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虐虐更健康。
和春笑嘻嘻地哄他“是我不好,是我不好,现在没人敢欺负你了,我就忘记要罩你了。你放心,以后我还罩你。”
曲景明一如既往用看傻逼的眼神看他,把他鄙视得神清气爽的,不禁有点得意忘形了“你为什么对女孩儿没兴趣你对女孩儿没兴趣对什么有兴趣”
“不知道。”曲景明已经不想多看他的白痴相,一脚跨向宿舍楼的楼梯了,只丢下一句冰凉凉的,“大概是数学吧。”
和春“”
他在背后掰着手指算了算曲景明日常的关注点,发现前三名分别是以数学为中心的学习、家里那只上了年纪的大公鹅、陈老太的蛋糕店。又往下顺了半天,发现自己好像连前十都没排进去,顿感悲从中来,得意烟消云散。
他打算回家欺负鹅,以解自己心头之恨这是前三名里唯一能动的了。
两人收拾了东西,一起出校门,路上遇到正面杠。该同学无论何时都显得精神奕奕,由于日常黏着和春做兄弟,渐渐接触了学校里跟和春一样“意外”考上来,但其实不爱学习的放飞系少年们,进修了一些小流氓习气的技能。
比如吹口哨。
他大老远啸出一记长口哨,与其漆黑乖顺的锅盖头极其不符,人由远及近,跑到他们面前“上车站啊要不要我爸捎你们顺路。”
和春盯着他的脑袋,思量了片刻,说“我建议你换个发型。”
“哦”正面杠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为什么,我觉得这个发型很酷啊,在我们学校找不出来第二个了。景明,你评价一下我这个发型”
突然被点名的曲景明一副并没有想参与讨论的样子,礼貌和教养让他挤出一丝笑容“挺好的,很特别。”
“听见没特别”正面杠得意地看着和春。
原来这才是他留这个发型的原因,和春无语,觉得他的思维果然迥异常人。有了这个本质前提做依据,他突然就有点明白为什么这人会跑来跟自己做兄弟了,这恐怕不是因为没有眼力见儿,而是追求与众不同。其实往深里想,他这样不走寻常路的人,跟自己还有那么点相似之处呢,也不是完全不适合做朋友的。
这么一想,他就摆出了做朋友的样子“你爸车在哪儿啊”
正面杠“不知道,找一找,总归在这条路上。”
“这条路”指的是学校主体到校门口的一段斜坡路。学期末了,来接孩子的家长实在太多,地理位置优越的彷州又是有钱人一抓一大把,因此私家车把这条路堵了个满满当当,他们边找边向下走,直到校门口,也没找到。
和春“你确定你爸来了吗”
正面杠“应该吧。”语气并不太确定,说完又补充道,“我又不能带手机,没跟他确认过,不过他一般都会来接我的,不来应该也会用别的方法告诉我。那你借手机给我打一下。”
和春不十分情愿,但好歹也把人当朋友了,就掏出来递给他。
结果,他爹还在路上。
正面杠苦着脸把手机还回来“那等等呗。”
和春和曲景明倒不在意等一会儿,三人又闲聊起来主要是正面杠叽叽咕咕说起话来。然而还没聊热上,一辆从山脚下开到校门口的车便停在他们身边,车窗上还缠着红布条,可见是新车。
车窗降下来,驾驶座上赫然探出顾剑锋的脸“上车吧,小子们”
和春惊喜地叫出来“小顾哥哥你的腿能开车了”
顾剑锋挑挑眉梢“可不是吗感谢你姐。上后座吧。”
和春这才注意到副驾座上是和容。自打顾尚维跟他商量撮合顾剑锋跟和容起,他们的工作就一直没有实质进展。目标人物虽然来往密切、非同一般,其中和容方面由于那个“照顾”的承诺,更是对顾剑锋的复健和日常起居多有操心,可就是看不出什么不纯洁来唯有眼下顾剑锋这句话,非要分析的话,好像有点戏。
和春大感喜上加喜。
立刻拉着曲景明抛弃了正面杠,开门爬车里了。上车前不忘看看本车品牌标志,看到四个圈,暗里惊呼一声,小顾哥哥真有钱,按照他妈莫淑芳曾灌输过的观念衡量,他觉得和容真跟顾剑锋好,会轻松一点。
