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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春与景明 第10节

作者:豆荚张 字数:26552 更新:2021-12-20 07:24:45

    过了半刻钟,任务终于都被分了出去,和春跑到各个烤架去巡视,一副很懂的样子指指点点一番,说说笑笑,气氛很好,给公园这一角造了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路过的行人都会伫足看看他们。

    等和春把所有烤架都招呼了一遍,班长才姗姗来迟,手边亲亲热热地拉着一个外班朋友。和春定睛一看,有点发怵了,那人是叶婉莹。他当即假装没看到,跑回曲景明那边去烤火鸡翅了。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一边刷酱油,一边愁苦地说,“我觉得,叶婉莹来者不善。”

    曲景明看他一眼,揶揄地笑笑“你还怕一个女孩子啊。”

    和春“唉,你不知道,她这个人很死心眼的,做朋友挺好,但她要是唉唉,她最好只是来玩玩。”

    可叶婉莹显然不是来玩玩,曲景明和她关系也一直不错,纸条没少传。女孩子在多愁善感的年纪,对谁都容易当知心好友,尤其是像曲景明这种从暗恋对象变成好朋友的,她更加有种微妙的信任,“考上二中就告白”的决定,她不止一次在纸条中强调过。

    今天恐怕就是来执行的。

    曲景明低下头,舔了舔唇尖,没多说。

    果然,各个烤架上都陆陆续续有成品进餐盘,大家吃成一团的时候,叶婉莹和班长过来了。她们隔着一段距离站在烤架前,和春一边暗叫大祸临头了,一边先跟班长口无遮拦地寒暄了一通,听班长大力恭维他今天的表现,然后才客客气气地跟叶婉莹打个招呼。

    班长受闺蜜之托,当然尽力,用肩膀撞了撞叶婉莹,小声道“去啊,加油,我先走了。”

    叶婉莹上前两步,看着和春,耳根发红,表情倒还从容淡定“我有点事想跟你说。”

    曲景明听了,头也没抬,翻过手里的火鸡翅,对和春说“多刷油,光刷酱油不行的搞不定了喊我。”说完,放下手里的工具,也走了。

    我现在就搞不定啊和春无奈地看了两眼曲景明的背影,心里七上八下乱七八糟的,定了定神,才看叶婉莹,试图保持他大流氓的风范,笑得痞里痞气的,问“什么事啊”

    叶婉莹这个女孩子很有气质,耳朵红了大半,眼神还坚定自信,无形中给自己增添了几分魅力,她直言道“我想跟你告个白,我喜欢你想听听你的意思。”

    和春没少过这些经验,但叶婉莹还是不一样,也许是因为她跟曲景明有瓜葛、也太熟,他没办法像对别人那样杀伐决断一般立刻回答。因此他想了一下,目光越过一片杏树,不甚明显地落在曲景明身上,才感到心定了些。

    片刻后,他看向叶婉莹“不好意思,谢谢你。”

    他言辞简单,语气有点温柔,甚至笑了笑。叶婉莹愣住了,似乎没想到和春会这么果断,又尚留温存。她一时不知道如何解读和春的温柔和笑容,慌乱使耳朵上的红蔓延到脸上,刚才的坚定自信被一句话轻易瓦解。

    和春说“我把你当朋友,如果我说过什么让你误会的话,希望你原谅我。”

    叶婉莹低下头,右手食指无意识地捏了捏虎口“那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啊”

    和春默然了须臾,点点头“嗯。”

    叶婉莹“我认识吗”

    和春“应该认识。”

    叶婉莹“那我可以知道吗”

    和春没有回答,低头翻了一下手里的火鸡翅,底下那一面烤得有点焦了,他咬咬牙“这个火鸡翅我不太搞得定,我喊曲景明过来,可以吗”

    叶婉莹哪里有心情管他的火鸡翅,听了他的话,抬起脸来,深深看了他一眼。那是和春这辈子从女孩子身上见过的最深最重,他丝毫头绪也解读不出来的眼神。然后,她笑笑,轻轻“嗯”了一声,转身走了。

    第43章 同流合污

    曲景明回来,跟和春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但有一种默契在彼此之间流淌,他们已经理解了对方的意思,现在专门就这件事说点什么的话,反而显得八卦和轻浮了。

    一则,曲景明知道叶婉莹的认真,也明白和春心里把叶婉莹当朋友,拒绝朋友拳拳真心,他难免感到有失义气、怀抱歉疚,这种不好多问。二则,站在叶婉莹朋友的立场上,他更不该立刻就去打听八卦。

    即使好奇还是有的。

    后来,叶婉莹几乎没有再在他们的视线中出现过,通讯软件的好友列表中,她的头像也总是暗的,两个男孩子偶尔草草讨论过她是不是故意消失的,可面对这些问题,他们天生就是潦草的物种,触个边,就没再细究。渐渐的,这件事情和这个女孩子,都淡出了他们的生活。

    这一年,彷州的冬天来得特别早,十一月中有几天的气温奇低,又偏偏赶上校运会。按照惯例,为了校运会的时候班级广播体操的环节能够整齐划一,每个班都会订班服,短袖。于是,运动会第一天,一个开幕式下来,操场上就满是打喷嚏的人。

    很不幸,曲景明也是其中之一。

    但和春很快有两个项目要参加比赛,出于兄弟情谊,他无论怎样都还是要看完的。于是就这么又这么一拖拖过了两个小时,等和春都比完赛,又领完奖,已经快到午饭时间,然而他也不知道是因为有点感冒了,还是纯粹困的,一点食欲都没有,只想回宿舍睡觉。

    “那你回去吧,我一会儿给你打包。”和春大口大口灌着班级服务处的水,给自己灌完一瓶,又拿了一瓶碳酸饮料,对曲景明偏了偏脑袋,“走吧,我送你回宿舍。”

    走之前不忘交待后勤保障的同学“记一瓶啊,不然班主任又要说我。”

    后勤保障同学瞟他一眼,只见他已经把瓶盖拧开,递给曲景明想了想,把和春后面的2改成了1,然后新添一笔“曲景明1”,反正老师才不会在乎他的宝贝优等生不劳而消耗一瓶饮料。

    和春跟曲景明走到宿舍楼下,被曲景明打发走了,自己上了楼。

    经过朝夕相处的两三个月,曲景明发现和春及其暗藏的心思,果然不是什么洪水猛兽,至少和春仿佛会自己克制,似乎也没有什么非分的打算,除了对他太好了一点,也没有什么危险迹象了。

    新学期第一个月结束以后,他们也不出所料地结束了同桌,和春的课余爱好又跟学习没半毛钱关系,所以他们除了一起去教室、吃饭之外,其他的基本是分头行动。相比起初中不同班,他们被新环境冲击得疏远近乎陌人,曲景明更喜欢现在这样每天都在一起,又不至于近得出问题的状况,他从中感受到了某种平衡的舒适感。

    他原来担心的情况,比如和春这个脑残会做出点什么鲁莽的事,说出点什么难以挽回的话,或者自己有意的无差别对人平易近人会让和春失落统统都没有出现。那家伙也未必是不想做、不想说、不失落,但他好像、也许、应该、的确不再是个凭一点个人喜好和私欲,就冲动行事的小脑残了。

