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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人随风而来 第94节

作者:南无阿弥陀 字数:22464 更新:2021-12-20 07:38:03

    看到王芫泽一直笑着望着他,也笑了,把王芫泽暖暖的身体抱紧了一些,贴近耳边轻轻问“叔,你怎么突然想看那些东西?你昨天晚上做梦梦见什么了?”“我能梦见什么呀?”王亢泽笑着说,“我是觉得我们天天这么躺着有些单调了,看看小电影,学习学习嘛。”王玉柱忍不住嘿嘿地笑出了声,说“我可以手把手地教你呀,我们俩就是两个大男人,还用得着看别的男人么?”

    话虽这样说,这毕竞是王亢泽提出的要求,王玉柱是一定会去做的。他不知道该去哪里买,只好打电话让周秉昆帮忙。第二天周秉昆就给王玉柱回电话,说“我刚好在你家附近,给你送上去吧?”王玉柱犹豫了一下,心想怎么周秉昆居然连他住在哪里都知道。周秉昆在电话里笑道“你别紧张嘛,我要是不送到你家里,就送到你公司。我又不是坏人,去看看你又怎么了?婷婷跟我在一起呢,咱叔不是挺喜欢婷婷的么?”

    王玉柱扭头看王亢泽,王芫泽正在客厅熨衣服,把王玉柱的白衬衫仔细地熨平了。王玉柱在电话里对周秉昆说“好的,你来吧。”挂了电话,转身对王亢泽说“叔,周秉昆带着婷婷要来我们家。”王亢泽抬起头,笑道“好啊,我们家里很久没有客人了,有人来是好事呀。”想了一下,又笑着说“不过家里没有什么菜了,你过会儿出去买点儿菜,中午留周秉昆在家里吃饭。”

    两人去门口迎接周秉昆,电梯门一开周秉昆胳膊下夹了个皮包,牵着婷婷的手出现了。婷婷的手出现了婷婷快乐地向王亢泽跑过来,大声喊“爷爷。”周秉昆笑道“是真的,婷婷在她爷爷奶奶面前都没有这么懂事过。”

    王玉柱提防着周秉昆,按照以往的印象,他觉得周秉昆的到来会带有许多窥视的目的,如果周秉昆在他家里东瞅西瞅地四处观察,他有可能会发火的,一想起自己和王儿泽的生活将会落入周秉昆的眼中,被周秉昆评论或讨论,他就忍不住一阵厌恶可是十年后的周秉昆成熟老练多了,进门后只礼貌地坐在客厅里和王儿泽说话,夸这个客厅整洁大方,关心地询问王芫泽的健康,在王玉柱面前特意地避免接触到王亢泽的身体婷婷喜欢依偎在王儿泽的怀里,后来又让王亢泽坐在轮椅上,她喜欢推着轮椅在大客厅里转悠,然后又推到厨房周秉昆把带来的皮包交给王玉柱,说“给,这都是你要的。”王玉柱惊讶地低声问这么多?“周秉昆低声笑道”当然需要这么多,我多了解你的需求呀。“去买莱的时候,王玉柱不想让周秉昆在家里待着,就拉着他一起下楼。在超市里,王玉柱问周秉昆”你说你了解我的需求,什么需求呀?“周秉昆笑道”当然是性需求。“王玉柱不理睬他,提了购物11去看青菜,周秉昆跟着他,只管说下去”你让我帮你买那些小电影的时候,我就明白你的苦衷。我了解你,你的需求不是一般的弥,可是你叔恰恰相反,根本无法满足你,所以你只好看小电影来自己帮自己解决,是不是?“王玉柱还是不说话,又去拿牛肉,周秉昆就跟在后边继续说”我去你家里看了一眼,就什么都明白了。你们这叫什么生活呀?当然我也并不是说生活就是天天在床上,像这样两个人逛逛超市呀,一起买点儿日常用品呀,就像我们两个人这样,也很温馨呀。可是你叔连这一点都做不到,就会天天在家里收抬收拾屋子,你看那个客厅收拾得多干挣,我看他抹桌子的时间比抱你的时间都多。“王玉柱阴沉着脸去收款台付钱。出了超市,超市距离家不远,两人步行回去,周秉昆又跟在王玉柱旁边问”你觉得你和你叔之间的感f么?“再问”你叔对你说过他爱你么?“又问”你对你叔说过你爱他么?“走到了人多处,王玉柱突然大声笑着问周秉昆”周秉昆,你是不是满足不了你老婆的性需求?“周秉昆惊慌失措地扭头四顾,周围许多人都听到了这句话,纷纷扭头看着这里,望着周秉昆的胖身材偷偷地笑,周秉昆拉着王玉柱匆匆地往前走,懊恼地低声责备”你怎么在公开场合跟我说这些?“王玉柱笑道”原来你也知道不能说,可是你刚刚在超市里跟我说的什么?“周秉昆说”我是关心你。“”你是挑拨我。“王玉柱怒道,”你以后不要和我谈论这些间题,也不要用你的猪脑子来衡量我和我叔的事情,你不配。“周秉昆似乎有些生气,板着脸,下巴上的黑胡子微微颤抖,说”平时要是有人说我是猪脑子,我是要生气的。“王玉柱拉了一下周秉昆让他停下来,面对面地望着他的脸,狠狠地说”你是个人渣,你是个废人,你生个气给我看看。“他就这么挑衅似的等着周秉昆生气,周秉昆气呼呼地站了一会儿,别过脸去,难过地说”我就在你面前生不了气,你是我的克星。“尽管两人闹得如此之僵,吃饭时周秉昆依然是谈笑风生,和王儿泽讲了许多南京的趣事谈笑风生的时候,周秉昆笑得眯缝着眼,一把大胡子倒是蛮有魅力的。看到王玉柱给王梵泽夹菜,周秉昆也把王亢泽专门给他和婷婷炒的肉菜夹到婷婷的碗里王玉柱看在眼里,突然有些烯嘘,心想周秉昆怎么说也是一个父亲,在外面受尽白眼与屈辱,回到家在婷婷面前依然要树立父亲的形象,从这一点来讲,周秉昆比他弥。

