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漫画 首页 都市言情 玄幻仙侠 曲中求,GL百合 GL百合 BL同人 网游竞技 排行 免费
搜索
今日热搜
消息
历史

你暂时还没有看过的小说

「 去追一部小说 」
查看全部历史
收藏

同步收藏的小说,实时追更

你暂时还没有收藏过小说

「 去追一部小说 」
查看全部收藏

金币

0

月票

0

和春与景明 第14节

作者:豆荚张 字数:25596 更新:2021-12-20 07:24:49

    人终有一老,花白的头发,抻不开的皱纹,混浊的目光,痴呆的神情,凄楚的不能自理都令人唏嘘,往日怨憎都因这份美人迟暮的苍凉而消散,他不能再对当年那个握着他的手说“和家不能断后”的小老太加诸任何反抗与辩驳了,既于心不忍,也没有办法。

    和春在一旁看着他落寞,心头一酸,就有点受不了,起身跑到阳台去抽烟了。片刻,曲景明也出来,和他堪堪隔着半米的距离。和容这房子位置是很好的,阳台对出去就是彷州的母亲河,从房子到河边,只是一条林荫道加一个河堤的距离,绿树活水,看着很是令人舒心。

    曲景明双手交握,看着河面,淡淡地问“我想找个好一点的地方住,你看你们那栋公寓,还有没有闲置的可以出租”

    和春的烟灰一抖“我们那里”

    曲景明点点头,逻辑清晰地陈述他的想法“我考察过了,你们小区交通方便,到医院地铁不用换乘,而且离你公司很近。”

    和春“”这么坦荡荡的理由,他想想,竟然也觉得这个想法的确十分靠谱。

    曲景明又说“你胃不好,住得近的话,我方便给你做点吃的;你的低血糖有点严重,犯起病来反应相当迅猛,万一遇到紧急情况,无论你是在家里还是在公司,我都方便赶到;你还有轻微的气管”

    和春惊呆了“你给我检查过啊,这些我自己都不清楚。”

    曲景明侧过身,看着他“检查过。”

    和春“什么时候”

    曲景明笑笑“你不知道的时候。”

    还学会卖关子了。和春咂摸舌尖,一边躲在烟雾后面悄悄描摹这张脸,一边默默品味这个人的改变。他总觉得如今曲景明站在自己面前,久不相见的陌生多过往日沉淀的熟悉,搞得他恍恍惚惚不知道怎么面对。要一下子恢复过去的亲密,那是强人所难;要完全当做陌生人来重新认识,未免造作,怎么着都不太舒服。

    但仔细品一品,这份不舒服里又带着几分兴奋,不定时会有惊喜掉落。

    其实也不赖。

    他抖抖烟灰“我让人帮你问问。”

    曲景明很讲礼貌“谢谢。”

    却听得和春一激灵,反应过来,自己这一答应,跟今天女秘书把他放进办公室不是一个德性吗引狼入室,日后必将后患无穷矣。咿呀,可惜可惜,意识到得太晚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不回啦他一边暗自感慨,一边屁颠屁颠地打开微信,给兼任着他生活大秘书的王震钢发了条信息要房子。

    接下来两天,他都忙着跟进王震钢的远程找房进度。

    可愁坏了王震钢,他自认娶了块包装花哨但内里纯粹质朴的真璞玉,这个蜜月是奔着“一生只有一次”去的,走之前还千叮咛万嘱咐,要公司里谁有工作也别找他,少他一个不妨碍公司运转。万万没没想到,都这样了,顶头这位还能厚颜无耻打着江湖救急的旗号差遣他。

    他怨气成吨,把和春那小区所有出租、出售的房子都列了出来,丢过去。

    和春虽然在小区里住了挺长时间,其实对于里面有几栋楼,哪栋楼有什么优劣,一概不清楚。王震钢的列表把这些都罗列了,算是尽职尽心,他浏览了一遍,十分感动,然后让女助理安排人先去排查筛选一遍。

    时间一转,就到了周二。

    和春完全忘了要给顾尚源开家长会的事,晚上七点,还跟着企图讨好领导而格外兢兢业业的女助理一起去看房子,当顾尚源打电话来哇哇大哭的时候,他只得把手机拿开大老远,等顾尚源嚷嚷消停了,才凑回耳边。

    “我现在去学校还来得及吗”

    顾尚源脾气还不小“来不及了,你别来了让我被老师吊打吧”说完,果然撂了电话。

    和春掏了掏差点没被他声音刺破耳膜的耳朵,又跟着助理和房东把房子里里外外看了一圈,站在阳台放眼望去,正可以看到自己住的那一套,两家阳台相对,中间隔着个小花园,他想象了一下曲景明住在这里,没事儿就往自己那边瞧的情景心中莫名诞生一种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喜悦。

    一拍栏杆,转身对房东信誓旦旦道“麻烦多留一天,明天我带人来看,肯定能定下来”

    房东也不急这一天,满口答应了。旁边的助理一听有了差不多的目标,顿时松了口气,以为可以下班了,不料,和春转身就问她接下来有没有安排,语气突然格外温柔,吓得她一愣一愣,少女心都出来了,脸一红“倒也没有什么要紧事”

    “那太好了。”和春看了看表,说,“跟我去一趟二中附小吧,我们家小孩儿要开家长会,我迟到了,他肯定要对我发脾气,你去,他对漂亮大姐姐没办法。”

    女助理“”

    和春“这个月给你加奖金。”

    女助理咬咬牙“好吧。”

    两人驱车前往二中附小,二中本身处于郊外,他们的附属小学却在市内,和春对郊外本部很熟悉,对这个附小就陌生了,打顾尚源电话,这孩子大牌得很,根本不接,他们只好自己去找教室,一间一间摸到小孩儿的班级,里面已经坐满了家长。

    女助理整了整头发,扯了扯衣服,昂首挺胸“老板,我这样行吗”

    和春“行,你怎样都行。我看看他座位在哪里咦”

    他目光在整个教室搜寻,按顾尚源给的座位信息去找,一眼就锁定了位置,却发现那座位上早已经正襟危坐着一名“家长”。他眼瞪瞪地盯着那人,对方像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似的,转过头来,对他笑了笑。

    和春“”

    女助理也发现了他异常的反应,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就见前几天来公司预约他下班后时间段的客人,正坐在教室里,对方甚至也礼貌地对她点头致了个意。

    这时,顾尚源不知道从哪里贼头贼脑地探出来,压着嗓子喊“舅舅,舅舅。”

    和春看过去,被顾尚源猫着腰躲在楼梯口,只露出半张脸的样子逗得有点想发笑,既然教室里已经有曲景明了,他就算了,对助理招招手,往顾尚源走去。顾尚源一副眼观四面耳听八法的警惕样,拉着他就跑。