    多少年过去,他竟长出了可观的智商,是个精于权衡利弊的准商人了。

    曲景明甚至不情愿地暗自承认,在人际交往上,他比自己厉害多了。自己只是装得好相处,而他是真的好相处,一张脸上总是真心灿烂的笑,谁见了都讨厌不起来方大懒之流除外。

    脑子里零零碎碎地想着这些东西,曲景明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结果一觉睡到傍晚。

    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暗了,宿舍里更暗。他翻了个身,感觉脑袋有点重,身体也有点发热。从他的视线朝宿舍的公用长桌看去,能看到在他常用的那片范围中多了一个打包盒,那想必是和春给他打回来的,见他睡着了就没叫。

    但现在他也根本不想吃东西。

    校运会期间白天不用上课,晚自习还是照常的。他躺着掂量了一会儿,然而脑子里懒洋洋的,实在也没掂量出什么结果来,最后看闹钟时间差不多了,还是自然而然爬起来,洗了把脸,扒了两口和春打包的饭菜,就去教室了。

    和春比他到教室还晚,大冷的天,却依旧穿着班服,抱着个球风风火火地冲进教室来,视线一扫,落在前排,就跑过去了。

    “没事儿吧我看你下午睡得很沉。”

    话刚问完,看到和春的脸色,又自问自答“看来病了,我看看,发烧没有。”说着,就伸过手来,覆在曲景明额头上,另一只手试探自己的体温,得出结论,“烧了,不行,咱们请假吧。我下午刚好给姐姐打了电话,她在彷州呢,我们出去看病,顺便去找姐姐。”

    曲景明“我可以请假看病,你不行啊。”

    “那有什么难的。”和春矮下身来,靠近到他眼前,近得几乎要呼吸交缠了,曲景明下意识屏了屏呼吸,本来就微微泛红的脸色更红了,和春嘿嘿笑了两声,“快把病毒传染给我。”

    曲景明“”

    和春有点贱性,如果曲景明不经意靠近他,他就会紧张无措,但要是他自己主动去亲近,就一肚子坏水,把紧张这种娘们儿情绪抛光光,不仅冷静得很,还有功夫观察对方的每一丝反应。

    他感觉到曲景明短暂的屏息,就觉得心满意足,不再得寸进尺,转而拿了曲景明桌上的水“你是感冒后喝过的吧”

    曲景明一看就知道他要干什么,伸手去抢,结果自然落了空,只好挥挥手“你随便吧,瞎折腾。”

    和春乐颠颠地把水瓶抱走了,留下一句“等我一节课,病给你看。”

    曲景明无言以对,心想,真是高看他了,脑残就是脑残,再怎么进化也没法儿完全去除脑残病根。

    然而,脑残少年那边是动真格的,他喝了曲景明的水,又趁着刚刚运动回来的一身热汗,跑到卫生间洗了一把过分彻底的脸,冰凉凉的水毫不客气地往自己身上每一块裸露的皮肤招呼,又死皮赖脸跑去跟坐在教室风口的同学换了座位上自习。

    一节课后,他成功打上了喷嚏。

    然后立刻屁颠屁颠拉着曲景明跑校医室,极尽他语文作文五十分的文采,把他们的病情添油加醋地跟校医描述了一番,尽量把自己往“马上就要死了”的级别拉校医看过的小聪明数不胜数,没等他说完,就让他们都把温度计取了。

    和春取下温度计,看了看,反复确认水银上升的位置,才375,不至于需要跑到外面去。他皱着脸说“可能测量时间还不够呢,没测出我的真正体温。”

    校医呵呵一笑“我还不知道你想干什么看你平时走过路过都打招呼贿赂饮料,我就帮你这一回,也就校运会,出校门容易,不然我懒得帮你做这个弊。”

    说话间,已经刷刷在病历本上写下两行字,推过来给和春。和春低头仔细辨认了片刻,抬起头“这写的啥”

    校医抬了抬眼皮,懒得理他。

    曲景明指了指最后一行“前面我也看不太懂,最后这句应该是,建议上正规医院检查治疗吧”

    和春一喜,忙对着校医堆起满脸殷勤笑容“穆医生,谢谢你啊谢谢你真好,明天回来还给你带东西,好东西”

    校医不置可否地看看他,回身装了几包药递过来,便用手背赶他们“走吧走吧,别太晚出去,你们俩感冒发烧都是真的,药得先吃上一包,不然小感冒也会酿成大麻烦的。”

    好好好。和春连声感谢,扯扯曲景明,两个人客套不到三秒,就飞快地抬腿跑了,直奔班主任办公室。和春真是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在班主任面前,他摒弃了对自己“严重病情”的加工,简单几句后就摆出病历本,开始忧心忡忡地表示怕传染给无辜的室友们。

    倘若室友知道自己这么被和春放在心上,估计也要感动涕零了。

    曲景明比他有良心点,只在他需要辅助的时候,配合两句“是啊”“对”之类无关痛痒的话,既保持了自己的刚正形象,又有效助纣为虐。

    最后,班主任看看曲景明蔫了吧唧的样子,到底心疼自己的第一优等生,竟然批了请假条和校门出入条,不过必须是家长亲自来接才行。于是,和春手机奉上,让班主任跟和容直接对话。

    半个小时后,顾剑锋开着和容的车来,把两个小孩儿接走了。

    和春立刻舒坦得什么感冒发烧都忘了,兴致勃勃跟顾剑锋吹嘘自己今天的聪明计策,末了,想起曲景明那是真的感冒了,忙拍拍顾剑锋,急吼吼地说“小顾哥哥,现在咱们去哪里,有没有热水,让景明先吃药”

    顾剑锋可算是找到正经回他话的机会了,从后视镜瞧他一眼,把从接到他们起就憋着的不爽全表现在那一眼里了,凉凉地说“去我的求婚现场。”

    和春“哦啥你跟谁求婚”

    他一激动,往前扑去,顾剑锋一面嫌弃地把他往后推“别把感冒传染给我。”一面通过后视镜看他们的反应,和春的激动不用说,连曲景明那波澜不惊的脸也露出了兴奋,比先前恹恹的状态精神多了。

    顾剑锋这才满意地说“我鼓起了第一百零一次被拒绝的勇气,把脸皮涂得比长城砖还厚,打算跟你姐求婚,戒指才刚掏出来,话都还没说,你班主任就来电话了你不知道,你姐当时眼前一亮,跟溺水的人抓到稻草似的,哎哟,我这心啊”

    和春听了,也很伤感“唉”叹了一叹,又安慰顾剑锋,“你别伤心,话没说就不算数,下次什么时候,我帮你,也好戴罪立功。”

    顾剑锋向来喜欢他,被他一逗,情绪就好多了,收拾了眼底那一抹无奈,把当时的情况说了一遍。这些年,他跟和容表白了没有一百零一次,也有十次八次,始终没有得到个男朋友的头衔,美国回来以后,他觉得和容对自己接纳了很多,甚至有两次在清醒状态下接受了他突破安全距离的亲密,有一次醉后住在他家里,默认了他的亲吻

