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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人随风而来 第45节

作者:南无阿弥陀 字数:10461 更新:2021-12-20 07:37:29

    姚瑞已经在台阶下停好了自行车,姚敏望着柱子礼貌地笑了一下,算是打招呼,就又和姚瑞站在台阶下说话。王芃泽看柱子吃完了包子,就问道”说吧,你怎么会找到游泳馆这个工作呢?“柱子讲了周秉昆的妈妈,他略过了周秉昆生病的事情,只说周秉昆的妈妈是体育中心管人事的,有时候他们缺少人手。王芃泽听了皱着眉头,疑惑地追问”你把事情想得简单了吧?她为什么要帮你?不可能无缘无故。“柱子本来想为周秉昆的病保守秘密,他考虑着讲给王芃泽听算不算是泄密,最后还是讲了。王芃泽笑着拍了拍柱子的肩,说道”周秉昆的妈妈还是不了解你呀,换成是我,跟你说一声就可以放心了,根本不用帮忙找工作来交换。“柱子也跟着笑了,过了一会儿问王芃泽”叔,你这身衣服是新买的么?“”你姚敏阿姨给我买的,谢谢我帮她妹妹找了工作。“王芃泽凑近柱子的耳边,压低声音说”非要我今天穿上,你不知道我现在有多热,你看看我头上的汗。“说着低下头让柱子看。

    柱子让王芃泽一行四人先在外面等,9点之后他出来向王芃泽招手,带着他们一家人从一个小门进去。王芃泽去更衣室给自己和王小川换了泳裤,出来后坐在长椅上鼓着嘴巴吹王小川的游泳圈,王小川看到游泳圈渐渐鼓了起来,兴奋地大呼小叫。柱子觉得有趣,等王芃泽吹完了才走过去笑着说”叔,其实你不用这么费劲,我这里有气筒,是免费使用的。“王芃泽佯装发怒地抱怨道”怎么不早点儿说,吹得我头都晕了。“姚敏和姚瑞很少在游泳馆游泳,换了泳衣出来后还有些不好意思,姚瑞走路都有些不自然。两人坐在游泳池边沿矜持地往身上撩水,这时王芃泽把游泳圈往王小川身上一套,站起来”扑通“一声,飞身投入水中,水花全溅到了姚敏和姚瑞的身上,姚敏笑着抱怨”你干什么,没个大人样儿。“这一幕完整地落入柱子的眼中,他望着王芃泽快快乐乐的样子,心里又是欣慰又是难过。他实在不明白姚敏和姚瑞平日里究竟在计较什么,像王芃泽这样的一个丈夫,这样的一个姐夫,这一辈子你们还能遇见第二个么?

    这个上午游泳馆里人很多,柱子和周秉昆在场馆内走来走去,看到有人扔废纸了就捡起来,有人挪动长椅了就重新摆正,有人需要什么东西了就帮忙去找去买……柱子走来走去,目光尽在王芃泽一家人身上。姚敏和姚瑞不敢往深水区游,只有王芃泽带着游泳圈里的王小川四处游动,教王小川认识别的小朋友。柱子看到王芃泽胸肌厚厚的,胳膊粗粗的,头发短短的,五官端正,玩起来跟个小伙子似的,在游泳池里吸引了不少女人的关注,许多人和他搭话,主动让自己的孩子和王小川一起玩。姚敏对这一切全然不顾,只在角落里和姚瑞不停地低语。