    到了楼下,和春和颜悦色地把女助理又差遣走了,跟顾尚源找了一条树荫下的石椅,亲切交流眼下状况的前因后果“小崽子,你躲什么呢”

    “唉,别提了,惊险。”顾尚源愁苦地叹气,“我给你打完电话,我妈就来电话了,不知道她从哪里知道今天开家长会,一边骂我一边说赶过来了。我哪能让她进教室啊她进去和老师一会师,我还有活路吗所以只好到处打电话,结果景明哥离得最近,我就求他进教室了。”

    和春“他怎么会在这附近啊”

    顾尚源摇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

    和春倒是马上转过思路来了,曲景明知道他今天原计划过来开家长会,所以很可能是来等他的这么一想,他心里先前冒过的那骨子农奴翻身的得意更翘尾巴了,无形地摇来晃去,心情呈现在脸上,就是满面笑容。

    顾尚源委屈地剜他一眼“舅舅,你怎么还有心情笑,我妈估计已经在学校里了,等下咋办啊”

    和春弹了一下小孩儿的鼻尖“你放心,只要你哥保你,你妈一定会放过你的。”

    顾尚源将信将疑,心神不定地看着和春。

    结果,曲景明不仅不负众望地保了顾尚源,还帮人帮到底,左边安抚了匆匆赶来的和容,右边和老师相谈甚欢,打消了老师的追究念头,为此,他贡献出了自己当年在二中的名声。

    当年他离开,不仅造成了和春等熟人的损失,也给二中造成了巨大损失,一颗闪闪发亮的星星就这样没了,二中老师领导都痛心疾首,好长时间还在可惜,他的名字因此传到了小学部。

    顾尚源的班主任一听说眼前这位竟然是当年大名鼎鼎的种子选手,又听说这颗种子如今毕业于世界顶级名校的顶级专业,正在为医学交流奉献力量,立即赞叹得不得了,聊了几句就把顾尚源的事给放过去了,忙着捞昨日天才的今日第一手资料,预备不日拿去闲谈吹牛。

    就是苦了和春,为了等他扯淡结束,捱了一个多小时,饿得肚子咕咕叫。

    九点半,所有家长都已经离开学校,顾尚源也被和容拎走了,和春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在楼下校道踱了半天步,才终于见到曲景明从办公室走来,别提多开心了。

    他下意识迎上去,随口抱怨了一声“哎呀,你好久,我都饿死了我们吃什么去啊”

    说完,才发现这话很熟悉,很亲昵。记忆中无法立刻找出类似的情景、类似的小抱怨,可这的确是他们之间最常见的气氛,说着没什么意义的话,想着下一刻的事情,前面好像总有无数琐碎好玩的事情,是他们要一起去做的。

    而那些琐碎的事情,自从曲景明走以后,他再也没有和别人一起做过。

    直到此刻,它们都自动重新开启,悄无声息开始再次回到他的生活里。

    第62章 动心

    彷州作为省会城市,一直是比较发达的,十几年前,当和春跟曲景明还是对世界充满好奇的小屁孩儿时,他们一有空就会跑出来大街小巷瞎溜达,漫无目的,也不思考意义,最大的快乐是找到好吃的。只可惜这样“有空”的时间总是不多,所以他们每一次溜达都力图走到更多地方,不然就感觉亏了。

    这座城市在他们眼里,跟在官方宣传片里是不一样的。那些标志性的建筑、景点,都入不了他们的眼,他们一凑在一起,兴趣就在于曾经的大街小巷有什么变化,还有没有他们惦记的小店。

    和春想起曲景明前几天跟他感慨过“彷州变化真大”,就有意让他看看那些依旧保持老样子的地方。他开车晃了一圈,停在一条小巷口,巷子不长,从这头就能看到那头,快十点了,还很热闹,店家的桌子都露天摆放,掌勺的直接在门口炒菜,小吃香味飘散四溢。

    车停在巷口,他们走进去,随便挑了一家。菜单也不用看,和春瞄了一眼店家门口那张桌子上摆着的东西,就知道今晚有什么了,然后回头看曲景明。

    “我随便。”曲景明很好打发地找了位置坐下。

    和春“哦”一声,一二三地点了一堆,又自主从冰箱里拿了瓶啤酒,自己动手撬开,拎着两个一次性塑料杯过来了。这里每个细节都写着“不健康”,但每一家都还是热闹非凡。和春回来坐下,突然想起,曲景明现在是医生了医生都是反对这些的。

    他挠挠后脑“这个点了,也不知道别的地方有什么好吃,这种脏乱差的地方就最方便了。你凑合凑合吧。”

    曲景明给他递了一双筷子,主动倒酒“我没在意,我也不是没吃过这些东西。”

    和春嘿嘿笑笑,跟他碰杯,然后仰头一口气把杯里的啤酒当水喝了,喝完发现曲景明盯着自己,心里突然就莫名一虚“怎么了”

    曲景明“空腹喝冰啤酒对胃不好。”

    哦。和春从中品出几分关心,不由自主觉得喜滋滋的。有酒下肚,人便放轻松了,也不管曲景明爱不爱听,就眉飞色舞侃侃而谈起来。

    “我和阿杠曾经想把这里收了,改造一番,造点特色,造成景点,但他们不愿意,觉得我们改造了以后就要统一营业时间,还收管理费,妨碍他们想打麻将打麻将,想开张开张。”他说完,放下酒瓶,对曲景明慨叹,“以前我也想像他们一样啊,怎么就混成现在这样子了”

    这种慨叹都不是真心的,曲景明听了,笑笑,没搭他的腔。

    和春看他很敷衍,反思了一下,觉得自己太以自我为中心了,怎么能上来就吹自己,这做派,俗

    于是,他不俗地换了个话题“你怎么想着去当医生了你数学那么好,我以为你会专门搞数学研究,至少也会去搞金融吧”

    闻言,曲景明抬眼看了看他,沉默了片刻,道“我的监护人原来有个女儿,比我小一点,但是她得了肾衰竭,我在纽约的时候,她帮助我很多,是我唯一的朋友,我很想治好她至少也想知道她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后来申请学校的时候,就申请了一个医学院的,被录取了,就去了。”

    和春看着他“后来呢”

    曲景明垂下眼眸,转动手里的啤酒杯“我大学念到第二年,她死了,我的监护人就去周游全球了,我也没再回过他们家。”

    和春抿抿唇,停顿了一会儿,这时他点的炒田螺炒鸡肉炒米粉都送了上来,他将其中一盘米粉推给过去给曲景明。

    “谢谢。”曲景明习惯性道。

    和春听了,心里很不舒服地梗了一下,对这份客气很不满意,他撇撇嘴,继续刚才的话题“她叫什么名字,是个怎样的人”

    曲景明“她有个中文名,是我教了她一点中文之后,她自己起的,叫林鹿,林间麋鹿的意思,她的故乡是盛传向林间麋鹿就可以愿望成真的。她这个人很有趣。”

