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忽。
似乎在组织语言, 凤宿沉默了许久, 才开口,“朕和邓婉淑大婚的那日,你喝多了酒打伤了守卫, 闯进了朕的寝宫。”
话说到这里, 凤宿便顿住了, 仿佛接下来的话非常难以启齿,让他怎么都说不出口。
而薛朗已经彻底愣住了。他闯进了凤宿的寝宫为何他没有一点印象
铁链哗啦作响,原来是凤宿绞紧了双手,薛朗敏锐的发现凤宿的手腕在不可抑制的发抖。凤宿喉头滚动了下,艰难道“你喝醉了,然后把朕把朕”
他再也说不下去了。
凤宿全身疯狂的发抖,薛朗如同晴天霹雳,将他整个人劈傻了,他奔过去按住了凤宿的肩,看着对方的眼,干涩道“我做了什么”薛朗的脑子里忽然有了一种恐怖的预感。
下一刻,凤宿猛地挥开他,怒吼道“别碰我”
薛朗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茫然的看着凤宿。
凤宿深吸一口气,才勉强平复下来,“你一边羞辱朕,一边对朕说着你的种种畸恋,还说,恨不得把朕关起来”
薛朗已经彻底呆住愣住,整个人像座雕像一般,凤宿看他一眼,“恭喜你,现在做到了。”
薛朗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前世竟然对凤宿可是他分明没有一点印象他仍有些不可置信,“我记得,我那天是喝醉了,在御花园里睡了一晚。”
凤宿道“是朕让人把你丢出去的,如果只是睡了一觉,路过的宫人会不叫醒你么是朕下的命令让宫人不要理你。”
薛朗茫然的点点头,他现在满心慌乱,觉得嗓子里堵的慌,心中生起愧疚来他都干了些什么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薛朗道。
凤宿冷冷的看他一眼,“朕本来不打算说的,一国之君被一个男人压在身下百般羞辱,这种事情,让朕怎么说”
薛朗的喉头哽了一瞬,“所以你才将我流放边塞”
“朕杀你十次头都不够,仅将你流放怎么了”凤宿艰难的呼出一口气,“朕也是那时候才知道,你对朕竟然有这种想法,朕以前并不知晓龙阳之事。”
说这句话的时候,凤宿并没有看薛朗的眼,仿佛在心虚着什么,然而薛朗只以为凤宿是不愿意看他,心中愧疚更甚。
恐怕前世凤宿一直将他当做臣子对待,却没想到这位臣子,胆大包天,在凤宿和别人的新婚之夜,把对龙阳之事全无概念的凤宿强迫了
凤宿当时是什么心情
薛朗忽然想到,前世凤宿说自己“不喜欢男人”,就是在他强迫凤宿之后。
他当时说了什么他说“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喜欢你的,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骂凤宿利用了他的感情。
凤宿当时,又是什么心情
前几天,凤宿淡漠的说出“朕将你流放是因为鸟尽弓藏,你心里不就是这么想的么”时,凤宿又是什么心情
他都做了些什么啊
“朕没想到你竟然一直是这么想朕的,你觉得要不是你,朕就登不上皇位,所以你心里一直希望朕报答你你想要朕怎么报答躺在床上张开腿给你干么薛朗”凤宿眼神如刀,直直的看向薛朗,“朕当时本打算封你官爵的,却没想到你罢了。”
薛朗身子一晃,甚至有些站不稳。他一直以为他前世对凤宿,有求必应,唯唯诺诺,是无辜被骗的那一方,却没想到,竟曾对凤宿做过这等畜生不如的事,凤宿当时却什么都没有解释,只是将他流放边塞
“那你后来又为何杀我是因为这件事么”薛朗艰涩道。
“都过去四年了,该放下的早放下了,朕只能说不是。”见薛朗还要再问,凤宿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朕只能在你回来后告诉你,我们说好了的。”
因为现在告诉你了,你就不愿意帮我了。凤宿心道。
薛朗茫然的点点头,他有很多话想对凤宿说,却又说不出来,他想对凤宿道歉,却觉得凤宿并不需要他的歉意。
“如果我今日没有逼迫你,你是打算一辈子都不说了么”
凤宿颔首。
“你就打算忍着冤屈,也不愿意说”薛朗不可置信。
凤宿抬起眼看他,“因为我觉得你现在的样子很难看。”薛朗喉头一梗。
凤宿“有的事能说,有的事死都不能说,冤枉了就冤枉了,朕也并不是为了看你悔过才告诉你这些,说实话,你是否愧疚,跟我无关。”