    “哇你们亲啦”和春比刚才更激动。

    顾剑锋一副鄙视他没见识的表情,把他蓬勃的八卦探索精神有力打击了,默默坐回后座,暗自羡慕,偷偷瞄曲景明,只觉得这等好事对自己来说,遥遥无期。

    “所以我就想,要不然求婚试试,搞不好你姐就一时脑抽答应了呢,对吧”顾剑锋说,车转了个弯,他把车开得豪迈,口气也十分豪迈,“我啊,奔的就是把你姐写上我户口本”

    这时,曲景明从后座前倾过来,指了指前方街道旁“和姨在那里。”

    顾剑锋也看到了,接着刚才的豪迈,自信心就继续爆棚“看看,她都会出来接我了有戏”

    和春在后面附和“有戏”

    曲景明看看这位小顾叔叔,突然觉得,和容如果真心愿意跟他在一起,真的会幸福的。

    第44章 连理

    敏锐如和容,很快发现这两个“请病假回家”的小孩儿病得有蹊跷。根据铁的定律,学习好的孩子是不会被怀疑的,所以曲景明被好生照顾着先睡了,和春则被他姐拎到离客房最远的厨房审问,顾剑锋幸灾乐祸欲围观,被赶走了。

    “你怎么感冒的”和容开门见山,问题明确。

    和春摆着一脸无辜“天气太冷啦,我穿成”他现了一下外套里面的班服,“这样,在运动场上跑上跑下,先冷再热再冷,当然感冒了。”

    和容看着他,也不说话,她现在没有和春高了,可眼神挑过来还是一股子睥睨俯视之势,脸上写着“你看着办”四个字。和春的侥幸心理很快在此等压力下瓦解,他斟字酌句地把实情轻轻道来,将着眼点落在“兄弟同甘共苦”上。

    等他说完了,和容呵出一个轻如鹅毛的“哦”,显然当他苦心突出的重点是狗屁。但和容也知道,这个弟弟能把事情实话说了,就算认错态度积极,心里也明白自己做法不妥,这就够了。更多的那部分,在她看来都不值得责备,也无法责备。

    她想了片刻,还是拿出老态度“你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学习,我是不指望你跟明明似的,但你也得有点看头吧,不然过三年你自己也得蒙。在这里升个学,你们就算不同学校,也顶多撑死一个小时的车就能找到他了,以后呢等你真的是时候谈恋爱了,人不在你身边,这种情况你想过吗”

    和春听了,低下头,咂咂舌尖,又抿抿唇,就是没说话。可见他是想过的。但恐怕觉悟不高,想一想就丢一边了,自暴自弃没提起行动力。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我没信心。”

    和容“怎么没信心,你的智力又不比谁低,你还在最好的学校、最好的班。”

    和春“不是这个”

    他说着,抬了一下眼睛看和容,眼神里缀着两帘厚重的失落和忧愁,和容一愣,随即明白他的没信心是什么了。他怕曲景明根本没意思,甚至直接就是站在他对立面的,这种事,不喜欢还是轻的,万一曲景明知道以后讨厌他、恶心他,那对一个少年来说就是一道很需要承受力的坎了。

    而这点,没人能帮他。和容暗叹一声,拍拍他“那就别想了,把该做的做好,还不能做的就放一放,现在承受不了的不代表以后不可以,是不是这个道理”

    和春看着地板点点头。

    到底是不能靠谈话解决什么的,无非起几分开导作用。和容又跟他就围绕读书、欺骗老师等话题聊了一会儿,持着家长架势各指责了几句,他笑嘻嘻地全盘接收,极其不严肃地表示自己贪玩,错了,以后不敢了。

    转眼就花去半个小时,和容自觉各项敲打都到位了,宣布结束谈话“好了,你也不舒服,去吃两片药睡觉吧。”

    和春点点头,做了个花里胡哨的手势耍帅。

    和容嫌弃地发现,这个弟弟已经进入中二期。

    两人回到客厅时,顾剑锋已经洗好澡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看到和容出来了,他立刻坐直身子,把节目从体育频道换到财经频道,让出大半条沙发,殷切地看着和容。和春这时候眼力见儿上来了,立刻机智地滚回客房,把空间让给大人。

    顾剑锋在心里给和春点了个赞,然后装模作样地问和容“你房间给俩孩子住了,要不你今晚睡我那儿,我上书房或者健身房凑合一下”

    和容指指电视机“让我看完这个节目再说。”

    顾剑锋瞟一眼电视屏幕,只见一个专家正在点评当下的房市,说的都是些不会被挑错但也没什么新意的观点,一翻财经杂志,全是这一套,实在没什么可看的。和容这是要正经思考他们的事儿了顾剑锋心里冒出一个好预感,甘之如饴地陪她看起了无聊的财经节目。

    大概是节目实在太没意思了,还没等这个专家说完,和容就蹙着眉把电视关了,顺势转过身来,多年如一日清冷的目光看着顾剑锋“你今天打算跟我求婚”

    顾剑锋戒指还揣在沙发边搭着的外套里,听了这话,赶紧倾身去拿外套,掏出戒指,举到眼前,以上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一共用时不到三秒,连表情都适当掰严肃了“是,我想请你嫁给我。”

    和容盯着戒指,看了一会儿,伸手把红色小盒的盖子盖上了,按下他的手,神情冷静得连一丝假装的激动迹象都没有,倒是视线往进客房的小走廊瞟了一眼,声音提高了一度“别偷听大人说话,回去睡觉。”

    闻言,顾剑锋探头往小走廊看去,看到一抹属于和春的飘逸色彩。

    确定偷听的走了以后,和容才再度开口,语气比刚才低柔了许多,眼神也少了几分清冷,那枚戒指甚至被她拿过去反复把玩,道“我比你大,小商人家庭出身,单身家庭环境成长,性格脾气都不好,带着两个别人的孩子,现在也不可能考虑真要自己的孩子”

    “我知道我知道,和容,这些我都知道,我没在乎。”顾剑锋看她把玩了半天那枚戒指,莫名有种冲动,他没忍住,把那双不算白嫩的手包进掌心里,挪过一点,看着和容,“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你是什么人,什么性格,什么志向,我还不清楚吗你别这么说话,好像你配不上我似的。你说的都不是什么问题,你看过去的高书记,不是还放着貌美如花的大学教授原配不要,重新娶了个渔家女吗心合就行了。”

    和容“你举的例子也太损了,人家高书记都让你爸整落马了。”

    顾剑锋拼起一脸正义“那怎么能叫我爸整的,那是人民的声音整的”他喜滋滋地握着和容没抽开的手,轻言细语地哄,“刚才算我举例不当,我就是想说,人跟人在一起,拿什么条件来衡量都只是为了让自己的生活各方面质量更高,那些合适我出身和背景的人有的是,放在以前我还可能考虑,那时候我对自己也没什么主动权,什么有利于我们家我就选什么。但现在,我可以争取点对我本人而言重要的,比如对我来说,你才是能让我生活质量更高的人,我们现在工作上谁也离不开谁放着不说,光光我喜欢你这一点,就是我在我们婚姻生活能心安神定的保证。”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接着仿佛突然顿悟似的,重复了一遍“对,我喜欢你,我爱你。和容,我爱你。”