    和春点点头,想着听听这小姑娘到底有什么有趣的他凭着那点神出鬼没发挥作用的直觉,判断出这个林鹿在曲景明心里占有非凡的地位,作为一个连大鹅都嫉妒过的少年,他现在也没有大方到哪里去,因此对这个小姑娘有点酸溜溜的审视心态。

    然而,曲景明似乎没有了下文。和春一着急,抬眼看过去,主动追问“她有多有趣”

    曲景明似乎没有察觉和春的小家子气的心思,皱了皱眉,认认真真地想了想这个问题,勉强回答出一个点“她有点奇怪。平时她还是挺开朗的,爱笑爱玩,喜欢带我认识她的朋友,但在家里,就经常神经质。比如,她种了两盆含羞草,每次含羞草叶子闭上了,她就跟含羞草讲道理,让它展开叶子,是很认真的那种她真心觉得讲道理能讲通一棵植物。”

    和春“是不是因为她生病的缘故,长期生病的人心理总是会有点压抑的,有点异常的行为不奇怪。”

    曲景明微微颔首“也许是吧。”

    和春偷偷看他的表情,试图从中窥探到一丝他内心波动的端倪,好判断这个女孩儿在曲景明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地位。可曲景明吃得很认真,看起来也没有继续展开讲她的打算,憋得他抓心挠肝的。

    他们又断断续续闲聊,曲景明过去十二年,大部分时间都在校园里,似乎乏善可陈,他吐露的也都是一些校园里的事情,和春细细听下来,捋了又捋,没发现除了林鹿,还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存在,心下很是满意。

    和春则说起家里的这些年,和容有了孩子以后怎么变化了,陈老太大病小病时常惊险吓人又平安渡过,还有他的工作和盛丰集团,说到后来,借着微微的酒劲儿拍了拍桌,说“过了三十岁我就搞独立,再造一个盛丰”

    曲景明笑笑地看着他,点点头,称好,可是眼睛里一点诚意都没有,一句“好”说得像大人听到小孩子说将来要当科学家,搞得和春好没有成就感,盯着他问“你过了三十岁,想干什么”

    曲景明轻轻“嗯”了一声,回看他“我三十岁以后想帮你保持体力吧。”

    和春一噎,差点让炒米粉卡了喉咙。

    曲景明端起杯子,晃了晃里面的啤酒“比如这种没有意义的酒,有我在,你就不能喝了。”他目光坦荡荡地看过来,好像刚才那句话就纯粹是在谈健康养生问题,把和春那被砸歪的思路生生拽回了正人君子的轨道上。

    和春暗自顺了顺气,虽然自觉是给自己挖了个坑跳,但收获一把砂糖,他掂量了一番,心理也就喜滋滋地平衡了。

    一顿饭吃完,就过了十点。曲景明隔天早上安排有手术,和春便送他回去了,两人约好第二天傍晚去看房子,在医院附近那个老旧的小区分了别。

    回程时,和春车里仍是放着那个国内妖娆风摇滚乐队的歌,依旧且唱且说,那天听着有点烦其不知所云,此刻却觉得喜气洋洋很好听。他难得这样快乐,心里几乎认了栽。只是曾被盲目膨胀的信心摆过一道,现在不敢再轻易自信爆棚,把话说出口。

    话总会说的,然而这回必须得憋圆润了、真踏实了,才能说。

    毕竟他从来没想过跟曲景明谈一段,他自小想的,就是跟他过一生。

    大概是心情太好,他的睡意很浅,浏览了半天邮箱,又辗转反侧到一两点,才不情愿地睡着。这份伴着兴奋的睡眠,也没有持续太久,还没睡出滋味来他就醒了,跟失眠没有太大区别。只好拿过手机刷a。

    一条本地新闻悬浮在众多自动推送的信息里,他下意识手指一滑,就把它滑过去了,“一医院”的字眼只在他眼前闪过不到半秒钟,等他拾起对这个名称的敏感,已经过去五分钟。

    他手动点开该新闻a,头条就是一医院附属职工小区深夜火宅,死伤不明。配图是一栋楼半边燃着火冒着烟,照片拍得比较近,依稀可见外墙上的楼号。和春几个小时前和曲景明分开时,特地看了一眼他住的楼号,正和这张新闻配图对上。

    他当即吓出一身冷汗,退出a就给曲景明打电话。然而那边只有忙音,没有接听。打了两次都是这样。他在这期间已经爬起来,随便换了件衣服,抓过车钥匙和家门钥匙,听着忙音出了门。

    凌晨的道路畅通无阻,他把车开得要飞起来,一路冲到那个破小区,消防和公安已经拉了警戒线,他并不能靠近那栋楼,问了一个民警,得知目前没有死人,有几个伤员被送到医院去了。和春忍不住又拨了一次曲景明的号码,同时急匆匆转道去医院。

    一医院很大,即便附近发生这样的火灾,需要紧急救助,整个医院在深夜里还是安静得不可思议,他转悠了半天才找对地方,看到一片来来往往忙碌的景象,并没有想象中哭天抢地、慌慌张张的情况,整一层楼里,医生和家属都井井有条各司其职,这让和春稍稍放下心来。

    他四下看看,匆忙走过的医生和护士看起来都没有时间理他,只有这一层服务台里坐着个小姑娘在不时给一些家属解答问题。

    他也扑过去,隔着几个人,伸长脖子问“小姑娘,你认识美国来的曲医生吗他也住在火宅那个楼,我想问问,他有没有被送到医院来”

    小姑娘头也没抬,说“来了。”

    和春心头顿时一紧“那他他伤得严重吗”

    小姑娘终于看了他一眼,发现是个大帅哥,态度便暖了七八分,笑容甜美,道“伤是伤了点,不过应该不严重,可能已经在包扎伤口了。”

    闻言,和春在胸口堵了一路的气终于松下来,喃了喃“那就好那就好”,抬手一抹额头,捋了满手汗水,凉凉的,他先前一点也没发现。

    他咽了咽喉咙,舒缓了一下情绪,又问小姑娘“他去哪里包扎,我想去看看他。”

    “他去他来了。”小姑娘指了指和春身后。

    和春瞪着眼睛回过头,看到曲景明一身大白褂,与另外两个医生同行,三人脸色都颇为凝重,边走边在商讨着什么。曲景明没有注意到和春,直接往另一边走去了。和春在“现在不应该打扰他”和充盈整个心脏的无名情绪中纠结了一下,最后被后者控制了。

    “景明”

    曲景明应声看来,见到和春,表情惊讶了一下,随即对他露出一个笑。

    和春跨大步跑过去,心里的情绪大有要爆炸的趋势,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能想到的表达都生生憋在了肚子里,张了张嘴,只能干巴巴地问“你没事儿吧”

