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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你,只是交易 第4节

作者:古木 字数:21221 更新:2021-12-20 11:53:12

    我抚过她的长发,连声音都柔软"我是你的。"

    她把手叠放在我的手里,我们紧紧相握。

    橡皮泥就自然掉出手心。

    "爸爸,我要吃那个"

    "走,爸买给你不能告诉你妈,知道吗"

    "知道知道"

    小城市的街道,不比大城市,走着走着,就能走到头,路人也都是看着面熟,擦过肩,互相点点头。

    小飞最近迷上了冰激凌,一吃就能消灭掉好几个,偏偏他又在换牙,馨兰绝对禁止他偷吃甜食,女人还是小题大做,我小时候饿了不也什么都吃,牙齿现在还是好好的,但小家伙嘴里塞进整个冰激凌后,我还是心虚地叮嘱他,千万不能被你妈知道,不然挨削的就是你爸

    走在路上,小家伙嘴里一边咋吧咋吧,一边哼着歪歪扭扭的歌,四岁小孩的智商能这样就很不错了,我万幸地逐渐看出他遗传的肯定是馨兰的头脑,而不是他的苯爸爸。

    星期天的心情真是好啊,什么活都不用干了。只要放松就好。

    我也开始哼哼,插着口袋,踢两脚石子。小飞在前面跑跑停停,一点都安分不下来。

    等会要就近去菜场买条鱼回家,小飞要多吃鱼才能长个头,不能忘掉。

    走着,走着,路过城里惟一一家电影院,多半放的是过期的老电影,百年罕见能引进什么新片大片,我瞥了一眼,又在放回顾展,我走上去几个台阶,灰黯砖墙上面贴着七八幅招贴画,我仰视着海中的程,威尼斯的景致,源于"海中的城",异国情调的蓝夜里,广场上的建筑物,从运河中看,好象在水里,情侣坐在船上,倦而雅的情调,悄恍迷离,水如此,人如此,男人的侧脸,在夜色里,俊美得可怕,亲吻身边异国美女时,浪荡随性的本色就淋漓尽致傍晚的天,一切都昏昏欲睡,人的每根神经都会迟钝。

    "你好啊。"我摸摸脑袋,跟他打招呼,"最近都好吧"

    "爸爸。"小飞一级级蹦上来,牵我的袖子。"爸爸饿,肚子饿。"

    "这是我儿子。"我把小猪抱起来,献宝一样摇摇,"很可爱吧我很好,我希望你也很好。"

    "爸爸"

    "知道知道,回家吃饭,知道了。走吧。"

    大城市的人太忙碌了。如果住惯了小地方,突然跑到城里面来,还真是不适应。我现在肯定是满身乡巴老的味道了,见到一个四十层以上的高楼,都要情不自禁把头后仰九十度看看,还把怕生的儿子也拎上第八十九层,硬让五岁的他看清楚最高峰的风光,没准我这个已经三十四岁的老家伙,真要把下半生的期望托给这小东西。

    虽说是年满五岁的修学游,但突然把我们父子俩都丢进闹哄哄的这里,首先不适应的肯定是我,而绝不是兴奋得像只小猴子的小儿子。怎么也应该让馨兰一起出来的连车票都买好了,谁知道馨兰过去的医院里来了连环车祸的重病患,本来我们城里就这几个医生护士,一下子忙不过来,馨兰接到电话,就连忙赶过去了,却不准我们退票,只让我们先落脚玩两天,她过几天就来跟我们回合。

    我还是应该陪馨兰的。现在就我们父子俩总觉得缺了点什么,根本开心不起来。

    "你想不想妈妈"我抱着儿子,坐在街心公园,看路边流水线一样过滤的人。

    他只知道啃他不知道第几个冰激凌,吱吱唔唔不知道嚼些什么。

    广场中心的喷泉放着音乐,小飞好奇地跑过去玩水,我跟过去看着他。

    才玩了一会,水就停了,我看表,是中午休息时间;抓过儿子,我抱他去吃饭。他开始闹别扭,死活不肯离开彩色喷泉一步,最后干脆就坐在地上,抱住了膝盖,瞪着我,鼓足腮帮,

    被那两只浸满水的小黑玻璃珠子瞪着,我不生气,只觉得好笑。

    "现在该吃饭了,小飞,水也要吃饭,它吃完饭,你也吃完饭,再一起玩。"我肚子也不饿,蹲在他面前,跟他对视着,看他不软化,我也与他一起坐着,等到他饿了,他自然要叫唤。