    和容闻言一颤,手指往掌心一掐,最近疏于修理的指甲一下子失了轻重,掐得自己生疼。她下意识把那疼痛当做一时的逃避,猛地抽出手,低头看自己的掌心,那条传说是看人姻缘的纹线被横腰掐出一道红痕。自那道红痕往食指的方向,有细纹乱布,几乎打断主线;自那道红痕往手腕的方向,却干净平顺,余尾悠长。

    顾剑锋看到那道伤痕,捧起她的手吹了吹,又用指腹压了压伤处“干嘛掐自己啊,你这指甲也太锋利了,我给你剪了它,你不是也不喜欢涂指甲油吗不用留那么长,麻烦。”

    和容的心在刚才那一瞬间,火山爆发般喷出一股子火焰,烧到她喉咙口。这是她一生中第二次听到有人对她说爱,仍旧惊心动魄。好在三十五岁跟十五岁到底不一样些,她已经盛得住一份爱意,比之十五岁的迷幻缥缈,更为踏实厚重,并且被她认可了的爱意。

    她渐渐恢复冷静,把刚才那触电一般的失态收好压稳,对顾剑锋笑了笑,拿起戒指“那我就先收了吧,这个是什么戒”

    顾剑锋喜出望外,忙回答“求婚戒求婚戒,等我们办订婚仪式还有订婚戒,举办婚礼还有婚戒,每年一纪念还有”

    和容“不用这么多吧,开博物馆呢”

    “可以可以,开个博物馆可以,每年一款不同的,六十年后就可以开个博物馆”顾剑锋此刻笑得跟和春智商掉到脑残档的时候没有区别。

    姐夫一高兴,当即福及方圆百里的鸡犬。二中的运动会还有两天,两个小孩儿就这么由顾剑锋做主,给带到彷州附近临海小镇去玩了两天。两天后回来,病好了,人也精神了,只是心情还流连于突如其来的小假期中不能自拔。

    然而期中考试紧接着就来了。都是同样的老师教,坐在同样的教室,并同样出去浪了一回,曲景明在期中考试拿了全年级第一,相比入学排名,往前提了三百人,狠狠雪了中考一耻;和春却只堪堪维持了个稳定,班里吊车尾,年级六十八。

    二中每次大考以后都会做一份全年级排名表,毫无人性,把学生所有科目的分数都列上,每班一份,传阅。个人有需要的话,还可以自费去学校的图文印刷室打一份。

    和春拿到传阅那份,看了看自己,又看看曲景明,感觉自己惨不忍睹,就随手甩给别人了。然后听到后面传来曲景明的声音“可以把第一页拆给我一下吗我去打印一份。”

    刚拿到成绩单的同学奇怪的看着他“你又要印啊人家留下来都是为了对比每次进退步多少,你正负不超过三,没这个必要吧”

    和春敏感地回头,只见曲景明笑眯眯地看着那位同学,也不解释。一张漂亮的脸,挂着自带柔光的笑,眼里微微递出一丝有求于人的讨好但凡还有一点良知,都不可能拒绝他啊于是那位同学小心翼翼从夹子里取出第一页,递出去。

    “谢谢,很快回来。”曲景明挥挥手,就从教室后门出去了。

    和春思考了一下,又琢磨了一下,再体会了一下,总算战战兢兢地基本说服自己相信曲景明留下成绩单,是为了对比他每一次的成绩为了验证这个想法,他跑到曲景明座位,生平头一次心虚虚地翻这个人的课桌。

    果然翻到前两个月的月考成绩总单。那两张成绩单上,他的弱项都被用红笔圈出来了。

    “等你真的是时候谈恋爱了,人不在你身边”和容这句话浮现在他脑海中。

    三年后会怎样这个问题他发呆的时候也偶尔想过,但总归没有想深,是内心不自信,也是个性太吊儿郎当。他从来没有想过另一个显而易见、长期摆着的事实曲景明可能不知道他喜欢自己,可能以后知道了也不会接受他这份感情,可是曲景明从来都努力希望跟他呆在一起。

    是他自己被区区荷尔蒙触发的感情蒙蔽了,忘了在这份邪思歪念之外,他们还有很深的手足情,他们是兄弟,是患难中依偎走来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注文中的高书记是搬人民的名义里那位过来现身说一下法,且当一个娱乐吧。

    第45章 春风

    曲景明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和春蔫蔫地趴在桌面上,很不像他课间十分钟的为人,于是绕了一圈到他那边去一下,用手臂轻轻碰了碰他窝在两本书之间的脑袋“怎么了”

    和春转动一下头,把脸仰起来看着曲景明,心里还在感动涕零,觉得他的明明对他太好了,他万死无以回报可他内心中二归中二,在曲景明面前还是很要脸的,所以捏了满面肚子疼的痛苦之色,顺便捂上肚子,胡说八道“喝凉水冻着了胃。”

    曲景明“”他虽然觉得这鬼话就是逗人的,可还是将信将疑,目光在和春桌上扫了一圈,拿过水杯,打开看了看,推过去,“热的,喝两口暖暖。”

    和春没趣儿,不装了,坐直身,抬起头看看曲景明手里的成绩单,动了动唇,小声问他“你印这个做什么”

    他一边问,一边想,说谎吧说谎吧,好像人家一旦说谎就算欲盖弥彰心里有鬼,他可以顺着遐想万千直抵梦想彼岸。就在刚才焉不拉几趴桌子的时间里,他想过了,和曲景明做兄弟当然是好的,这么多年都很好;可他稍稍直视内心,又觉得,为今之计,还是顺从荷尔蒙的天然影响更好,人嘛,怎么能违抗自然的指引,无视这份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吸引,那不是逆天道吗

    想着想着,他自己都佩服自己的满脑子的歪理邪说,自认诡辩思路一流。

    事实上,曲景明心里当然是没有鬼的,但他瞥见和春眼里一抹浸着坏水的精光,便深知他不怀好意,如果这时候让他知道自己暗地里给他谋划补习的事情,还不知道得怎样捷足落跑,因此判断此刻不是暴露目的的好时候。

    他胡扯了一个很不曲景明的玩笑“能干什么收藏起来当光荣勋章啊。”

    然而这话落到和春耳朵里,只接收到一个信号他说谎了他心虚哈哈哈。

    曲景明不知自己在这人心里已经沦落到这个形象,听上课铃响了,随手敲敲热水被的盖子,示意和春喝了,就往自己桌位绕过去了,顺便把原件还给之前的同学,丝毫不知和春在背后美滋滋地意淫他每一丝举动。

    要给和春补习,这一点是曲景明开学后第一次周测试就想了的。和春神经大条,过了那么久只发现一条成绩单之谜,完全不知道自己日常做练习、听课的状态,都在曲景明的掌握之下,他哪里强哪里弱,学习方法有什么特色和问题,曲景明心中都有一本清晰的帐。