    曲景明抬抬手臂“一点点小皮肉伤,已经包好了,放心。楼里有个老太太,身体本来就很弱了,在事故里受了外伤,本来的病也被引发了,得紧急手术,我现在去消毒,你你快回去睡吧,别耗在这里。”

    和春看着他“景明”

    “乖。”曲景明眨了眨眼。

    和春“”

    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心里“嘭嘭嘭”被炸翻了天,毫无作为,眼睁睁看着曲景明走了。直到看不见人影,才后知后觉地一拍脑门,痴迷地想,曲医生真好看啊,穿白大褂的曲医生颠倒众生啊

    他自己回想一下刚才的曲景明,就心动得手足无措,这一辈子都没有那么心动过,一瞬间,这份心动把他对曲景明的旧情都覆盖了,心跳如雷,久久不止,这难熬的后半夜啊,他需要冷静一下

    第63章 深水

    这一冷静,就冷静到了四点多,心动的感觉让他持续亢奋。终于见到曲景明出手术室的时候,他整颗心脏都剧烈地震了一下,连忙迎过去,激动焦急的样子让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他是病人家属呢。

    曲景明看到他还在,倒没有惊讶,只是有些无奈,勉强冲他笑了笑,说“你再等一会儿,我换个衣服,一起回去。”

    和春背着一千斤的偶像包袱,双手插兜,很有派头地点点头“我就在这里等你。”

    曲景明的笑眼里多了几分揶揄。

    和春厚着脸皮装作没看懂的样子。

    等了一刻钟,曲景明才换了衣服出来,和春看着他穿常服的熟悉模样,还是更垂涎他穿白大褂的时候,心想,以后一定要让他在家里那样穿,多好看,多刺激他脑子里一下子就发散了诸多不宜详述的场景,把身处凌晨的自己搞得心猿意马,异常沉浸,半天没听到曲景明的话。

    “哎,到底行不行”曲景明大概有点忍无可忍了,用手背拍拍他手臂。

    和春回过神来“啊”

    曲景明一看他那副刚从天外神游回来的表情,就知道他什么也没听进去,重复道“我那宿舍烧了,现在没法儿住,你家能借住吗”

    能啊太能了和春内心“嗷”地一声咆哮,表面还扛着偶像包袱,一脸正色,回答“可以的。”

    曲景明好像很累,没有多跟他玩笑,也没瞎调情,莫名做了个看起来很难受的深呼吸。他们互相沉默了一会儿,在医院停车场找到和春的车。进了车里,曲景明立刻调低了副驾座的椅背,躺着。和春看他不想说话,也就不开口了。

    车上路后,和春连音乐也没放,凌晨配相对无言,真是再寂静也没有了。直到过了半程,曲景明才突然轻声开口,讲起刚刚手术的病人,原来是他们医院以前的医生,是个年过七十的老太太,曾经做过肾内科主任,却身患高血压肾病多年,性格孤僻,亲不养友不待的,常年寡居,这次差点就死在火灾里了。

    “老主任确诊高血压肾病的时候,已经有点晚了,出现了转为肾衰竭的迹象,她很少吃药,但不是不想活了,她很清楚自己的病情,这两年对自己各方面的控制都很严格,医院的物理性治疗她都按时来做,其实求生欲是很强的,但今天,她给我的感觉是不想折腾了她是我从火里带出来的,那时候,怎么说呢我就觉得,她不想活了。”

    “听说她脾气很坏,五十岁上下做了寡妇,不知道因为什么,就跟家里闹了决裂,二十多年来,她的孩子都不跟她走动,现在这个年纪了,只有医院还管管她,毕竟她是为医院做过突出贡献的老医生。刚才在手术台上,没有任何家人来看她,只有曾经跟她共科室十几年的陈主任半夜赶过来,在手术室里陪着她。”

    “唉我说这些,很无聊吧我只是突然很感慨。和春有人说过,我也会这样孤独终老的,因为我这个人根本没有感情,血是冷的。”

    这句话与和春对曲景明的认知相去甚远,他听着,脑中立即想到一个绝不愉快的场景,继而又想到曲景明在这样诛心的指摘下,该是怎样难受的心情呢,自己就心疼得一抽。

    他忙转过去看副驾座,想看看曲景明提起这点的表情,以判断这等恶言对他造成了怎样的伤害。然而,曲景明在难得主动说这么说话之后,加上深夜手术的精力消耗,已经累得有点支不起精神来了,此刻他躺在椅背上,视线无焦点地落在前方道路上,眼皮耷拉,像要闭上眼睛。

    和春心窝里疼惜极了,柔声说“你眯会儿吧,还有一段路呢。”

    曲景明轻轻地说“嗯。”过了一会儿,又说,“天都要亮了。”

    和春握着方向盘的手动了动,有点伸出去触碰曲景明的冲动,但他们还没有回到那份上,他指尖点一点,没敢逾越关系,只倍加温柔地安慰他“睡吧,还有很多时间呢。”

    曲景明默然,吐出一声轻叹,喃喃道“谢谢你。”

    和春“哈”一笑“谢什么,没什么好谢的。”

    曲景明脑袋往脖子钻了钻,闭上了眼睛“谢你等我。”

    和春听见这句疑似双关的话,愣了一下。他微微侧脸看看已经闭眼睡去的曲景明,只见他的脸一半埋在昏暗中,一半有灯光映照,睡着的人没有表情,却表现着所有的表情、原始的表情。

    和春不禁细看他,发现他还是更像曲洋多一些,面部线条清晰得有点不近人情,抿着的唇也带几分冷意,好像天生就和这个世界有距离。

    没有人说话,和春就胡思乱想起来。想到曲景明刚才的话,尤其是那句“冷血,没有感情”这样的评价,和春私心里虽然绝不愿意承认,但想想,竟认为这话其实说得还是挺一针见血。

    回想往昔,童年的曲景明冷淡、不与人亲近,确实有那么点冷血的端倪,到了十三四岁,他去了一趟曲家,跟曲老爷子处了一个暑假,再回来就有了点接受人情世故的意思,懂得与人为善了,尽管和春认为他骨子里还是藐视世界,但实际上他已经被人评价为“温柔”了。后来,至今,他好像都在维持这个形象和处世态度。

    而自己,因为鬼迷心窍,从来没有带主动意识地去追究过他对待这个世界的真正态度。可潜意识里呢潜意识中自己是如何看待曲景明这个人的

    当初他一声不吭就去了美国,后来也没有想办法一定要保持联系,两年过去,也只有一张轻描淡写的明信片,那时候自己的心灰意冷是因为什么呢仅仅是因为分开两年、杳无音讯而导致了感情熄灭吗如果真的当时就全部熄灭了,为什么十年这么可怕的时间过去后的今天,还是很想触碰他

