。

    然后她们的眼神就变了,她们光看着我的后面,不看着我。

    我也回头。

    我后头这个人只看着我,都不看别人。

    他拎着我的大包,我赶紧抢到手里,才安心。

    "走吧。"他扶着我,终于看了眼那些漂亮女人,她们就立刻都散开,好象他眼睛里有什么让她们即刻衰老的魔咒。

    我们坐进车子里,他开始笑,不可自抑,竟埋着方向盘大笑。

    我膝盖上稳稳地放着重重的包裹,我有心情搭理他"你也醉了"

    他侧过头,深邃的眼波能醉死人,他伸出一根手指头,沿着我的额头,我的眼睫,我的鼻梁,一点点勾着,好象点石成金的法师,我挺不明白。

    "那就算约定提前了"他问我,"既然你这么爱我,我也不能让你失望。"

    我呵呵笑,我也不知道他问什么,总归借酒发疯是没错。

    夜风吹得人非常舒服,一点都不热了,海上真是凉快,好想跳下去。

    迎着甲板上的风,我赶紧脱我那闷死人的三件套,领带、裤子、袜子,最后剩下袖子挽到胳膊的衬衫,和光光的两条腿,当然还有内裤,都是男人,有什么关系。

    我把东西拾起来,叠了,放在甲板的躺椅。

    想睡觉,特别想睡觉,我的头脑在嘟嘟嘟蒸着糨糊,需要赶紧睡觉,我抱着一佗衣服倒下去。

    又被揪起来,船已经停了,在海的中央,连海都睡觉。

    在美丽极了的星空下,一切都在数不清的星星底下,它们什么都能看到。

    "我要睡觉。"我咕囔,我要挣开把我揪起来的手,我要马上立刻就倒下去。

    冰凉的擦着我的身体,像用布擦着我的汗,从颈子,到心口,再往下我抓住,扭捏,有些不好意思,"我自己擦。"我睁不开眼睛,我探手虚茫地抓着。

    反而被抓了。指头很痒,被蜻蜓点着一样,我要握成拳头,又被撑着手,只有让蜻蜓点着,腿也像被慢慢撑开一样,什么东西,庞大得陷入我的身体

    我睁开眼睛,他的额头有汗,他头发掉了几缕下来,他的手在底下握着我的男性,已经伸到内裤里去了。

    "赵芩说要来接我的。"我也开始冒汗,虚汗。"我答应他了。"

    他的手指,圈紧,拢着脆弱脉动的部分,他细细捻着,我开始发抖,他的眼神凶残又粗莽,我肯定应付不起,缩腿,我要合着,他挡着我不成了,他细致的调情,咬着我的左胸口,胸口涨得发疼,喘气也留在我颈子间,又冷又热,我发着抖,我觉得自己很狼狈,我已经这么久没有受过大的刺激,实在只想哭。

    "我没要和你这样。"我推着他的脸,我往后缩身体,只更深地被逼进软绵绵的躺椅里去,"我没准备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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