    那一大包碟片被王玉柱藏了起来,不想让王芫泽看到。过了几天,晚上睡觉时王亢泽又问起这件事,王玉柱就去另一个房间,随便抽了一张,拿回卧室放了看这一张里尽是欧美的强壮男人,四五个人在车库里各自挺着长枪去插别人的屁股,每个人都是对付了一个又一个。王儿泽看得目瞪口呆,皱着眉头问王玉柱”就这些么?“王玉柱也觉得不好看,就把碟片从影碟机里退出来,丢进垃圾桶里,又去挑了一张日本的回来这张碟片里的两个日本人也是互相插屁股,但是温柔多了,加入了许多亲吻、抚摸与挑逗的内容。两人屏气凝神地看完了,王玉柱差不多要欲火焚身,侧着身子抱着王儿泽的身体,努力控制着情绪王亢泽r r地没有任何反应,叹了口气,发觉王下柱渺动不已的下体硬硬地顶着他的大腿,就模仿着碟片里的方式去抚摸。王玉柱惊慌地把王芫泽抱得更紧了,喊道”叔,你别碰我“他压紧王芫泽的身体,不让他的双手伸过来,他大口呼吸着,似乎慢fa地平静了。闭着眼又静了一会儿,王玉柱说”不行,我得去洗手间,你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这天晚上,王玉柱在洗手间里忙活的时候,王儿泽拄着双拐在外面敲门,喊道”柱子让我进去。“王玉柱在里面头昏脑胀地回答”等会儿行不行?“王芫泽说”不行。“王玉柱只好拼出一点清醒的意识,摸索着把洗手间的门打开了王芫泽走进去,看到王玉柱满头大汗地坐在马桶盖上,用手紧张地握着胯下那根难以驯服的男性器官,抬起头来求救似的望着王亢泽这清景让干芫泽蓦然想了许名年前在老鹰峡的山洞旱的那个未成年的柱子,那一晚,那手抓了几下,嘿嘿地笑着说”这样我还不用看到你的表清。“”可是我觉得那样会疼,只有用口我还能承受。“王儿泽一边说一边挣扎着要穿上短裤王玉柱笑道”别穿了,我想洗澡,叔你陪我一起洗吧,“两人坐在浴盆里面对面地望了一会儿,王玉柱笑了,说”叔,我自己都不看那些小电影,没有感f地蛮干有什么快乐可言?只要你在我身边,只要我们相互亲近,你随随便便一个动作就可以让我激动,比小电影里的方式高明多了。“王玉柱扶着王儿泽的身体,在浴盆里转了个方向,让王亢泽躺在他的胸口上,用手沿着王亢泽的胸膛摸到肚脐,又摸到大腿根部,揉捏了几下,在王亢泽的耳边轻声笑着说”我是这样,你也是这样,瞧瞧,证据就在眼前。“王儿泽也笑了,无奈地说”想不到我王亢泽这辈子,也会对男人有反应。“”不是对所有男人。“王玉柱竿道,”只是对我王玉柱一个人有反应,“王小川一边哭一边低声说”柱子哥,我不想上学了。“”啊。“王玉柱惊讶地立刻坐了起来,拍了一下王小川的脑袋,斩钉截铁地说,”你说什么呢?这绝对不行,这是我和你爸爸绝对无法接受的。“此后,为了督促王小川好好读书,王亢泽和王玉柱每年都会去两次东北看望王小川。冬天,两人在酒店房间里的落地窗前望着窗外的大雪纷飞,外面是天s9地冻的灰色的世界,而房间里暖气烧得温暖如春,王玉柱坐在地毯上,王亢泽坐在椅子里,默默地欣赏着咫尺之外的城市的雪景,一边等着王小川的到来王玉柱回了一下头,看到王亢泽歪在椅子里低着头睡着了。这一天王亢泽穿着藏青色的羊毛衫,领口和袖口露出洁白的衬衣,下身是一条浅色的长裤,被大腿撑得绷紧了,脚上套着酒店里的棉拖鞋,厚厚的圆圆的交叉着踩着椅子下的地毯似乎是第一次看到王亢泽这样的神态,温顺a懒得像一只困倦的大猫。王玉柱入神地望了一会儿,笑着明白了眼前的人正是在他梦想中来来去去许多年的王芫泽,不是多年以前那个领着科考队意气风发地奔赴西北或东北的令人仰望的男子汉,而是一个从记忆中走来、随着时间老去、淡化了人间的悲苦与纷繁的故事、在他的身边放心沉睡的一个完整的人这一幕恍然如梦,在某个瞬间,王芫泽这种落幕的姿态让他突然觉得人世间没有谅解不了的事,没有不可原谅的恩怨,也没有不可忘却的思念,所有的往事都可以沉睡成一种遥远的梦境,这一点,并非只有走到了人生末尾的人才能做到。他觉得自己似乎能透过王亢泽的眼睛来重新看这个世界,他向窗外望去,带着一种新奇而温暖的感觉,他可以像王芫泽一样去凝望所有的繁琐细节,于是能发现更多的内容,那些萧瑟,那些凌乱,在那一天都变得不同了周秉昆不管王玉柱的冷言冷语,多次来家里做客,时间一长成了常客,王干柱倒也不怎么说他了。春节的时候周f昆带着婷婷来给王儿泽拜年,快到中午时,王儿泽和王玉柱在厨房做饭,王小川在客厅逗着婷婷,陪着周秉昆说话。王玉柱没有料到王小川倒是很能和周秉昆聊到一起,说着说着说到了王小川的专业。王小川抱怨考大学时选错了专业,学医不能速成,只能一年一年地熬下去,不考研究生还不好找工作,上学上到年纪很大了才能上完,走出校门跟个大傻子似的周秉昆不做劝慰,不做鼓励,反而对王小川说”小川,你说得对,你看问题看得很清醒。但是你不能认为学医就是出来做医生的,你以后可以推销药品嘛,比做医生能挣钱。“然后不厌其烦地给王小川讲述他见过的推销药品的人,只要会送礼,会给医生折扣,就能发财。接着又给王小川传授送礼的种种门道厨房里,王芫泽和王玉柱把客厅里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的,王芫泽担心地对王玉柱说这种方法不道德呀,回头得教育小川,可不能以后做这种工作。”王玉柱早就听不下去了,大步跨出厨房,对王小川说“小川,这种工作了解一下就行了,工作并不只是为了挣钱,还希望得到别人的尊重,还是做医生好,救死扶伤。”

    王小川和周秉昆都在沙发上扭过头来看,周秉昆摸了一下短胡子,嘿嘿笑道“救死扶伤你说的那是华佗。现在当个医生都快被人骂死了,还谈什么尊重呀,做医生比去推销药品还要招人限。”王小川也笑着说“柱子哥,你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好像我爸爸呀。”

    王玉柱无话可说,悻悻地退回到厨房里,姑在王芫泽旁边切菜,听到客厅里周秉昆又在对王小川说“你别听王玉柱瞎说,工作能不能得到别人尊重,这得看是什么时代,像我小时候那会儿,也是考虑着好好学习,将来做个让人尊重的工作的。可是时代不一样了,现在准还从这个a度考虑工作呀,就算是你爸爸的工作,在现在这个时代也不过如此,你去研究所看看挣钱的净是腐败的人。”

    这些话里提到了研究所,让王芫泽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疑虑。王玉柱把刀往案板上一放,又大步走出了厨房,对周秉昆说“周秉昆,你得实事求是呀,你小时候哪里有你说的那个理想呀”还敢说好好学习?工作能不能受人尊重,那得看人,得看是谁在做这个工作,小川和你不是一样的人你不要再给小川乱讲了。“周秉昆辩解道’,我,时候不好好学习,不代表我没有高尚的理想。呀。‘,王小川笑道’周大哥你不好好学习你的理想应该叫作梦想‘,周秉昆的辩解苍白无力微笑着拿起芙刀继续切菜王玉任看烈自己成劝地fta了周秉昆的兴致。满怠地回到厨房,突然发觉王亢泽在不满地瞪着他。王芡泽指着厨房门命令王玉柱”关上门“王玉柱关了门迷惑的问”叔,怎么了’王梵泽不高兴她责备道‘我告诉你,从今天开始,周秉昆是我的客人我不许你在这样没有礼貌的和他说话  那时候王玉柱并不能真正了解王芫泽的身体已经衰弱到了什么程度,他最确切的、可真实把r到的变化,是王芫泽在慢lq消瘦眼前的王芫泽与他印象中的老人不同,王芫泽还不是老人,不会因为病痛而清绪黯然,也不会因为时日无多而愁眉苦脸,仍是性格开朗,思维清晰爱说爱笑,像往常一样地做各种各样的饭,收拾房间,和他一起去上班下班,像往常一样地看报纸关注天下大事这让王玉柱心存一丝侥幸,每次想到王亢泽有一天会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他总被自己脑中杂乱的想象打击得意志消沉、紧张绝望,如果是一个人在外面,他会急切地赶回公司或者赶回家,可是看到的真实的王亢泽仍是神采奕奕的、笑容满面地迎接他,让他又有一丝疑惑,似乎这仍然是一个健康的王亢泽,离去的那一天尚遥不可及于是在王亢泽面前他仍然是以前的那个王玉柱,除了催促王芫泽吃药、出于安全的考虑限制王芫泽的各种活动外,精神状态并没有大的变化,乐于按自己的喜好来安排王亢泽的生活,喜欢和王亢泽在口头儿上较劲,喜欢把王艾泽带在身边,抱上袍下地像抱着一个大孩子两人那一天说起周秉昆的时候,王玉柱很感意外,立刻不乐意地问王芫泽“怎么周秉昆现在成了你的客人了,他来家里是为了来看我。”“不全是吧。”王亢泽转过身去继续炒菜一边说,“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他有一部分目的是来看我。”