    所以,熄灭说是靠不住的。失望才是真的。

    而失望是因为不相信,不信曲景明对自己的感情,不信曲景明当时还有心即便自己还有心,也不相信曲景明有。

    因为,他和春打心底里和那个指摘曲景明的人一样,也认为曲景明天生冷淡,感情根本捆不住他童年受过这么多寄人篱下的委屈、白眼和欺负,这样的辱和痛,他都能当做过眼云烟,区区一段不为世俗容纳的初恋,他怎么会带到大洋彼岸去

    十八岁的时候,他和春是带着不相信而心灰意冷的。这一点,直到此时此刻,这个寂静的凌晨,看着曲景明睡中卸下所有为人修养,露出真正的表情,他才从内心深处翻出来盖章承认。

    可就在承认的这一刻,他又把自己当年的潜意识否定了。

    曲景明怎么会是冷血的、没有感情的他只是太容易原谅自己遭受的恶意。

    他分明记着世间曾给他的所有善意,并且怀有报答之心,所以他会为林鹿的病选择学医,所以他回到彷州,像和家从来没有伤害过他一样地与他们相处;他还揣着深情厚意,所以他主动找上他,一声苦也不诉,一点埋怨也不透露,只问“能不能给个机会”。

    和春绕着十年光阴跑了一圈的思路落回眼前,落回身边躺着的曲景明身上,突然勒马,冲得心头一阵悸动,他想立刻就摇醒他,问问他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他不要听学校里的趣事,他要听听他都怎么捱过一个人的苦的,林鹿有没有像自己童年那样陪伴他;这些年,他有没有哪里伤着了。

    这份迫不及待让他当即把车停在路边。

    曲景明果然一如既往心事重,一点点异常就让他醒了过来。他很难地抬了抬眼皮,迷迷糊糊地问“到了吗”

    和春屏着气息,盯着他“还没有。”

    “那怎么停下了。”曲景明问着,实际上听起来似乎并不在意为什么。

    和春把手搭在他的椅背上,靠过去,半身阴影把他遮住,他才强撑着眼皮睁开眼睛,对上和春的视线“怎么了”

    和春望着他迷茫的眼睛,无端端心跳得厉害,呼吸都不会了,刚才想好要问的问题一个也想不起来,牙尖咬了咬内嘴唇,搜肠刮肚半天,就问了出一句很没风度的“你和林鹿,到底有没有谈过”

    闻言,曲景明好像清醒了点,目光有了聚焦。和春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但已经来不及,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他们这样对视了好一会儿,曲景明支起了身,认真地回答“谈过,你想知道的话,我就告诉你。”

    和春说不出不想知道。

    曲景明顿了顿,说“从我住进她家,到她去世,我们一共认识四年,在一起三年,异地两年,看过电影,听过音乐会,单独旅过游,拉过手,亲过,睡过,但”

    这种直白描述比讲一个深情款款跌宕起伏的故事可恶多了,和春受不了,没办法等他说完,就欺身跨过去,两手撑在椅背上,把曲景明逼得躺回去,嘴里的话停住,似乎倒吸了一口气,可脸上神色不变,淡淡的,带一点初醒的茫然。

    这个表情也很可恶。

    和春脑子里回荡着“三年”、“亲过”、“睡过”之类的词汇,灼灼地炙烤他砰砰跳动的心脏。深夜使人发疯,他根本拦不住自己满肚子的火气和凌晨堆积的欲望,也有点不想拦,对视片刻,他一言不发地低头含住曲景明的嘴唇,很有经验地伸进舌尖去找他。曲景明被他吻得一个激灵,下意识抬手搂住他的肩头,两人立刻叠做一团。

    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服贴到对方身上,像点点火星,一撩,烧了一片狼藉。和春这些年大概是没少练习脱人衣服,没两下,曲景明就发现自己衣不蔽体了,他稍微要点脸,想把人推开,和春一点也没给他机会,一手扣着他五指,一手搂着他肩膀,口中换气分开的下一刻,就摩挲咬上他的喉结,柔韧舌尖一推,激得他喉结不由自主滚动,喉中挤出破碎的低叹,好不容易才找到说话的力气“别,这是路边”

    和春抬起头,眼中竟然一片晶莹的泪花,让他心惊,失去拒绝的意志。

    和春的情绪来得很快,见他没什么反对的意思了,便更肆无忌惮,偏头去舔他的耳垂,低声轻唤“明明”这是好久好久以前,他们还是半熟的毛头小子时,和春常用的招数,没想到穿越十二年,曲景明还是没有抵抗的余力,头晕目眩地放弃了原则,和他陷入交欢的气氛。

    身体的反应和接受比什么都直接,在人类之中,男人是更容易在欲望中湮没理智的物种,他们都有过女人,也都没有像传说中的同性恋那样抗拒女人,做起来,应有的快感全都有。但那绝没有像现在他们在一起这样,燎原便不顾一切,没羞没臊地厮磨。他们从副驾座艰难地转移到后座,和春还没有肆无忌惮,还记得顺手降下这辆车的自动窗帘,车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让人终于失去顾忌。

    “明明,明明,明明啊”和春的声音中带了点哽咽,两个人四条腿纠纠缠缠,把裤子都蹬掉了,发硬的器官便立即黏在一起,彼此都烫得惊人,光是磨磨蹭蹭,就很快大汗淋漓、心跳如雷,喘息重而不连贯,回荡在车里,色情得非常刺激。

    曲景明的腿被和春架在肩上,他高热肿胀的性器在曲景明臀缝间磨了磨,蠢蠢欲动,但没有供润滑的东西在,便终究没舍得胡来。好在他们伤风败俗不是一两次,虽然没有来得及全套上阵,也算经验丰富,曲景明爬起来,光裸的身体和他厮磨了片刻,便轻车熟路地坐进他怀里,小心地调整位置,用腿根夹紧他。

    这太顺从太主动了,甚至有几分讨好,这在当年也是不多见的,和春抱着曲景明,亲吻他的后颈,要求他喊自己的名字,曲景明竟然也真的偏过头,舔了舔他的唇缝,轻声喊他“和春。”

    和春一颤,瞪着在情欲中有点失焦的眼睛,喃喃地惊叫了一声“曲景明。”

    曲景明把脸埋在他颈窝里“我在。”

    语气软和而温柔,略显清冷的音色也被这语气染上浓稠的宠溺意味,和春下身让他夹得很用力,每一次挺动磨蹭都是刺激,他们就这样引颈交缠,皮肉贴得没有缝隙,往死里寻求那须臾的巅峰,心理和生理都在歇斯底里中震荡,抹开了天边的鱼肚白。

    等天真的亮了,他们才清醒过来。体温降下去,情绪也降下去,互相对视一眼,一时谁也不想说话。和春帮曲景明穿上衣服,自己也收拾了一番,返回驾驶座,才道“你歇会儿吧,到家洗了澡再好好休息。”