这撮合计划得拿出点实际行动来了
两个孩子上了车,和容对顾剑锋建议“要不我来吧,你的腿今天活动够多了。”
顾剑锋摆摆手“没关系的,我有分寸,开慢点就行,你开我才担心的,你那驾照才拿几天”
和容抿抿唇,和他对视一眼,心里并不感到放心,可又不愿意打击他复健的心。如医生所言,物理复健已经差不多,两条腿总算没瘫掉,还能用一用,但更重要的是心理复健,要积极去面对自己的恐惧和后怕好死不死,她今天提了新车,于是这车就这样成了他“积极面对”的第一项实践工具。
顾剑锋眼见她不赞成,恬不知耻地半撒娇起来“你就让我玩一下你的新车嘛,万一没控制好弄出点刮花碰坏,全算我的。”
和容受不了一个大男人撒娇,转回头去,不情愿地退了一步“开到出城收费站之后给我。”
顾剑锋“好好,你说了算。”
后排的和春从以上对话中得出两条信息。一,这辆车是和容的。二,顾剑锋要去他们家。这两条要是只接收到其中一条,不管哪一条,他都会嗷嗷叫出来,但两条一起输入脑子里,他那颗大脑就产生了衡量,抑制了他的激动,嗷嗷叫变成暗里思忖。
他在想自己的撮合大计,并用短信和远在千里之外旅游的顾尚维商量起来。
曲景明和他坐得近,一眼就能瞟到他打字的屏幕。站在不赞同这项撮合的立场上,他揪了揪和春的手,和春立即触电似的弹开,抬头盯着他“干嘛”
曲景明淡淡地指指他的手机“你干嘛非得掺和别人的事啊”
和春心虚地瞄了瞄和容的座位,见她和顾剑锋又谈起了公司生意,压根不注意他们,心下稍安,挪挪屁股,把刚才弹开的距离填回去,压低声音说“试试嘛,我姐这么大了,一个人养我们很累的,你忍心看她无依无靠的吗而且他们俩这么配。”
曲景明看着他“我看你和叶婉莹也很配。”
和春一听叶婉莹就急“你说什么呢,我又不喜欢她”
曲景明不语,但和春从他脸上读出了三个字所以啊。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真喜欢的,也不一定能在一起啊,有些事情没有办法的。”和春老成地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等你长大你就知道了。”话是这么犟着,手机还是收起来了。
这话极其没有说服力,因为曲景明认为他根本不是什么长大了的人。古人说话时,稍年长的常常会谦虚说“虚长几岁”,在曲景明眼里,和春长他的那两岁,就是“虚”的。
然而和春刚才面对他的每一丝举动、每一个表情和眼神,从后视镜落到真正年长的和容眼里,都是切实而有重量的“孩子长大了”的感慨。过去半年太忙,她早先想的要跟和春谈一谈,已经一拖再拖。
从她的视角看去,两个孩子已经在新的环境里经历了疏离淡漠,有些东西会在这当中消弭。如果真的消弭就好了。但刚刚和春的表现告诉她,波折可能让他更泥足深陷了。
“谈一谈”这件事,要马上进行。
第30章 放下
陈老太从态度上基本默认顾剑锋是自己未来的女婿了,她这两年心态渐呈柔软,早年那种动不动骂和容不愿意跑走私挣钱的嘴脸几乎见不到了,变得跟个慈祥老太似的。慈祥老太在面对心中准女婿的飞来横祸,不仅没有避之不及,反而在最初督促过和容“一定要多去看看小顾”。
这份态度,和容自己当然不会跟顾剑锋传达,好在和春从中做了不少传播工作。因此小顾知道,自己深受陈老太认可,如今拖着勉强能用的腿上门,也自信满满,手拎十几斤水果不用人帮,一溜儿进了堂屋。
院子里年迈的老鹅都没反应过来,未能及早执行扑啄陌生人的工作任务,只得去扑自己不待见的小主人和春,然后被小主人名正言顺揍了一顿。