    于是周秉昆再来家里的时候,王儿泽就陪着周秉昆说很多话,而以前王儿泽总是叮嘱王玉柱陪着周秉昆。王亢泽陪着周秉昆天南地北地聊,充满兴趣地听周秉昆大讲特讲自己对各种问题的看法王儿泽不否定,不追问,用一双睿智的眼神笑吟吟地打量周秉昆,似乎已经胸有成竹地看透了眼前的这个人有一天两个人在家里,王儿泽对王玉柱说“你有没有看出周秉昆有个大优点,他可以维持着一个不幸福的婚姻,依然开开心心地生活着。”王玉柱问“这是什么优点呀?”“对你来说是优点”王儿泽笑着说,“柱子,你有点儿爱走极端。”  王玉柱不做声地转身走开,去了洗手间。王亢泽把轮椅摇到洗手间外面,隔着门向里边问“柱子,我说你有点儿爱走极端,你没有生气吧?”王玉柱的声音从洗手间里传出来,说“没有,你说的没错。”停了一下又说“但是你把我说得不如周秉昆,我不愿意。”王亢泽等在洗手间外面,看到王玉柱推门出来了,就望着他笑。王玉柱拿了水壶去阳台上浇花,王亢泽就摇着轮椅跟在后面,王玉柱出了阳台的门,转过身来对王芫泽说“叔,你不能来阳台”王亢泽就乖乖地在窗帘这边停下来浇花的时候,王玉柱对王儿泽说“维持着一个不幸福的婚姻,依然开开心心地活着,叔,这个优点你也有呀。”王亢泽呵呵地笑,回答道“我不如周秉昆,他比我开心。”王玉柱说“他是傻。”王儿泽仍然呵呵笑,说“傻不一定就是缺点,生活又不是做算术题,傻一点儿什么都不影响,说不定反而是好事。”王玉柱问“叔,你干吗非要在我面前夸周秉昆”王亢泽说“我就是说给你听一听,帮助你改变一下对周秉昆的印象,免得你看到他的时候心烦。”

    王玉柱从阳台走回来,看到王亢泽还是坐在轮椅里笑着望着他,也笑了,俯下身去把王芫泽的身体从轮椅里抱起来,坐到沙发上去,把王儿泽放在腿上,抱在怀里。他望着王芫泽的脸,笑着说“不管你说我什么我都没有办法,准让你笑得这么好看呢。”他让王亢泽枕在沙发扶手,把王亢泽的脚放在怀里揉,想了一下又说“不过我了解周秉昆比你了解的多,我对他的看法比你全面。”王芫泽笑道“人都是清绪动物,了解的多不代表结论正确,我经常在你耳边说周秉昆的优点,不怕你不改变。”王玉柱无奈地道“服了你了。”用力捏了几下,王芫泽急忙说“轻点儿柱子,你把我捏疼了。”

    渐渐地,王玉柱发觉王芫泽越来越容易犯困,只要有几分钟静默的时间没有人和他说话王儿泽就有可能睡着,随时,随地。在车里睡不着,一颠簸就醒,可是很快又低垂着头犯迷糊。王玉柱握着他的手喊“叔。”把他喊醒,担心地说“你不能在车里睡,碰到头了怎么办”帮他系紧了安全带,可是看到他似乎确实是疲倦了,迷惑地问“你怎么会这么困呢?要不以后我开公司的商务车吧。 ,,你可以在后边的折叠床上躺着睡,王梵泽说”别,困倦的“伸手给王玉柱,让王玉柱捏着,说”我就想坐在你旁边。你和我聊天吧,聊天我就不会困了在王玉柱的办公室里,王芫泽更容易睡着,坐在轮椅里看报纸,看着看着就歪着头小声地打呼噜。有时候王玉柱还在和员工谈事清,不忍惊醒他,就压低声音继续交代工作。一个员工关心地问“王叔是不是应该在家里多休息呀?”王玉柱很担心,看到王芫泽歪在轮椅上睡觉的样子,他会蓦然心惊地觉得王芫泽很孤独,于是有空闲了他就推着王芫泽的轮椅四处走,去伐老赵和以前的其他熟人说话。他推着王芫泽在公园里散步,秋天了,秋风吹得落叶成堆,风大了一点儿,就有灰尘和枯叶袭过来,王芫泽举起手挡在脸前躲避,王玉柱急忙用衣襟护住王芫泽的脸。他看到王芫泽眯着眼抵御沙尘的表清,头顶上发根斑白他买了子给王芫泽戴上,王亢泽依然望着他笑,可是他有种彻骨的伤感王芫泽老了晚上的时候,王亢泽越来越无法陪着王玉柱把新一司看完,坐在王玉柱的怀里看了几分钟王玉柱就会感觉到怀里的这个身体已经坐不稳了,正在一点点地陷入沉睡。王玉柱就轻轻地把王芫泽的头扶起来,摸一摸脸颊,捏一捏嘴巴,又拧鼻子又揉耳朵的,还伸手下去到王芫泽的短裤里捏鸡鸡,都没用,王儿泽清醒一会儿,和他说两句话,一旦停顿又会沉沉睡着。王玉柱把王亢泽小心地放倒在床上,望着王亢泽睡觉的样子,他会害怕,清况似乎越来越严重,他有种孤立无援的感觉有一天晚上他给王亢泽洗澡,手握毛巾在他身上搓澡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想起没有把王芫泽的干净内衣裤拿到洗手间来,就对王芫泽说“叔,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就过来。”王儿泽接过湿流浦的毛巾,头枕在浴盆边沿休息。王玉柱快步出了洗手间,去卧室打开衣柜,又打开抽屉拿王芫泽的内衣裤,然后关上衣柜,出了卧室,就这一会儿的工夫,可是一出卧室就听到洗手间里水声哗哗,不像是在洗澡,而像是在挣扎。王玉柱惊惧地冲进洗手间,看到王亢泽刚刚从浴盆的水里直着腰坐起来,扶着浴盆边沿不住地打喷嚏,一只手拿着湿浦浦滴着水的毛巾慌不迭地擦眼睛。  王玉柱急忙扶着王芫泽做好,接过毛巾,拧干了给王亢泽擦眼睛,让他睁开眼,着急地问“怎么回事?”王亢泽尴尬地笑着解释“我刚才差点儿睡着,一迷糊,不知怎么就滑到水早了。”

    这件事让王玉柱发愣了好几天。他不去公司了,在家陪着王亢泽做家务,只要看到王儿泽在轮椅里低着头犯困,他就凑过去,蹲下来轻声地唤“叔。”王芫泽“嗯”了一声醒过来,回应道“柱子。”王亢泽望着王玉柱笑,那些笑容,在那些从天空经过窗口投射进来的日光中,带有一种渐渐没落的光辉王玉柱藏起心中的难过,微笑着对王儿泽说“叔你想睡觉呀,我陪着你睡吧。”

    他陪着王儿泽睡了一个白天又一个白天他没有开灯,怕影响王亢泽的睡眠,于是房间里暗暗的,静静的,窗外是沉默而遥远的、永恒而不死的天空。王亢泽像在夜晚一样躺在他的怀里睡着了,穿着背心短裤,像个孩子一样地蜷缩着,均匀而温暖的气息一阵一阵地袭在他的脸上他抱紧王儿泽的身体,睁着眼望着幽暗的房间,倾听着寂静中氰氢着的命运的声音。他根本睡不着,也不会觉得时间过得缓漫,相反,他能察觉到光阴正在毫不留清地流逝,冷冰冰地越走越远他确定自己真的是感觉到孤独了,王小川不在家,在这个房子里他和王亢泽两人生活得像是一个秘密,没有观众,没有听众,没有熟人来关注,也没有陌生人来打扰他是很少有朋友的,除却生意上的交往,在他私人化的生活里除了王芫泽就是王小川。有时候他会疑惑这种孤辞,有时候,他望着王儿泽的脸,会猜测王亢泽会不会也因此而觉得他是个孤独的人,王扎泽自己会不会也觉得孤独。