    “不用了,歇不下。”曲景明也攀回副驾座,把椅背调起来,开了按开自动窗帘,外面已经一片熹微晨光,毫不吝啬地散在这天地间。

    和春看着他,心头的余韵飘飘悠悠绵延不止,便忍不住倾身照着他的眉毛印了个吻。曲景明一愣,想起那天在秦山别墅重逢他,自己也偷偷亲吻了他的眉毛,心想,这真是要了命的缘分。

    作者有话要说

    挑战一下jj万一被屏了,再修。

    第64章 风起

    说是没法儿歇,曲景明还是在和春家里睡到了午间,一觉无梦。醒来的时候,听到和春在外面打电话,听起来像是和公司下属,那声音和语气都是他没有听到过的,非常认真,光听就能感觉到他精神劲很集中,自带严厉气场。

    曲景明饶有兴致地听着他打电话,有种微妙的陌生感,十分新奇。

    过了一会儿,他结束通话,曲景明听到他的脚步朝房间走来,然而走了一半便停住,接着就听他又开始一个新通话,这次的语气比刚才要温和些,不过仍然能听出是下属,曲景明听得不由自主勾起微笑。

    小时候有很长时间,和春在曲景明眼里就是个行事冲动不过脑子的脑残莽夫,起初他对他这股傻了吧唧横冲直撞的作风很看不上,几乎零容忍。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就接受了他的鲁莽冲动,乃至变成全盘包容,他说什么、要什么,只要不过分、给得起,他都接纳,都给。

    后来和林鹿聊起这些往事的时候,林鹿说他宠和春宠得没有原则了,他自己还不觉得。

    这世界上就是有些事情,在当事人看来非常习以为常、顺理成章,在旁观的人眼中,却可以划入不可思议的范畴。他大概能理解林鹿的视角,但那个视角所见的一切,他都不是很在意。

    “我不也宠着你吗”他当时这样回林鹿。

    林鹿睁大蓝色的眼睛,瞪着他,好像听了什么大笑话似的,过了好一会,才委委屈屈地嘟囔“你觉得,你对我和对他,是一样的吗”

    这倒是不一样,曲景明想。但对林鹿笑笑,没有回答。

    后来林鹿在这个问题上很是纠结了几天,不过她因为生病,不去上学,也没有什么朋友,经常拿着一个问题反复研究,非要从感情和逻辑上都理明白了才罢手,曲景明也见怪不怪了。只是没想到,这次等林鹿就这个问题想出个结果来的时候,却给了他一个令他非常意外、并深受影响的建议。

    林鹿说“你以后应该回去找他,相信我,你是真的爱他。”

    他当时颇受震撼,这句话埋在了他心底里。

    那年他刚刚成年,也刚刚艰难地度过了生活中最难的一年半。那一年半中,他心理大受折磨,令他此生不想经历第二次。

    彼时,新的生活里一切都很陌生,他从开口与人交谈,到走出门去,每一样都很吃力。童年确实在他身上埋下了自卑与不安的种子,只是从六岁到十六岁的时间里,身边有和春,他一开始就帮他打通了一切与人来往的阻碍,用简单鲁莽不假思索的方式将他可能会感受到的许多恶意都掐死在了萌芽中,以致于他产生了自己和普通孩子无异的错觉直到他再次一个人面对完全陌生的坏境,费尽力气将自己不会的事情学会、做好,小心翼翼处理自己待人接物的言行举止,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唯恐被人看出自己内心的不堪一击,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是弱者。

    没有和春,他是个弱者。

    这个在成熟之后看来有失偏颇的念头,那个时候却完全占据他的大脑。

    他一度怀疑自己什么都不会好了,过去十年的优秀与光芒,全都是假的;他甚至感到,没有了和春他根本不能正常地活着他有点恨和春,但也疯狂地想念,然而在他想得头都疼痛不止的时候,他没办法联系和春。

    他比生命中任何孤独黑暗的时刻都害怕,根本伸不出手去。因为怕伸出手的结果,是失望。他经不起任何失望,没有勇气冒任何风险,完全被内心的虚弱控制,进退维谷。

    而林鹿是他暗无天日中一抹有颜色的存在,有时候是灰色的,有时候是橘色的。

    灰,是因为林鹿是他在想到“惨”这个词的时候,唯一能找到的可以把自己比下去的人,他十分阴暗地用这个可怜的同龄姑娘寻找一点心理平衡与安慰;橘,是因为,这个比他惨的女孩子,是他唯一的朋友,充满善意,与和春不一样,但给予他相近的暖意。

    到后来,他与其说是跟林鹿谈上了恋爱,不如说是满足林鹿一个谈恋爱的愿望,也给自己没有希望的泥泞生活找一根撑下去的拐杖。三年之中,的确如同他对和春交待的那样,亲过、睡过,但都只有一次,实在是个实验和尝试性质的活动。

    他没有爱过林鹿,林鹿也没有爱过他。

    林鹿是为了在自己短暂的生命里填入尽可能多的“已完成”,而他是个配合者,在这道题目里,他唯一的私心是找一点点与人依靠的温暖和踏实。说到底,他被和春十年的温柔与春风娇惯坏了,温暖竟然成了他活下去的必需品。

    林鹿死后多年,他没有怎么回忆过她,只有那句话被他深深刻在心里。当与和春的时光在漫长的时间里淡化、模糊、意味不明,他已经不知道是否还能回头找当年的少年时,唯独林鹿那句话,仍然不时在他脑海中浮现。

    这些年,他也曾在各种环境下遇到过丰富多彩的缘分,男女都有。那之中,有些隐隐呈现发展的可能性,但大部分是一次性。他发现自己对爱情的需求很低,几乎没有与人谈恋爱的欲望,在初到美国时虚弱无力的阶段过去,渐渐重新把握到支配自己生活的主权之后,他甚至也不再需要从别人身上汲取温暖,摆脱了那股子娇惯坏的德性。

    只是,他越来越想知道林鹿那句话是不是真的,他是不是真的爱和春。

    而这些,他自认无法对和春倾吐了,他只能寻找那个答案。

    和春打完两个电话,终于推门进来,他们一瞬间就对上了眼神,他心里不可思议地丰盈起来,望着和春,笑了笑。和春立刻屁颠屁颠地跑过来,蹲在床前,明明长了一张眉目浓重的霸道总裁脸,却大咧着嘴笑,非常破坏人设。

    “我跟你说件事,你不要生气。”他还讨好地刮了刮曲景明的鼻尖。

    曲景明“你说。”

    和春清了清嗓子“是这样的,我觉得你在外面租个房子太浪费钱了,有我在彷州,你为什么要租房子呢不如”

    “跟你住”

    “买套新的。”

    两句话几乎同时出口,说完,彼此都很吃惊地看着对方。和春一双眼睛在这个人面前就藏不住情绪,喜出望外都快从眼眶溢出来了;曲景明则惊讶,据闻彷州的房价是向一线城市看齐的,原来和总这么有钱