    坐着的时候,看看花,看看草,虽然都是人工精心培育,还是没什么生命力的劲拔。

    远远的街对面,挤着黑压压的人,明明不是星期天或大甩卖,居然也聚拢着这么多人,光看看那人潮,还有四面涌过去的,就看得惊心。

    恍然相识,隐隐有不好预感。但敌不动,我不动,和儿子一起抱着膝盖,我们都不动。

    然后音响传过来,是某位大明星给朋友新开的茶艺店剪彩,我埋头不动。

    然后明星上了车子,车子开过来,人也跟着拥过来,我维持不动。

    但儿子动了,他又发现了新鲜物,无疑就是那吵吵嚷嚷的人群和轰轰烈烈的音效,他小子敏锐地嗅出了里面有他感兴趣的新货了,腾地站起来,跟兔子一样溜过去。

    我就差差一步,脱了他的手。

    这是什么倒霉的运啊

    我跑过去,凑近人堆,去逮儿子,在人群里穿插,引来抱怨连连,但真是没料想不到我的儿子竟会有这么好的脚程。

    但我到现在还是觉得这事情挺好玩,也没有产生什么发生奇迹的念头,比如某人能从几百几千几万人里面发现某人,这是不可能的,这是只有小说里面才有的事。

    结果,我终于揪住小飞衣领,我把他抱起来,顺便拍了他屁股两下,再气哼哼往回头突破但是很显然,陷在这么多热情高涨的人里面,举步惟艰。

    我反正也看不到里面,只管随着人流晃动,等名人走了,他人也就自然消散。

    儿子搂着我的脖子,激动地也跟着闹腾,嘴呜呜地乱叫,脚不安分地踹,手乱挥,直冲我脑门上打,那傻样完全是沉浸在汹涌人海里,开心得要命

    这时候,若是发生什么戏剧性的场面就真是要命。

    我哼哧哼哧抱着小孩一点点走啊走。迎上来的一张张面孔,却是热切得能烤化一切。

    我终于突破到边缘地带,自我感觉是很了不起;又不是没发生过演唱会踩死人的衰事,我还拖了个活蹦乱跳的小孩,能在一锅煮沸的开水里安然趟过,万幸万幸。

    "饿,肚子饿了,爸爸。"一到人少的地方,小家伙就觉着没劲了,立刻转移目标。

    我把他放下来,给他擦擦满头大汗,"小猪,带你吃顿好的,去吃日本菜"

    他立刻识相地点头,"好吧。妈妈也来吃"

    馨兰现在肯定顾不上吃饭了。她一定很想我们。明天就带小飞回家吧。

    我拉着儿子胖嘟嘟的小手,走出这片人海,远离喧闹。

    天亮起来的时候,是这个城市最安静的时刻,从十楼的旅馆窗户外远望,也凑巧可以看见以前住的地方,露出小小的尖顶,还是一眼看出来了,这个房子还是以前好不容易凑钱才买得下,二十岁之前我都过着居无定所,到处打工的漂泊日子,有钱的时候,可以吃几顿好的,没钱就再挨几天饿,直到跑去片场打工,居然还给个刚留洋回国的新锐导演看中,拍了部什么有关性和爱的黑白片,自觉镜头不多,摆出梦游者的神态,对镜头随便吹两句,再抽几口烟,慢慢吐出来,连女人的一个手指都不用碰,谁知道这部我根本看不懂的片子还真获了国际大奖,我这种梦游的神态还一度被奉为经典造型太离谱了,我只是眯了眯眼睛,对着镜头想象一下拿了片酬我该怎么花。

    当然,红了以后,我也赚了些钱,但后来就倒霉了,一来演技本来就不行,演得片子根本没人要看;二来人长得本来就是扎在人堆里整一个没有的滥普通,当偶像派是根本没指望;再后来我自己也没有兴趣,守着足够我生活的钱就安分守己,买个房子自个玩玩乐乐,真是没动动脑子想想将来怎样,所以现在又要开始辛勤劳碌,为人生为下一代打拼。

    那房子也不知怎么样了我前两年就托房产商把它卖了,总算收回成本。

    漫无边际地回想了一下,还追悔了当年没有好好工作,努力赚钱,顺便把房间退了。

    整理好衣服,也给馨兰打过电话,拖着不肯动的懒儿子,和一箱厚实的行李,我打着哈欠走出房间。

    和来人打了个照面。

    "我刚想敲门。"

    我把打哈欠的嘴大大张着,我真是忘记了怎样闭拢;我挠头发的手还举在脑袋上;连我半眯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我想我还在做梦吧

    我是在幻视还是幻听

    太诡异太离奇了吧

    一个闪闪发亮的神灵突然降临到一个小牧羊人的面前,他全身都发着光,连手指头都是,神灵慈悲地对牧羊人微微一笑,那个牧羊人根本吓傻了,连祷告都忘记

    我也不想再祷告了,我还是站着好,免得做起白日梦。

    "端康。"他叫唤了我的名,非常悦耳迷人的声音。

    我迫不得已点头,僵直的脑袋也被迫仰视这个完好无损、优雅站立的俊魅男人,他看上去非常得好;他一身的贵气,他的两条腿也笔直,站得稳稳,我扫过他的腿,继续我平凡人的仰视,但终于想起把自己的嘴闭上,把自己的眼张开。

    "你好。"我本想伸出手,和他握握,但一手是那头小猪,一手是我们父子的行李,只有说起客套话"好久不见,你都好吧"