    柱子叹了口气,去值班室里把一张凉席拿出来,在水龙头下刷干净了,晾在外面的阳光下。

    点过后药敏和姚瑞想去逛街,就先走了,让王芃泽在游泳馆里等他们。王芃泽也累了,带着王小川去更衣室冲澡,穿好衣服出来,和王小川在长椅上坐下来,看着忙忙碌碌的柱子,渐渐地觉得疲倦,一大一小两个人都打了个呵欠。柱子在远处看到了,跑过来低声说”叔,值班室里有张床,你去那里躺一会儿吧,不会有人进去的。“柱子出去把那张晾干的凉席收回来,铺在值班室里的床上。王芃泽坐下去,凉席还残留着阳光暖暖的余温,王芃泽笑道”柱子,你算到了我会用到这张凉席么?“”游泳很累嘛。“柱子说,”我把凉席洗干净了预备着。以后你们游泳累了,都可以进来休息。“王小川又在打呵欠了,不高兴地哼哼着往王芃泽的怀里钻。柱子让两人都躺下来,他把王芃泽的新外套盖在王芃泽身上,又把自己的外套盖在王小川身上,低声说”你们睡一觉吧,别着凉了。待会儿姚敏阿姨回来,我会来进来喊你们的。现在我要出去工作了。“说完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的两个人,转身出去了,轻轻地带上门。

    王芃泽听着游泳馆里传来的模糊的喧闹声,又望了望窗外的秋天的阳光,独自笑了笑,心想柱子真的是越来越像个大人了。他察觉到某种久违了的感动,40岁的年纪了,突然被柱子像照顾小孩子一样照顾着,那是一种怪异、而又幸福的感觉。

    此刻,值班室外面的柱子也被幸福感笼罩着,看到有人举着瘪了的游泳圈招手示意,便急忙拿了气筒走过去。他脸上的笑容从内心深处流出,想着值班室里在困倦中沉睡的两个人,他觉得自己的忙碌突然间有了实实在在的意义,如果王芃泽父子两个需要他如此照顾,他愿意在这种幸福感中无怨无悔地忙碌一生。

    他贴着值班室的门听了好几次,似乎传来王芃泽微微的鼾声。他觉得他的生命中充满了温情与力量,他面带微笑地扫视着游泳馆,远处,周秉昆正和几个陌生人聊得起劲。

    周秉昆似乎有着交朋识友的天赋,每个周末都能在游泳馆里认识许许多多的人,见什么人说什么话,柱子觉得周秉昆的话很幼稚,存在诸多破绽,可是周秉昆用来说给别人听却非常有效。有一天柱子对周秉昆说”你别和陌生人随便聊天了,你忘了你妈妈怎么交代的,让我看着你别接触社会上的小流氓。“周秉昆争辩道”我没有接触小流氓呀,你又不了解,怎么乱说别人是小流氓。“柱子无言以对,只好不说了。

    因为周末要在游泳馆工作,柱子和王芃泽见面的时间也只能在游泳馆,王芃泽每周都要带领全家人来一次。可是天渐渐凉了,姚敏和姚瑞不来了,只剩下王芃泽和王小川。很快就是冬天,游泳馆里只有冬泳爱好者还在坚持,王芃泽也不愿下水了,只是每两周一次地来游泳馆看望柱子,有时候把厚衣服和被褥送到柱子的寝室。

    转眼间寒假就要来了,王芃泽和柱子商量寒假回老家的事情,王芃泽说你第一次回家,多带些南京的东西,在你回家之前我给你准备好。柱子说你别准备,我现在挣了一点钱,我来买吧。王芃泽说瞧瞧你怎么又来这一套了,我买给你家人,是个礼物,你要是想买,就在你们乡里买点儿年货带回去吧。

    柱子说”叔,我要是回家过年,就见不到你了。“王芃泽笑道”你回家过年,可以见到你爹娘呀,他们半年没看见你,肯定想你了。“柱子说”叔,你答应我一件事吧?“王芃泽道”你尽管说。“柱子说”在除夕晚上12点整,我会在老家对你说新年快乐。那时候,你也要在南京对我说这句话。“王芃泽想了想,笑了笑,眼神中亮晶晶的,回答道”好啊。“上火车时王芃泽买了站台票进去送柱子,在窗外指挥着他把行李放对面的架子上,把吃的东西拿出来放桌子上,这些事情做完后,王芃泽就站在窗外看着柱子,等待火车开走。柱子问王芃泽”叔,你别忘了我给你说的事。“王芃泽一下子没明白过来,问”什么事?“柱子怒道”你这么快就忘了?“王芃泽这才想起来,急忙说”没有,记着呢。“柱子又说”不只是这一次,以后每年都是如此。“”哦。“王芃泽笑道,”这句话你上次可没说。“火车开了,柱子从窗口探出头来望着王芃泽,王芃泽挥着手示意他把头缩回去,他一直伫立在站台上,直到火车的影子完全消失于视野,才低了头孤单地往回走。