薛朗悲哀的一笑,他终于明白凤宿给他下跪时,他说“你这一跪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值钱。”凤宿却回,“我觉得比我的命值钱。”是什么意思了。
对凤宿来说,尊严比命重要,所以宁可受着冤屈,也不会向他解释一个字。
薛朗沉默的上前,解开了他右腕上的铁链,凤宿抬着左手示意,薛朗摇了摇头,凤宿便作罢。
“薛朗。”凤宿突然道,“我跟你不一样。”
这一刻凤宿的表情分外认真,没有讥笑,也不冷漠,只是在淡然的陈述一个事实。
“你从少年时便跟着我,我知道你是哪种人,你为儿女情长所束缚,你做事随心所欲,你有没有发现,你做的所有事,都是为我打转的。”凤宿道“可我跟你不一样,我得报仇,报完了仇,又得想着怎么去做一个好皇帝,怎么稳固这个江山,我没有那么多的空闲去纠结这些事。”
薛朗承认,凤宿说对了。
“所以,前世我知道你对我其实我当时不是觉得愤怒,我是害怕。”凤宿定定的望着薛朗,眼里似有悲哀,“我给不了你你想要的感情,那时候我才明白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可我真的给不了你你想要的。”
薛朗再也忍不住,将凤宿抱在怀里,颤声道“不用,你不用回应我,你只要知道我喜欢你就好。”他竟从不知道凤宿当时经历过这样一番挣扎,原来前世凤宿并没有利用过他,是他自己庸人自扰。
“那你杀我之事我不多问,我只问一句,是否其中另有隐情”薛朗骐骥的看着凤宿,凤宿点了点头。
薛朗笑了,“好,那等我将四公主救出来,你就告诉我,好不好”
凤宿颔首。
薛朗乐呵呵的笑了几声,找来手帕垫在凤宿的手腕儿上,免得他被铁链磕到,他只解开了凤宿的一个铁链,在所有答案未证实前,他不能放凤宿走。
他又找来厚厚的褥子将坚硬的床板铺得柔软无比,还给凤宿找了书,让他无聊的时候看,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讨好凤宿。
凤宿看着他忙完这一切,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道“其实,我曾写了一封诏书,立你当并肩王的,可惜没来得及给你就被你关在这了。”
薛朗呆住愣住,凤宿轻轻道“可比你那个镇国大将军官大多了。”
那一瞬间,薛朗似哭似笑,愧疚里又夹杂着喜极而泣,凤宿道“就在御书房的柜子里。”
顿了顿,凤宿又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对不住。”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又利用了薛朗。
过了片刻,薛朗急匆匆的出门,应当是找诏书去了。
凤宿这才松了一口气般躺倒在床上。他一番真假掺半的花言巧语,便薛朗哄得满心愧疚,心甘情愿开开心心的为他办事,帮他打突厥人,在这件事上,他对不住薛朗。
等到薛朗救凤容锦回来他便会告诉薛朗第二个答案。
等薛朗知道自己的身世,便会知道今日他说的话有多卑劣,便会知道他是如何利用薛朗的愧疚之心,骗得薛朗将长刀对准自己的族人
可他真的没有办法,他不能在这时候说出薛朗的身世,因为这样一来,把持朝政的薛朗或许就不会帮大启抵抗突厥人了,他不能拿大启人的姓命开玩笑。
等到他说出第二个答案的时候,他和薛朗,便是真正的不死不休。
第62章 风起
宫内树木俱已枯黄,落叶纷飞, 薛朗疾步如飞, 穿过回廊, 沿途洒扫的宫人纷纷低头行礼。
薛朗推开御书房大门,假凤宿睡眼惺忪的从翻开的书中抬起头来, “薛大哥”
薛朗走上前,径自拉开柜子在里面翻找起来,假凤宿看着薛朗一个柜子一个柜子的翻,登时有些心惊胆战,“薛大哥在找什么”
直到将御书房所有的柜子都翻遍了, 薛朗也没有找到所谓的诏书,他顿了一会,走到假凤宿身侧,蹲下身,拉开了案下的抽屉。
抽屉里依然没有诏书。
薛朗盯着抽屉,问“你有没有看见一个卷轴,明黄色的。”
假凤宿心如擂鼓, 僵笑道“啊没, 什么卷轴”
怎么会没有呢薛朗皱起眉, 凤宿应该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骗他。薛朗手指无意识的在抽屉边缘敲击着,抬头看着假凤宿,怀疑的问“真没有”