    刚说完,小飞又趁机滑开我手,我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他衣领,扯回来,防止他又跟猴子一样东跑西蹿,把我这个老父亲一人甩下。

    "端康。"

    他再叫出我的名字,好象是他还在做梦一样,好象他从没有叫过我。

    我傻愣愣、干巴巴地再应着"你好,你看来很好。那就好。我很高兴。真的。"

    他美丽的眼睛非常明亮,好象有光芒一样。他直直看着我,我心里毛毛的,自然把头低下实在是有压力,已经习惯了过无风无浪的滋润生活,被这样的人用这样的目光注视,感觉突兀,感觉尴尬,感觉承受不起,感觉我原来怎么没有发现我和这个人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那种感觉就是他是神,我是小牧羊人。

    "爸爸,走,爸爸走。"儿子难得勤快地拉我。

    我命令他"知道了,这是爸爸的朋友,快叫人叫雷叔叔。"

    他看了眼雷耀,一声不吭。

    "你儿子"

    雷耀很平静地问我。

    "是啊,他平常挺爱叫人的,太不像样了,臭小子"

    我抬头,对雷耀笑笑,他没对我笑,他灼灼的眼光好象就在我低头、抬头的瞬间,就敛起,藏深。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的这么巧"我反身把门锁上,"我刚要去赶火车。"

    他在我身后面,他用很平静,甚至冷淡的声音回答

    "昨天看到有个背影很像你,就让人一家家旅馆酒店去找;半个小时前我知道你住这,我就来找你。"

    "谢谢。"我有点不好意思,我收起钥匙,继续客套"太麻烦了。我其实应该跟你联络的,但我想你这么忙,我突然打扰实在过意不去"

    "来的时候,我还想说不准又弄错了,这几年也不知弄错多少回,这次可能又错了。"

    "啊"我听不明白,想转身。

    突然,我就被抓住,极大的猛然的冲劲迫我向前,我一下子就被按在了坚硬的门板上,我的额头几乎被撞击到疼痛,我大大讶异着,在旅馆的走廊里,安静无一人,我被男人从身后抓住了。

    他紧贴着我,用他高大结实的身体,他根本在死命压着我

    一只手滚烫地扼着我的脖子,我的脖子好象正在被烧红的铁钳掐住,动弹不得,伸出的一只手箍紧我的腰,收紧,再收紧我的肚子都在疼

    我被折成三段一样用劲搂抱,快要像刑具一样地被囚禁。

    我吓呆了,我没敢动,我不明白他要干什么,他是个陌生的男人,他抓到我,我只听到他的喘息,伏在我耳边,就像公的野兽一样深沉地喘息,好象他就等着一口咬上我光秃秃的脖子,就等着我转过头看他的时候

    我看不到那双漂亮的眼,我只听到这个平静到淡漠的声音,就响在我耳朵边上

    "端康,你这么幸福,我太高兴了。"

    就这么简单一句,让我犹如被扔在水窖里,冷到彻骨寒。

    "你干什么放开我爸爸"

    断然大喝的,竟然是我小小的儿子,他竟然口齿伶俐、满身正气地冲过来,捶打着我的胁迫者的腿,他也只够得着的地方。

    我一下子醒过来,我马上抛掉刚才那被拽进激情旋涡的混沌感,我动我的脖子,我动我的手,还有我被屈着的腿,我歪斜着脖子,也大喝着

    "雷耀,你放开我"

    他,果真、立刻就放了。

    除了扎手的疼,我几乎以为刚刚不过是我的错觉,小飞扑到我身边,他挨近我,他在发抖,我于是拼命克制住我全身的发抖,慢慢悠悠地侧过身,转过身。

    我垂着眼睑,我一手揽着儿子,一手护着心口,我的心冷飕飕,我避免看到他,我怕一接触眼神,我就会为他眼中不亚于刚才言语的冷酷邪恶而拔腿就跑。

    我现在绝对不能跑,我要保护我的儿子,我不要跑,我不要害怕他。

    "我不是有意的,不要怕我,端康。"

    他突然又变了,他这个绝好的演员,一下子又变了

    我警惕地挪开,我小心着他的紧迫,他也像觉察到了,他自觉地后退,退到一步之遥。

    "端康,我实在是嫉妒你,你成家了,你还有儿子。"

    他低沉地,带点微微的低落。

    可刚才根本不是嫉妒或失落的表现刚刚他简直是在要我的命

    我知道他在演戏,只是不知道他所为何演,他有千回百转的心思,他有深藏难测的城府,这就是我最害怕,最难懂的地方

    我垂着脑袋,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萎着,我牢牢盯着地面,我短促摇头

    "雷耀,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我做错什么了端康,五年前你这样对我,现在你又要走,我到底做了什么"

    我绞着手,我紧张听他形同悲伤的诘问,我感受到弥天大罪加身的沉重。

    "你说感激我,我偷听到你跟赵芩说的话,你只感激我,我受不了。我就走了。"

