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什么看,我啊!赶紧过来!”陈璠朝他挥了挥手。
“陈璠!”林思申掩饰不住心里的激动,立刻冲了过去。
马路的这边有辆小面包车正开过来,林思申也没注意,冲到路中间时,那车急按了下喇叭,猛地刹了下来,林思申也是一惊,停住步子时身体几乎快贴上车门。
好在,有惊无险。
那车的司机盯着林思申看了半天,甩了句国骂,才又拔挡走人。
林思申长长呼出口气,终于再次迈开了步子,朝陈璠的车走去。
这一次,他注意了一下两边。
陈璠欠着身子帮他开了车门,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你过马路都这么冲的啊?我都被你吓了一跳!”
林思申其实腿也有些软,顺势坐进了车里,喘了几口气,白着脸对陈璠笑,“看见你激动得。”
“别别,消受不起!”陈璠瞪他,“你妈要是知道是我害死的你得跟我索命!”
林思申看了看陈璠,心情没来由地好了起来,“放心吧,死不了,好不容易蹭上你一回车呢,多激动!”
陈璠无语地摇了摇头,拍下了自己面前的“待运”牌,发动了车子。
“我刚刚从这儿过的时候,晃了一眼,感觉好像是你,所以才折回来的,你们放学了啊?”陈璠边开车便问林思申。
林思申笑了笑,果然还是看见了他啊。
“今天刚考完期末考。”他答陈璠。
“没和女朋友一起吗?”陈璠看似不经意地问。
“她回他爸家了。”林思申简单答到,并不想去深究陈璠的表情。他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又调了调座位的倾斜度,整个身体仰在了靠垫上。
“看把你舒服的……”陈璠瞥了他一眼,又说了句,“你小子以后过马路悠着点啊!”
“知道了,大哥。”林思申懒懒地应了句。他此刻只觉得老天待他真是厚道,让他中奖一样地在考完试看到了陈璠的车,让陈璠也看到了他,让陈璠愿意折回来,让他现在这么舒服地坐在了陈璠的车上。
有多久,他没有和陈璠这样一起待过了?
“考得怎么样?”陈璠又问。
“很好,很好很好。”林思申眯起了眼睛,拉长了声音。车里开了空调,令他之前在阳光下等车热出的汗马上就要畅快地挥发个干净,他可以看到陈璠专注开车的侧脸、半个后脑勺利落的黑头发,还有他长着汗毛的正在操控着方向盘的手、手臂,以及他修长的腿。
他想,这一定是老天对他的小恩惠,奖励他这么多天以来的克制和努力。
“看来你现在心情是好啊。”陈璠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啪地关了空调。
“不用这么小气吧?付钱还不行吗?”林思申皱起眉,表示不满,伸手又要去动那开关。
“对着吹怕把你吹死!”陈璠打开林思申地手,没依着他,然后却摇下了后车厢的两扇窗户。车子开得不慢,迅速有呼呼的风声从后面传了过来,前面的人吹不到,却能感觉到舒服的凉意。
林思申于是放弃了反抗,在陈璠这儿,他从来都不是固执的人。
“我抽根烟。”陈璠说着,单手从车门旁摸出包烟和打火机来,也不等林思申开口,便动作娴熟地把一支烟从里面抖了出来,打开打火机点上。
林思申抢过那包烟,看了看包装,是包软包的南方,“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啊?”
“老早就会了,开车容易犯困。”陈璠叼着烟道。
“少抽点啊……对身体不好。”林思申说着,却从里面掏出一根来,也要给自己点上。
陈璠一把拍下了他手里的烟,“小孩子抽什么烟啊?”
“你也就比我大一岁,大哥!”