    能正经考进二中高中部的学生,在初中都不差,尤其是本来就在本校初中部读的人,底子摆在那里,然而到了高中后之所以会渐渐失去原有地位,除了特殊原因而特别无心向学之外,差距都在主动性和学习方法上。

    主动性这一点,曲景明是无法为和春代劳了,他只希望为和春理出合适的学习方法,再添加一点自己的辅导,这样和春稳定在年级二三十就没什么问题了。他的观察规划时间是一个学期,现在大计划已经做了七七八八,就等着下学期给和春伺候上刑。

    然而,丝毫不知情的和春还沉浸在满脑子胡思乱想中,遇上个体育课,非得拉一群人在球场上释放用不掉的精力不可。

    已经不同班,但因每个礼拜有一节体育课与一班同时上而被拉入球场战局的王震钢同学发现,和春最近打球特别猛,横冲直撞仿若内心住有困兽。而相比起这份蛮力的表现,他的手感又奇差,以至于十投只得二三,跟他打球,很心累。

    “你最近怎么总是心不在焉的”场下休息时间,王震钢给他抛了一粒口香糖,自己也嚼了一粒,口齿便含糊起来,“你这状态像谈恋爱了。”

    和春现在已经完全没有瞧不上王震钢的心理了,一来他换掉小时候那个锅盖头,身上的精神劲儿和气质就正常多了,二来他不再做贴上来的小弟,显出了与外貌形象相符的行为模式,于是整个人看起来就比较值得交朋友了。

    可他现在这句话,还是让和春有点想怼他,只是想到自己嘴里还嚼着人家的口香糖呢,才嘴软放过他“哪有恋爱可谈。唉,说来也奇怪,自从拒绝掉叶婉莹,我再也没发现有妹子对我有意思了我最近长丑了”

    王震钢听了,瞟他一眼,露出一个有点贼的、神秘的笑。这个笑容含着深深的八卦气息,那气息穿递出一个十分引人犯贱的信息想知道吗那就快来问我啊问我啊

    此气息对人具备穿透性的影响能力,和春忍了忍,终究还是没忍住,犯了贱“你笑什么别一脸高深莫测的,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王震钢嘿嘿一笑“你真不知道啊”

    和春睨着他。

    王震钢便适可而止了,轻咳一声,说“我听我们班女生说的,说放眼咱们学校,就没有比曲景明跟你更配的人,她们都忙着歪歪你们俩,哪里还有心对你动念头。”

    和春上下牙猛然一碰,歪了,磕到自己嘴皮子,疼得嗷嗷叫,目光不由自主去看羽毛球场那边的曲景明,只瞄到一眼,就倏地一下收回来了,捂着嘴巴直吸气,眼睛盯着王震钢。因为嘴巴疼,他的眼神有点狠厉厉的。

    王震钢以为他对这个玩笑不悦,忙加了句解释“现在女孩子都这样,歪歪两个男的她们就最开心了,你别往心里去。”顿了顿,表情正经了点,说,“唉其实还真跟叶婉莹有关系,她被你拒绝的事情很多人都知道,她那么好看,跟你关系那么好,都没戏,别人哪里还敢对你有表示。”

    提起叶婉莹,和春多少还是有点愧意,听完这话,心情沉下两分。

    王震钢八卦吐了一半,不用人再挖,就倒豆子似的把自己耳听八方来的闲言碎语都抖出来了,和春这才知道,自己每天嬉皮笑脸偶尔横行霸道的形象,只是自己以为的,其实他在外班姑娘眼里很高冷高很好理解,视觉体会嘛;关键是冷,坊间传闻他都不跟女孩子玩的,这么多年,只有一个叶婉莹拥有他的手机号和号,别人加他,他从来不接受好友申请。所以,很多从二中初中部上来的人都默认他和叶婉莹是一对,这种流言在高中里迅速流传

    “为什么会迅速流传”和春打断王震钢,微微蹙眉。

    王震钢“打听你的人多啊”

    和春“谁打听我”

    王震钢“从一班到十三班,每个班都能数出喜欢你的人,这还都是已知的,你说谁打听你”

    和春愣了一下,当场就想拿个镜子照照自己,欣赏一下自己的美貌到底有多惊人,竟然会有这等影响力。人天生会从别人的爱慕中提取自我价值的证明,尤其是这种肤浅直白的证明,最能直接满足虚荣,获取飘忽忽的满足感。

    他也不掩饰自己对人气高的得意,给王震钢丢了个“你接着说”的眼神,就喜滋滋从旁边外套里掏出手机,怀着炫耀和自以为是刺激的用意,低头闷骚地给曲景明发短信阿杠说,我们学校有一个加强排的女生喜欢我呢

    王震钢说“反正打听你的人多了,事情就流传得又快又丰富了,有说你渣的,连叶婉莹都不要,有说你压根就是始乱终弃的,还有就是歪歪你和曲景明的还有拿你们俩写小说的,我后桌就写,我们班好多女生都看了,改天我借给你看看,很精彩的。”

    和春“”

    最后这句话槽点实在太多,写小说的小姑娘有多闲他就不想置喙了,想来想去,只能捅一刀面前这个活生生的“那你为什么也看了你又不是女生。”

    王震钢“离得近,顺便看的。”

    这时,曲景明的短信回过来了你又不喜欢她们,有什么意义

    和春抬起头,又朝羽毛球场看去,只见曲景明刚刚放下手机,应同学的招呼拿起球拍上场。他平时对体育运动没有什么兴趣,就是偶尔在家里拿小球抖小来玩,逗着逗着觉得你抛球来我打去有点意思,这才开始和陈老太打起羽毛球。讲实在话,他技术不怎么样,可就是身形很好看,灵活矫健,抬个臂跨个步,都觉得跟风景似的。

    和春甜丝丝地想,就是,她们有什么意义,你才有意义。

    王震钢看他又是那副球场上心不在焉的样子,疑心自己的回答根本没被听进去,兴致败得七七八八,嘴里口香糖也嚼得差不多没甜味了,便吐了找餐纸包住,顺便给他递了一块“走,再打一会儿,等下放学去我家吃饭吧,我爸回来了,我妈出去,我一个人跟他吃饭不太习惯,你和景明过来我自在点。”

    对于王震钢家里的情况,和春比曲景明上心一点点,不仅记得他爸是原来二中的老师,还知道他爸他妈分居多年了,除非逢年过节,不然一般情况下是不回家的,形同离婚。以前王震钢在父母家轮流住,高兴去哪儿就去哪儿,一点也不为父母这样的关系感到愁苦,最近一年不知道因为什么,王震钢很不愿意和他爸独处。具体原因他不说,和春当然也不会去问。

    二中平时不让学生随意出校门,不过家住山下职工大院的除外。既然是王震钢邀请,他们趁机出一趟校门也是天大的福利,和春立刻答应了“行”