    他沉默,我也不支声。

    小飞反倒开始喳喳乎乎,挨着我,哼起颠来倒去的半调子。

    "端康,我是感激你,我难道不该感激你"

    他又问我,他好象真的不懂。

    我也不懂,他的难以捉摸。

    "你是应该感激我。你没错。"我还是低着脑袋,像罚站的差生等教鞭抽下,"是我误会你对我有别的什么,我自己糊涂了。"

    地上的影子屹立不动,他罩在我的身上,就像当年我背着阳,我说我走了,他没办法动弹,他的面目模糊,再也无法看清。

    "端康,感激和爱就差这么远吗"

    感激和爱差得很远吧

    我抬头,我看着他,他看着我,四目相对,此刻,好象真有一个叫灵魂的玩意,它是赤裸的,在它面前,什么相貌、什么身份、什么聪明都能一样样抛开。他的灵魂,在受着鞭笞,道德和罪恶不再作祟,那是因为无法实现的感情和思念,清清楚楚,赤裸在我的面前。

    那就像是寄托给我的感情和思念,从来都无法传递。

    我茫然,我实在量不出我的爱和他的感激究竟相差多远

    他只和我相隔一步,他倾过身,我只有向后退,于是他不再靠近,他只把手抬起,他把手平摊,他把手给我还是那个印子,还是那个轻易许下的诺,无法实现。

    "你总是想要就要,说走就走,端康,从当年你逼我定下契约,到你说声再见就立刻消失不见,有哪一次你不是只凭着自己的想法就随便摆布别人的生活"

    我被谴责,尽力忽视他张开的手,他仍然清晰的印,我瞥过眼,我不能看他。

    难道是我错了他是肯定不会错的但此刻,我只能懦弱地逃避,我不想再有变化,我有妻有子,我捂住脑袋,我受不了他的眼神和谴责

    "我不知道,我这么笨,你说的话我都信了,你说是感激不就是感激"

    他冷冷地笑,他把手收回,握成拳头。

    "端康是我见过最狡猾的人,你总在为我做事,你总在为我付出就在我什么都来不及做的时候,就在我什么都来不及付出的时候,你就给我决定了我的命运,我的爱,我的恨。"

    我再一次全身发凉,是因为这次轮到我变成了犯罪的人;这么多年来,我本来不觉得我有做错,但突然我发现其实我重重伤害到我曾经深爱的人,可能还给他带来莫大的痛苦,我虽然是个糊涂人,但在他混杂着悲伤的语言、眼神和动作下,不知怎的,我开始慢慢、逐渐、彻底觉得是我李端康对他雷耀干下了最坏的恶事

    我被他蛊惑了,毫无疑问,但可能蛊惑也是事实。

    我可能真的是很狡猾很任性很自私的懦夫

    馨兰不也这样骂过我

    我揉着自己的脑袋,把头发揉成鸟窝,我想不到今天会见到他,我想不到他会对我说这些,我已经不能像当年的欣喜若狂,我只能谨慎地拒绝

    "我对不起你,雷耀,我真的不知道现在说什么都迟了,我真的对不起你。"

    我放弃去追悔,我不能去追悔

    馨兰,馨兰,馨兰家,家,家

    我咬牙,弯身拎行李,牵儿子。

    "这个印记是你五年前留给我,你跟我许下什么十年,你还说什么永远不要忘了你李端康,你一定会有报应。"

    在他初初流露的狠毒面前,我彻底呆愕,我只知道我绝不能让他这么恨我

    我僵硬地看着他的手

    "怎么会这样"

    我盯着他的手心上,不敢相信我见到的那道赤红色的疤痕,那道贯穿整个手心纹路的疤痕,绝不是当年我咬下的小伤口;它已经完全如同扭曲蜈蚣一样深深重重叠叠,已经完全如同被火烧、被刀割的丑陋与可怕,它根本是常年累月积下的新旧印记,哪怕是最高明的医生也根本无法修复。

    他连弯曲手指都好象在费力,究竟是谁能伤了他

    他拿他的那只左手摸我的脸,短促,瞬间滑落,我只闻到淡淡的血腥,从他的手传进我的身体,我的思想。

    他用那么黯淡的眼睛看我,却还是用那么狠毒和冷酷的语气

    "你以为五年的时间很短吗五年就可以把你的那道小伤口磨得一点都看不见;李端康,我跟你已经定下了十年的约,在践约前,这伤疤要是这么容易就消失了,你不就可以赖帐"

    "你自己把它弄成这样"我牙齿都在发抖,我料不到埋藏在这外面优雅冷俊男人心底的不知道是什么疯狂的人性。

    我知道他这次没有演戏,这让我简直失去逃跑的力气,我几乎又要软了骨头,我几乎走不了了不能,我不能什么都晚了,什么都完了。

    从我关上门那刻起,我们就错过。

    我昏乱得摇头,胡乱得开口,我颠三倒四,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你为我这种人不值得,我什么都配不上你,我又老,我长得也不好看,我又只为自己着想,我没钱,我也没本事让你更红更有名,我又是个男的,喜欢你的人这么多,比我强的多的是,我也娶老婆,我也有孩子"

