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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爱糯又甜 第2节

作者:大瑟 字数:24264 更新:2021-12-20 07:29:42

    秦檀是真饿了,深刻体会到什么叫饿人没脾气,他夹起那块包着面皮的脆骨在茄汁上轻轻一蘸再裹上一层蒜汁脆花生,光是在灯光下一照,那橙红油亮的小团子简直都使他心神荡漾,往嘴里一送再扒拉一口冒着热气的大米饭

    “这顿还是我请吧,姚公子你太客气。”

    “我已经买过单了,我们约好下一顿吧。”

    姚月明笑眯眯地支着下巴,他早对秦檀有点意思了。他家跟秦檀的公司合作机会并不多,不过是在交际酒会上碰见过几回,第一次他就一眼看中了秦檀。那时他正从洗手间洗完手出来,低头没注意差点撞上迎面走过来的秦檀,对方正在看手机直接一只手扣住他的肩头顺手揽了一下,他似乎不知道姚月明是谁,直接一笑松手就走,姚月明却整个人都魔怔了。他就是喜欢秦檀,喜欢他利落干脆和对与己无关一切的漠然和冷静,他脸上的表情,身上的味道,一点一滴一颦一笑都特别刺激他特别撩动他。

    在姚家这个大家族的青年一辈里,他深知自己天资平凡相貌也不算出众,并且并不算最受宠的那一个,留给别人的印象也多是阴柔轻佻,但是他心细如尘有耐心,甚至是厚脸皮,只要能够让对方注意到自己,他甚至不介意低声下气放低身段。秦檀不喜欢他,没关系,慢慢来呗,反正来日方长。

    车子停在小区大门口,秦檀道了声谢下车的时候明显感觉手背被指甲搔刮而过,他强忍住拍打开的冲动回报了一个笑脸。

    “秦总,说好了下次你请我饱餐一顿的,不好吃的地方我可不去啊。”

    这次是姚月明开车送的秦檀回家,秦檀的车停在了公司车库。秦檀倒是挺诧异,看姚二公子平常穿着打扮一向也算低调,谁知道居然开的是辆特别招摇的亮黄色跑车。人不可貌相啊,而且他似乎有种错觉,这个看起来有些阴柔的家伙,其实挺有侵略性的。

    “好,一定。”

    秦檀不喜欢欠人情,而且欠这种家伙人情拖到后面不得了,万一要以身相许怎么办

    电梯一路到九层停下,秦檀拿钥匙开门。虽然买户更好的住处也不是不可以,不过秦檀和张玫扬还是选择了这间较为普通的花园小区住宅,毕竟这房子是他们创业成功后买下的第一套房子,有纪念意义。况且两个大老爷们,也没拖家带口,在家时间又少得可怜,凑合着住得了。除了对电视的尺寸和游戏机种类的要求近乎苛刻,其他地方几乎跟普通工薪阶层单身汉的房间毫无二致,总体就是三个字,脏乱差。平常定时找阿姨打扫,但是脏乱的频率是一天一次,回家就开啤酒,坐下就吃薯片是俩人的老习惯,鞋子经常也是蹬得一只天上一只地下。秦檀的上一个约会对象在跟他处熟了以后就曾经说过,她不敢随便留在这儿过夜,她怕半夜起来没开灯上厕所,走错一步会被地上到处埋伏的垃圾给绊死。

    “回来了”

    张玫扬正冲了澡出来,头发还湿漉漉的。

    “恩,相亲怎么样”

    秦檀扔下钥匙,打开冰箱抓过一瓶啤酒起开,往后一倒跟死了一样砸进沙发里,电视上球赛正播到下半场。

    “别提了,这姑娘跟我妈有的一拼,绝对是驭夫一把好手,上来就要我将年龄职业身高血型财产等做成表格上报,还不知从哪儿听到我跟你住在一起,直接问我是不是同性恋,实在是招架不住”

    张玫扬一边擦头发一边苦笑。

    “看来这回你得违抗母命一回了。”

    “那倒不必,你还不知道我妈啊,一山哪能容二虎,这么强悍的媳妇进了门,她的威严何在还没轮到我说个不字,她俩唇枪舌剑都快动上手了,真要娶回家,还不得三天两头的婆媳大战,我还要不要活了,我还是再单身两年吧。”

    “唉,还是单身好。”

    单身男人无烦恼,二人异口同声地感慨。

    第6章 一起去钓鱼

    秦檀这辈子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一觉睡到大中午,起床胡子不用刮,早餐送到床头柜,吃完再把自己扔进沙发里抱着薯片和啤酒一直看球赛的直播转播以及重播到第二天早上继续睡。说白了就是睡了吃吃了睡,像猪一样无忧无虑没心没肺,窝在家里愉快地长膘。所以当他忙到凌晨四点回到家好不容易决定给自己放个假,牙也没刷穿着一身西装直接一个跳水动作倒床挺尸,还不到两个小时后手机铃声大作,他握着手机的手直爆青筋,杀人的心都有了。

    “喂最好给我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不然你无异于给自己惹来了杀身之祸。”

    咬牙切齿地扯掉脖子上的领带,盯了一眼手表,还不到早上六点。

    “喂,起来,一起喝个早茶,然后去森江渔场钓鱼去。”

    姬齐那懒洋洋的声音在那电话那头响起。

    “别钓鱼了,吊我吧,给根绳子我要上吊。”

    “钓完鱼你再死,我们还要人开车呢。”

    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四大金刚里就属秦檀的钓鱼水平最臭,这还是往含蓄了说,基本上他就从来没钓上过长鳍的生物。一竿子下去几乎除了跑钩就是跑钩,好不容易有所斩获不是王八就是青蛙,碰上运气再不顺水草胶鞋不消说,最背运的是几个人心血来潮跑去海钓,好不容易有东西咬钩还挺沉,精神一振地拉上来居然是具不成人形就剩副骨架子的水底浮尸更别提有时候一拉钩带上一条水蛇满地乱爬,把跟他邻座的那些钓客吓得心惊肉跳的,从今往后只要他在哪儿下竿子远近十米除了另外三大金刚,其他但凡听闻他威力的老钓客都躲得远远的,生怕靠近威胁生命。四大金刚就是四大金刚,足够命硬,还笑说跟着他钓鱼,资源丰富还自带占位功能。附近的渔场几乎全都把他列入了黑名单,还连累姬齐他们也一并被拒之门外,所以他们除了海钓河钓之外凡是发现一个不谙此事的新渔场就跟发现了新大陆似的。

    “给我一小时。”