    于是他在这时刻想起了周秉昆,他渐渐觉得的确如王芫泽所说的那样,周秉昆的某些特点,对他而言确实是个优点,他过于敏感和执着,因而是脆弱的,而周秉昆从小就会为自己武装起一层坚实的外壳他l“想是不是王亢泽预料到什么了,他生命中的许多事,似乎王芫泽都能预先从容的准备好,当王梵泽说起周秉昆的优点的时候,他真的这么快就需要了。  他身体一动不动地抱着沉睡的王芫泽,一只手从床头的桌子上摸索到手机,拨通了周秉的电话。周秉昆在电话那头儿哈哈笑着喊”王玉柱。“他听到周秉昆的兴奋,愣了一下没有说话。周秉昆又喊”王玉柱,说话呀。“他低声说”周秉昆,你以后多来我家吧,我不骂你了。“周秉昆心无芥蒂在电话那头哈哈笑”我才不怕你骂我呢。“又问”王玉柱,你怎么了?你怎么突然给我说这个?你的声音怎么那么小?“王玉柱不想解释下去,拿着电话一片沉默,周秉昆说”好了好了,你不想说,那等我去你家之后再说吧。你挂电话吧,我等着周秉昆成了王玉柱和王芫泽最重要的一个朋友。周秉昆冒冒失失地融入了他们的生活中,热切而负责,来家里吃饭,帮忙做各种各样的事,和王玉柱一起陪着王芫泽去医院检查身体,周秉昆对王梵泽和王玉柱每天的生活了如指掌,经过王玉柱的公司时,总要去王玉柱的办公室看看,往往王玉柱和王梵泽都在,不出一次错。

    假期里王小川要周秉昆带他去认识几个推销药品的人,只了解了解,又不是一定去做。周秉昆请示似的望着王芫泽和王玉柱,两人无奈默许了。周秉昆笑着对王芫泽说“叔你放心吧,我也是个做爸爸的人,知道怎么教育孩子,这一点我比王玉柱懂。”  一连好几天,半上午的时候周秉昆开车来接王小川,带着他去认识一些推销药品的人,观察那些人如何工作。王儿泽总是不放心,摇着轮椅出去,费力地越过低矮的门槛,一直把周秉昆和王小川送到电梯口,等电梯的时候向王小川反复地嘱咐“小川,多了解一些工作是对的,但是你现在是学生,学生有学生要做的事你去看看就行了,以后做什么工作以后再考虑”王小川说“我知道,爸爸你回去吧。”

    王儿泽不回去,目送周秉昆和王小川走进电梯,向他们挥手说再见。王小川先按了关门,回过身来刚刚向王儿泽举起手,父子两个就被电梯的金属门隔开了。王儿泽心事重重地摇着轮椅回去,坐在客斤里发愣皱着眉头思考问题的时候,王亢泽倒是能够清醒地坐很久。王玉柱过去坐在沙发上,把王芫泽的轮椅转过来,面对面,笑着握住王亢泽的双手。王儿泽对王玉柱说“柱子,我对小川不放心我不知道我的身体能不能撑到小川毕业的那一天,如果我撑不到,或者到时候t,不到,你就看好小川,让他找一个本分的、有意义的工作,一生平平安安就行了,不必要想着去发财。”

    王玉柱低下头去,伤感得无法说话。王亢泽知道王玉柱在难过什么,低声唤道“柱子”看他还是不说话,就说,“柱子,我很想和你商量一下以后怎么办,有些事情是避不开的,既然一定会来,a得做好准备。”王玉柱e忍了眼泪,抬起头来不高兴地说“小川的事只有你才能解决,你必须得活到小川毕业”王亢泽疑惑地望着王玉柱的表清,想了想又笑了,说“这是我拜托你的事,你一定会帮的。”

    在王玉柱的注视中,王儿泽又要睡着了,头越来越低,很快发出轻微的t声。王玉柱轻声喊“叔。”王亢泽醒过来,抬起头,困倦地问“什么事呀柱子?”王玉柱笑着说“我袍你到卧室去睡。”王儿泽听话地伸开双臂,像个软弱的孩子似的等王玉柱来抱王玉柱把王芫泽抱到卧室,脱了衣服,又挨着王芫泽躺下来,让王亢泽睡在他的怀里。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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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梵泽又要睡着了,王玉柱在王芫泽的耳边说“叔,只要有一点希望你都要坚持活着,记住了么?”王芫泽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沉沉地睡着了几天之后,王小川井没有被推销药品的工作打动,有一天吃饭时王芫泽试探着问起这件事,王小川厌恶地说“没意思,天天坐在医院里等,一看到医生有空儿,就摇着尾巴上去阿诀奉承,一点儿自尊都没有。”王亢泽放心了,呵呵笑着对王小川说“你这样想就对了,不能为了挣钱什么都做,人活着是需要别人尊重的。”

    王玉柱对王小川说“小川,你还是继续上学吧,读硕士,读博士,想出国读书也行,我支持你,你应该做研究工作,你们家从你爷爷开始就是做学问的,这是光荣传统,你应该传承下去。”王亢泽正在给王小川夹菜,听王玉柱这样说,立刻纠正道“这倒也不是,小川的爷爷是做生意的,我爸爸才是做学问的,因为小川的爷爷做生意,所以家里不缺钱,我爸爸在旧社会里才有资金去国外学地质。”

    王玉柱和王小川面面相觑两人都是又惊讶又担心王梵泽没有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看到两人带着疑虑的表清,就不解地问“怎么了?的确是这样的,以前我没有给你们讲过小川的爷爷。”王玉柱低声问“叔,小川的爷爷,不就是你爸爸么?”王亢泽“嗯”一声,想了想,才突然明白自己说错了话,他似乎觉得这种错误很搞笑,忍不住笑了起来,而且越来越觉得幽默,饭也没法儿吃了,扶着桌子呵呵呵地笑了好大一会儿王玉柱和王小川一点儿也笑不出来。王玉柱不能不把这种逻辑错误和王亢泽每况愈下的健康联系起来,他觉得这是个不能忽视的预兆。他还没有开口讲,王小川已经在眼泪汪汪地问王亢泽“爸爸,你是不是要变糊涂了?”王芫泽笑着拿纸巾给王小川擦眼泪,说“我又不是老年人,还没有资格得老年痴呆症。我是偶尔一次没有迷过来,这种错误谁都有可能犯这件事之后,王亢泽再讲起往事的时候总是非常注意,尽量避免再出错误,会经常地问王玉柱”柱子,我冈l刚没有说错什么吧?“王玉柱无奈地笑道”一家人,就算说错了又怎么样,难道还会影响经济发展呀?“王亢泽看他不正面回答,心里就会疑惑,往往追问道”到底有没有说错呀?“王玉柱说”没有。在我的耳朵里,你说的都是对的。“王小川假期里不再出去打工了,也不出去玩,天天在家陪着王儿泽,父子俩一起做家务一起玩电脑游戏,一起去楼下散步,一起去菜场买菜。好多年没有这么亲密了,王芫泽似乎重新变得神采奕奕,拄着双拐跟着王小川四处走,也不觉得累,也不觉得困,在家看电视的时候,王儿泽的心不在电视上,拿着小锤子给王小川砸核桃,一个一个不厌其烦地塞在王小川的手里,让他吃了补脑。