    他把我的脸拉过来,我没有反抗,他却没亲吻我的唇,他把吻落在我的脸上

    "别哭了,端康,求你,我的爱。"

    他说我的爱

    我打了个激灵,有种东西开始在身体蠢蠢欲动。

    高大有力的男人移动着他的唇,他陌生又熟悉的味道笼罩着我,他想亲吻我,他就快亲吻到我。我拒绝不了。

    "爸爸"

    魔障突然就打破,我听到儿子的喊叫,我突然扭开我的脸,他的亲吻突然落空;小飞以为我在受欺负,他扯着我,他推着雷耀,那一瞬间,我看到雷耀的眼遮掩不住的凶狠和残酷他在看着我的儿子

    是的是的,他还是雷耀,他的心里还是住着那头残忍冷酷的野兽,他为了达到目的,一向不择手段,他想要的,他一向都能得到我明白过来,他不是温柔安静的原,他也不是躺在病床上任我摆布的假象,他是完好无损地、高高在上地、与我截然不同的活生生的雷耀,他好好地站立在我面前,他完全有能力伤害到我的家人

    "我不能要你的爱。"我武装自己,我抹自己潮湿的眼睛,我收拾散落一地的回忆和追悔,我明白过去的只能让它过去,"雷耀,我现在要过我自己的生活。"

    我要走,他大力扯住我,他的眼睛不再深黯冷静,开始一点点渗出凶恶

    "端康,你真舍得下我"

    我忽然就懂他

    "雷耀,你这不是爱在你什么都没有的时候,舍不下你,和你在一起的只有我,你才想你一定要爱我,你才开始觉得你是爱上我了你自己也知道,这不是爱不然当年你也就不会自己也肯定不了,你也就不会说你感激我你现在什么都有了,你又变回来了,你却分不清到底谁是真心,谁是假意;你想让我回到你身边,你能肯定的也只有我可我也不是当年的我了,我也变了,我也有自己的生活要过。"

    "我只问你真舍得了我"他面色不稍变,他定定看着我。

    我瞪着眼睛,我瞪着还在拉着我的他,我知道我一定要把话说清,我不能再误导他,我不能让他做出可怕的事,我只有灌注给他我的解释。

    "我这么不如你,你心里一直瞧不起我;你觉得对我这样的人,赏赐感激和赏赐爱就是一回事了在你心里就是这样想的吧你要是爱我,早就该在瘫痪之前就爱上了,但你不是厌恶我厌恶得要死吗你一直都是感激我,你弄错了,你知道吗你对我这种没用的人只会感激,你爱的是跟你一样漂亮的、会发光的、让所有人都喜欢的人"

    他慢慢放开我。他好象明白过来。

    我的心中掠过悲凉,和无可奈何,还有放松。

    "端康,说这些有用吗"他的嘴角浮出一个笑,遥远的不可捉摸的,他在笑我他像在可怜我一样地对我笑。

    我呆愕着,我想有用,这样说一定有用,我说的是事实。

    这个俊美到可怕地步的男人如同悲哀怜悯的天神一样,对因为突降的巨大喜悦而恐惧惊愕至死的牧羊人的尸体展开笑颜。

    "要是我说现在我就想把端康你压倒在地,亲吻你身上每一寸,我想舔着你的性器,进入你的身体,我要捏紧你,让你没办法泄出,我要你在我身下面求饶,也绝不满足你我就是这样想报复你五年来过的幸福日子端康,你说对了,我就是这样日思夜想地感激你,这样你满意了吗你觉得我就可以这么容易被你打发掉了吗"

    我哆嗦,在他的低沉沙哑声音面前,在他的邪恶挑逗和放浪形骸面前,我只能一点点开始白着脸发抖。

    我听着这种话,听着过去我一定会觉得是甜言蜜语的温存话,竟然会听到全身发凉我应该觉得开心觉得脸红,我应该立刻扑到他怀里索求他亲吻,我应该像过去一样我不明白为什么此时此刻,我的喉咙就像被人拿块粗布似得难受,吐也吐不出,咽下去的都是涩涩的苦。

    我害怕地抓住儿子,把他拉到我身后面,我想走,又不敢走。

    他清楚看着我狼狈迟缓的动作,他的眼沉得像黑夜,他的笑却仍然在,放肆地邪恶地,完全是另一副样子的雷耀,完全是凉薄无情的雷耀,他总是这样睥睨众人,又凭着这睥睨牢牢吸引众人。

    "我要走。"缓慢地,畏惧地,我终于说和当年相同的话,说出口后,我就缩起身,我怕他会使强;回想起他当年的无能为力,被时间已经榨干的记忆冲刷回来,更汹涌澎湃,这次无论如何,我也贪婪地冀望着和当年一样一走了之,我知道我这种小人物不可能负担得起馨兰、小飞、家,再加上一个他。