    放学后,王震钢过来找他们,手上拿了两张年级主任签字的出校许可条,带着他们大摇大摆出了校门。和春顿时大有放风之感,心情极好,想到去山下的职工大院还可以经过一个小市场,立刻殷勤地问王震钢。

    “你爸爱吃什么水果你妈爱吃的也行,我们总不能空手去”

    王震钢看起来兴致不是很高“不用了,他无缘无故地回来,我还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呢,一会儿我要是跟我爸不对付了,你可得往我边上站着点,这样我们就人多了。”

    和春“怎么说得像干架一样”

    王震钢瞪了一下眼睛“我一直就想跟他干架,不敢而已。”说完,气咻咻地往前走了。

    这气来得干脆迅速无厘头,和春跟曲景明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没从对方眼睛里找到答案,互相耸耸肩,跟上王震钢。

    最后,和春还是做派很足地买了两斤红提和几个红富士,他对外招呼起来,礼节向来是很到位的,比一般孩子的成熟老练也体现在这里。

    三人到王震钢家,他才掏出钥匙,还没插锁孔,门就从里面打开了,一个戴着眼睛的斯文男人站在门内,看到他们略显惊讶,然后对王震钢笑了一下,温和地说“小钢还带了朋友回来啊。”

    和春本来想脱口喊“王老师好”了,但见那人笑容未免太生分,不由得心生疑窦。看看曲景明,他也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显然跟自己有一样的疑虑。两人都默契地把目光投向王震钢,等着他做个介绍。谁知王震钢瞪着眼睛看了那人一会儿,转身就走。

    “小钢”那人追出来。

    接着,门里有站出一个人,喝了一声“王震钢,你给我回来”

    这一喝有点气沉丹田的意思,和春去看这位英雄,见其长了一张跟王震钢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国字脸,眉毛尤其浓,使整个五官都浓墨重彩了几分,站在那里,尽管手执锅铲一把,也显得十分威严。果然,王震钢给唬住了,转回头来,怒气有余骨气不足地喊了一声“爸。”

    嚯,这么位王老师啊还好不做老师了,不然哪个学生经得住他一声吼。

    王老师放缓了语气,依旧中气十足,道“梁叔叔是客人,你这是什么态度回来。”说完,又看看和春跟曲景明,小孩子心虚的技俩,在他眼里根本无所遁形,他为自己儿子的心思虚叹了一声,道,“两位同学,进来吧,还好今天饭做得多。”

    先前开门的男人冲他们笑了笑,这一笑跟王老师相比,可就春风和煦多了。

    在这阵温柔春风里,和春想起之前从王震钢这里借走的,据说是王老师的书,突然若有所悟了。

    第46章 入罗帷

    饭桌上气氛依旧诡异,王震钢黑着一张脸,一言不发,有两三道菜他坚决一筷子不碰,和春去夹的时候,还被他横了一眼,横得和春都犹豫了,这时,曲景明淡然无视王震钢的目光,夹了一筷子,和春一看自己不是一个人,就心安理得地跟着夹了。

    难怪女生风传你俩,哼王震钢内心炸裂,恨恨地想,明天我也去传

    相比他一脸仇恨的表情,他对面的春风先生就可以说是非常温柔了,大多时候食不言,偶尔介绍桌上的菜,王老师父子虽然一个笑脸一个黑脸,但显然都对这些菜很了解,他是给和春跟曲景明介绍的。于是俩小客人知道了,王震钢坚决不夹的那些菜,都出自春风先生的手。

    事实上,桌上只有一道冬瓜花蛤汤和一道清炒蔬菜是王老师的手笔,他出场时手执锅铲,压根是虚假广告。这么一来,王震钢就吃得很寒碜了。

    也吃得很快。没一会儿,他就放下了筷子,看看和春跟曲景明,神色中透出点催促,被王老师看出来了,招呼两个小客人“慢慢吃,别着急。王震钢,你去给妈妈打个电话,让她回来一下。”

    王震钢瞪着他,紧抿嘴唇,脸憋红,很生气的样子。

    “去不去”王老师掀起眼皮,冲他看来。

    那边春风先生看他们父子俩一副要动火的样子,忙劝道“别搞得这么紧张,我来打。”

    王震钢倏地一下扎过去一记厉色“你别恶心我妈”

    王老师“啪”地一声拍下筷子,人如长相,是个脾气暴躁的,只见他目光冷峻地盯着王震钢,训斥道“你书怎么读的有没有点礼貌你妈抄你梁叔作业的时候,你还在上辈子呢,轮也轮不到你来说这话,打电话去”

    王震钢迎视他爹的眼神弱下去,最后撤退了,正当和春以为他要就此屈服屈打电话的时候,他豁然起身,对和跟曲景明说“我吃饱了,我先出去等你们。”就拉开椅子,很有骨气地往大门扣走去了,王老师在后面沉声喊了他两次,他就以开门和关门回应。

    这可尴尬了。和春跟曲景明对视一眼,曲景明读懂他的意思,笑一笑,还是很淡定的样子,不过吃饭的速度加快了。春风先生则简单地对王老师说了两句“别生气”“你儿子就跟你一个脾气”之类的话,然后离开饭桌,自己打电话去了。

    他背对大家,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他说话,开口的语气竟然颇为亲密“梨子吗,我回来了。”接着就没听他说什么,过了片刻,他“嗯”一声,挂了电话,回来坐下。

    王老师询问地看过去,他晃了晃手机,说“会回来的,我打电话她会给这个面子。”王老师听了,一脸放心的样子,转而瞟了一眼门口,刚才的震怒轻了许多,目光中有几分无奈,微微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春风先生又友善地对两个小客人笑笑,说了几句闲话。这边,曲景明不动声色、偶尔应和;和春最会应酬大人,有一句回两句地聊,把气氛调得颇为活络,王震钢要是看到自己的朋友在他背后这么人精,不定得多生气。

    一两个话题落下尾巴后,两个小孩儿碗底都见了空,曲景明放下筷子,和春立道别“那我们就先走了,一会儿还要上自习,谢谢王老师,谢谢梁叔叔,你们辛苦了。”

    曲景明简单附议。

    春风先生听了,随即起身地送他们出门,还把和春买来的水果塞了两个回去,态度自然宛如一家之女主人。

    两个人小鬼大的看似规规矩矩下了楼,到了楼底下,前不见说好等候的王震钢,后没有王老师和春风先生,便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八卦之光,可又一时拿不准该怎样开口八。

    和春怕曲景明不懂这个事儿,据他回忆,曲景明根正苗红,生活中没有接触过这个话题,怕是不懂。可他又显出了八卦的兴趣,这就让和春不好把握分寸了这一迟疑,他们就出了院门,看到王震钢等在外面。

    他们走过去的时候,有个从外归来的女人也走近了他,王震钢一见那女人就跑过去了,用小孩子委屈告状的语气喊了一声“妈”接着又拦住那女人,一扫委屈,特有担当似的,肃声道,“你别回去,他们就想让你不好受,你别回去称他们的意”

    他妈听了这话,原来还微蹙的眉顿时舒展开了,拍拍他,说“上学去,大人的事情你少瞎想”