回程的司机是新任马路杀手和容,新人,尤其是自信的新人,总是不容易刹住自己的速度,因此在和容的飞速驾驶下,他们回到家的时间,比两个孩子正常搭城际快班的时间早了半个小时。陈老太还没做好饭。
顾剑锋狗腿地去帮准丈母娘打下手,曲景明照例帮陈老太整理蛋糕店一周的账目。和春本来一抬腿就要跟去的,不料抬起的腿还没落下,就听到和容说“和春,你跟我来一下,跟你说点事。”
和春疑惑地扭头看自家大姐,只见她的目光正缓缓从曲景明那边回落到自己身上,眼神相触,她还笑了笑。可和春忽然被不祥的预感笼罩,心头一颤。
和容招招手“到你房间。”
和春心跳如擂鼓,忐忑不安,默不作声跟着和容上了楼。
打开房门,和容站在门边扫视了一眼房间,一张床,一个大衣柜,两张书桌,两台电脑。桌上、地上、床上都零落着两个孩子的东西。曲景明是喜欢整齐的人,但有时候也会随和春的潦草,把东西弄得到处都是;和春是乱七八糟没有章法的人,但重要的东西都整整齐齐被曲景明叠好放在桌上。
他们互相嵌入得有点深了,在学校或许有所隔阂,可毕竟在一个家里,有什么是不能在这个房间里回温的。
“和春,你看我们家是不是有点窄了,换一个地方怎么样”她没进去,就站在门边看着和春,语气中带着商量的意思。
和春没有直接听到预想中的质问,反而听到换房子的事儿,以为自己的预感是想多了,有点茫然地接话“换哪儿我们家也不窄啊,大妈都习惯这里了。”
和容轻叹一声,走进房间,顺手把门掩上,坐在曲景明的课桌前,并示意和春也坐。姐弟两生平第一次这样相对而坐,一个斟酌,一个惶惑。
和容捋了捋他刚才的疑问,从最后一个问题回起“大妈是习惯这里了,但这里不是大妈心里的家。你可能能理解,大妈以前也是住在城北别墅里的,她原来是那里的女主人,现在她年纪大了,也想回家的。你懂我的意思吗”
和春懂这句话的意思,点点头“你想搬回别墅吗”
和容问“你愿意吗”
那房子也不是什么禁忌,每年清明他们除了去和永联莫淑芳的墓前扫墓,还会回别墅烧香打扫。平时和容有空了,也会去打扫。她的金花茶公司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办公地点时,甚至用过那个房子暂时办公。所以,和春对这个提议没什么太大的感觉,他“嗯”了一声。
和容接下来放柔了声音,道“回别墅以后,你跟明明也可以拥有各自独立的房间了。”
闻言,和春刚刚不明所以落下去的紧张又提起来了,眼睛不可自抑地闪烁出慌乱,张了张口,下意识想反对,可又认为这个提法合情合理,反对起来太心虚,遮掩不过去更重要的是,他领悟到,和容找他来拐弯抹角了这么大一圈,目的其实是分开他们,他真的被发现了。
这个认知令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在他看重的家长面前,医院那对年轻人的坦荡、顾尚维室友的平常,都无法再给他力量,他不得不被迫看到自己这份心思的另一面,既不冠冕堂皇,也不理直气壮它被人歧视得抬不起头。
更严重的是,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在接受这份歧视,他心思所系的对象曲景明一无所知,不会站在他旁边与他一同面对;而且他面对的歧视者是他最重要的亲人。
和容说完上一句话,只沉默了两秒钟,这两秒钟在和春的世界里却无比漫长和煎熬,他感觉自己快喘不上气,终于听到和容再度开口“你对明明有点意思,是吗”
奇怪了。这分明是一句最不留面子的问话,可入耳的霎那,和春却感到获得解脱的轻松,那种紧张到血液发凉的感觉没了,他甚至敢于直视和容,屏息,但确定地点了点头。
和容看他承认了,竟也没有太多他臆想种的反应,所谓歧视,在这位姐姐脸上只是一个无奈的微笑。她笑了,又皱眉,表情与他以往闯了小祸无异,语速缓慢。
