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后,曹老头儿并没有走的意思,低着头继续抽旱烟。
这时突然有个声音在空中传过来。
“曹老头儿你别吹牛了。不就是老鹰峡嘛,我也去过。”
众人都向东墙望去,柱子娘的大脸盘露在墙头上,被西斜的太阳辉映得亮光光的……“你把老鹰峡说得快成鬼门关了。我怀着柱子的时候,挺着大肚子都去过。”
曹老头儿假装不在意,冷哼一声道“你才是吹牛呢,你去老鹰峡干啥?”
“那时候没吃的,我去那儿摘野菜。”
“瞎说。”曹老头儿怒道,“鬼才相信。”
但是其他人听了柱子娘的话,都觉得有可能。
队长嘿嘿笑了一阵,对曹老头儿说“你别不相信,说不定他还真的去过。”
曹老头儿转过身去,对着柱子娘大声喊
“男人们说事儿,你妇人家别插嘴。你懂个啥。”
柱子娘也不生气,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去,消失了。
这一来,曹老头儿的口气再不能像刚刚那样强硬了,主动把补助的数目减少了一些。谈到最后,双方都需要再考虑一下,队长带着曹老头儿告辞了。王芃泽站起身来,把他们送到门外。大刘也跟到了大门口。此时柱子正赶着羊群从门前经过。
大刘大声喊道“柱子。”
柱子惊慌地转过身来,站定了,认真地问大刘“啥事儿啊?”
大刘本来只是打个招呼,此时一下找不到话可说,便道
“柱子你的力气真大呀,那天你砍在石头上的刀,我拔了几次都拔不掉。”
柱子嗯了一声,继续驱赶着羊群回家。他从王芃泽身边经过,王芃泽看到了,微笑着和他挥手打招呼。
晚上月光皎洁,柱子敲响了隔壁院子的大门。
开门的是小彭,看到柱子,小彭惊讶地笑道“柱子你可是稀客呀!请进!”
柱子不进去,站在门口对小彭说
“我去过老鹰峡。我带你们去,我不要钱。”
小彭想了一下,说“这是大事儿,我带你去找王老师,你跟他说一下吧。”
柱子犹豫着,对小彭说
“你跟王老师说一下,不行吗?”
小彭笑了笑,伸手把柱子拉进院门,说“不行。”
这是柱子第一次走进这个院子。他跟在小彭身后一步步往前走,仿佛正在穿越一个他从未经历过的世界。他看到的院子整洁而宽敞,院里的石桌上静静地放着还没有收回去的记事本和水杯,似乎凝聚了许多的笑语和温情,在月色下彰显着一种完全不同的生活。
他望着前方越来越近的亮着明亮灯光的窗户,突然间脸红心跳起来,他将要走进去的,将要见到的,是他曾经反复猜测的秘密,他热切地期待过,也像此刻这样因自己不着边际的想象而畏惧过。
喊道“柱子,立刻给我回来。”柱子听到王芃泽的声音,又顺原路往外挪移。母狼又稍微安静了一些,退回去护住小狼。
待柱子挪移到山坳外面的时候,王芃泽决心开枪。一扣扳机,没反应。
老赵懊恼地拍大腿。
王芃泽把枪晃了晃,拍了拍,再次瞄准。再扣扳机,还是没响。
此刻人心浮动,似乎双方力量已经发生对比,情况变得格外凶险。
狼意识到了,灰影一闪,风驰电掣般地奔了过来。
王芃泽第三次瞄准。出人意料的是,狼忽地跃起,目标却是小彭。小彭惊恐地喊出声来,手一软,刀和网都掉在地上。王芃泽枪口一转,“砰”地一声震得峡谷轰隆隆地响。
这一枪打中了狼的一条腿。
狼因疼痛而变得更加勇猛,摔到地上后,拼着受伤的腿立刻一弹而起,它认定了王芃泽这个仇敌,凶神恶煞地张开口咬了过来。
“扯网。”王芃泽喊道,扔了枪,飞快地从小彭身边捡起网绳。四个人将一张大网猛地向狼兜过去。与此同时,柱子飞身从高高的崖壁上跳了下来。
王芃泽明显低估了这只狼的力量。一张网兜住了狼,却捆缚不了一个愤怒的母亲。这只母狼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被网绳阻止后依然重重地将王芃泽撞倒在地。王芃泽刚刚支撑起身体,看到狼又拖着网绳向自己冲过来,目露复仇的凶光,老赵三个人都拉不住它。
此时的王芃泽手无寸铁,不能不害怕起来,伸手去身后摸索小彭丢下的砍刀。而狼张开的大口转瞬而至,参差的獠牙眼看就要咬中王芃泽。小彭惊呼起来。老赵他们都丢了网,挥着刀往这边冲。
狼毕竟是伤了腿,速度慢了不少,于是柱子灰白色的身影便越发显出一种惊人的快,如一抹飞掠而过的影子,一晃便到了跟前,带来巨大的撞击力狠狠地将这只狼闷声撞开了,抱着狼头一起滚入了绳网中。
混乱中狼张口咬住了柱子的左臂,那一刻柱子和狼脸贴着脸,无比清晰地看到了对方的眼神,彼此能够感觉到对方的呼吸和颤抖的身体。这只狼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在一个人的眼神中发现了那种不输给自己的凶狠。
双方都明白这是致命的一搏,狼的獠牙强劲地刺进柱子的肉中,咬得骨骼发出断裂的声音。柱子疼得直声大叫起来,右手握刀割断了网绳的束缚,高高举起,用尽全身力量砍了下去。
柱子听到王芃泽的声音在说
“柱子,睁开眼。别睡着柱子。”
他睁开眼,这个世界光亮耀眼。王芃泽双手把他按定在地上,看到柱子睁开了眼,勉强地笑道“别害怕。狼已经死了,你一刀就把狼头砍掉了。”
柱子感觉到有人在左边拉扯自己的身体,转头去看,老赵他们正围着他的左臂,想方设法凿下什么东西。人影晃动了一下,柱子从缝隙中看到狼头仍然死死地咬在自己的胳膊上,又惊又惧,他想喊出声来,可是头脑一热,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是躺在王芃泽的怀里,车子颠簸的厉害。他仰面看到王芃泽的嘴,正着急地和司机老赵说着什么。王芃泽一低头,此时柱子又要迷迷糊糊地睡着,王芃泽连声喊
“柱子,柱子,柱子……”
又一次醒来,还是在王芃泽的怀里,还是在车里,王芃泽正拿了毛巾擦向柱子的额头。柱子看到王芃泽的衬衣上满是血迹。不知行到了什么地方,车里的光线忽明忽暗地变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