    两天之后,柱子又看到了埋藏在自己生命深处的湾子村。他提着大包小包站在山岗上,看到冬季天空下的湾子村瑟缩在寒风中。湾子村荒凉而陈旧,与车来车往的南京相比完全是另一个世界,仿佛昭示着一种完全不同的命运。柱子想着自己爹娘的过去与未来都无法走出这个懵懂的村庄,想着想着已潸然泪下,他居然会在回到家的时候流泪,这一点他事先完全没有想到。

    他沿小路走到家门口,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先被在院子里玩耍的英子看到了,惊喜得要哭,带着哭腔无比大声地喊道”哥。“柱子娘和柱子爹闻声跑了出来,一家人围着柱子哭成一团。邻居们也过来看,纷纷夸柱子有出息,半年来变成大人了,又劝柱子娘和柱子爹别哭了,这么好的儿子,不知道别人多羡慕呢。

    离开家半年时间,这次回到家后柱子觉得自己和柱子娘的关系融洽了许多,那些所谓的隔膜不攻自破,柱子娘给柱子烧热水洗脸洗脚,给柱子包饺子,花上很多时间细细询问柱子在南京的生活细节,抹着眼泪感叹王芃泽真是好心人……柱子似乎重新发现了柱子娘,眼前的一切让他觉得应该好好珍惜了。第二天一早他和柱子爹赶了两只羊去乡里的集上卖,用卖羊换来的钱买了许多年货,装在两个大包里,下午的时候和柱子爹一人背了一个从乡里往家走。

    回家的路上天色阴沉,走着走着天空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柱子似乎突然间发现了天地之间某种富有灵性的美,并且无声无息地延伸在他的生命之中。他激动地站住了,惊喜地望着眼前空旷永恒的世界。柱子爹也在前边停下来,默默无语地转过身来等着他。

    柱子用自己挣来的钱在乡里买了一个闹钟,一家人把它当做珍宝,每天要来抚摸好几次。闹钟被柱子娘端端正正地摆放在堂屋桌子上的正中央,可是除夕的夜里吃过晚饭后,柱子把闹钟拎到了自己的屋子,小村庄里没有什么方式,到了晚上就是睡觉,睡觉之前,柱子把闹铃定在夜里11点40。

    南京,王芃泽带着姚敏和小川在老太太家里吃过年夜饭后,回到家。姚敏也不愿意熬夜,带着王小川早早地休息了。王芃泽独自一人在客厅看电视里的春节晚会。

    夜里闹铃声响了,柱子立刻起床,兴奋地打开门,外面还在飘雪,除夕的黑夜里没有星没有月,世间万物被厚厚的雪覆盖成一种静穆的莹白。柱子穿得厚厚的,提着闹钟走出去,踩着咯吱咯吱作响的积雪走出大门,夜空中光秃秃的树枝纵横交错,树枝上的积雪在黑夜里勾勒出一幅奇妙的图画。柱子望着夜空笑了笑,又推开隔壁荒废的院门,走到王芃泽曾经站着看雪的屋檐下。他望着闹钟的指针,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12点整的时候他抬起头,在黑夜里对着屋檐大声喊”叔,新年快乐!“与此同时,在南京,王芃泽走到阳台上,望着西北的夜空轻声说”新年快乐,儿子!“千里之外的湾子村,柱子仿佛听到了王芃泽的声音,他觉得自己过去的一年什么都不缺了,于是快乐地走回去,熄了灯,带着幸福的幻想入睡。

    年后返校,柱子觉得周秉昆变化很大,有些神神秘秘的。

    在南京下了火车,柱子先回到了学校。他穿着柱子娘缝制的新棉袄,拥挤在火车上和公交车上时没有想什么,可是下了公交车,背着一个包袱走进校园的时候,他有些怀疑自己的形象不好。这件棉衣并不合身,有些大了,而且臃肿,领子怎么穿都贴不到脖子上。那时候柱子突然开始注意自己的外表了,他一边走一边用手在身上反复地抻,后来心一横管它呢,至少王芃泽和周秉昆不会笑自己。