    和春抿抿唇,眼神一片清亮“买套新的,怎么样,就在彷州母亲河边上,是个新楼盘,盛丰房产那边有投资的,所以我们入手不会太贵的。”

    曲景明坐起来,抬抬眉梢“我们”

    和春保持蹲着的姿势,仰脸看着他,才突然想起来,曲医生这次号称要追自己的,这话说完还没几天呢,自己就上赶着给人家买房子,实在是太没有被追的自觉了。

    心中懊恼地一嚎,立马改口“我是说,我们盛丰的人要入手,都不贵的。”

    曲景明“哦。”对这句圆场的话,他看起来没什么感想,只是皱皱眉头,“我离开这边的时候,户口也迁到我爸那边去了,彷州买房不是有限购政策吗非本地户口要交多长时间税什么的,我不符合要求。”

    和春看他一脸较真的样子,真是挠心得绷不住,起身一屁股坐在床上“那我买嘛,那个地方很好的,我本来就想买一套以后正经住的,这里终究是为了上班方便临时入的手,以后拿来投资出租都可以。”

    曲景明看着他,微微笑“那不还是跟你住”

    和春凑过去,由着他了“是是是,你说到点子上了。新房子慢点,你先搬来这里,这里挺好的,物业水平不错,交通方便,出门就有综合购物中心,别看我这是二手公寓,一点都不便宜呢”

    人设都是假的。曲景明暗叹道,点点头,没什么扭捏地答应了,在他计划内的事情,无论会产生怎样的歧义,他都不太在意。

    眼下时间已经不早,他连夜手术攒下的调休要到头了,下午还有他那个交流项目的相关研究,不用上手术台,但要做一堆数据整理和分析,看一堆标本。这个点儿,乘地铁去可能会迟,他看看和春“你不去公司吗”

    和春“无所谓的。”

    曲景明就不客气了“那你送我去一趟医院吧。”

    和春当然没二话,立即伺候曲医生洗脸吃午饭出门,心里格外轻松,盘算着等会儿还是要去一趟公司,让助理把今天的看房预约取消掉于是,昨天信誓旦旦说要租的话就这样成了放屁。除了退掉看房预约,他还要去一趟超市,他的公寓里那冰箱干净得跟墙壁差不多,好不容易才凑齐一碗面条的料,必须添置一屋子东西。

    曲景明到了医院,换好衣服,正要去研究室,就有小护士跑过来找他,很着急的样子“曲医生,你可来了,齐主任找你呢”

    “齐主任”他茫然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小护士说的就是跟他住在对门的老主任,昨晚刚刚在他的见义勇为下捡回一条命来。“她找我干嘛”

    小护士撇了撇嘴“我不知道呀,她一醒来就要找你,都东问西问好几次了,我们都跟她说你下午的班,而且不进住院部,她脾气大得很,莫名其妙就骂骂咧咧的,说什么现在的医生一点医德都没有,还有不上班的曲医生你别误会,她这不是说你呢,她就是漫无目的随口来的,一生气就这样。她说找你的时候,态度还是不错的。”

    曲景明早听说过这个老太太的怪脾气,听了这话,也没在意“谢谢你,我跟研究室交代一下,等会儿过去。”

    小护士说“曲医生,我可是特地从住院部来找你的。”脸上晃着甜丝丝的笑容。

    曲景明看了,哪能不明白,差不多的事情也经历多了,他有点无动于衷,笑笑“那真是谢谢赵护士了,明天中午请你吃饭,好不好”是那种不太认真的、逢场作戏的态度,一个好看的男人做这一套,大部分人都吃的。

    小护士也觉得挺满意,大约认为有一就有二,信心挺足“好啊,我可是要吃很多的”

    曲景明一脸温和的笑容,人畜无害,小护士喜滋滋地回去了。

    他转身进了研究室,里面同组的李医生见了他,呵呵地打了个招呼,开口竟然也是齐主任的话题“你可真是青年才俊啊,昨晚一个手术,齐主任就看中你了,今天到处找你呢。”

    曲景明也大概想到了这个原因,昨晚的手术里,他不是主治,但提了一个比较重要的点,手术做得不太常规,可能引起了齐主任的注意。他笑着回应了几句,看了几个自己要的数据和标本,记号记录,推给李医生“那我就过去一趟吧,回来再做分析。”

    “去吧,这里不着急。”李医生推推眼镜,善意地提醒道,“小心点,老太太骂起人来很凶的,越看好的人越骂得凶。”

    曲景明笑着点点头,没太在意。

    第65章 风起二

    老太太养精蓄锐的效果看起来比曲景明在和春家睡了一上午都好,她手上还吊着药水,人已经坐在病床小桌板前,上面一堆纸张,远远看去,排了一整排。她低着脑袋专心致志地埋头在那堆纸张里面。

    曲景明走过去,习惯性观察了一下病人状态,老太太发觉身边站了人,很不在意地抬一下头,大约是医院里白大褂司空见惯,她赐的这一眼连一秒钟都没有,就又低下头去了,说“我没什么问题了,别一个一个都总来看,我又不是动物园里的猴。”

    曲景明听了,轻笑一声,然后礼貌地伸出手“老主任,我是曲景明。”

    老太太这才认真抬起头来,眯眼打量他,片刻,笑了,脸上皱纹竟然很慈祥“还真是你啊,来,坐下,我跟你说件事情。”

    曲景明拉了张椅子坐下。

    老太太整理了一下桌板上的文件,堆成一沓,放在靠曲景明的那一边,正色道“我接触了半辈子肾衰竭和尿毒症,这么多年下来,收集了一些资料,还有一些想法。听说你专门研究这方面,我这些东西想留给你。昨晚上我听出来了,你做肾衰竭研究,思路跟我的方向有一定的一致性,我这些东西如果能给你点启发的话那很好,不能就算了,你也不缺这点看看的时间,那就拿去看看,没坏处。”

    这话说得温和,在后辈面前,更是堪称谦卑,和传说中很不一样,令曲景明有些吃惊。他更惊讶的是,老太太会把自己多年的研究资料和成果,都给一个从医不过几年,甚至在美国都还没有拿到主治资格的年轻人,何况他们基本可以算是陌生人。

    曲景明望了一眼那些资料,道“老主任,谢谢你对我信任,但我对医院来说只是个外人,您把东西都留给我,恐怕医院方面会不快的。”

    老太太微微地下脸,用力地眯了眯眼睛,很不舒服的模样,很多老人都有点眼睛的问题。她眯得太用力,眼泪就从眼角挤出来了,她便用小手指揩了一下,又说“一家医院能做多大事情你没长期在这里工作生活,不太懂,国内搞研究的环境也很复杂。我看你很正直,真心想做出成果的,才想把东西给你。”