“行了行了,你别抽,帮我省点烟行吗?装什么装……浪费!”陈璠瞪了他一眼,嘴上叼着的烟差点要掉下来。
林思申再次放弃,他怕陈璠开车不专心,来抢他手里的东西。
“抽烟真能解困吗?”林思申又靠回了坐垫,问向陈璠。
“能解闷。”陈璠笑笑,随口道。
“我看书也挺闷的,下次也去偷我爸两包来解解。”
“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陈璠的声音传来,带了一丝林思申不愿细想的怨气。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起来。
林思申索性安静下来不再说话,他只是舒服地仰着,耳后有风声,鼻边有陈璠口中吐出的香烟的味道,那烟味挺刺鼻,但好在飘到车厢后便被风吹得淡了许多。淡淡的烟草味道萦绕在林思申身边,令他有种奇怪的感觉。在家里,他的妈妈有洁癖,从不让他爸爸在厨房以外的地方抽烟,在厨房抽还得开着抽油烟机,而他也受到母亲的影响,觉得凡是香烟味道都是难闻的。可现在,陈璠抽的烟,却让他完全没有这样的想法,他甚至想起王菲的一首歌,那首歌里唱着,“陪着你轻呼着烟圈,到唇边讲不出满足……”
讲不出满足的林思申就这么慢慢闭上了眼睛,倦意在他放松的身体里开始驰骋,他只挣扎了几下,抬了抬眼皮,便沉沉睡了过去。
48
林思申做了个奇怪的梦,他梦见自己在一片氤氲的湖面上飘着,那湖仿佛是死海,他只需要放松了身体张开四肢,完全不用担心会沉下去。远远的在湖边,有个人在看着自己,他眯了眯眼睛,看清那人是陈璠。陈璠喊了他几声,看样子是想下来陪他,他不禁紧张起来,因为梦里的意识告诉他,这片湖只有自己能飘起来,如果陈璠下来,会被淹死。
他开始朝着陈璠大叫,让他不要下来,陈璠却似乎听不见,脱了衣服就往下跳。他不得不疯狂地游过去救陈璠,尽管他根本不会游泳,只会狗刨。陈璠也在向他游来,却意外地发现自己在不断地下沉,他惊恐地睁大了眼睛,隔了水幕朝林思申投射过来的目光传递着说不出的复杂情绪。林思申忽然觉得自己在那复杂的目光下无处循形,他看着赤裸地陈璠在自己眼前不断下沉,下沉,就快沉到自己的脚下。
于是,他也猛地将头扎了下去,牢牢攀住了陈璠的身体。
果然,他救不了陈璠,也跟着陈璠一起沉了下去。
两人的身体贴在一起时,他忽然有了种绝望又安心的感觉。水中,陈璠皮肤的触感那样真实,他修长的四肢上,肌肉紧实坚硬,他的头发那么短,扎在自己的手臂上即使湿了也仍有些微刺刺的感觉,他的侧脸线条刚毅,直挺的鼻子碰到他的锁骨,引得他全身一阵酥麻……
“小申……”陈璠的声音响起,也许是水中的缘故,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似的。
“小申,小申……”陈璠又叫了几声,温柔的声音里似乎也带上了不顾一切的沉沦,林思申觉得那叫着自己名字的声音仿佛成了天籁,于是,他不得不贪婪地、用力地听了起来,只希望陈璠就这么一直叫下去。
“小申!”最后一次,陈璠的声音忽然大了起来,甩开了水汽和暧昧,直凛凛地响在了耳边。
林思申惊醒地睁开了眼睛,看见陈璠的鼻尖正对着自己的脸。
“本来还舍不得叫醒你,结果你倒好,喊了这么久才醒。”陈璠对着他摇头,然后又用手捣了捣他的头发,“回家去洗个澡,睡个舒服的吧。”
林思申怔怔地看着陈璠,一时无法从之前的梦境中回过神来,陈璠的头发,不应该是湿的吗?
“嘿,还没醒哪?”陈璠又凑近了些,对着他喊。
这一次,林思申终于醒了。
他终于想起自己只是在陈璠的车里,陈璠送他回家,而他困得睡着了,至于刚才的那个梦,他和陈璠赤身裸体在水里拥抱的梦,林思申忽然觉得快无地自容起来,这么近距离地面对着陈璠……他几乎是跳了起来推开了他,然后猛地拉开门便往外面冲。
可是,显然,头脑醒了,他的身体却并未完全苏醒——还没有踩到实地,他伸出的右腿就软软折了下去,身体失去了平衡,跟过来的左腿也直直扑向了地面。
“啊!”林思申吃疼地叫了一声,如果没有陈璠在身后扯住他的衣服,他怕是要连脸都直接扑下去。
当然,现在的姿势也没有多么好看,林思申趴在车门外的水泥地上,双手撑着地面,像是给人磕头的奴仆。
陈璠摔车门跑了出来,扶起林思申直摇头,“你行不行啊?还是我们命里犯冲?每次在我这儿都要受些伤才行是吗?”