    秦檀太了解那三个贱人了,如果自己挂掉电话继续睡,接下来的一天时间内他们能轮番把自己折磨到生不如死怀疑人生才罢休。

    “一小时你刷牙洗脸上大号以后,是不是还要沐浴更衣化妆抹香水啊秦大小姐,给你十分钟,我们已经在你楼下了。”

    拖延战术失败。

    三分钟之后,当秦檀喷了一腮帮子的泡沫胡子刮到一半,张玫扬已经开门把那两个贱人给放了进来。张玫扬有晨练的习惯,每天凌晨五点就起床晨跑去了,跟打了蔫一脸胡茬的秦檀比起来,满面红光的他看起来就跟早菜市上撒上水水灵得不了的西红柿似的,浑身清爽亮晶晶的。

    “呦,秦同志,怎么满脸苦大仇深的一点朝气没有,正是当打之年呢,小心未老先衰啊。”

    说话的是丁通,四大金刚之一。也是秦檀大学的同寝室损友之一,寝室其他兄弟毕业后成家立业各分东西很少再聚,留在这座城市的就剩这四个老伙计。四个人里就他最矮,也就一米七多出头,无奈人家长得漂亮,皮光水滑脸跟奶油做的似的,家里家世又好做古玩生意,从小耳濡目染,对字画陶陶罐罐的很有研究。毕业后在老街老巷寻个院子开了间茶馆,偶尔品玩金石墨宝,平日里剃个寸头,穿着短打褂子黑布鞋,房梁顶上挂几笼画眉鹩哥,没事就摆上藤椅在院子里跟一群文人雅客品茶问道交流交流心得,小日子过得别提多滋润,三十几岁的人看着还跟二十岁小伙似的,能说会道皮相好更加把那些个小姑娘迷得五迷三道转不过弯来。这么些年也还一直单身,也难怪一些待嫁心切的姑娘就想抓着其中一个发展发展友谊,四大金刚呢,混熟了总能捞着一个吧。

    “我跟大张天生劳苦命,哪能跟你比。”

    秦檀刮完胡子擦干净脸,稍微收拾了一下很自觉地拿好了车钥匙,他已经提前规划好了,一会儿把这几位大爷伺候好下了竿子,往钓鱼椅上一坐脸上捂个帽子,一边做日光浴一边昏过去继续装死。

    几个人坐在车上商量到哪儿去吃早饭,丁通提议去大越楼,秦檀直接秒拒。最后还是姬齐提了一个去处,也没说到底吃什么,一路上神秘兮兮的,但没人反驳,四个人里就姬齐的厨艺拿得出手,老火汤绝对是一绝。其他三人的烹饪手艺只能用难以下咽来形容,秦檀做的菜满盘子警告色一看就不能吃,张玫扬只能说是白瞎了他那张暖男的脸。尤其是丁通的那一双妙手,炒个蛋炒饭能硬生生把四个人给吃成食物中毒送医院抢救,还害得本来就胃口挑剔的姬齐产生了半个多月的厌食情绪。

    车开向郊区,七拐八拐终于停在了一幢独门独户两层小楼的前院里,一下车就闻到一股特别好闻的甜味,谷米的香气。哗啦一声炸油响,屋子里传来热闹的翻炒声,辣子的呛味窜进鼻子里,几个人一个接一个地咳嗽起来。

    一个正在房前抽烟的黑瘦男人走过来,很熟络地和姬齐握了握手,也没说什么就进去了,没一会儿跟一个半大小子带出来几张桌椅板凳,几个人赶忙帮手摆好,过了片刻,几个朴实的农村妇女就端着碗筷饭菜走了出来。

    丁通搓着手十分期待,可是等菜上齐了,眼神黯淡下来满脸的失望,待主人散去,才压低嗓门。

    “我说有什么好吃的,好像也没什么特别嘛。”

    姬齐不说话,嘴角带笑,自顾自拿起调羹吹了吹碗里的米粥,热气徐徐飘散,自顾自吃了起来。

    张玫扬一向对饮食不大在意,性格又比较随和,赶紧抓起筷子打圆场。

    “饿了饿了,吃饭。”

    秦檀是真饿了,昨晚上累了一夜特别耗人,此刻胃囊紧缩,闻到饭菜的香味他早就不等其他人直接操起筷子大快朵颐。

    丁通嘟囔了两句见没人理他也拿起了筷子。

    米粥一下口很甜,甜到舌头根的粟米甜味,小米玉米芯和一点不知道什么谷物混合在一起,捧在手里一大碗但又稠又糯甜香滑口根本不够几口吃的。

    盘子里看起来平平淡淡一盘黄瓜丝炒腊耳尖,一下口咀嚼起来满嘴都是香的,一小碟红油泡笋带几丝黄花菜又嫩又脆,油炸切片的酥皮蛋上淋满了洒着青红碎辣椒的香醋麻油汁,泡椒拌过的金针菇捆羊肉片油星点点汤汁金黄。一放眼是青山绿水,晨露未散,耳畔清风微凉,心头那一点浮躁顿时烟消云散。丁通算是服了,会享受的人就是会玩,犄角旮旯山高水远都躲不过吃货淘宝的眼睛,乡野滋味格外地开胃,饭后一杯农家小酒,简直没得说。

    几个人饭后含着牙签躺在老板家的躺椅上懒洋洋地抻开手脚老半天迈不动腿,只想吹着小风儿就这样沉沉睡去。懒懒歇了两个多小时才起身出发。

    渔场的塘边几个人各自坐下了,那三人很热闹,围在一起鱼饵吊钩聊得不亦乐乎,秦檀下了钩几乎是一沾座就睡着了。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等到他醒来,居然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身边那几个人还在安安静静地盯着鱼竿,心中暗骂一声,这几个贱人连吃午饭都不叫一声,直接起身找吃的去。

    手机短信提示音响了,无视。

    三十秒钟后又响,继续无视。

    然后几乎是每隔三十秒就响起一次,接着电话铃响,频繁往复十分执着,颇有几分姬齐的风格。

    秦檀压着火气掏出手机一看,彻底投降。

    “我现在在普吉岛的沙滩上吹着海风喝椰汁呢,我想好了,我要把东南亚这边玩个遍,玩够了回来看你啊,到时给你惊喜赶快给我打扫屋子,准备好换洗衣物,还要记得买好我常用的洗发香波,别让我看见你那些空酒瓶臭袜子,等我到了赶紧秒速接驾,给你带礼物了,一会儿发我穿着比基尼的照片给你看看好看不好看,就这样,拜”

    通话时间很短,秦檀连说个不字的机会都没有就已经通话结束。他愣愣站原地,一会儿收到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个自拍的长发女人,穿着很有南洋风情的黑花蓝底比基尼泳装,宽大的遮阳帽几乎把她小巧的整张脸给遮住了,只露出口红颜色艳丽的双唇。