    王震钢血气方刚的,又刚刚受了气,不敢把气还给他爸,当然要对她妈展露一番,便狠狠地“呸”了一声,背后骂道“他们不要脸他们这种人就应该出门被车撞死,上山摔死,下水淹死他们就是犯罪”

    “小钢”他妈喝他,同时拍了一巴掌在他手臂上,脸上不见得很生气,但表情也很严厉了,“你什么教养有这么骂老爸的吗梁叔叔还是你妈我的朋友,他的为人我比你清楚,不要在这里逞口舌没口德。”

    王震钢委屈得都要哭了,他敢对当爹的发脾气,一走了之,但不能对他妈甩脸色,忍得嘴唇发抖,也只是呜咽了一声“他们就是贱”,然后跨一大步,离开他妈,还不忘示意停在两米外扮演过路群众的和春跟曲景明一起走。

    两人匆匆对王震钢妈打了个招呼,就跟着跑了。

    王震钢又愤怒又委屈的心情无边无际地蔓延,整个人气压极低,书当然是看不进去的,闷闷地趴了一个晚读加一节自习。下课后,和春跟曲景明就来找他了。他对这两人此刻心情复杂,一方面觉得他们居然心安理得在自己跑掉之后还照常吃完饭,很可恨;另一方面又认为自己带了他们回去,竟然遇到这么大动静,家丑都外扬了,很不好意思。

    但和春看起来没有丝毫尴尬,三人站在走廊里,相对无言半分钟后,他主动问了“你之前说,你爸妈分居是因为有人出轨,是你爸出轨那个梁叔叔吗”

    王震钢就服和春这老大当惯了的眼色,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什么都惊不着他,比如眼下的问题,他就问得直接、切中要害、深得他王震钢的心。于是,王震钢点了点头。

    和春见他不抗拒聊这个话题,本着八卦的真心,披一层关心好友的皮,语气忧心又疑惑地问“但你妈好像跟他关系也很好你爸还说你妈抄他作业,那至少得是学生时代就认识了,你知道怎么回事儿吗”

    王震钢吸了一下鼻子,目光深沉地投向远方,顿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才开始说“不是学生时代,是很小很小的时候。他们三个是邻居,小时候住的也是跟现在大院似的地方,一直玩得很好。我妈学生那会儿就喜欢我爸,但我爸我爸就是不喜欢她。后来那个梁出国了,没音没讯的好多年,我爸我妈是青梅竹马嘛,年纪差不多的时候,我爷奶催促,他们就顺理成章地结婚了。其实我从小就觉得他们俩之间很奇怪,明明认识几十年了,还总是客客气气的,从来不吵架,也不亲近,到我五年级的时候,他们就突然分居了,我到去年才知道,我爸是搬出去和”

    和梁叔叔住一起了。这后半句,他不说出来,和春跟曲景明也各自听明白了,两人又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但曲景明很快地移开了视线,搞得和春来不及跟他做更多眼神交流。

    曲景明用他那带有点安慰色彩的温和语调,问道“他们三个见面是什么情况,你有没有数”

    “有,他们要离婚。”王震钢抬起头,“我爸我妈,他们这次肯定要离婚。他们早就想了,我外婆不同意,说我爸抛弃我妈,闹得很凶,现在她老了,不管了。”

    说到这里,他停顿沉吟了片刻,然后很长地叹息了一下,扯了扯嘴角,没扯出笑来,倒扯得一脸苦相,说“我也不是真的那么恨梁,我爸这几年带我出去玩的时候,总会找机会让我和梁接触他这个人,不坏,我没有那么讨厌他。我讨厌我爸,也有点生气我妈,一个自私,一个傻,而且他们都都没有问过我想不想要他们离婚,人家电视剧里都要问一下小孩儿跟谁的。”

    可能是有点不好意思承认自己真的在乎这点,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很飘,还稍稍捏了点开玩笑的语气出来,使得气氛不那么正式,免得太难为情。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但凡心中真正的想法暴露在别人面前,就总是羞赧、甚至难堪的。

    曲景明动了动唇,还想说什么,和春悄悄地伸手拉了拉他的手,拇指轻轻捏了捏他的掌心,他看过去,见和春很轻微地摇了摇头,一副“交给我”的表情,于是他放弃开口。这种人情世故的事情,他看在眼里,心里端得明白,可要落到实际安慰人上,还是和春的嘴巴花言巧语多。

    和春揽过王震钢的肩膀,十分同仇敌忾地说“嗨呀,大人都是这样的,每天看生意看工作看哪里好偷偷养个小情儿乐一乐,眼睛哪里还看到小孩儿呀,你不知道,我爸还在的时候那才荒唐,跟我大妈扯不清楚就算了,外面还有一堆男男女女的呢,我都见多了”

    曲景明“”

    和春滔滔不绝地讲起了自己的童年故事,他是不是真的从小就见了这么多大世面,曲景明不知道,反正听这一耳朵,真是感觉大开眼界了。关键是,王震钢的表情看起来竟然十分相信,几度张嘴想说话,都被和春嘴里的故事情节憋回去了,恐怕听完以后得对这位流氓二代生出一番同病相怜之情。

    唉,作孽。曲景明忧心忡忡地想,和永联要是泉下有知,一定能给他儿子气活了,明年清明要多烧两柱香才行。

    这天之后,王震钢也没怎么再提起家里的事情。他恢复了自己日常那套四六不着、疯疯癫癫的调调,不过更喜欢跟和春曲景明混在一起了,分享过最难堪的秘密之后,距离总归不一样些。于是,本来坊间热衷歪歪的形影不离二人组,变成了三人行。

    但随着他们关系的亲密化,王震钢就不太容易拿到女孩子们歪歪的第一手资料了,因为他也逐渐成了彷州二中高一年级作业本小说的一部分。

    这个学期结束后,离过年就没多久了。

    曲洋那边打了电话来邀请曲景明去过年,原话是“回家过年”,曲洋那播音主持腔,听起来真像是在某台的春节特别节目曲景明表达了自己感动的心情,问候了那边的爷爷奶奶叔叔伯伯姑姑婶婶,最后拒绝了。

    和春听着曲景明打电话,等到他温和但坚定地说“不去”的一颗,心才定了下来,对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曲景明也难得调皮地对和春吐了吐舌头,又跟曲洋扯了两句客客气气的水话,然后把电话挂了。

    和春说“你跟他唠叨那么久,我都以为你要被说动了。你们曲家那边的人真的那么好吗,你居然给每个人都说了不一样的祝福。”

    曲景明说火“还不错吧,基本没有深交。”

    和春“那就还是有人深交了”

    曲景明点点头“爷爷跟我处得挺多,那边人很多,但都很忙,只有爷爷比较清闲,我那段时间每天都陪他去钓鱼,他有时候也教我写字。”

    “哦。”和春讪讪地回,内心有点羡慕,他想起顾尚维家带他去过的一个度假村,里面也可以钓鱼,可惜他自己怕是进不去放眼彷城和彷州,哪里可以好好钓鱼呢

    曲景明一看他垂下睫毛一动不动的样子,就知道他脑子里在倒腾着什么主意,心里好笑,可又有点暖暖的。自从他知道和春的心思,就总能从他那些自以为藏得密实的破绽中品出各种各样的味道来。