    可是周秉昆并不在寝室,柱子问了好几个人,都回答说没有看见周秉昆。柱子觉得奇怪,在他的印象里周秉昆应该早早地在宿舍里等他了。他有一种淡淡的失落感,独自去食堂吃了午饭,回到寝室还没有看到周秉昆,便不再等了,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做。他把柱子娘让他带给王芃泽的葡萄干拿出来,装进书包里,然后背了书包动身去王芃泽的母亲家。柱子的家乡产一种非常大个儿的葡萄,晾晒的葡萄干远近闻名,但并不是每一家都有,送给王芃泽的这些还是柱子爹拿粮食去邻村换来的。

    老太太看到柱子带来的葡萄干,很惊讶,回忆起王芃泽的爸爸王曜恩曾经也带回来过这样的葡萄干,年轻的时候外出考察带回来一次,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那时候被下放到西北,偶然间和她联系上了,寄来这样的葡萄干给她和王芃泽,可是王芃泽已经不在身边了。

    柱子没想到会勾起老太太的伤心往事,就换了话题,问”我叔现在是不是已经上班了?怎么没有送小川过来?“老太太说王芃泽觉得她身体不如以前了,年后就把小川送进了幼儿园,不过王芃泽自己今天没上班,感冒发烧了,在家里养病呢。老太太叹息道”芃泽老说我身体不好,也不想想他自己的身体又能好到哪儿去,年纪轻轻的,经常这个病那个病。“柱子便告辞了老太太,出了筒子楼后急切赶到王芃泽的家里。

    王芃泽开了门看到是柱子,立刻笑了起来,问候道”柱子你回来了。“柱子看到王芃泽的裤子皱巴巴的,松松垮垮地系在上衣下边,就知道他又是穿着衣服睡觉了。王芃泽也注意到柱子的衣服,笑道”柱子,这是你娘给你缝的新棉衣么?“”是啊。“柱子低声说,”不好看。“”好看。“王芃泽说,”你自己看不到自己全貌,其实挺好看的,来我穿了你看看。“王芃泽和柱子换了棉衣,把柱子娘笨拙的手艺穿在身上,笑着问柱子”怎么样?好看吧?“王芃泽个儿高,肩膀又阔,本来就是个衣架子,穿什么都好看。柱子笑了,看到王芃泽又要脱,急忙制止道”你不要脱来脱去了,你还躺床上睡觉吧。“他习惯性地把王芃泽往小卧室里推,推开门后突然想起这里已经是姚瑞的房间。王芃泽说”错了。“柱子又拉着王芃泽进到大卧室。王芃泽本想坐着和柱子说话,但是柱子一定要他躺下,仔细地帮他把被子盖严实了,只露出脑袋,又把葡萄干拿过来喂给他吃。柱子想起刚刚老太太讲的以前的事情,就转述给王芃泽听。

    王芃泽认真地听了,说”你们那里本来就是地层考察的好地方,许多工作队都去过。“想了想,唏嘘不已地道”真没想到,我们一家与你的家乡还真有渊源。“柱子摸了一下王芃泽的被窝,已经暖了,就说”叔,你把外衣脱了睡吧?生病了嘛,更要睡得舒服点儿。“王芃泽不脱,但是看到柱子语气强硬地催促,就坐起来脱了单衣单裤,只穿着短裤背心睡觉。王芃泽说”早跟你说了这样不方便,待会儿怎么送你呀?“柱子说”我不要你送,我等你睡着了再走。“柱子搬了个椅子坐到床头,给王芃泽做头部按摩,觉得他的额头烫手,烧得不轻。王芃泽感觉到柱子并不是在瞎按,疑惑地问”你真的会按摩?你跟谁学的?“柱子想着答案,忍不住笑道”周秉昆。“轻轻按了一会儿,王芃泽就睡着了,睡意沉沉地发出微微的鼾声。柱子不想走,就到厨房去,看到暖水瓶里的开水不多了,就轻手轻脚地烧了一壶开水灌进去。又灌了一个暖水袋放到王芃泽的脚边。