“那我让你们两个分开房间睡,你理解吗现在重要的,不是你喜欢明明还是别的小男生小姑娘,而是你不还不到谈恋爱的年纪,学校也不准早恋的,对不对何况你学习成绩还下降,我对你的早恋萌芽不管不问,这个家长是不是就做得很不合格了”
和春在她讲道理的态度下,状态恢复了许多,脑子开始重新转动了。但思维一如既往走着熊孩子路线,思考三秒钟后,拎出有利于自己的点反问“那是不是说,我长大以后就可以喜欢明明。”
和容顿了顿,神情肃然“你可以喜欢任何人,但如果你要做什么,就得想好后果,想想自己能不能负担责任。至于我个人,我建议你把明明放一放,那样对你对他,对我们家都比较好这不是很容易,但也不是不可能,你试试看”
和春不做声。
和容又道“我这么提建议,你接受吗”
和春抿抿唇,低下头“我知道了。”
和容说的道理,是他隐隐考虑过、而未能揭开来看的内容。他原来认为,放弃是无奈、是被迫、是懦弱,他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孩子,应该像他爸一样天不怕地不怕,心里选了什么就拼什么。但和容告诉他,他还可以及时换一个选项,并且不代表退却,而是顾全大局。
背负是很累的,他已经有所体会。放一放,他觉得也不是不能试试。
这天晚饭热热闹闹,他却在脑中留了一隅安静角落,每看曲景明一眼,就收一分心,偷偷地把心事压实、压紧、压到心脏里最不起眼的地方。他想,一天两天是做不到和容要求的“放一放”的,但这样往深里埋,至少能做个不像叶婉莹那样简单得被曲景明一眼看穿的人。
这一埋,就埋了三年,埋得和春几乎真的“放”了。
成年人的三年不过一眨眼,但少年人的三年是非常漫长的,足以让他们积攒一钵又一钵的酸甜苦辣,尝遍青春和成长的滋味;可要说他们都有多少改变,一眼望去,似乎又说不出什么来。
对曲景明而言,这三年是平静而顺遂的,唯一称得上波澜的,是薛冰冰和曲洋分别来看过他一回。
薛冰冰纯粹是想儿子了,目的单纯,来看看而已,看罢感慨一句“明明真好”。那语气十分微妙,不太像自豪,倒像羡慕别人家有这样的孩子。她眼中的“别人家”,和容,听了这话起身就出去了。薛冰冰头也不抬,只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瞥那个背影。
相比薛冰冰的来意,曲洋的来意就比较让大家警惕了。他依旧掐着曲景明面临升学的点来,目的还是接儿子回家。还带来了他老爹、曲景明他亲爷爷亲手写的信。
老人家钢笔字遒劲有力,落在半张款式最简单的老信纸上,言语不多,期盼之情尽含其中,末尾提一句曲家的歉疚。
曲洋是个花花公子,年少轻狂时没少玩姑娘,但真情实感悄悄把孩子生下的姑娘,还只有薛冰冰一个,曲洋对家里隐瞒了几年,后来也知道这种事情瞒不了一辈子,骨血是人生命中最无法剪断的东西,因此对家里和盘托出,希望能给曲景明一个正经身份。
那的确算得上是“正经身份”。曲洋一家在当地算是有些名望的家族,出的都是文化人,一个个走出去都是有头有脸的,他们家的孙子,当然堪称“有身份”。
上一次来的时候,曲景明还太小,曲洋没有搬出这些家庭背景。而这年,他足足在彷城停留了三天,一个清明小长假,试图与儿子倾心交谈、打开心扉,指着曲家的全家福照片给他介绍这个那个,最后指指中间端坐的老爷子面前,那里有一片相当大的空间,显然是刻意留的。
“这里是给你留的位置,爷爷很喜欢你,下次你回去了再拍全家福,你就坐这里。”
曲景明一言不发,默然看着照片。
曲洋拿捏着这个陌生儿子的想法,过了半晌,开口道“九月你就高一了,江浙的教育资源毕竟比这边好,你这么优秀,应该有更好的环境,更好的发展”