    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把手机直接扔鱼塘里。

    稀松平常的一天,姬齐钓到一条大鲶两条鲤鱼,,几条鱼加起来差不多有四十斤,活蹦乱跳水花四溅费了好大劲才装进去。张玫扬和丁通收获也不错,大大小小加起来也钓了十一条,秦檀钓到一只小龙虾。

    回去路上,三贱客以为秦檀是因为出师不利所以一路上表情凝重,丁通还十分关切地安慰了一句。

    “你就别难过了,反正你又不可能钓得到鱼。”

    “戈苑回来了。”

    为了钓鱼而没吃午饭正在啃面包的张玫扬一下子就呛住了,捂着嘴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半晌缓过劲,随手抓起一瓶丁通递过来的水往嘴里猛灌了几口,辣得喉咙如火烧一般,仔细看一眼手里的玻璃瓶,是瓶老白干。

    第7章 衰神秦檀

    回到家秦檀一晚上都没睡好。一打开门就头昏脑涨如行尸走肉般地冲进卧房投床倒头就睡。正睡得迷迷糊糊门被撞开,电灯啪地一亮,吸尘器的轰鸣上上下下地在屋里吼叫,张玫扬不知抽了什么风十分勤快地里里外外正在打扫房间,秦檀只觉心里那个气啊,就像一壶烧滚的开水就快沸腾到天灵盖了

    “我操还让不让人活了”

    他的起床气本来就极其严重,在一通缺觉加奴役的折磨后,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举起枕头闹钟甚至是床头的台灯不管不顾地直接朝墙上砸去,噼里啪啦一阵响,张玫扬蹭蹭跑出去没多久手捧一杯温热的蜂蜜水直接送进秦檀手里。

    “息怒息怒”

    秦檀拿他没办法,张玫扬就像个装满棉花的枕头,不管你怎么朝他挥拳头,也只觉得拳拳落空,打得腰酸背疼了,也感觉不到出气的快意,到头来累的是你自己。

    “明天还要工作呢,你不能安静点吗。”

    “苑子不是要回来了么,你知道她爱干净,不收拾收拾怎么行。”

    张玫扬陪着笑,秦檀哼了一声。

    “都过这么多年了,你还怕她也不知道她以前究竟是谁老婆。”

    话虽如此,不过像戈苑这样一个窈窕绰约的年轻女人当时的绰号能叫黑山老妖,其骇人程度可见一斑。

    秦檀和戈苑这对曾经的冤家要说还是全靠张玫扬无意中做的红娘。当时秦檀跌落谷底准备白手起家闯荡一番事业,正在事业上升期的张玫扬二话不说辞了工作就陪他下海,初期创业最开始的合作对象之一就是张玫扬过去的老东家。戈苑之前是张玫扬的部门经理,没想到在一次会面中跟秦檀一见钟情,准确来说,是戈苑盯死了秦檀,简直主动到了不依不饶不死不休的地步。她向来就是个强悍有魄力做事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女人,有时候在工作中甚至会强悍到让手下的男员工被训斥后抱头痛哭,而她吸引秦檀关注的手法十分变态,那就是靠刁难秦檀的死党来博得他的注意,可苦了那两大金刚,特别是丁通那时候对她很有点意思,被她挖苦得抬不起头来,以后一见她就绕道走。不过最大的受害者自然是跟秦檀同吃同住同劳动的张玫扬,鸡蛋里挑骨头时刻被找茬,比在职时还要苦不堪言,唯有姬齐能与她分庭抗礼不占下风。而这种锲而不舍居然挺奏效,如此令人摸不着头脑的相处方式莫名让秦檀很受用,而她每次在与秦檀相处时都会变得判若两人,有时柔情似水,偶尔还会有些少女的娇憨小脾气,秦檀晕晕乎乎地不知怎么回事就跟她领证拍了婚纱照,被她牵着领带进了新房。

    虽然说起来挺吓人,不过在秦檀甚至张玫扬的心里戈苑是个好女人。婚前,她不会做饭,家务更是一塌糊涂,良好的家世和事业上的成就让她生活中有点小任性偶尔大女人。但是她很爱秦檀,打心窝子里的死心塌地,为了照顾秦檀,她渐渐变得心灵手巧,一点点打磨着自己的耐心,任何明眼人都能从她看秦檀的眼神里捕捉到万种柔情无限眷恋,依赖溢于言表。秦檀也一直很疼她,就连现在也对她的一些心血来潮的小脾气和怪要求充满包容,不带半点含糊。只怪当时两个人都那么要强,爱起来不管不顾火急火燎,如两块石头轻擦不过是零星令人脸红心跳的火花,激烈的碰撞则只能灰飞烟灭,而这种碰撞在朝夕相处中根本无法避免。感情太热烈就烧得太快,熊熊燃尽以后,一阵风把灰烬吹散总要各奔东西从头来过的。办完离婚手续那天,她张口就说。

    “咱俩再做一次吧。”

    事后靠在床头,她手夹一支烟趁秦檀发呆,狠狠地咬了秦檀一口,血从满是牙印的伤口里渗出来,她在那肩膀上靠了靠,之后揩了下眼角,掐灭烟起身穿衣就走,走得特别利落干脆,头也不回。谁能料到俩人后来居然能成为无话不谈的好友,简直不可思议令人费解。之后戈苑好像发疯了一样性格突变,辞了工作,拖着箱子满世界游山玩水,据说还出了几本游记,现在是正儿八经的大作家,如今每次出现在秦檀面前都笑得神采飞扬的,但至今还保留的一大乐趣就是喜欢突然袭击令秦檀措手不及。

    “我还真怕,往事不堪回首,我可不想再大冬天地流落街头。”

    一句话把秦檀拉回现实,他暮然回想起上次戈苑回来正好是圣诞节,四大金刚都聚在了一块儿,桌子上没有什么火鸡沙拉土豆泥,只有一大锅的麻辣浓汤,几个人呼朋唤友地带了一大堆哥们,痛痛快快地吃涮羊肉吃得不亦乐乎,干掉了六箱啤酒四瓶白酒不说,酒后就抱着薯片玩游戏对战玩了通宵,留下满地狼藉。第二天有人敲门张玫扬半死不活地开门,门口站着的正是满身散发着香水气味整个人笼罩在女神光辉之中的戈苑,一看到人间地狱一样的客厅,她脸上的表情瞬间就垮了下来。