    有时候觉得很有意思,有时候觉得,甜。

    和春想了一会儿,没想出什么地方来,就先把这个问题记下了,打算回头再问问顾尚维。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垂眸看着曲景明,说“我们去跟大妈商量一下,看看给姐姐和顾哥送什么订婚礼物吧,不然快过年了,外面店都关门了,不好买东西。”

    曲景明仰起脸朝他看去,正迎上他的目光,客厅的窗户没有关,冬天的阳光落在他半边脸上,好像把他劈了两半,一边冷,一边暖,可唯有两只眼睛盛着一样的专注,完完整整一丝也不浪费落在自己的视线里。

    两人都头一次发现,视线和眼神是真的有热度和重量的,撞到心口上,足可比拟陨石撞上小星球,从此陨石和小星球,都不一样了。

    第47章 破土

    和容跟顾剑锋的订婚仪式在年后,本来只是想简单地先办个家庭聚会,宣布一下他们终于正式好上了这件事,他们都太忙,还没有空折腾真正的婚礼,因此通知的人也仅限于两方直系亲属,但没想到对这对新人有兴趣的人那么多,主动嚷嚷参加的人加了又加,最后家庭聚会变成亲朋好友聚会,人数足足够在酒店摆好几桌的。

    那跟真正的婚礼规模也差不多了。

    这天,顾家老爷子和夫人只低调露了个面,接受了新人的奉茶礼仪,就退场了,坐得远的客人连他的样子都没看清。随着他的退场,顾家这边的长辈也陆续离开,最后只剩下顾如笙代表顾家长辈。

    她款款来给陈老太敬酒,作为和容的亲弟弟,和春也收获这位顾大小姐一番官腔十足的夸赞,曲景明旁观着,总觉得顾如笙的态度有几分居高临下,让人不太舒服,但和春似乎无所谓,他应对得十分游刃,说话举止都恰当,后来竟让顾如笙吐出了几句真心的赞扬。

    末了,又对陈老太夸道“你养了一对好孩子啊,容容那么漂亮能干,和春小小年纪气度不凡,老太太,我代表我自己再敬您一杯。”

    这话让在隔壁桌敬酒的和容听见了,她担心陈老太年纪大了,喝不了酒,可她那边又是盛丰集团的高管,一时也抽不开身来。顾剑锋见未婚妻着急,便对和春抛了个眼色。不愧是厮混许久的哥俩儿,和春立刻会意,兴奋地给自己倒了酒。

    曲景明看着他,小声问“你替大妈喝”

    和春这里没有未成年不能喝酒那一说,他一笑“那当然。”

    说着就站起身,站到陈老太身边,机灵又不失稳重地回了顾如笙的夸奖,顺着也夸了一番今天没有到场的顾如笙家的小孩儿,把顾如笙又哄得眉开眼笑,然后替陈老太喝了酒,又主动敬了自己的份,看着十分豪气。

    最后,顾如笙目光落在曲景明身上,笑道“这孩子长得真好,听说学习非常厉害啊”

    曲景明放下筷子,从刚才和春倒出的酒里给自己满了一杯,站起来,对顾如笙抱以微笑,乖顺地回一句“谢谢顾阿姨。”

    顾如笙看着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才笑道“你是容容的养子,那也是阿锋的养子了,叫我大姑吧。”

    曲景明倒是有亲大姑的人,他亲大姑是个年过四十也不结婚的女作家,长得跟曲洋一样,一副好皮囊,却是薄凉冷冽的款,男人这样还可以显得正气,女人这样就煞气了,她个性随长相,也煞气,对谁都冷眼,可尽管如此,那位亲大姑给曲景明的感觉,还是比眼前这位舒服些。

    他还是嫩了点,笑得很不由衷,喊一声“大姑。”又说,“我敬您一杯。”想赶紧结束这段无聊的寒暄。

    和春一听,忙转回来,夺了他的酒杯“不行,你不能喝酒。”

    顾如笙玩笑道“和春还挺照顾小外甥。”

    已经好久都没有人开他们这个玩笑了,和春听着顶亲切的,笑嘻嘻地又给自己满了一杯,对顾如笙说“对啊,大姐,我外甥还小,这杯我就替他敬啦”

    顾如笙看着他一饮而尽,抬了抬眉毛,道“和春有没有兴趣以后往政界发展我看你可比你姐夫适合。”

    和春愣了愣,显然没有想过这条路。

    顾如笙拍拍他,说“可以考虑一下的。”转身又和陈老太说了一会儿闲话,接着便也款款退场了,把场子完全交给新人的朋友们。

    不知道是不是顾家的都自带强压气场,他们家的人这么一撤,现场就迅速闹腾起来,顾剑锋和同事们平时也惯于打成一片,是个平易近人的领导,大家跟他玩起来很不见外。相比之下,和容就像电视剧里严厉的御姐高管,他们轻易不敢亵渎,她就有了空闲回来照顾自己家人这桌。

    被顾大小姐称赞“适合往政界发展”的和春足足三杯五十二度的白酒下肚,再坐下时,已经感到头晕了,但他不上脸,因此脸色仍旧正常,和容训了他两句,说他未成年喝什么酒,他顶嘴说自己虚岁十八了,连上娘胎那年,足足成年了。

    和容“”

    和春看他姐无语的样子,笑嘻嘻地把两手搭到和容肩膀上,面对面看着她,皱了皱眉,让眼神清醒一点,看起来要严肃了,一开口,语调却有点飘忽,说“姐姐,你终于要有自己的家了。我真羡慕姐夫,这么多年等过来了你看就,就等到了喜欢的人。”

    说话态度还真是严肃的,只是让飘忽不定上下起伏的语调毁了。和容捏了捏他的耳朵,摸到一片凉意。和春掰下她的手,握着放在自己胸前,抿了抿唇,目不转睛地盯着和容,又说“姐姐,我祝你幸福。”

    这话说得整桌子和家的人,并一个刚刚跑过来的顾尚维,都一心口的温热,只是感慨涌到喉咙口,却揉不成合适的言语来。

    和容叹了叹,说“我知道了。”

    然后轻轻挣了挣手,和春就松开了,也不知道是借酒劲,还是借着氛围,他一头扎进和容怀里。他们姐弟这么多年也算相依为命,其实从来没有这么亲密拥抱过,和容这个人又本就不喜欢和人有肢体接触,一时真是愣住了。

    “以后,和家可以交给我了,大妈和明明,都可以。”和春抱着她,喃喃地说。片刻后,放开她,咧开嘴傻兮兮地笑了笑,接着就一脑门趴饭桌上了。

    曲景明丢下筷子,赶紧摇了摇他“和春,和春。”

    他扭过半张脸来,对曲景明说“困”

    陈老太拍了他后脑勺一巴掌,也不在乎刚刚围过来的顾尚维,对和容道“你那个大姐也太欺负孩子了,把和春喝成什么样”

    和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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