    他打算走,又穿上柱子娘给他缝的棉袄,刚刚被王芃泽穿过后,似乎突然间多了某种惹人羡慕的品质,也不觉得那么难看了。他独自笑着穿好了,望着王芃泽熟睡的脸,感到实在是不愿离开,于是又把手伸进王芃泽的被窝,摸索到王芃泽的大手,小心翼翼地握了很久。

    天黑之后仍然不见周秉昆,柱子心里着急,无心看书,熄灯之前去宿舍门口看了好几次。相貌猥琐的楼管问他”你是不是在找周秉昆?“”是啊。“柱子以为希望出现,惊喜地回答,”你今天见过周秉昆么?“楼管开玩笑似的说”没有,不过你也不用急,你们两个不是习惯了在熄灯的时候回来么?“柱子觉得这个玩笑真无聊,就转过脸,面无表情地上楼去了。

    但是还真被楼管说中了,熄灯的时候宿舍楼里习惯性地一片惊呼,周秉昆就在这惊呼声中撞开寝室的门,呼哧呼哧地进来了。其他人受到惊吓,揶揄道”周秉昆,你同黑暗一起到来,你见不得光呀?“周秉昆不理睬他们怎么说,弯下身子手忙脚乱地铺床,放假前柱子帮他把被褥用床单包起来放在床的一角,床单的四个角系得紧,黑暗中周秉昆怎么解都解不开。

    柱子跳下床去,落地时拍了一下周秉昆的背,低声问”周秉昆,你怎么这么晚才来?“周秉昆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后,兴奋地笑着对柱子道”王玉柱,你来了。“柱子让周秉昆打着手电照亮,他弯下身去把床单解开,帮周秉昆铺了床。周秉昆拿了手电和脸盆去洗手间洗脸洗脚。柱子跟过去,看洗手间没有别人,又问”你到底怎么了?你怎么跟以前不一样呢?“周秉昆拧开水龙头哗哗哗地接水,转过身来面对柱子认真地说”王玉柱。“这架势严肃得让柱子心中一凛,急忙问”怎么了?“周秉昆说”我发生了一件大事。“柱子”哦“了一声,紧张地等待他继续往下说。但是周秉昆接下来说道

    ”可是我现在不能告诉你,我以后一定会告诉你的。“柱子压低声音,沮丧地催促”你还是现在告诉我吧,你就说这么两句,更让我心里着急。“”不行,现在还不到说的时候。“周秉昆转过身去关了水龙头,把冷水哗啦哗啦地撂到脸上。

    柱子疑惑地用手电筒去照周秉昆的脸。周秉昆用湿手挡了一下,手上的水全甩在柱子的身上。

    夜里鼾声四起的时候,柱子感到自己的床在微微地晃,咯吱咯吱地轻轻响着,节奏急促。柱子听力敏锐,立即醒了过来,他知道这是周秉昆在下铺弄出的声音,于是睁着眼,从开始一直听到结束。

    早上醒来柱子往下铺一瞅,又不见周秉昆了。

    这天上午周秉昆没有上课,柱子旁边的座位一直是空着的,班长过来问”王玉柱,怎么不见周秉昆呢?“柱子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班长告诉了辅导员,辅导员也来班里看了一下,把柱子喊出去,细细地问周秉昆怎么了。柱子心想糟了,连辅导员都不知道周秉昆在哪里,这次周秉昆也闹得过分了。

    下午周秉昆的座位还是空的。柱子坐不住了,课间他去找辅导员,想建议辅导员给周秉昆的父母打电话,可是敲开办公室的门的时候,意外地发现周秉昆坐在辅导员的办公室里。女辅导员一脸阴沉,严肃地在跟周秉昆说什么,看到进来的是柱子,就说”王玉柱,你来得正好,你是周秉昆的好朋友,你也来劝劝他吧。“柱子问”周秉昆怎么了?“辅导员说”他和社会上的小流氓打架了。“柱子急忙走近了看。周秉昆低着头。柱子捧着他的头要他抬起来,看到周秉昆的脸上青一块儿紫一块儿的,一只眼睛肿了,眯缝着睁不开。