    有王小川在家里陪着王亢泽,王玉柱就可以抽出时间来去公司,认真处理那些长时间累积的种种事务。有一天中午他回到家,开门进去后看到客厅里的电视正播放着电视剧,桌子上一小堆儿核桃壳,正午的阳光阑珊地投射进来,家里静静的。他疑惑地绕到沙发正面,看到王芫泽和王小川都侧躺在大沙发上睡着了,父子俩睡姿一样,王芫泽的一只手伸到前边,搭在王小川的身体上。这清景让王玉柱察觉到一种似曾相识的幸福感,王小川小的时候,就是这样躺在王亢泽的身边的他心满意足地看了一会儿,轻手轻脚地去厨房做饭,淘了米,蒸在电饭煲里,又动手洗菜,这时听到厨房门被推开了。他回过头去,看到王小川推门进来,怔怔地望着他。他觉得王小川似乎有话要说,急忙拿毛巾擦了手,笑着问”小川,你醒了。“王小川突然间就变得泪流满面,伤心万分地喊了一声”柱子哥“,支撑不住地走近王玉柱。王玉柱张开双臂把王小川拥在怀里,王小川在王玉柱的怀里小声地哭出声来。王玉柱擦了好几遍自己的眼睛,也擦不完眼泪。王玉柱对王小川说”小川,你爸爸希望我们一家人相亲相爱,只要我们做到了,就什么事都不用怕。“干小川开学之后,干下柱又是天天在家陪着干芫泽。干亢泽还是经常性她困倦,白天睡,晚上也睡有一天晚上睡着后,王玉柱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热热地涌流到了他的身体上,警惕地醒过来,闻到屋子里臭臭的,顿时明白了。这时王儿泽还在他的怀里昏昏沉沉地睡着,他一时间慌乱起来,不知该怎么办,犹犹豫豫地轻声喊”叔。“王亢泽醒过来了,这时床上已是一片狼藉王亢泽掀起被子看了一下,再次抬起头来望着王玉柱时,眼神里似乎蒙上了一丝绝望。王玉柱知道王儿泽肯定会为此而尴尬,就匆陌地一遍又一遍地安慰”叔,你不要泊,不要泊“王玉柱先下了床,伸手过来抱王亢泽身体,王亢泽惊恐地推着他的手不让他靠近。王玉柱的心都要碎了,难过地问”叔,你要是不信任我,这个世界上你还能信任准呢?“王玉柱把王芫泽抱到洗手间,两人身上都有秽物。王玉柱拧开水龙头往浴盆里放洗澡水一边抱紧了王亢泽的身体,毫不在乎脏,也根本不想到臭,脱了王芫泽的短裤,拿卫生纸给他擦拭,擦的时候,王玉柱的眼睛和脸几乎贴在了王芫泽的皮肤上。

    似乎受到了沉重的打击,洗澡的过程中,王儿泽的表清一直木然而茫然地望着洗手间里一个空洞无物的方向,担心得王玉柱反反复复地说着那句话”叔,你不要紧张,也不要怕。“他把王亢泽的身体洗干净了,换上干净衣服,抱到王小川的床上去躺着。又去卧室里把床单被单都揭下来,拿到洗手间在浴盆里用手洗,搭在阳台上,又把床垫摊到阳台上去晾着这一夜两人睡在王小川的卧室里,王玉柱像往常一样抱着王芫泽的身体,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在他耳边轻声地安慰”叔,这没有什么尴尬的,你不要有压力。我们是一家人嘛都这么多年了,早已不分彼此,我把你看成是我的,你遇到困难的时候,困难也应该是我的这不是什么严重的事。“王儿泽茫然地睁着眼睛,慢if地摸索到王玉柱抱在他的胸前的手,默默地握在手里。  从此以后,再和王亢泽出门时,王玉柱就算穿着西服,身侧也要挎着一个大包,里面装着王亢泽的干净衣服,去散步的时候,或是去公司的时候,无论远,还是近,都是如此。

    这次大小便失禁的经历严重影响了王儿泽的精神状态,他开始用更多的时间来沉默地思考问题,经常想得h1h,viv的,笑容也少了,在王玉柱面前还有,可是每次笑的时候,王玉柱总能从他的笑容里察觉到一种日薄西山的凄凉,每次看见了,王玉柱都想扭过头去偷偷流泪。

    王亢泽开始更多地谈论生与死的问题,认真得像是在与活着的人做最后的告别,表清凝重而严肃。有一次他对老赵说”老赵,以前我不相信鬼神,认为那是迷信,可是现在想想,多数人都址不脱迷信这一关,不迷信鬼神,就迷信科学,不迷信科学,就迷信自我。我倒宁愿相信了,信了就有,你也信吧,这样我们在这个世界上是好朋友,到了另一个世界也可以在一起做好朋友。“说得老赵大惊失色,老泪纵横地说”老王,你听听你在说什么?你就在这个世界上好好活着不行么?我比你年老,我还不说这种话呢。“王儿泽淡然地笑了笑,说”反正我给你说过了,只要你听到了,记住了,我就放心了。“老赵担心王儿泽是不是时间真的到了,就把这些事清讲给以前的同事听,拜托他们去家里看望王芫泽。于是家里倒是热闹起来,经常有客人,王亢泽认认真真地迎来送往,王玉柱在旁边端茶送水。人走茶凉后,王亢泽很想也给王玉柱谈谈心,一看到王玉柱有空儿,就摇着轮椅到他身后,低声说”柱子,我想跟你说二“王玉柱根本没有足够的勇气听下去,似乎那些话就是魔咒,一旦说出,就会在冥冥中产生影响。他会立刻制止王亢泽,不管王儿泽的表清有多急切,多失望,他都会狠下心说”叔,你不要讲给我听,因为你的时间还长着呢。你现在只是精神状态不好,你不要没有根据地胡思乱想。“  早已离开研究所去下海做生意的大刘和小刘也来看望王亢泽。小彭来了一次又一次,有一次王亢泽不喊彭主任了,改喊小彭,动清地说”小彭,我知道你把当年夹在我和孟主任的恩怨之间的事记在心里,我一直都知道你心怀愧疚。其实你完全可以放下,我根本就没有在意过我以前这样说你可能不相信,认为我是客套,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我现在对你说的每一句都是真的。“小彭听了心里难受得不行,长久以来压抑在心里的愧疚倒是放下了,却换成另一种难过大白天的,还是在客厅里,却得带上大墨镜来掩饰就要流出眼眶的泪水有一天王亢泽突然对王玉柱说”柱子,你姚敏阿姨给我留的电话号码好像报停了,我打了许多次都不通。我这儿还有个她的地址,你能不能帮我找到她?“王玉柱问”找她干什么“王芫泽劝道”柱子,你姚敏阿姨是小川的妈妈呀,小川还小不懂事,但是你不能像小川一样排斥她。他们终究是母子关系,有些你无法代替的事清,必须由她来做。“王玉柱突然间伤心极了,心里乱糟糟的,扶着王亢泽的身体,想说什么,可是只说了个”

    叔,你二“,就什么也说不下去了,懊恼地对王儿泽发脾气,大声说”好,我去找。“  这一天刚好周秉昆来了,王玉柱嘱咐周秉昆在家里tq且陪着王亢泽,他去找姚敏。他拿着地址找到一个偏僻的新的小区,乘电梯上楼,敲了门。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儿过来开了门,王玉柱心想这一定是姚敏的儿子了,他不由自主地去注意这个男孩儿的身高,比王小川高了快一头,这让他突然有点儿替王小川抱不平,还未进门,已经微微地带上情绪了姚敏此刻正躺在卧室里养病,发高烧了,烧得浑身无力,丈夫去上班,孩子不好好学习以照顾生病的母亲为由,愣是从学校里请了假。姚敏把王玉柱唤到卧室里,听他说了王芫泽的清况,心里难过,流了许多泪,但觉得此时并不方便去,就说”你把电话留给我,过几天等我病好了我再去吧。“王玉柱就告辞出来,突然注意到卧室里的墙上有一张很大的婚纱照,就回头看了一下,照片里的新郎新娘都被修饰得与真人有别,但他还是辨认出了新郎,当年他曾怒不可遏地把一个牛奶瓶掷在这个人的头上,没错,就是这个奶油小生似的人,在婚纱照里白白净净地对着每个人笑瘦瘦高高的男孩儿小名叫小文,姚敏叮嘱小文送王玉柱下楼,顺便去超市里买些菜回来。