曲景明听到这里,突然抬起头,继而摇了摇“如果是想给我好的教育的话,那就算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这点学习成绩也算不了什么。在这里,一个学校能给学生的所有优待我都可以轻松拿到,去你们那边就不会了。”
说着,他拿起那张全家福,晃了晃,甚而露出一丝微笑“照片可以留给我吗能认识他们,我很高兴。但我还想在这里呆着,这里挺好。你上次跟和姨签的协议,可不可以放宽些她们对我很好,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不要为难和姨。”
曲洋哑口,他还难得面对一个人找错突破口的。
这一次,他还是无功而返了。
除开父母来访,曲景明的三年可谓平稳顺遂,甚而可说是顺得有些夸张。他的成绩好得出奇,尤其是数学,最具象的表现,是他可怕的数学第一蝉联记录。彷州二中作为省高中教育的门面,厉害的学生很多,但他从初一下学期起,就一直在大大小小所有考试中拿下全年级的数学第一,其中九成以上的记录是满分。初二的时候,学校就建议他参加中考,过个流程,直升高中部,他拒绝了。
与曲景明光芒万丈的三年相比,和春的三年可谓热热闹闹放飞自我。
一开始学习成绩和曲景明拉开差距时,他还有点想挽回,便像模像样地挑灯夜读了几天,结果到底没有读书的心,坚持不到两个礼拜,就看不进去书了,可扭头看看曲景明,人家的课外拓展,他连题目都读不顺追不上的,没可能的。
遂丢下课本,抱起篮球,直奔球场,用自己的方式肆意挥洒青春。
曲景明也不怎么理他,不到半年,两人在考试排名上就各自稳定了曲景明永远前三,他的名字则只能在一百开外、三百以内找到,属于老师很苦恼的类型,既不舍得放弃,又督促得辛苦。
何况,和春不是个能督促的货儿,他越发会溜号了。老师没办法,由他去。和容作为家长,尽管心不甘情不愿,但外有事业要奔波,她实在顾不过来,渐渐也由他去。
他校内有马仔一群,风生水起继续他的流氓事业,校外跟顾尚维带领的一群子弟混,倒有点人模狗样的,感染回来了,言行举止中便显得比同龄人成熟可靠,又见多识广,反而更促进他的流氓事业。
这一切热闹纷扬,都让他曾经那点心动变得真正微不足道。
天地广阔,暗恋的苦楚终于困不住他了。
只是这么混到初三最后一个学期,他在直升本校的名单中,便成了岌岌可危的分子。按照他对自己的要求,就算被淘汰,顶多也就是甩到实验高中,不算太差。
然而万万没有料到,曲景明向来不搭理他这点事,临了了,突然跑来揪他读书了。
那天曲洋前脚刚走,曲景明后脚就从别墅一楼大厅收拾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课本,抱到他房间里,把假装沉浸游戏世界、实则刚刚在楼下偷听了半天的他提溜起来曲景明不愧基因好,十三岁,比自己十五岁的身高,没什么差别,力气也不小。他没有防备,一拎就给拎起来了。
“干嘛”他拽回自己和自己的衣服,扯扯整齐。
曲景明指指床上的书“从今天开始,你要一本一本搞透这堆书,中考前你必须回到一百名以内。”
和春一脸懵“啊为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后半部分挪到这章结尾来了,中间加了情节,把过渡整平顺些。qaq
第31章 复发
哪有什么为什么曲景明没给理由,只管压着他把荒废的学业捡起来,从家里监督到学校,每天都给他布置任务,晚上回宿舍之前,他必须得把当天任务完成,否则也没什么否则。曲景明这个老师,实在没什么奖罚可言,一副“你爱怎样就怎样”的样子,这反而让和春憋了半天,没找到反魔鬼复习计划的理由。