    柱子大怒,高声喝问”谁把你打成这样?“”你要干吗?“辅导员问,”王玉柱,你想去报仇么?“”没有啊。“柱子想起上次打架给王芃泽造成的麻烦,心虚地说道,”我们去公安局报案吧?“”不要报案。“周秉昆抬起头对女辅导员说,”这事也不能全怪别人,我也有错。让我自己处理吧,我把东西还给他们,然后让他们过来当着你的面向我道歉。“柱子问周秉昆”你欠他们什么东西?“周秉昆回答”钱。“柱子发觉周秉昆的话语前后不搭调,出了办公室后疑惑地问他”你先是说欠别人什么东西,然后又说是钱,到底是钱还是物?“周秉昆说”一样的,我把他们其中一个人的手表弄坏了,现在赔钱给他。“说话时,因为周秉昆脸肿着显不出表情,柱子分不清是真是假;其实就算是周秉昆脸上没有伤,柱子也不可能从周秉昆的脸上看到什么线索,周秉昆说起话来,表情一向都是与思想不对位的。柱子带周秉昆去医务室看病,医务室里依然没有红花油,校医还是拿红药水代替,抹得周秉昆一张胖脸红红的,柱子一直想笑,强忍着。

    出了医务室,周秉昆说”你笑吧,我不在乎。“于是柱子哈哈地笑了出来,笑完后对周秉昆说”还好你家里有钱,你让你爸妈赔钱给他们吧。“”不行,我不能向我爸爸妈妈要钱。“周秉昆望着柱子说道,”我得向你借钱。“”哦。“柱子再也笑不出来了。

    周秉昆说”你叔不是给了你一张存折么?你先把钱取出来给我用,我一定会还你。“”不行。“柱子立即回应道,”那是我叔给我的生活费,我不借给你。“可是晚上的时候,周秉昆的手里已经攥了柱子从存折里取出来的生活费。两人去了游泳馆,站在场馆外面空地上偏僻的角落里等。柱子原以为能够把周秉昆伤成这样,对方一定有好几个人,可是天黑之时,只有一个络腮胡男人从远处直接走过来,那把胡须非常抢眼,柱子立刻想起来此人来过游泳馆,周秉昆曾经花了很多时间和他聊天。

    周秉昆小声对柱子说”就是他了。“络腮胡走近了,对柱子上下打量,然后点了一支烟,抽两口,问周秉昆”你带个帮手来也不行,钱带了没?“周秉昆把手里的钱往前一伸,”30块。“络腮胡怒道”你小子是不是还嫌挨揍少啊。你害了我你知不知道。上次我警告你的时候你丅他妈是不是个痴呆儿呀。我说的是30块么?“这种粗俗的话语把周秉昆和柱子气得不轻,气呼呼地站着。周秉昆大声说”我只有30块,你要不要?“络腮胡注意到柱子眼神中的凶狠,有些胆怯,僵持了好大一会儿,走过去从周秉昆手里猛地把钱接过,数了数装进口袋,又指着周秉昆骂道”你丅他妈的是在装傻,我不相信你是弄丢了,明摆着你是自己起坏心留下了。妈的当初老子信任你才拿给你看,你却扭过头咬老子一口,真丅他妈一个养不熟的白眼狼,遇到你这种变态老子要倒八辈子的霉。“他转身要走,似乎突然觉得最后一句话很有意义,又一边走一边转过头来,指着周秉昆,嘴里叼着烟却能清晰地大声骂道”你绝对是个变态。“柱子和周秉昆愣愣地站着,夜色笼罩,冬天的风吹过来吹过去,在楼房之间呜呜地响。柱子问周秉昆”你不是说让这人去辅导员面前道歉的么?现在人都不见了。“周秉昆说”有你跟着,就不用让他去道歉了,你只要跟辅导员说你亲自看到这件事已经解决了,辅导员肯定会相信。“柱子丢下周秉昆,气呼呼地独自往回走,周秉昆小跑着追上去,跟在柱子身边说”王玉柱,你不要相信那人说的话。“柱子质问周秉昆”你指的是哪句话?“”哪句话都不要相信。“”我不相信的是你。“柱子停下来面对周秉昆,怒道,”如果真的是弄坏一块儿手表,那人干吗要骂你是个变态?你从我这里借钱,可是对我说的话没有一句是真的。“”我迟早会告诉你的。“周秉昆争辩。