林思申狼狈地爬了起来,发现自己果然又受了伤——手腕和膝盖都被水泥地蹭破了皮,鲜红的血沾着地上的灰尘看上去有些血肉模糊的意思。没见到血还好,一见那血,林思申就有些头晕,于是他移开目光想要爬起来。而这下,更是疼得他嘶起了牙,原来,右脚的脚踝崴得都已经肿起来了。
陈璠哼了口气,慢慢扶起了林思申,撑着他走向楼道口,“我现在算明白你妈为什么会相信你断肋骨是自己摔的了。”
“我自己可以走……”林思申推了推陈璠,本来就是为了躲开和这人身体上的接触,这下可好,他整个人都被陈璠架了起来。
“别乱动,一会儿把我也弄摔了!”陈璠提高了些声音,看了看林思申腿上的伤口,语气又不由缓了下来,“我真是欠了你的。”
林思申摒着气,终于“安全”地被陈璠弄上了楼。家里,他的妈妈还没有下班。
陈璠索性送佛送到西,帮林思申脱了鞋子,又脱了自己的,一起进了林家。
“有红药水吗?”把林思申扶到沙发上,陈璠径自走到了卫生间。其实,他问这话纯属客套,和林思申做了十几年发小,他完全知道林家的药箱放在哪里,而林思申的妈,作为医生,家里的常用药也必是齐齐备着的。
果然,林思申还没开口,陈璠已经拿了小药瓶和一包棉签,回到了客厅。
“给我吧,我自己来。”林思申有些局促,之前在车里的轻松随意早已被他那乱七八糟的梦境搅得再不剩一分,此时他和陈璠共处一室,只觉得尴尬又心虚。
“你那手也省省吧,待会儿我帮你一起涂了。”陈璠说着,已经蹲到了林思申的跟前,丝毫没注意到他脸上的难堪。
林思申无奈,只得伸出了腿,任陈璠用浇了红药水的棉签在那伤口上擦拭,药水碰到皮肉,疼得他咬起了嘴唇,却不好意思发出声音。
陈璠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终于把口中准备嘲弄他的话又吞回了肚子,专注地帮他处理起伤口来。他换了根棉签,这一次,涂上伤口的动作比之前慢了许多,那棉签在林思申的皮肤上轻轻划动,而拿棉签的人也跟着轻轻地吹着气,气体的流动加速了药水的蒸发,阵阵凉意带走了皮肤上的刺痛。
林思申的心不觉软了几分,盯住眼前扣着头的人肆无忌惮地看了起来。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陈璠额前的碎发、挺直的鼻梁,陈璠的眼睛被睫毛盖住,但想来也是认真又温柔的吧。
“陈璠……”林思申低低叫了声,声音发出来时,自己都吓了一跳。
陈璠立即抬起了头,询问地看向他。
“你不用上班吗?”林思申慌忙改口,天知道他刚刚魂游魄外想说出些什么可怕的话。
“不急,帮你处理完伤口再走。”陈璠低着头,开始为林思申的另一个膝盖上药水。
林思申闭了嘴,只得任他折腾,不敢再说话。
房间里一瞬间变得很安静。
那安静让林思申的脑子变得空空的,看向陈璠的眼都有些痴了。
“嘀嘀——嘀嘀——嘀嘀——”一片安静下,忽然几声电子音打破了林思申的茫然,也打断了陈璠的动作。
他轻轻把林思申的腿放到一边,单腿跪着把自己腰间发出声响的东西掏了出来。
林思申眉头不由皱了一下,那是……一个call机,陈璠原本打算送给王鹦枝的那个。
陈璠看了眼那call机,嘴角微微扬了扬,又默默放了回去,并没有立刻走开的意思。
他示意林思申把手也给他,要帮他涂手上的药水。
“这个call机……你在用啊?”林思申忍不住问了一句。
“总不能扔了吧,挺贵的。”陈璠无奈地耸了耸肩,手上的动作依然轻柔。
“对不起。”林思申黯然道。
“干嘛呢,口头禅啊?我不跟你计较,知道吗?你自己好好的。”陈璠用了点力,抓过林思申的另一只手。
林思申不得不点了点头,为了掩饰局促,又问了句,“你号码多少?”
“等会儿写给你。”陈璠不抬头,又朝林思申手腕上刚涂好药水的伤口上吹了吹。
“你现在说,我记得住。”林思申被那他吹得手都快僵了,只想赶紧抽出自己的手。
“你缩什么缩啊!有那么疼吗?”陈璠瞪他,一把握住了他的指尖,然后在他的掌心上慢慢比划了起来,“告诉你号码啊,知道你记性好。一——二——七——……”
林思申几乎是硬着头皮等陈璠在他手心里写完了那一长串的数字,好在刚一写完,陈璠还没抬起头来看他,那call机又响了起来。陈璠终于放下了他的手,对他说了句,“借你家电话用一下啊。”
林思申松了口气般倒回了沙发上,他觉得自己活像个从事地下工作的人,小心翼翼提心吊胆地护着怀里揣着的那点机密,在强大的“敌人”面前战战兢兢,仿佛一不留神就会全盘露馅。
“嗯,吃了……一会儿就走……没事……你也注意休息……别太辛苦……”
客厅的另一角,陈璠打电话的声音传了过来。他背对着这边,林思申看不见他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