    我的话完了。

    他退后,他的姿势非常优雅非常高贵,他稳稳后退。

    我不由看他。

    雷耀的眼神,冰冷,就像刀子。

    我立刻调转眼神。

    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我竟然真的一把就抓住儿子,竟然就真的从他身边逃跑,从这个我曾爱他爱得快疯掉的男人身边想都不想就跑掉,我真是疯了,我应该再犹豫一会,我应该再跟他说清楚一会,我应该让他明白,让他清楚我这个怯懦的人,我的腿,我的身体就自行逃避强大的压力和威胁。

    我跑过走廊,我跑下楼梯,我跑出旅馆。

    外面很安静,一切如常,行人在走动,没人知道那个大明星就在这间小旅馆的三楼,还刚在一个男人耳边上留下过濡湿的亲密。

    我做完这个梦。我如常地走在林荫道路,小飞在我身边蹦蹦跳跳,他已经忘了刚才。

    我闭上眼,我一闭上眼,就是他

    他一点都没拦我,他没有动。他让我狼狈地逃窜掉。他像无动于衷。好象刚刚割裂空气的刀锋收进了刀鞘,他又开始持续一贯的冷酷和冷静。

    但他那个眼神打进了我的心里,在里面生了一根刺,隐约刺痛。

    一个星期,过去,没事,第二个星期,也没事。

    第三个星期到了,我继续数着日子,我继续忐忑不安,我继续在夜半惊醒,馨兰睡在身边,小飞在隔壁小床上,他们幸福而安全只差那么一点,如果不是那么一点,我就大可以拥有另外一种幸福了,那走在钢丝上的幸福,极端的甜蜜又摇摇欲坠,心会起伏不定,再也没有安宁我也曾经幻想过有朝一日,雷耀会突然出现,闪闪发光,他会告诉我一切只是个误会,他要带我走,我就会立刻跟他一起走这个场景在开始的两年里,被我偷偷地幻想过很多很多遍但这就像是一种生活琐事里的一点娱乐,一点幻想,当不了真;慢慢地,我安于我自己的生活,我开始遗忘掉这种娱乐自己的幻想。

    我脚踏实地的生活着,我是真真实实地活着,再没有比劳碌一天可以回到家里,还有人等着自己的感觉更好,我适合这种平凡的生活,虽然我曾经无比向往过走在钢丝上的刺激人生,但我也老了,岁月不饶人,时间改变一个人的想法、性格、生活习惯都是在不知不觉中做到。

    我点了根烟,悄悄坐到丝瓜藤下的竹椅子上,一坐竟恍惚到了天亮。

    天蒙蒙开始亮,一点都不刺眼,我们的小城安静极了。我的家也安静极了。

    把新的螺丝钳上,发动机就转起来了。轰隆隆,修好了。

    "端康,今天活差不多了,你先走吧。"老板拍拍我的肩,"带小飞过来玩啊。"

    我点着头,擦干净手上的油污,今天是小飞的生日,答应馨兰要早回家,早上就跟老板请了今天的假,等会去买个蛋糕,就可以回家大大享受一桌馨兰的好菜了。

    "请问要几根蜡烛"

    "五根。"

    我接过五色的蜡烛,插进衣服口袋,一手拎着大蛋糕,一手提着送给儿子的生日礼物,一辆超级豪华大坦克,他已经吵着要了大半年了,今天一次头让他小子过足瘾。

    天色还早,我悠悠闲闲走在小城的路上,干净宽敞的道两边没有一个人影,只有树叶子还在晃荡着眼睛,我哼起小调,想象等会小飞的雀跃。

    安静的舒服的下午,要是每一天都这样该有多好。

    我拎着两口袋,满心欢喜。

    先响起来的是手机,知道号码的只有馨兰,这也是搬到这小城后她为了方便联系买给我的;一定是等不及了,我掏口袋,把手机摸出来,看着

    这是什么号码我从没见过。

    我好象见过,这个号码,我想想

    这串数字,这串数字很久很久以前我买的手机,我选的号码,我把它送给了人,我很开心,我控制了这个人,时时刻刻

    啊

    我已经关上了手机,响声嘎然而止。

    身上一下子就冷了。搭在腕上的袋子沉得抬不起来。

    我搭拉着两个口袋,迟钝地像四周望

    我停止了呼吸

    我竟然一点都没有看见,我居然什么都没有发现这辆跟在我身后的轿车,跟鬼一样,深沉的怒涛一样的蓝,跟个厉鬼一样

    跟着我。

    我是想跑的,但我也不明白我为什么那么愤怒,那种刹那间怒火烧得我连脑袋都糊涂,我一直保卫的东西被侵犯掉了,我一直以为安全的堡垒被破坏掉了,我的家,我的地盘,我的平静,统统都要被抢走了,而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我一点都不能保护她们我这个没出息的家伙,到现在还想要跑吗现在跑又有用吗