    但是这句话此时没有什么意义,柱子快步往前走,周秉昆在旁边小跑着追。柱子摆脱不掉周秉昆,心烦地喝道”你不要跟着我,我不想再和你说话。“周秉昆说”就算我不跟着你,可是我也要回学校呀,我也得走这条路。“有两周的时间,柱子心里怨气难消,一直对周秉昆不理不睬,周秉昆多次主动和柱子说话都没用。到了周末,柱子去看王芃泽,敲门后看到姚敏和姚瑞都在家里,王芃泽穿得厚厚的从大卧室里走出来,笑着迎接柱子。

    姚敏和姚瑞再厨房里悉悉索索地不知在做什么,王芃泽和柱子坐在沙发上望着电视,没有什么话可说,只有王小川是唯一的活跃分子,在客厅和厨房之间来回跑。

    王芃泽问柱子”你冷不冷,柱子?“说着握了握柱子的手,却发现柱子的手比他的手要热。柱子发觉了,疑惑地问”叔,你很冷么?“王芃泽望了望窗外,皱着眉头道”可能是感冒还没有好完全吧,我觉得今年冬天特别的冷。“王芃泽站起来,到厨房门口对姚敏说”我带柱子出去走一会儿,活动活动。“姚敏说”你们在家说话吧,待会儿我和小瑞也要出去了,去逛街。“王芃泽说”这么冷的天不要逛街了,你们还是在家吧。我带柱子去我妈妈那里,中午就在那儿吃饭了。“姚敏说”那你把小川带上。“王芃泽说”好。“为了御寒,王芃泽戴了棉帽子,围了厚厚的围巾,又给王小川戴上帽子和围脖,抱起来,和柱子一起下楼。走在巷子里的时候,王芃泽看到柱子的脖子光秃秃里裸露着,就问”你真的不冷么,你还是围条围巾吧。“说着右手抱王小川,左手把自己的围巾摘了下来。

    ”我真的不冷,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身体。“柱子拦住王芃泽的手,把那条围巾重新围在他的脖子上,又把王小川接过来自己抱着。

    王芃泽笑道”南京的冬天不比你们北方,你们那里虽然冷,但是冷得干脆利落,穿暖了会觉得冬天很舒服,而南京只是冷,怎么穿都觉得冷。“柱子问”我听奶奶说,你的身体并不好,经常这个病那个病的,是不是真的?“王芃泽笑了笑,望着小巷的尽头若有所思,”我妈妈只是看到我家里的状态,其实我只要一出去考察,只要离开南京,就什么病都没有了。我在你家隔壁住了一年,你看到过我生病么?“柱子说”看到过。“王芃泽对柱子的回答表示怀疑,转过头来疑惑地望着他。

    ”真的看到过。“柱子说,”身体不好就是身体不好,你找再多理由也没用,你得锻炼身体了。“柱子问王小川”小川,你说你爸爸是不是身体不好?“王小川声音清脆地回答”是。“王芃泽无奈地笑。

    王芃泽在厨房做饭的时候,柱子在旁边帮忙,那时王小川非要奶奶带着他去筒子楼前的空地上玩。老太太牵着小孙子出去了,过了一会儿神色慌张地回来,看厨房里没有别人,就紧张地问王芃泽

    ”小川是怎么了?刚刚他和另一个小孩子争凳子,突然开口骂了一句很粗俗的话。“”哦。“王芃泽问,”怎么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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