    戈苑常年在外,一直还不知道张玫扬已经鸠占鹊巢地霸占了自己心爱的小家。当年她跟秦檀结婚,把这件屋子布置得如同迪斯尼动画里的公主闺房似的,墙纸、工艺品、留声机、护墙板,成套的精瓷茶具,每天精细打扫一尘不染,一回来一股酸甜苦辣无法形容的气味直接呛得她流眼泪,满屋子跟爆炸现场似的。大冬天的,她直接把穿着t恤四角裤的秦檀和张玫扬赶出了门外,从那以后,这屋子彻底闲人免入,被改成了戈小姐的冥想室。秦檀和张玫扬只好搬进创业时买下的房子,一住就是四年。

    袁元费劲地摘下脑袋上的头罩,满头满脸的汗水一接触到吹过的凉风顿时浑身一阵激灵。他已经这样站着走来走去三个多小时了,这种过度消耗体力的活很快就让他饿得有些头晕脚软,他很想先吃点什么,可是半个小时以后小朋友们就要来了,他感觉有点心悸腿肚子也有点转筋,靠着墙休息了一会儿,擦了一把汗水又带上了头罩

    秦檀面色沉静地低垂双眼,好像在很用心地聆听饭桌对面江总的高谈阔论,视线却瞟向桌下手腕上的表盘,就快十二点了。两个小时前,他在工业园外碰到了正在视察工厂的老熟人江老板,对方十分热情伸出手握住就不肯再松开,坚持要邀他吃午饭,他推辞不下上了车,结果车上正坐着一位妙龄女子和一个斯文眼镜男。原来江大老板正打算制作一本带有企业宣传性质的个人自传,今天正好来厂里取材拍照,在给个人形象添光增彩上,江大老板是出了名的不遗余力。斯文眼镜男正是他诚邀的撰写作家,而那位妙龄女子正是他的宝贝女儿江欣。江大老板心中一直对秦檀暗暗欣赏,希望以后他能成为自家贤婿,而秦檀则一直没有什么表示。如今正好撞上,江大老板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抓住秦檀不放,一定要约他一起喝茶顺便吃个午饭,盛情难却,秦檀只能勉强答应,而到了餐厅,饭菜迟迟不上,茶水一杯接一杯。桌上几碟精致得几乎可以连碟一口吞下的点心,出于礼貌主人不动秦檀无从频繁下口,江老板光顾着跟作家滔滔不绝地聊他的丰功伟绩宏图大业,江小姐的眉目传情和对感情生活的旁敲侧击简直令秦檀度日如年,他的胃在不自觉地灼烧和紧缩

    屋外响起震耳欲聋的儿童卡通音乐,一大堆熊兔狐狗之类的吉祥物蹦蹦跳跳手舞足蹈,一群小屁孩叽叽喳喳地不知道在闹些什么,吵嚷了好长一阵子才消停。胃囊一阵又一阵地渐渐抽紧,秦檀的额头上沁出一层细细的汗珠。

    “不好意思,去一下洗手间。”

    勉强丢下一个笑脸,他快步走出门,边走边快速从兜里掏出胃药瓶子,还好有药,张口吞下,可需要时间吸收,空腹胃仍然很疼,得到旁边买点吃的先对付一下。

    一个还带着包装袋的芋泥面包忽然出现在秦檀眼前,捧着面包的是两只硕大的熊爪子,秦檀一脸蒙圈地抬头一看,一只棕色圆眼的巨大卡通玩具熊捧着一只面包歪头也看着他。

    “你是不是饿了”

    那声音从毛绒玩偶服装里闷闷地传来,秦檀依稀辨出好像是那个小胖子袁圆

    “谢谢我给你面包钱。”

    秦檀正在掏皮夹子呢,那只熊笨手笨脚地晃着手往后退

    “不用不用,一个面包才几块钱,我请你”

    秦檀本来还想把钱硬塞进熊爪子里,却看见那只硕大的卡通熊轱辘轱辘轱辘地顺着台阶上打着圈儿滚了下去

    江大老板正专注地跟眼镜男谈起自己创业初期的艰难险阻,谈到那时候欠债为了筹资而一夜白头,不觉得眼眶湿润颇为动情,这时门砰地一声被撞开,秦檀火急火燎地探身进来

    “江总不好意思,有急事先走一步,回头请你吃饭赔罪”

    还没等包厢里的几个人反应过来,秦檀就不见了。

    秦檀走到楼外的时候,袁元正想勉强地站起身,他抢前一步把他摁地上。

    “别动等我看看”

    “没事,不打紧,我还得还衣服领工钱呢。”

    袁元还想努力起身,不过的确没没力气了,他又热又饿又渴又累,又疼一直藏在玩偶服里的那个面包现在放在秦檀口袋里。

    “我给你还,你脱下来给我,钱我顺道给你领过来。”

    秦檀取下那个大胸脑袋,看到袁元汗水淋漓的脸,两只原本黑圆如熊眼的眼睛此时没精打采地眼皮耷拉着,平日白得透明几乎看得见血管的脸此时红得吓人,他觉得自己估计是这小家伙的克星,说得不好听就是扫把星,每次自己一碰见他,不是送他入院,就是看起来即将入院,抽出一张纸巾草草给他抹去脸上的汗。

    玩偶服后背有个拉链,秦檀拉开,袁元胖胖的身体从里面勉强钻出来,湿淋淋的,有股甜甜的汗气。

    秦檀倒抽一口冷气,袁元穿着牛仔裤的腿除了渗出的汗水,右腿膝盖以下血淋淋一片,身上还有好几处擦伤。他摸摸玩偶服,裤管和好几处都有棉絮缺损。

    “都伤成这样了快,到我车里等着,我送你上医院”

    秦檀胡乱把玩偶服丢给现场一个戴着太阳帽穿着黄色带o制服的年轻女孩,抱起袁元就走。

    “哎,工钱工钱”

    “我给你医药费加精神损失费一块儿给你”

    袁元还想说什么,秦檀瞪了他一眼,他就不吭声了。

    第8章 戈苑驾到

    秦檀看着护士用剪刀在袁元的牛仔裤上开了道口子,逐渐露出的伤口血淋淋的,几道黑红色已经半干的血迹爬在小腿上,不觉皱起了眉头,看着就疼。

    医用器械撞击着托盘的声音冰冷刺耳,药水的味道令人很不舒服。袁元跟上次酒醉时判若两人,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即使是护士小姐替他清洁伤口时他也没有喊疼,忍痛的表情有一种奇异的安详,让人觉得莫名心酸。

    “还没吃饭吧肚子饿了么我也没吃,一起找个地方,想吃点什么”

    秦檀扶着一瘸一拐的袁元朝外走,尽管胃疼得厉害,口袋里那个面包他也没好意思动,总不能小胖子在那儿疼得七荤八素的,他坐对面狼吞虎咽地啃面包吧

    “我想吃汉堡。”