    曲景明未语言,看看桌上的资料,那足足有一本书那么厚。

    老太太见他半天不应承,脸上露出点不太高兴的神色,这下子就有点传说中脾气不好、逮谁骂谁的迹象了,只见她忍了片刻,带着点客气地耐下性子,说“你昨天参与了我的手术,也知道,我时间不多了,一医院这些小孩子什么德性我都了解,他们看不懂我的想法,我不留给他们。”

    这话倒是说得过去。曲景明听她这一口气下来,又是解释又是说明的,没来由有几分心酸,心里想起家里那位已经让老年痴呆把前半生拆成碎片的陈老太,就心软,加上对这厚厚一沓实践出真知的资料的心动,真是很难开口拒绝了。

    “那我先拿着了,谢谢老主任。我在这里做项目交流,有半年时间,可不可以经常找您聊聊”他一只手放在那堆资料上,按了按。

    老太太看他答应了,态度又和缓回来,但满脸倦意,不太想跟他弯弯绕绕讲客气话,揉了揉眼角,轻叹一声往身后的病床躺回去了,那副样子,是个常见病人的状态了“聊吧,我活着,就跟你聊。”

    曲景明就这么在医院得了个朋友,收了一沓厚厚的、沉甸一个专家医生半辈子的重要材料。说不激动是假的,他一下子想到的是,要把这个消息分享给和春。

    此时,和春正和王震钢打一个越洋电话,本来还是好好问候着,等和春美滋滋地说房子不租了的时候,王震钢那边安静了三秒钟,漫长的三秒钟之后,王震钢道“我现在没在公司,咱们俩算是朋友关系大于同事关系,对吧”

    和春一手收心术“什么时候都是朋友大于同事”

    王震钢“那我要骂人了。”

    和春“啊”

    接着就听到王震钢那边劈头盖脸骂起来,围绕和春色迷心窍,七大姑八大姨的统统招呼了一顿,最后落脚点是“和春你这个人不把人当人,老子度着蜜月帮你操心房子,你说不要就不要,不厚道”。

    由于和春是没有那些个七大姑八大姨的,他听了这么一顿骂,也没有生气,反而哈哈哈很开心地笑了。

    笑完,贱兮兮地说“你好歹也是教师家庭出身,骂人别这么低俗啊,这怎么对得起你爸”

    这些天,这位兼职的生活大助理确实没少被他骚扰,大老远的,短信、微信、电话,没断过。和春此刻换位思考了一下,觉得如果是自己蜜月期间遭到这样的差遣,也会憋一肚子气的。王震钢是个好下属,更是个好朋友,他这个做老板的呢,应该理解他的小情绪。所以,他真心不计较这一通骂。

    王震钢那边不理会他的玩笑,一阵默然。

    和春只好拿出最有效的办法“我个人你拨一个蜜月红包,成吧”

    王震钢“哼”了一声。

    和春咂咂嘴角“你媳妇儿在身边呢吧差不多得了,哪有什么比金钱更安抚人心的,你知足吧。我马上就要很缺钱了,现在是割肉给你的,为的都是咱们多年的深厚友谊”

    王震钢听这话,就知道再闹脾气,和总要收回红包了,掂量了一下,很懂事地表示感谢,微信转账即可,不用浪费宝贵的纸张。一个电话回到嘻嘻哈哈的频道上,王震钢说了一下蜜月的趣事,又不太放心地问了问公司里他那块的情况,和春都一一说了,报喜也报忧,前一句说“你不用担心”,下一句就是“没什么乐子就回来上班吧”几天来,他们之间就数这个电话打得最有内容了。

    等挂完这边电话,他才发现手机上有两个曲景明的来电。曲景明这个人,平时发信息一条不回他就不会跟着发第二条,打电话更加,响声没人接,他就挂了,连打两次,真是很少见。

    他忙回拨过去,那边很快就接了“有空了”

    和春听这声音和语气,松了口气“我看你打了两遍,还以为你有什么急事呢。”

    曲景明道“没有,第一个刚打通就不小心摁掉了,第二个才是正经打的,你没接。”

    和春笑“怎么上班时间给我打电话好不像你的作风啊。”

    曲景明“我以前上课时间还给你发短信呢。”

    和春品味了一下“给你”这个词,成功地把思维扯到大老远去,把自己甜得要溢出糖来,手上不自觉地敲了敲桌面,耳朵里听着曲景明给他讲打电话的原因,怎么听怎么觉得这声音清清凉凉的,说不出的高冷性感,脑子里更加胡思乱想了听了半天,只听取了一句“所以我想着,还是住在医院的宿舍楼方便。”

    和春愣了一下“啊什么方便”

    曲景明“跟齐主任讨论问题方便。”

    和春把刚才心猿意马过滤掉的内容翻出来过了一遍脑,搞明白了,曲景明说的是,那老主任要跟他研究什么医学问题,他挺感谢人家赏识的,考虑到老太太年老独居,一方面挺担心老太太再出什么事情,另一方面为了方便讨论问题,他觉得还是住在原来的地方方便。

    这本无可厚非,但和春刚刚还在喜悦中,突然被泼了一盆冷水,反差太大,滋味就很不同了。他烦躁地捏了捏办公桌上的笔,有一会儿没说话,又听到那边好像有个谁在喊曲景明。

    “这边马上有个讨论会,我先去了。”

    和春不太痛快,有点凉凉地说“你可真忙。”

    曲景明道“你没听说过医生找不上对象,都是因为太忙吗以后我半夜爬起来上手术台的机会,多着呢。”说着,他顿了顿,之后带了点安抚的笑意,“不过,我今天没有手术了,会准时下班,晚上给你煮点好吃的,好不好”

    就是受不了他贤惠。和春的大男子主义让这句话扯了出来,瞬间感到自己是个心安理得被伺候的一家之主了,不应该跟媳妇儿计较太多鸡毛蒜皮,于是心情一畅,大方道“去吧去吧,晚上我接你”

    一点都没有自己被吃得毫无定力的自觉。

打赏
回详情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目录( 50
APP
手机阅读
扫码在手机端阅读
下载APP随时随地看
夜间
日间
设置
设置
阅读背景
正文字体
雅黑
宋体
楷书
字体大小
16
月票
打赏
已收藏
收藏
顶部
该章节是收费章节,需购买后方可阅读
我的账户:0金币
购买本章
免费
0金币
立即开通VIP免费看>
立即购买>
用礼物支持大大
  • 爱心猫粮
    1金币
  • 南瓜喵
    10金币
  • 喵喵玩具
    50金币
  • 喵喵毛线
    88金币
  • 喵喵项圈
    100金币
  • 喵喵手纸
    200金币
  • 喵喵跑车
    520金币
  • 喵喵别墅
    1314金币
投月票
  • 月票x1
  • 月票x2
  • 月票x3
  • 月票x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