    在电梯里小文站在后边一直偷偷地观察王玉柱,后来小心地问”听说你是个同志呀?“王玉柱不看他,当做没听到,一句话也不说开车之前,王玉柱先打了个电话回家,对王亢泽说姚敏身体不舒服,感r发烧了,过几天才能去家里看你。王芫泽想都没想,说”不是要她来找我,我也可以去看她呀,既然你姚敏阿姨生病了,我应该去看望一下。你先别回来,我现在让周秉昆开车把我送过去。“王干林坏想说什么话来阻止,王儿泽那边已经匆匆地把电话挂了王干柱点觉得不妥,他不能像王芫泽那样看得开,有些事清还强硬地留在他的记忆里,他心想,姚敏和王芫泽如今准去准的家里都不合适,不如找个其他地方。他等了快一个小时,才看到周秉昆的车驶进了这个小区。他走到车门外,看到王亢泽坐在副座上,没有系安全带,一只手扶着座位,一只手紧紧抓着车顶上的扶手,他忍不住要斥责周秉昆,说”你怎么不使用安全带呢?你的车上没有安全带?“周秉昆解释道”我从来没用过,我开得漫,不要紧吧王亢泽提了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几包进口食品和一些水果,这让王玉柱蓦然觉得时光像是倒流了十几年,那时候王亢泽经常这样提着旅子礼品去姚敏的父母家里,这么多年过去了,像是什么都没有改变。王玉柱对王艾泽说“叔,要不我们把姚敏约出来,在附近找个地方说话。”王亢泽问“为什么?你姚敏阿姨的家不是在这里么?”王玉柱想了一下,只解释道“姚敏的儿子在家里?”王亢泽问“那又怎么了?”

    王玉柱一手提着礼品、一手扶着王芫泽往前走了一段,还没有走进楼里,王亢泽想着王玉柱刚刚的提醒,就停下来,犹豫着问“柱子,你是不是不太想上去?要不你和周秉昆在下面等我吧,我很快就回来。我和你姚敏阿姨单独在一起,她说起话来或许就会轻松一些”

    王玉柱沉默了一下,把装着礼品的塑料袋挂到王亢泽的手指上。王儿泽便拄着双拐不回头地走过去乘电梯了,背影匆匆,倔强而执着。王玉柱回到周秉昆的车里,和周秉昆沉默地并排坐着,双臂抱在怀里,想着想着眼角就有了泪光周秉昆关心地问王玉柱“王玉柱,怎么了?你看你这段时间动不动就流泪,林黛玉也不过如此呀。”王玉柱不说话,一动不动地坐着,周秉昆又说“怎么了嘛?你倒是说给我听听,说出来就好受了”王玉柱还是不说话,周秉昆就伸出手,搭在王玉柱的肩膀上,摩掌着又去抚摸他r' v5的头发,又把他的一只胳膊拉过来,握住他的一只手。王玉柱心烦地甩开了周秉昆的手,大声呵斥道“你离我远点儿周秉昆。”

    两人都沉默了,渐渐地周秉昆有些伤感,怯怯地对王玉柱说“王玉柱,我想离婚了。”

    王玉柱转过头去望着周秉昆,担心地问“怎么要离婚了?你的家庭不是?一还算不错的么”周秉昆低声说“不好啊,你是没有看到而已,我实在不想那样活下去了口”王玉柱劝道 “这种事清你一定得想好,不要贸然做决定。离婚后的生活不一定就比你现在好。”周秉昆说“我知道啊。”停顿了一会儿,又问“王玉柱,你能不能给我一点希望。”王玉柱愣了一下,疑虑而又谨慎地问道“什么希望?”周秉昆说“就是以后,如果你叔不在了,你能不能答应和我在一起,我们俩也可以这样生活。”

    王玉柱怔怔地望着周秉昆,望了好大一会儿。周秉昆越来越担心,觉得王玉柱要发大火了,果然,王玉柱狠狠地对周秉昆说“不能。”又指着周秉昆,怒不可遏地说下去“你想离婚就离婚,但是不要把你的离婚和我扯上关系。你为什么选择在这个时候和我说你离婚的事你以为什么事都是可以投机的么?”

    王玉柱一激动,就气呼呼地推开周秉昆的车门出去,去坐到自己的车里。周秉昆跟过去又和王玉柱坐在一起,低声道歉“拒绝就拒绝嘛,是我不该说这些。你别生气了,我也是担心你有一天会过于伤心,想让你知道,那一天,有另外的人在关心你。”王玉柱问“哪一天我叔死的那一天?”周秉昆听到王玉柱如此坦白地说出这个词,有些担心,警惕地望着王玉柱,看到王玉柱转过身来,似乎带着一种神秘的笑,双眼亮闪闪地对他说“我叔不会死的因为他就是我,我就是他,只要我活着,我叔的生命就依然存在。”

    王玉柱“u0”地一声推开车门出去,那边,王芫泽已经出了电梯,正拄着双拐孤孤单单地走过来只要有三天以上的假期,王小川就会乘飞机匆匆地回家来陪着王梵泽,有一次王玉柱和王梵泽去飞机场接王小川,看到周围有许多年青的男女情侣,勾肩搭背的,而王小川总是独自一人来来去去。在车里的时候王亢泽就笑着问王小川“小川,你现在有没有女朋友。”王小川说“没有。”王亢泽问“怎么还没有呀?一个人在那么远的地方上学,你谈个女朋友吧也可以多个人关心。”王小川说“我还没有遇到喜欢的。” 看到王芫泽的神清里似乎有种疑虑,王小川就说“爸爸,你放心吧,”王玉柱在前百是不一样,这是身听到了,一边开车一边说“小川,我要生气了。”王小我和柱子哥不一样川说“不一样就实嘛。难道非要我和你一样你才高兴?’王芫泽呵呵地笑柱子,你生气就冲我生,我代小川受了。”王玉柱无奈地笑,对王小川说对王玉柱说“小川,你真是我的克星”王小川对王玉柱说“你是我爸爸的克星。”“不是吧。”王玉柱说,“你爸爸是我的克星”王小川说“我爸爸明明是我的克星。”王儿泽急忙制止他们再争论下去,说“什么克星克星的,不要再说这些不吉利的词。”王小川笑道“好啊,那就改成幸运星,也说得通。”

    王芫泽一直想带王小川去上坟,趁这次王小川回来,就让王玉柱开了车一起去了。把车停本u门口的时候,王玉柱抱着王芫泽下车,王小川去后备箱里拿拐杖王亢泽不忘伸手拿起座位上的一个塑料袋,装着冥币和供品,王玉柱看到了,突然间脚步沉重得像是绑上了两个铅球。他不敢去猜测王亢泽此时此刻的感觉,但知道这一定是最伤感的一次远离城区的陵园里寂寂寥寥,松柏森森,如此孤独的地方,却会在某一天成为王艾泽的归宿,这个想法让他觉得头晕目眩,跟在王儿泽和王小川的身后,一步一步惊恐地走着还好王芫泽始终不提到自己,跪在坟前烧香的时候,只是叮嘱王小川以后每年都要来看望爷爷奶奶,不要觉得这是迷信,这是一种寄托哀思的方式,来看一次,就会安心一些。王小川脸色沉郁地跪在一旁,为了掩饰清绪,伸手去拔坟上的草王亢泽急忙抓住王小川的手,告诫道“小川,坟上的草是不能拔的”

    王小川站起来换了个位置,凑到王干柱的身边,王玉柱扶着他的肩,两人一起神清黯然地望着正忙着在坟前摆供品烧冥币的王亢泽。王儿泽探着身子放供品,那姿势有点儿像是去敲开坟墓的门。看得王玉柱心里伤感难言,一边是王亢泽宽大的身体,那脸,那手,那呼吸着的身体,那熟悉而友好的眼神,都依然鲜活,另一边却是一杯黄土,下面埋着生命的灰烬,这种对比是如此的醒目而残酷。  王亢泽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上坟结束后,他把充当供品的香蕉拿回来,在车里对王小川说“小川,饿了吧,来先吃个香蕉。”王小川说“我不吃。我不敢吃。”王儿泽讶异道“香蕉怎么了?这么好的香蕉,我捡最贵的买的”又拿了一个给王玉柱“柱子,你吃个香蕉吧。”王玉柱不敢看王亢泽,怕看一眼后自己的眼泪会流出来,就伸手到后边摸索着接住了,看到王芫泽已经把香蕉皮剥了,就默默无语地直接塞进嘴里随着时间一天天地流逝,王下柱越来越浓地察觉到心中的畏惧了。越是晚上,王玉柱越是清醒,睁着眼不知疲倦地凝望在怀中沉睡的王芫泽,看着他睡,看着他醒,到了凌晨反而睡意阵阵袭来。他望着王儿泽的脸,反反复复地描画着耳朵、眼睛、鼻子、嘴唇,仔细地观察王芫泽身体的每一个细节,从头发抚摸到脚趾甲,哪里发炎了,哪里黯淡了,他都知道得清清楚楚有一天早上王亢泽醒来,王玉柱轻声对他说“叔,我真想把你吃到肚子里去,让你的身体变成我的身体,永远都不离开我。”王儿泽吓了一跳,愣了一会儿,笑道“我老了呀,你能不能咬得动?”