    “病人伤口愈合期间最好不要吃油腻的饮食”

    护士小姐的声音又一次如幽灵飘过

    “算了,咱吃点好的,不吃垃圾食品。”

    秦檀咳嗽一声,扶着袁元没有回头。出了门,俩人坐进车里,车扎进车流之中,袁元悄悄用眼角的余光小心翼翼地偷看秦檀,对方正在专心地开车,似乎下巴有点痒,下意识地用大拇指的关节蹭了蹭,然后一转头,袁元赶紧收回目光

    袁元这两天有点感冒了,浑身没什么力气,朋友介绍他去给一家果汁厂的新产品做吉祥物,发传单陪小朋友玩游戏,他立刻就答应了。心想只是穿着布偶服蹦蹦跳跳几个小时就能拿一百块,也算是个轻松省事的活儿。没料想,穿着如此厚重的毛绒服装对一个胖子尤其是个感冒中的胖子来说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当他好不容易硬撑到完工,浑身汗流浃背,饿得晕头转向腿肚子直打颤,胸腔里心脏都快跳了出来。就在这时他看到了秦檀出现在饭店门口,捂着胸口下方胃部的动作跟上次在自己家的时候如出一辙,他晕晕乎乎地也没考虑到一个有车有房的公司老板站在饭店门口是怎么也不会饿死的,毫不犹豫地掏出那个芋泥面包就走了上去。

    从那些台阶上滚下来的之前他就已经筋疲力尽,甚至晕胀的大脑里唯一想着的是人们看见一个大脑袋的卡通熊轱辘轱辘地滚下去看起来得多滑稽啊,居然自己也笑了起来。

    秦檀领着袁元来到一间民宅老屋,这是一家秦檀每个月都要光顾一次的小饭馆。地方不大,但是选料精味道好,天清气爽的时候可在院子里用餐,鸟语花香别有一番滋味。老板从祖辈就行医,从小跟着父亲耳濡目染,所以为人诚信,退休后才经营这么一家小饭馆自得其乐,烹饪对他来说全然不是一门生意,而是为了广交老饕食友,每天一共只做那么几桌,菜品滋味细腻,汤一定要熬到火候,适当下几味温补暖心的药材,来的人只要舍得静等,绝对就能满意而归。

    老板正带着一副老花镜在院子里看书,一看见秦檀立刻迎上来,他是姬齐的忘年交,这饭馆也是姬齐领秦檀光顾的,知道秦檀的胃不好,领着秦檀一落座就呼唤招呼传菜的小妹子盛上两碗春砂仁老火汤,秦檀看了一眼坐在小桌对面的袁元,小胖子看起来有些拘谨,于是尽量让语气平和。

    “你想吃点什么”

    这里的菜肴口味比较清淡,不一定合这小胖子的口味。

    “随便吧”

    “那好,一个砂锅鸡,一个锅塌豆腐,一锅鲫鱼老火汤,给你滋补伤口,再来个西芹百合炒白果,两道小炒时蔬,够了么不够我再点。”

    秦檀自顾自点了一堆,目不转睛地盯着袁元。

    “够了。”

    袁元被他看得低下了头。

    秦檀注意到,袁元偶尔说话的时候,搭在膝盖上的手手指会不自觉地收紧,而由于膝盖本身有伤,一吃痛手指又下意识地迅速放开。小胖子浑身上下掩饰不住的慌张。秦檀不免有些无奈,自己的言行举止仿佛是在面试员工,无形中是不是让这傻小子感到压迫

    两个人相对无言地默默喝汤,俩人来的时间比较晚,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只剩彼此二人在屋里静静地等着上菜,微风和阳光从窗外穿透进来,顺便捎带一缕温暖的花香,秦檀的心变得沉静,一双眼随意地扫过了袁元的脸,小胖子细白的皮肤如同被阳光照成半透明,晶莹剔透得令人想要伸手一触。

    桌角微微一颤,上菜了,是一碟香味清甜的西芹百合炒白果,随同上桌的还有两碗米饭。

    “吃饭。”

    秦檀回神,抓起筷子开始安抚自己受伤的胃。袁元也拿起筷子往嘴里送饭,他吃饭的时候很专心,往嘴里送饭菜的样子如同一只憨厚的小熊,唇珠丰厚红润的嘴唇油汪汪的,脸颊微鼓,吃的有滋有味鼻尖渗汗,每一道他进过嘴的食物都让人感觉格外香甜美味。

    最后一道菜才是砂锅鸡,锅底还在滋滋作响,秦檀神秘兮兮地等袁元的视线瞧过来才拿开锅盖,一股浓厚的香气扑面而来,袁元那忽然变得亮晶晶的眼睛让秦檀觉得有点有趣。

    锅子里仍然冒着油泡,浓白的豆浆汤底,鸡肉上下是一颗颗金黄的栗子和山药片,还混合着一股不知名的药草香气,香味好闻得令人不由得眯起眼睛,秦檀往袁元的碗里夹了一只鸡翅,一下口就皮酥骨烂,令人食指大动,只是泡上这样几勺汤汁也能就下三碗米饭。秦檀挺满意地瞧着袁元舌卷嘴角的饭粒不断扫去碗里的饭菜,自己这才继续动筷。

    一顿饭风卷残云,老板又亲自送上两杯药草茶,俩人心满意足地在院子里吹风,有那么一下,秦檀有点困倦,因为袁元坐在他身边,已经快睡着了,迷迷糊糊的样子如同哈欠传染给他几分困意。

    手机铃声很恼人地响了起来,抬手一看。

    “喂”

    “亲爱的下飞机了,快来接我”

    “你不是在东南亚逍遥快活吗怎么跟闪电侠似的说来就来了”

    “都说了是惊喜嘛当然要在你意料之外,限你秒速接驾,快来”

    转头一看,小胖子揉着眼睛看着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很自觉地站起身来,却忽略了腿上的伤,痛得一皱眉,又尽量忍耐着。

    “你有事那我先回去吧。”

    “回去什么回去,你这裤管开得跟喇叭裤似的,还全是血,我能让你就这样回去么事发突然,先委屈你一会儿。”

    “美女,男朋友这么久还没来干脆别等了,我送你回家吧”

    戈苑弹起小指支起墨镜,眼缝一瞟那个在飞机上就对自己纠缠不休的年轻男人,年纪估计比自己能小了十岁有余,在飞机上出于礼貌跟他聊了几句,他就喋喋不休个没完了,她说一句他能思维发散出十句,一路上从眼睛到双脚跟长自己身后了一样,甩都甩不掉。