如此,计划顺利进行了半个月,迎来了整个初中的倒数第二次月考。
“中午一起吃饭,我要听听你的情况。”在楼梯口前,曲景明说。
和春耷拉着脑袋“知道了。”
然后各自往自己的教室走去。
考试九点开始,这之前还是自由复习时间,和春进教室一碰到自己的座位,就毫不犹豫趴下去了。兜兜转转已经第三次跟他成为同桌的王震钢从侧面用笔戳了他一下于初二为情一怒换发型的正面杠同学,已经不让人喊他的花名,现在都得喊他的本名王震钢。
换了发型的他,也终于成功被和春认可了兄弟地位,轻易不会因为戳他一下就挨骂。
虽然和春真的挺火大的,他睁开的眼睛里都是起床气“干嘛”
“看你这么困,给你。”王震钢从抽屉里捞出一罐咖啡,还是冷的,易拉罐表面满是水珠,看起来很让人精神振奋。
和春没客气,接过去拉开,一口灌了一半,握在手里变轻了许多。
“你昨晚说梦话了,你知道吗”王震钢一脸神秘地看着他,现在他们在宿舍是对床。
和春“是吗,我说什么了”
王震钢“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和春半个脑袋拄在咖啡罐上,饶有兴致地听他背完整首词,自己都笑了“真的假的”
王震钢“真的,但你没背出来,背到持节云中,就嘟嘟囔囔没下文了。”
和春“我嘟嘟囔囔啥”
王震钢一脸平常,挥挥手“还能是啥,你的明明呗。”
和春如今心怀坦荡,听闻自己梦里都喊曲景明的名字也波澜不惊,只是夸张地长叹一声,说“足以说明我平时被他虐得有多惨唉,万恶的中考,快过去吧”
“中考算什么,以后还有高考呢,有得你虐的”王震钢无情地戳破他的解放美梦,同时把从他那里不问而借走的重难点笔记本推过来,“也不知道你是幸运还是不幸,有这么个弟弟,其实我真不明白”
和春喝掉剩下的半罐咖啡,反手把罐子往身后角落的垃圾堆丢过去,打开笔记本“不明白什么”
王震钢扣起手指在桌上敲了敲“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听他的话啊。他就是想让你继续呆在二中陪他,你不觉得这挺自私的吗要我看,你根本就不适合二中。如果你不想读二中了,不如跟他说清楚,免得他白费功夫,你也痛苦。”
此人不愧是不走寻常路的先锋,“不想读二中了”这样的话,也就他讲得一脸理所当然、毫不卖乖。说完,还撩了一下自己的韩国花样美男头刘海,气质与锅盖头时期的“请来欺凌我吧”大不相同了,现在像只开屏的孔雀。
和春对他的话不置可否,甩甩手,低头翻开曲景明给整理的笔记本。可眼睛虽然盯着笔记本上的字,实际上一个字也没入脑。
王震钢的话里,最后半句他是认可的。二中不适合他,这点他自己也有所感。这个地方的学习氛围太浓了,换句话说,就是在考试排行榜上你死我活的血腥气太重,就连在他带领下的小流氓们,都不免被强大的环境所束缚,无法释放真正的自我,两个字憋屈。
他实在不喜欢这种压抑,也不认为非逼迫自己学成一个学霸是一件好事。他爹和永联生前曾曰,西装革履地做狗不如衣衫褴褛去闯荡,人生至乐是顺心,做个商业大亨跟做个街头摊贩都没什么区别的,爽才是真理。
但王震钢话里中间那句,他就不爱听了。
什么叫自私这个词在曲景明身上用不着。
按曲景明的成绩水平,他根本犯不上复习,大家热火朝天苦哈哈搞题海战术的时候,他大可以专心致志把他的数学往更高更深的层次去学习,潇洒得很。都是为了和春的复习,他才把每一科的重点、难点都捋出来,清清楚楚每科搞一笔记本,每天还针对和春的进度找题目,有时候是自己出题。
这算哪门子自私和春凉凉地想,这都是奉了和容的命,毫不利己专门利人地贡献自己的时间和精力呢。而他,也并不想让和容太失望,不愿意浪费曲景明的付出。