    有天晚上王玉柱给王亢泽洗澡,王芫泽坐在浴盆里望着大镜子,过了一会儿说“柱子你站起来我看看。”穿着背心短裤的王玉柱姑直了,不知道王芫泽要看什么,疑惑地问“怎么了,我姑好了”王儿泽叹息道“柱子,你也不年轻了,肚子也凸出来了。”王玉柱在镜子前收了一下腹部,一放松,小肚子又显现了。王亢泽怅然地说“时间真快呀。”王干柱撩起背心,摸着自己微凸的肚皮,笑着对王亢泽说“这样好看,有点儿像你了。”

    为了不让王亢泽感觉孤单,王玉柱经常打电话让老赵和其他一些老朋友来家里,时间长了,王亢泽还是活得好好的,老朋友们渐渐地也不上心了,在电话里推三阻四的。王玉柱向周秉昆诉苦,周秉昆说“我帮你找个人吧?”王玉柱问“谁?”周秉昆说“肖春莹。”

    这是个让王玉柱心怀愧疚的名字,立刻关切地问“肖春莹?她如今怎样了?”周秉昆说“她在大学教书,现在还是单身贵族,有的是时间。”看王玉柱默默不语,犹豫不决,周秉昆又说“让肖春莹来是很有意义的,她读书多,还是个作家,和咱叔能聊到一起。另外,们三个人好多年没有聚了,过去的事都过去了,现在是重叙友清的时候了。”王玉柱说“可是”

    他说不下去,总觉得自己无法面对肖春莹。周秉昆说“肖春莹不是个小气的人。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先问问她,看她愿不愿意来。”王干杜0着客厅aa糊糊坐着打纯的王芫,心想肖春莹在王亢泽的心里有一定的地位,如果能经常来家里,说不定真的很有意义第二天下午,周秉昆就把肖春莹带来了。王玉柱开了门,看到肖春莹微笑着站在外面望着他,大声问候道“你好,王玉柱。”单身生活让肖春莹依然气质如白莲,多了成熟与深奥,却依然像从前一样雷厉风行,敢作敢为这时候王亢泽在卧室睡着。肖春莹什么都不顾忌地去卧室看了,出来后语气沉重地对王玉柱和周秉昆说“我们三个以前是好朋友,现在也是,以后就让我们一起陪着王叔度过最后的时光。希望这个时间会很长,越长越好。”  王芫泽醒来后,王玉柱去卧室帮他穿衣服,把他抱在轮椅上,推着从卧室到客厅。王芫泽看到肖春莹卓尔不群地站在客厅里,又惊又喜地喊“肖春莹。”