    她微微一笑,捶了捶肩膀。

    “好呀,我也累了,劳烦你帮我拿一下箱子送我回酒店吧正好晚上想喝一杯,能介绍我去附近不错的酒吧吗”

    男人一听有戏,眼睛一亮,赶紧来接行李。这时戈苑身体轻挪,几乎是要贴上了对方,一阵香风袭来,男人骨头都酥了,脚下忽然传来尖锐的剧痛,戈苑的高跟鞋鞋跟深深地扎在了男人的脚背上。

    “哎呀,怎么了你不舒服啊,那还是不麻烦你了,早点叫你妻子接你回去好好休息吧,你是太劳累了,年轻人要注意身体啊”

    八厘米的细高跟啊,那人疼得气都喘不匀了,哪还有力气拿行李,蹲在地上直哼哼。在飞机上她微微合眼休息的时候,就发现那男人在过道里把婚戒悄悄丢进了上衣口袋里,这种男人她见多了,看对方只是还年轻也没真的动手动脚她才略施惩戒不做深究。轻巧地拖着拉杆箱潇洒前行,正碰上迎面等着她叉腰看好戏的秦檀。

    “亲爱的”

    她扑上来跳进秦檀怀里,全然不管肉不肉麻抱着就亲。

    “行了行了,别装了,啃我一脸口红印,那人还在地上痛不欲生呢,走吧。”

    秦檀小声说着撕开黏在自己身上的戈苑,很自然地接拎过大箱小包的,戈苑也不再腻歪人,理了一下衣服,与秦檀并肩离开。

    一走到秦檀的车前,戈苑立刻就看到了坐在后座的袁元,对方胖乎乎的身体挤在后座,一条腿搭在座椅上姿势有点奇怪,看起来有点窝窝囊囊的。

    “你小情儿”

    “胡说什么,上车。”

    秦檀把行李放进后备箱,上车走人。

    一路上袁元被戈苑斜睨过来的眼神看得心惊肉跳的,这女人真可怕一眼就能看出自己喜欢男人,这要被秦檀知道了,会不会对自己产生成见啊毕竟这事自己从未提过,不过又觉得这想法未免太过自作多情,自己好像没有跟秦檀关系好到对方会在乎自己的感情生活的地步。

    第9章 这一个个的

    “小胖子叫什么名字”

    “袁、袁元”

    “袁圆儿名字还挺可爱。”

    “多大了”

    “25。”

    “二十五了还真看不出来,这脸真是又白又嫩的,皮肤真好。”

    要不是俩人中间隔个车座靠背,戈苑那指甲血红的手非得在他那圆脸蛋儿上掐掐。

    “在哪儿工作,有对象了吗,跟秦子认识多久了”

    “行了,你审罪犯呢,要不要把血型星座生辰八字全都报给你记录在案”

    秦檀有些不耐烦了。

    “你那么护着他干嘛,真是你小情儿啊”

    戈苑哼了一声,点了支烟,深深一口吐出一片烟雾,背后传来几声咳嗽,她又把烟掐了,小胖子还挺好玩儿的。

    “你怎么跟老齐似的,瞅谁谁弯,真要是我小情儿舍得送上门让你糟”

    秦檀这话一出口,又觉得好像有些不妥,赶紧打住。

    “一会儿先送你回去。”

    “那你呢”

    “我有点事。”

    戈苑一听又下意识地望了一眼袁元。她确实猜不透秦檀跟袁元之间的关系。在她的记忆里,秦檀的交际圈子里没有这样朴实憨厚的小屁孩,看样子又不像是亲戚,不过真要说秦檀就算真被老齐那个妖精给掰弯了,也确实不大可能找这样式的。不过她还挺喜欢这孩子的,挺可爱,真跟秦檀在一块儿,反倒可惜了

    到了俩人过去的房子,秦檀搬上搬下,好不容易把戈太后伺候好了,这才又钻进车里,来来回回,几个小时居然一下就过去了。来前他先带着袁元去服装店换了身深色的衣裤,勉强看起来至少不再血淋淋的才带着他上路。

    “我送你回去。”

    袁元乖乖地点点头,也不说话,秦檀有点烦他这样,这种逆来顺受低眉顺眼的模样,反倒不如提点让他回报的要求来的干脆痛快。他不喜欢这种软绵绵任人捏圆捏扁的个性。中途秦檀去了趟超市,买了一堆熟食吃的,然后才一路开回袁元的小屋,帮他开门,拿着大包小包的药品和好吃的,把袁元扶进了屋。来回地这一番折腾,让他出了一身汗,袁元让他坐下来休息一下,他也没客气。他坐在一张掉漆的木凳上,喝了口袁元给他倒的凉白开,无意中发现小胖子正在盯着他,这小子的眼珠特别黑,眼神里居然带着点莫名的热切,看得他一阵发毛。

    “干嘛”

    他有点没好气地放下水,看了眼手表,暗示自己要走。

    “没什么就是”

    袁元的手指又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收紧了一下。

    “想问问你是不是叫秦檀”

    秦檀一怔,回想起俩人的这几次见面似乎自己确实从未自报家门,然而随之而来的却是实实在在的一丝隐藏的不悦。

    “对,我是,这是两千块,谢谢你的面包,我先走了。”

    他拿出一沓钱放在床头,转身就要走。

    “不要这么多,只是擦破皮,没有大碍。”

    袁元的神情不解而慌张,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下意识地想要起身,又疼得后跌在床上。

    “要,我说过赔你的工资和精神损失费,以后你可以打车去医院换个药买东西什么的也方便,你别起来了,我给你带上门。”

    秦檀有些心软,他给小胖子的杯里续了水,药放进瓶盖里,把吃的喝的摆在床头,这才关门离开。

    袁元一个人坐在屋里,很快表情变得一如既往的平淡,拿起杯子吃了药,蹭掉鞋子,抱着枕头缩在床角,看着那扇关紧的门发呆。

    秦檀快步出了门,屋外的天空已经变得暗淡下来,流动的黑云里能够听到滚滚雷声,他走到车门前下意识地一摸口袋,车钥匙没带,于是他又硬着头皮回身去敲袁元的门,此时他透过矮矮的窗户,看见袁元孤单地靠在床头,一发现自己再次出现,眼神里闪过的情绪很奇异,并且强撑着迅速下床开门。

    “我钥匙忘拿了。”

    袁元似乎怕自己出口再次不知为什么触怒秦檀,只是安静地退到门边,秦檀在床头柜上的食品袋下搜了一圈,果然发现了钥匙,他犹豫了一下,把袁元扶着坐下。

    “你好好养伤,不用担心钱的事,以后我空了来看看你。”