    我除了震惊,只有愤怒。

    我扯着两个大口袋,我一身的修理工打扮,我的头发乱糟糟的,我的身上都是油渍和油味,我就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但馨兰还是会烧好一桌菜,打好洗脸水等我回家,小飞还是会跳到我的怀里,喊着爸爸,爸爸

    这些,我都不要失去,这些,就是我现在活到现在最大的幸福了。

    在将要真正失去的刹那,我才明白她们的意义和珍贵。

    车子停在我身边,车门打开。

    车上走下一个人。我不认识。

    我松了口气。但那人却直直走向我。

    他停在我面前,彬彬有理"请问是李端康先生吗"

    "是我。"

    他把亮晶晶的钥匙提起,放在我面前,"这是雷先生送给您的礼物,本年度最新款的敞蓬宝马,请您收下。"

    我盯着那把车钥匙,就是一条毒蛇咬起人来也不会这么疼。

    "我不要,我不要你跟他说我什么都不要,你喊他不要来打搅我"我疯了一样蓦然大吼大叫,我提着两个塑料口袋,拔足狂奔。

    我跑啊跑,跑啊跑,终于跑进家里的巷子。我一下子就安心了,我慢下来,我整了整衣服,蜡烛掉出了口袋,蛋糕可能都被挤坏了。

    我敲门,往常馨兰总是在我敲门的前一刻就能听到我的声响,就过来开门了,今天她肯定在忙着做菜。

    我刚要那钥匙,门就开了。

    馨兰站在我面前,我走进家,逗她"今天都做什么好菜了小飞呢我们先把礼物放起来,等切蛋糕的时候再给他看,他保准会高兴疯掉馨兰"

    馨兰反常地一声不吭。

    我奇怪地把手上东西放下,我的眼角渗进一点点柔嫩的颜色,我才开始慢慢闻到强烈的香气,整个把我们的屋子笼罩,这都是些什么啊我环顾我的家,我的四周,竟然都是花都是一朵朵香水玫瑰,都是一枝枝粉红色,成百、上千,堆满了整个角落,甚至快要砌到屋子顶,放不下了,就堆到院子里,耳朵鼻子眼睛全都是浓郁的香气,全被占领,没有一个地方能逃得过。

    我知道是谁干的好事

    但我也只能一声不吭。

    院子里,传过来小飞兴奋地叫闹声,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美丽的高贵的花,我送给他母亲的都是一两枝田园里采摘的鲜艳的无名花。

    我抹了下脸,我要让自己清醒点。我没想到这么快。

    "馨兰,我要跟你说些事。"我木然地说,我知道我最难过的关就在眼前。

    馨兰在这些花丛中,还是像个小姑娘一样美,还是我的小仙女,我知道我可能马上就要失去她了。

    "不要说,端康,我不想听。"馨兰别过脸,回避我的眼光,"你看这些花可能都送错了,我们小城哪见过这些花,他们说这些都是空运过来;送错就送错吧,这些花不是开得很美"

    "馨兰,我以前,我遇到你之前,我喝酒住进医院,都是因为我爱上一个人,他是个男的"

    "不要跟我提雷耀"

    她喊着,她发抖,她眼睛里都是泪,她捂住了眼睛。

    "你怎么知道馨兰是谁告诉你"我被揭穿了,羞耻扑面而来。"是他说的"

    "我偷看了你的日记,在你把它烧掉的前一个晚上,在五年前"

    馨兰背对我,她的声音遥远又痛楚

    "端康,我克制不住我自己,我知道你心里面还有别人,那天晚上你又出去了,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那么害怕,我怕你会跟别的人走了,我想你再也不会回来了小飞在我肚子里,我又疼又害怕,我知道你一直有记日记,我想看看,我只想看看你到底是怎么想我、怎么看我端康,我都做了什么你会恨我端康"

    "为什么你看了日记,还要跟我这种人在一起我是个同性恋,我喜欢一个男人,我还被他甩了,我什么都没有,我什么都不能给你,你为什么还要跟我在一起"

    我抬手,碰到馨兰的肩,她没有拒绝我,我搂住她纤弱的肩,我把她搂在自己怀抱。

    "我害了你,馨兰。我误了你一生。"

    "端康,我们在一起整整五年,我们从没有吵过嘴,我们做什么都想到一起,我们一家人开开心心,我不求什么其他,我很知足。"

    "还不够,这还差远了,馨兰,我还要跟你一起变成老头老太,一起搀着手过马路,一起看我们的儿子娶上漂亮媳妇。馨兰,千万别丢下我。"

    馨兰握住我的手,合在她手心里。她的手小巧又暖和。她焐着我的冰冷。

    "过去的都过去了,端康,我在你身边,从前,现在,以后,我一直都在。"

    这天晚上,我们一家人切了蛋糕,吃了一桌的菜,小飞拿到礼物高兴极了。

    我在夜里,家人都睡了,把花都丢出去了。

    把手机电池下了,再也不用了,嘱咐馨兰把门锁好,谁敲门也不开,暗地里,开始把攒在银行的钱慢慢提出来,我要像小蚂蚁一样,把我的家搬到另外的城市,谁也再不能找到我,就像当年我也这样想着要搬走与那人的小小巢穴一样。