    几乎每一天周秉昆都会去把肖春莹接过来,来不了的话肖春莹也会打来电话来问候。肖春莹的到来激发了王亢泽的许多活力,两人在一起谈天说地,肖春莹不避讳和王亢泽谈论生与死的问题,王亢泽并不会因讨论这些问题而颓废下去,反而充满了兴趣。肖春莹很能聊,声音又好听,和王芫泽一聊就是很长时间,直到王芫泽感觉到累了,头晕眼花地又想睡,肖春莹就去扶着王芫泽的身体,用明朗而柔和的声音对他说“王叔,你先休息会儿,等你醒来我们再聊肖春莹多数时间是端坐着,有时候站起来在王亢泽面前优雅地踱来踱去。当肖春莹漫步到窗口转过身来,身后的背景是外面世界明亮的光影,而脸上是一片逆光之中的幽暗,那时候,王芫泽会比冼惚惚地把肖春莹当成是林慧珍。王亢泽有些激动地对肖春莹说”肖春莹,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或许有一天,这些故事会成为你的写作素材。“肖春莹充满兴趣地说”好啊。王叔你慢漫给我讲,多讲一些细节。“于是王芫泽讲起了他和林慧珍的故事,在肖春莹面前讲起来有种悠长呼吸之后的释然,讲了一天又一天。肖春莹陪着王儿泽说话的时候,整个房子里似乎只有他们两个人,王玉柱和周秉昆都插不上嘴,于是就趁这些时候赶紧出去办事。有一天周秉昆先回来,进门后看到肖春莹和王亢泽都坐在沙发上,王亢泽倒在肖春莹的怀里睡着了。周秉昆惊讶地张大嘴巴,肖春莹做手势警告他别出声。周秉昆后来对肖春莹说”要是让王玉柱知道了,那还得了。“肖春莹嗤之以鼻,说”有什么不得了的?他小气是他自己的事。他要是敢说我,我就敢骂他。“周秉昆真的跟王玉柱说了,王玉柱却并不觉得这是坏事,只是担心地对肖春莹说”我只是怕你会觉得不自然。“肖春莹笑着回答”我不会觉得不自然的,我可是剩女呀。“后来肖春莹又开玩笑说”到今天我才明白原来是王叔在喜欢我,要是早知道这些,我就从你手里抢了,王玉柱想了想,伤感的说“要真的是被你抢走了,我叔会比今天幸福多了”“肖春莹怔怔地看看王玉柱劝道”任何假设都没有意义事实是你和王叔都一在热切地为对方付出,你们才是最幸福的?“一有一天夜早王兀泽突然醒了,很清醒h0望看王玉柱的眼睛,问”柱子?你也知道我总会一把肖春莹当成你林阿姨,y}e天我和肖春莹天天在一起,你会个会心里不高兴呀?“干玉柱怔一丁一下,笑垣”小会,真的不会,我只想看到你开开心心的,别的事清我根本ex不会在平。一“王x9笑着说”那我就放心了‘我只是想聊聊以前的25 lea有个听众了’“一用手从背后抚摸干兀泽fnn身体时王玉柱又说”叔,我只担心一件事?“王兀泽说一”你说啊?“王玉柱说”我想让你答应我只要有一丝希望,你郡要坚持看活下来。“王一解燃了一a16,回答”我答应你,“了你和小ill我放心不下你们两个?”一然而突变说来就来?有一天下午王玉柱在外面办事,手机响了,是肖春爷从家里打来的电一话,惊慌地说王叔}r掀丁。“肖春莹和周秉昆已经拔打丁12o,让王玉柱直接赶到医院去一这个消息仿佛是生命中某种神秘而神圣的指示,蓦然间放大了王玉柱的身体中潜藏的能量他变得异常清醒和冷静,反而有种从来没有过的从容不迫,在十字路口等红灯时,他发觉眼前的世界变得异常清晰,那一刻他的视野仿佛在慢漫升高,似乎拥有了一种俯瞰的角度,站在神性的位置上凝望着这个沉默的世界,和这个沉默的世界上川流不息的芸芸众生在医院里他依然没有回过神来,他站在急救室的门口静静地等,身后是忐忑不安的肖春莹和周秉昆。后来肖春莹伸手搭了他的肩膀,担心地问”王玉柱“他转过头来,没有一点难过的表清,微笑着轻声问”什么事啊?“肖春莹的眼神里满是疑问,周秉昆看得呆了他解释道”你们不用急,我叔不会有事的,他答应过我。“说完又微竿她去看着急救室的门等待  这一沉王兀冲又是平女度江,被it出急救室后,王玉枉抢先凑江云,把王兀律rl手i在手里,坦然地笑着说”叔,我就知道你这次不会有事。“王亢泽也望着王玉柱笑,虚弱地说”柱子,我也知道。“可是王亢泽在家里苦思冥想了几天后,开始写遗嘱,向王玉柱解释说”这只是遗嘱,应该早点儿写,要考虑得全面,不可能一次完成,等以后我想起什么遗漏了,就一点一点加上去“王芫泽写遗嘱写得很慢,趴在桌子上一直写到黄昏,王玉柱站在他的身后默默无语地望着,也一直望到黄昏王亢泽把遗嘱给王玉柱看了,问他有没有觉得哪些地方不妥,还打电话给王小川,一条一条地读给王小川听。王亢泽放下电话后,王玉柱又打过去,听到王小川在电话里哭,就耐心地劝道”这只是个遗嘱,你爸爸在家里没有事做,就写遗嘱来玩,本身不能代表什么,小川你不要难过了。“几天后王芫泽要带王玉柱去登记房产,用端端正正的楷体字把房产所有人的名字从”王亢泽“换成了”王玉柱、王小川“回家时王玉柱绕了一条远路,沿着长江慢漫地往前开。王亢泽眯着眼眺望了一会儿长江回过头来对王玉柱说”柱子,我还是想和你谈一谈以后的事清,“王玉柱说”叔,以后的事清还早着呢。“”还早着呢不代表不能讨论。“王亢泽认真地说,”比如殡葬的事,你懂么“王干林恐慌地摇了摇头。王儿泽就叮嘱他”柱子,我实在不喜欢医院,我不想死在医院里,你记得在那一天把我带回家。“王玉柱又惊又惧地看了一眼王亢泽,又赶紧转过头去继续开车。王亢泽还在问”记住没有啊柱子?“王玉柱紧张地点了两下头。王芫泽又说”到时候也别让很多人围着我看,有你和小川就行了,别的人还有周秉昆、肖春莹,还有老赵。但是老赵总是找很多其他人也过来那就不必了,以前和许多人打交道,但那是工作关系。我其实是喜欢静的,这你也知道。“看到王干柱没有反应,脸色沉郁地专心开车,王亢泽就继续说下去”殡葬的事不要搞得太麻烦,麻烦了我也不放心。这些事如果你有不懂的,可以让老赵帮忙,他懂。把我和我爸爸妈妈葬在一起,你和小川也可以放心了。小川还小,他要是太伤心,你就好好劝劝他。“说起王小川,王儿泽忍不住要叹息,过了一会儿,又问”柱子,我死之后,你有什么打算?“王玉柱忽地把车停在路边,再也压抑不了心中的痛苦,伏在车里放声大哭起来。这不是市区的路,可是依然是个要道,各种各样的人、各种各样的车都纷纷地从他们身边经过。王玉柱不管了,哭得五官抽搐,哭得喘不过气来,哭得脑海里一片空白,哭得路上的人和车都向这里望。哭到后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似乎只是出于一种生物的本能继续哭下去,一旦开始,难以停止。王芫泽只能抚摸着王玉柱的头,用那个已经深入到王玉柱的生命中去的声音反复地呼唤”柱子,柱子二“哭了有半个小时,王玉柱又弥忍住了,坐起身来,看到王亢泽也是两眼泪水,就拿出纸巾给他。王玉柱继续开车,过了一会儿似乎比较平静了,王芫泽就继续说下去”柱子,我希望你和小川在一起生活,像我以前说过的,一家人,互相照顾,以后年纪大了也有个依靠。如果这样做有困难,也可以让小川去找他妈妈。我跟你姚敏阿姨已经说过了,不管小川再有清绪他们毕竞是母子,终会慢慢和好的,不过小川也是大孩子了,也不用怎么照顾?“停顿了一会儿,又说”我原本想帮你安排一下,可是我看不到未来会怎样。柱子,如果有可能,你就和周秉昆生活在一起吧,我看得出他一心对你好。退一步讲,就算不能在一起也能做个好朋友,这一生很短,真心对你好的人,不可能出现很多,有时候一旦错过,就会永远错过。就像当初我要是没有把你带到南京来,可能这一生就要把你错过了。“王亢泽笑着用瘦弱的手拍了拍王玉柱的肩膀。王玉柱转过头来看王亢泽。这一天阳光明亮,江边的风强劲有力的从空中吹过,为了去登记房产,王梵泽郑重的穿上了那套昂贵的西服这一切映在王玉柱的眼里,仿佛正在记忆里翻开许多新的东西,而把重重旧事永远的压缩进一个人的历史中去王亢泽说”不知道这世界上究竞有没有灵魂,有的话,又不知道灵魂会飘到什么地方去,如果灵魂能回来,那我就回来保护你,准要是欺负你,我就出来吓他。“王儿泽独自笑了笑,又说,”但是我不想看到你把我记得太清楚,人必须得遗忘,才能有新的希望。要是我看你天天为记忆而痛苦,我也会痛苦的,你记住没有?“王玉柱流着眼泪,慌乱地转过头来对王亢泽说”嗯,“王芫泽看到王玉柱又匆匆转过脸去,就笑着说”我还有个请求,其实我是泊死的,到最后的时候,你得握着我的手才行。这最后的时候或许要很久以后才能到来,我先对你说了,免得到时候突然想起来,又没有力气说。“王玉柱还是流着眼泪慌乱地点头,低声说0嗯。”

    “还有。”王亢泽说,眼神变得认真起来,似乎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交代,“如果到时候我来不及说,或者忘了,我想让你知道,我一直都想在最后一刻对你说一句话。”

    他把手伸过去,握住王玉柱的手,放在两个座位中间的地方,郑重而动清如‘如得’得说“柱子,谢谢你万”

    王玉柱的悲痛欲绝被包裹在一片顽固的痴然中,那一刻他不明白这句话究竞意味着什么,如礼花绽放一般,一些光芒美丽地飞走了,把夜空远远地照亮,一些火星深深地落下去,灼热地烫伤了他的内心。然而紧接着他只感到排山倒海而来的幸福的伤痛,在绝望与希望频频交织的迷乱中艰难地忍着眼泪去望着王亢泽。那一天,那一刻,王亢泽安安静静地坐在他的身边带着笑容慢漫地转过头去望着前方的路,王儿泽的眼睛里是四月的阳光,阳光下不停流逝的尘的迷乱中艰难地忍着眼泪去望着王亢泽。那一天,那一刻,王亢泽安女静静地坐在他的身边带着笑容慢漫地转过头去望着前方的路,王亢泽的眼睛里是四月的阳光,阳光下不停流逝的尘世的泛白的风景,他亲手系在王芫泽衬衣领子上的蓝色领带被风吹起,一次又一次地在王儿泽的脸前飘动他还没有想过以后的路,还要走多少年,还要回忆多少年。他只是想着把王儿泽的容颜深深地刻在心里,更幸福更痛苦地刻下去,他的脑海里尽是回忆,那些笑容,那些神f和那双眼睛,那双大手和那些体温,他完全看不到有遗忘的可能。春天,那些遗落在老鹰峡的霏霏的雨,王亢泽穿着旧军装,背着行囊,带领着科考队慢漫地向下攀援还是春天,那场浩浩荡荡的大风,吸引了吉普车里的王亢泽惊疑地抬头望夏天的时候王儿泽生病了,满脸汗水地站在南京的小卷里,耐心地等着他跟上去秋天的风越来越冷,王亢泽需要他的带领和鼓励,沿着公园的湖岸一圈一圈地跑步许多个秋天,王芫泽的脚步声清晰而熟悉地在筒子楼里响起,高大而敦厚的身影在门口出现了冬天,那些东北的雪和西北的雪,王亢泽穿得厚厚的,陪在他的身边,牵着手,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这就是他的四季,不管经过多少年,他无力忘记只能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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