    这次秦檀是真的头也不回的走了,没看到袁元听到最后那几个字后略带欣喜的点头。

    一上车,雨滴就跟冰雹一般用力地砸在了车窗上,天暗如黑夜,雨点砸在车壳上的声响叮叮当当地特别凶狠,秦檀在车上坐了一两分钟,才发动了汽车。

    戈苑洗了个香喷喷的热水澡,穿着浴袍正在哼着小曲儿给自己调杯酒,电话通了,是姬齐。

    “妖精,干嘛呢”

    戈苑跟姬齐一见面就有种棋逢对手相见恨晚的感觉,由恨生爱,斗嘴逛街聊男人,从此友情一发不可收拾,闺蜜得不得了,俩人眼尖嘴毒手腕高,秦檀他们就怕这俩黑山老妖聚在一块儿,一个已经足以把人玩残,两个简直要人老命。

    “妖精,我一个人喝闷酒呢。”

    戈苑把自己放倒在沙发里,端详着自己刚新涂上的桃红色指甲心中无限满意。

    “喝闷酒干嘛啊,晚上到我这儿来,烟酒美男伺候,给你洗尘接风。”

    “哼,算你疼我有良心,哪像秦子,把我往屋里一丢,人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秦子还敢这样对你,不怕你的九阴白骨爪啊”

    俩人哈哈一笑,秦檀刚跟戈苑打得火热那阵,正好是夏天,穿着短袖,有好几次被别人闹着玩拉低了领口,肩背上老有一道道的血印子,偶尔还有几口牙印,被哥们笑得不行。

    “哎,有人敲门,应该是秦子回来了,我去开门”

    戈苑一跃起身,踏着小碎步就往门口奔去,一开门果然是秦檀,浑身一片水渍,头发都湿了,脸上还淌着雨水。

    “给,给你买了饭,凑合着吃吧,我累了,先回去休息。”

    一般来说,戈苑不大喜欢凑合,秦檀也一向不会让她凑合,所以戈苑一眼就看出,秦檀是真累了,从头到脚带着疲惫。

    “累了就别走了,洗个澡,我做点热乎饭菜给你吃,晚上老齐约咱们去他那儿热闹热闹。”

    戈苑用厚浴袍的袖子擦拭着秦檀湿漉漉的头发,想把他拉进来。

    “不了,我想回去好好歇歇,明天有很多事要做。”

    秦檀拽开了她的手,他很少会拒绝戈苑,哪怕是气急败坏的戈苑,更不用说戈苑现在很温柔。

    出了一身汗,又吹了冷风淋了雨,秦檀觉得自己有些着凉,不过就如同往常一样,他没有在意,依旧回家一瓶啤酒,连药也没吃。只冲了热水澡,拉开冰箱门找到几片剩披萨热了吃了,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反正他的自愈能力一向很强。

    晚上戈苑一个人去赴约,穿着比较随意,反正在g吧一水儿全是基佬,就算自己打扮得再花枝招展也没用。姬齐正在门口等着她,两个人都是高领毛衣加长裤一身黑,又都是细瘦的高个儿,一眼望去倒像一对特别般配的情侣。

    “秦子呢,怎么没来要不要我打电话催催他”

    “别,他累一天了,让他睡吧,咱们喝咱们的,都给我准备什么好吃好喝好看的了”

    戈苑接过姬齐递过来的烟,两个人在门口闲聊了几句才走进酒吧。

    酒吧里张玫扬正一边喝酒一边捧着手机看球赛比分,忽然感觉后背被人点了一下,回头看见一个青春洋溢的年轻男孩正朝他抛媚眼。

    “大哥,我请你喝一杯好吗”

    男孩的身体随着音乐摆动,穿得一身亮闪闪的。张玫扬无奈,吧里的老人从来不跟他逗乐,只有这些新来的年轻人目光雪亮,经常晃晃悠悠有事没事就来找他搭讪。

    “别,我请你吧,还有你、你、你”

    张玫扬点了一圈,那都是几个跟男孩年纪相仿的年轻人,大概是他的朋友,几个年轻人一声雀跃脸上放光,男孩脸上的表情却瞬间从惊喜转变为别扭,还以为这大哥也对自己有点意思呢,没劲。

    “那你一会儿要不要跟我跳舞”

    “他没时间跟你跳舞,他等会儿跟我回家跳。”

    张玫扬正愁怎么拒绝呢,一个声音替他解了围,只见一个二十六七岁左右的男人抱着双臂开腔搭话。张玫扬认出了他,这不是姚公子么

    几个年轻人悻悻走了,姚月明也不等张玫扬发话就自顾自坐在了秦檀平常的专属位子上。

    “今天怎么就你一个人,秦总呢”

    姚月明抿了一口酒,眼神冷冷的没了笑意,他已经在酒吧里晃悠好多天了,却没再见到秦檀出现,今晚倒是碰上了这个传说中的秦总老铁。他对张玫扬全无好感,只因张玫扬与秦檀的绯闻他也有所耳闻,更讨厌的是他唯一听过的秦檀与男人的绯闻就是跟这貌不惊人书生样的家伙,反而现成的姬老板从来没人拿来做文章,这不得不让他真的有点怀疑。

    “他说今天有些累,在家休息就不来了。”

    张玫扬也没生气,他可不想得罪这位家世雄厚的公子哥,万一日后他在生意上给自己使点绊子可不好受。他又一向脾气好,几句冷言冷语他也不在意,况且这人刚才还给自己解了围呢。

    “噢,我听说你们住在一起”

    姚月明的语气虽不算尖酸刻薄,但确实有些冰冷,他毕竟是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子,不是自己上心的人,他的那种家族环境耳濡目染下冷漠尖锐的本性瞬间就暴露了。

    “对。”

    “多长时间了”

    “很久了,差不多五六年,不过”

    “他还没厌”

    “啊”

    张玫扬算是反应过来了,这位姚公子好像误会了什么

    第10章 乱吃醋

    “大张,不介绍一下”

    张玫扬刚要回答姚月明的质问,身后有人搭腔,回头一看,戈苑手拿一杯酒,倚在姬齐身边,手指轻缓地敲着酒杯,眼神略带玩味地在姚月明的脸上扫来扫去。

    “噢,这位是姚月明姚公子,这位是戈小姐,曾经的秦夫人。”

    张玫扬赶忙起身,心想完了完了,什么乱来什么,这俩都不是什么好伺候的主。况且这个位子哪怕是秦檀在的时候,只要戈苑来了,一向也是让给戈苑坐着,现在姚月明翘着二郎腿坐那儿,还故意两只胳膊搭在吧台上眼神回扫着戈苑,气氛怎么看怎么不对。张玫扬再看一眼姬齐,对方一脸的笑意,似乎准备随时看好戏,这小子唯恐天下不乱。