    花还是照常送来,堆到巷口,邻居都跑过来打听。

    宝马就停在家门口,钥匙放在我家信箱。

    还有什么其他七七八八散着香气,用最高档的漂亮盒子包着的东西,源源不绝,全都扔掉。

    挑了个大晚上,我偷偷摸摸赶紧把最后几百块钱取出来的时候,我按下一个键,闪出的屏幕却显示连我微薄的存款数也在后面蓦然加上了好几位零我数着一个个零,一个个圈圈,我简直不能相信,我简直要疯了,这到底还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他只是个明星啊,他又不是什么黑社会,不是什么政界要人,他怎么能把我的老底都端掉,他怎么能对我赶尽杀绝

    我只是个平头百姓,我何德何能享受到被人时刻监视、逃出无门的可怕难受

    已经又过了五天,倒计时滴滴答答进入尾声,我誓要搬空我的一家人,值些钱的细软带上,房子是租的,不要了,锅碗瓢盆什么也不要了,火车票已经买好了,馨兰在,小飞在差不多了,只要到别的地方,就能又开始新的生活,这次再也不去大城市玩,就再也不会被发现,我就能看着我的儿子健康快乐的长大。

    人一辈子总不能只为自己活,得想着其他人,她们跟你骨肉相连,她们的幸福往往远大于你个人的幸福。

    馨兰没说什么,她默默收拾行李,她照常为我烧饭洗衣服带孩子。

    我想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分开了。

    只是要快,再快些。火车票是星期天的,后天早上九点。

    如果现在不走,我怕我再也走不了。

    今天是周五,轮我值夜班。为了显得我一切如常,我没有请假。

    门已经锁了两道,躺在单人床上,我翻来覆去,一夜没合眼,屋外面的一两声猫叫都把我的浅眠惊醒,我几乎是竖起耳朵,瞪着天花板,没有开灯,什么都看不清,只有我的心里清明,正在上演过去的悲欢离合,全都已经过去。

    早上六点开始下雨,我头疼,眼睛底下是黑眼圈,喝了两大杯开水还是提不起精神,洗了把脸,随便扯了张塑料布挡在头上,我打开车铺门,外面大雨如瓢,哗啦哗啦,伸出手背打上去都嫌疼,我把门反锁好,张着我的临时雨伞走进雨水泥泞里,路上还是一个人都没有,这时候,这个小城的大多人都还在安睡。本来我也该回家好好睡觉,但现在什么都做不成了,回家看看还有什么能拿的再收拾好,明天就要走了。

    我跳过一个水洼,还是溅了半个裤管的泥巴。我这样狼狈又糊涂的人,值得谁的坚持谁都不值得我心里都觉得他们奇怪,馨兰怎么会跟我好雷耀怎么会回头找我我什么都不如他们,我什么都给不了他们,为什么还要对我坚持不放我开始觉得他们比我更糊涂,绝对糊涂透顶这种想法,竟让我发笑,我无所忌惮、自暴自弃地在雨天里,顶着个破塑料布,哈哈大笑。

    我知道我现在不太正常,只要过了这段日子,卸掉心头大患,我就能恢复正常。

    笑得太猖狂,手一发抖,大风把塑料布也吹跑,掉到河里,够不回来。

    在瓢泼的大雨里走着,那滋味真是灭顶般的从头凉到脚,这下好了,可以不用躲着、避着、跳着、逃着了,我把手插着口袋,抬起头,雨从头顶灌到眼睛嘴巴,顺着衣领,滚进身体,衣服也完了。

    淋吧、浇吧、下吧,反正也死不了人。

    耳朵里哗啦啦的都浸的水声,眼睛睁不开来,被雨点打得疼,头凉冰冰的,衣服都粘在身上,身上倒好象舒服一点,已经冻得冷嗖没有感觉,反而能自由自在大步往前。

    钻进自家巷口的时候,还是安下一点心。毕竟已经豁出去了,大踏步地挺起胸膛走了,被雨一浇,似乎烦恼都被浇没了,是啊,也没什么大不了,明天就结束了,什么烦恼都没有,不用选择了,不用犹豫了,什么事情不也都没有发生。

    然后,我倒吸口凉气,我的心都停跳,我看着眼前的人,就在我转过拐弯,我朝向家,我再踏几步就到家的距离,我张着嘴,却叫不出来,我知道他会出现,我不想看见他出现。

    他还是来了。

    他就站在我面前,他侧着身,靠着墙,打着黑伞,穿着黑色的衣服,在抽烟,伞遮着他的眼,我只能看到他绷紧又冷冽的下颚,这世界上要是有最俊美的死神需要演出,我首推是他,他现在就能吓得我牙齿都打颤,却又觉得他美得让我连双脚都失了逃跑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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