假凤宿颇有些迷惑道“真没见着, 那是什么对薛大哥很重要吗”
“也不是很重要。”薛朗想了一会, 缓缓道。
凤宿跟他说了那么多, 诏书的事比起凤宿说的其他话来,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所以凤宿根本没必要在这件事上骗他,因为凤宿知道他肯定会去找,如果凤宿说的是假话,那这假话也太容易揭穿了。
薛朗准备合上抽屉,忽然目光一凝,从抽屉角落缓缓的抽出一根坠着金穗子的金线来。薛朗捏着金线,把它垂到假凤宿的面前,目光阴沉。
假凤宿被薛朗的目光看的有些发抖,“薛、薛大哥、这是什么”这是用来捆诏书的金线,他当时愤怒又慌张,只烧了诏书,却忘记烧金线了。
薛朗的声音冷如寒冰,“你把诏书藏哪了”
假凤宿慌忙摇头,“我没有”
薛朗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假凤宿,将金穗子缓缓放在假凤宿面前的桌上,“诏书在哪”
“我不知道薛大哥我真的”看着薛朗愈来愈冷的眼神,假凤宿吓得禁声了,他终于意识到瞒不下去了。
假凤宿立刻扑跪在地,两手抱住薛朗的腿,朝薛朗磕头,“我错了薛大哥,饶了我饶了我饶了我”
假凤宿哭得涕泪横流,“我以为是什么不重要的东西,就就把它随手烧了我知道错了薛大哥,饶了我吧。”
薛朗一手把他拎起来,假凤宿吓得浑身瘫软,又跪下了,“饶了我饶了我”
“你没看里面”
假凤宿疯狂摇头,薛朗眉头一皱,假凤宿慌忙道“看、看了对不起薛大哥都是我的错我知道错了。”
薛朗一脚把他踹开,冷冰冰的盯着他,“不要在有下次。”
假凤宿忙不迭的点头,脸上糊满了鼻涕眼泪,薛朗忽然觉得他甚是碍眼。
日渐西斜,薛朗快马加鞭去了白石巷,张伯的馄饨摊开着,薛朗买了馄饨,用食盒一装,又快马加鞭的赶了回去等薛朗将食盒在凤宿面前打开时,馄饨尚冒着热气,汤汁一滴未洒。
薛朗道“这是张伯家的馄饨,你不是最爱吃么尝尝。”
清澈的汤上漂浮着白皮肚圆的馄饨,上面还撒了翠绿的葱花。凤宿眨了眨眼,望着汤,却不动筷,“去找诏书了”
薛朗颔首。
“找着了么”凤宿随口问道。
薛朗顿了一瞬,答“找到了。”
凤宿点点头,拿筷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戳着馄饨,“其实我现在不爱吃馄饨了。”
“我想吃你做的鸡汤。”凤宿道。
薛朗眉开眼笑,风风火火的就要出门,“好,我去给你做,你先吃点馄饨垫垫肚子。”
凤宿颔首,看着薛朗出了门,才放下筷子,把食盒盖起来了。他只是前世爱吃馄饨罢了,这一世,他更喜欢薛朗做的鸡汤。
和薛朗逃亡那两年,寒冬里,只要喝一碗薛朗亲手熬的鸡汤,就能驱散浑身的寒意。
御膳房的宫人惊恐的看着薛大将军又是宰鸡拔毛,又是亲手炖汤,下巴掉了一地。
薛朗捧着碗七拐八拐回到了秘密关押凤宿的地方,这里是宫内最偏僻的地方,他将凤宿关在这里之后,周围还派了守卫看守,严密的滴水不漏。
在薛朗热情的注视下,凤宿喝完了汤,却仍觉得身上有些冷。
或许是今时不同往日。
薛朗往凤宿身上搭了一件衣裳,“越来越冷了,得把碳点起来。”
凤宿把空碗往桌上一放,随手从旁边抽了本书来,“你怎么还不回去”
薛朗道“我就在这看看你。”说着把凤宿手里的书抽走了,“天都黑了,灯太暗,别看书。”
凤宿莫名其妙的看薛朗一眼,“那做什么,我去睡了。”
“说说话呗。”薛朗笑道“你怎么不骂我了”
凤宿似笑非笑,“你想听我骂你”
“你要是高兴骂我也成。”
“”凤宿无语道“你是狗吧。”
“汪。”
“”凤宿扯了扯嘴角,“你要是真想让我高兴,就把链子给我解开。”
薛朗已经认定了当年之事是有隐情,是以轻松道“你把第二个答案告诉我,我就给你解开。”
凤宿扯了扯嘴角,不说话了,心说等把答案告诉你,你能给我解开就奇了怪了。
自此以后,薛朗便时常在凤宿处待很久,凤宿经常在看书,或者睡觉,并没有多搭理他,薛朗也并没有不自在,凤宿看书,他就在一旁研究行军作战图,凤宿睡觉,他便吹了蜡烛,在地上打个地铺,刻意与凤宿保持了距离,手脚规矩,听着凤宿均匀的呼吸声入眠。
几日后,与凤宿商议改动几遍之后,薛朗终于做完了与突厥人的战略。
现在就等着阿史那岱钦宣战了,他们只能等到阿史那岱钦宣战再动手,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