    “什么叫曾经的秦夫人哪,我一个新时代的自强女性,这后缀纯属多余。”

    “噢,曾经的秦夫人幸会幸会,怪我失礼了,毕竟之前没有听说,请您喝一杯吧,算我赔罪。”

    “哪里,我该请您喝一杯才是,秦子平常没带您去我那儿玩玩我那儿有个小吧台,酒柜稍微藏了点好酒,以前他找了伴经常到我那儿哄人家小姑娘开心。”

    “您可真大方”

    “好说好说,毕竟是正儿八经协议离婚的成年男女,再说秦子一直对我好,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我总要回报一下嘛。”

    一个您字用得是刺耳非常,戈苑这个人其实有些护短,她自己怎么欺负张玫扬都没事,但人家给他找难堪她就不乐意,包括那个对她服服帖帖的丁通也是,所以对她是又怕又爱,姬齐倒是不用她照顾,他不欺负人就不错了。于是她又补了一刀

    “再说了,大张跟秦子都好了这么些年了,人家都没意见,我一个前妻能有什么意见。大张可是个好人,持家有道啊,您看秦檀的衣裤鞋袜,全是他给买的,下次你们仨可以一起逛街血拼,他绝对能把您打扮得风度翩翩人见人爱”

    两个人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张玫扬听得心惊肉跳汗都快下来了,这还好是酒吧里放着音乐,俩人声音不大,不然被其他人听见了自己喜欢男人,跳进黄河洗不清不说,以后再出现男人找自己探讨人生自己都没法开口拒绝。

    姚月明眯着眼瞧着戈苑,戈苑抿了一口酒俏皮地朝他一笑,彼此都不说话了。

    这是秦檀这两年中醒得最早的一天,彻夜未眠另说。五点半,他就睁开了眼睛,尽管喉咙发烫鼻子里冒烟,可这仍然是件神奇的事情。一晚上他接连做了两三个梦,一个比一个让人无法忍受,为了挣脱那种焦躁和愤怒,他干脆就醒了。

    起床后他做的第一件事,是走到客厅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凉的啤酒咕嘟咕嘟灌了下去。因为他觉得脑袋很难受,额头和太阳穴很疼,眼珠子和鼻腔跟着火了似的滚烫,一瓶下去的确凉爽了不少,思绪也渐渐清晰,然后他开始习惯性的胃疼。

    龇着牙皱了皱眉头,他摸出胃药吞了下去,感到感冒是有那么点加重,然后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想起了小胖子袁圆。当时小胖子出了一身热汗,在冷风中一吹,他那特别白的脖颈子上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轻轻地哆嗦了起来,这会儿他大概在被窝里又疼又晕,动弹不得吧

    张玫扬正睡得迷迷糊糊依稀听到客厅似乎响起一串钥匙声,他瞬间被惊醒,想到的不是秦檀可能起床了,而是会不会家里进了小偷从球杆筒里摸出一支高尔夫球棍,他蹑手蹑脚地走到客厅,却正好看到秦檀衣着整齐的出门去了,这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袁元正在擤鼻涕,之后丢掉纸巾,桌子上座着的电热水壶在沸腾,他的感冒加重了。浑身冷得够呛,眼珠子却是滚烫的。晕晕乎乎地他听到几声短促的敲门声,秦檀的脸出现在窗前朝他挥了挥手,他甚至怀疑自己出现幻觉了。

    “你的感冒好像挺严重。”

    秦檀一进门,就皱起了眉头,小胖子的眼睛跟哭过了似的,又红又肿还泛着泪花,鼻头也红扑扑的,垃圾篓全是揉成一团的纸巾,身上包得粽子一样。

    “恩,感冒而已,没什么。”

    袁元勉强地笑笑,还给秦檀拖来了椅子。

    “你别动”

    秦檀一开口,他就真的乖乖不动了,安静地坐在床头,看秦檀一袋袋地拿出豆浆、鸡汁汤包、鸡蛋灌饼和蒸饺,替他倒好水,接过水,一脸的受宠若惊。

    秦檀看着他可怜兮兮的样子,拉开裤管,纱布都已经泛红了。顿时觉得自己身上这点酸痛真是无足挂齿。这小家伙估计是真的一个亲人都没有了,不然也不会到这个地步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到了嘴边的话也咽了回去。

    “你有什么关系不错的朋友么,也不打个电话让他们来照顾照顾你。”

    “有,他们白天工作忙,晚上来给我送饭。”

    袁元一指地上两个空空的发泡饭盒,秦檀算放心了点。打开袋子,盛了一份早点放在碗里递给袁元,小家伙接过去,满足地吃着,还是老不时的偷看秦檀,秦檀被他看得不大自在,没话找话。

    “要不你让他们请两天假过来照顾一下你吧,要是不行,干脆我给你请个看护临时照顾你几天,我也不能总来给你送饭,时间上不允许。”

    说实话,昨天袁元一叫秦檀的名字,秦檀真是想一走了之再也不来了,也是看这小家伙孤苦无依的,自己又是那个让他受伤的罪魁祸首,不管不顾有点说不过去,但是他又对对方那热切的眼神实在感到不大舒服,确实不想跟对方扯上太多瓜葛,能够折中一点找个人把他照顾周全拿钱了事也算可以了吧就是似乎有点冷血,好像说的自己曾经多么好人似的。

    “好吧。”

    在秦檀不容反驳的眼神下,小胖子再一次妥协了。两个人吃完早饭,秦檀看一眼手表。

    “我该走了,我今天就安排人过来照顾你,这是我名片,有什么问题打我电话。”

    秦檀留下一张名片,这一次走得非常干脆,一切安排妥当,希望这小胖子别再糟践自己的身体了。

    等他的身影消失不见,袁元捧着那张精致干净的名片,小心翼翼地仔细端详,然后十分珍惜地藏进了床头柜的小抽屉里,他才不会打这个电话,尽管他很想再次听到秦檀的声音。

    秦檀开车到公司楼下,车门还没开就看到了如同望夫石一般的姚月明,姚月明的眼睛更尖,已经立刻就朝他走了过来,他只好停好车下来,勉强挤出一个笑脸。

    “姚公子,这么早”

    “等你来请我喝早茶啊,从那天晚上以后,你就跟失踪了似的,让我好等。”

    语气颇有点略带哀怨的嗔怪。

    “最近太忙,只请你吃个早点你不是太划不来”

    “不会不会,如果有你给我斟茶倒水夹菜,粗茶淡饭我也算稳赚不赔,当然你要多回报我几顿饭,我当然就却之不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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