这么盯着笔记本,好不容易熬到九点,可以去考试了。
他现在的成绩已经跌到中后段的考场,就在曲景明那班的楼上,他想着那边楼梯上去更方便,于是往一班走去。这个点儿都是大家从自己教室跑考场的时候,他张望着想跟曲景明打个招呼,教室门口有个人后退着出来,他一步没撤开,就被撞上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没看路是你啊”对方抬起头,是叶婉莹,见是他,表情立刻有一丝微妙的尴尬,可又下意识立刻遮掩,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柔和地笑笑,“过来考试进步很大嘛”
和春本来倒是不尴尬的,可叶婉莹这样掩饰尴尬,他也就有点不自然了。他们已经有一年没有聊天,手机和都是,这份疏远的原因,和春都要仔细回忆一下才能想起来。大约是他不让她给曲景明表白之后,她有过一段异常主动热情的时期,可他始终不冷不热,当中也不知道说过多少句让敏感少女心难过的话,后来有一天,他就收到对方“最后一条信息”以后我们不要联系了,朋友就做到这里吧。
他莫名其妙,但也隐隐有点明白,可能是自己给她造成误会了。草草思索过怎么安慰,可又在各种琐碎种把安慰忘光光,渐渐也就真的不联系了。虽然一层楼上课,但记忆中,在那之后他们竟好像也没再见过面了。
今天可算是“久别重逢”。
和春听着她貌似随意的寒暄,感觉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实话说“路过”会很没面子一班已经是走廊尽头,还路过,那就是上楼了呗,楼上考场的意味不言自明。
他挠挠头,只好撒了个小谎“没,过来找一下曲景明。”
“哦哦。”叶婉莹对曲景明的心意早就烟消云散,提起来是真正心无芥蒂,为了自然遮掩尴尬,还立刻给他指了指教室里,“看,在那边呢,我先走了。”
和春挥挥手“好,再见。”
叶婉莹和他错开,走出几步,又回头“和春,我在你们班考。”
和春微微吃惊,随即寒暄式地回道“是吗,那说不定你还坐我座位呢,我第四排最后一个。”
叶婉莹笑笑,转身走了。
教室里,被她指出所在的曲景明专心致志低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完全没有发现教室门口的偶遇,和春踟蹰了片刻,终究没有去打扰他,直接越过一班教室,拐弯飞快地上了楼。
之后再去考场,和春都没再选择一班这边,离开教室也早。有两回他差点和过来的叶婉莹遇上,他直觉她是刻意早过来的。比之两年前会随随便便把安慰人家的事情忘光光的自己,现在他对女孩子的心思拎得清楚多了,但也更加不知道怎么处理,只好躲。
考了三天,最后一科考完下楼来,居然见曲景明已经先他一步收拾好,在走廊等他了。
“一食堂还是二食堂”曲景明问。
两个食堂当然一好一差,和春嘿嘿一笑“二食堂刷你卡啊我没钱了。”
曲景明点点头“可以啊,考完了,请你。”
和春其实也就是随便说说,他的校园卡里一到下旬就没钱。每个月,他的吃饭规律都很一致上旬天天二食堂,中旬一、二食堂对半,到了下旬就只能一直吃一食堂了。眼下正是他只能苦逼兮兮吃一食堂的日子,不料一开口就能承蒙曲景明大方,得偿所愿,立即高兴得要命,拉起曲景明就跑,生怕自己喜欢的糖醋排骨没了。
二十分钟后,他满意地端着饭盒跟曲景明坐在食堂里。
“要说我们学校还有什么好处的话,就是二食堂的糖醋排骨了,真是一绝,外面哪里都没这么好吃好的”他用勺子扒开糖醋排骨里的菠萝,挑了一块肉最纯粹的给了曲景明,万分遗憾地感慨,“你怎么没要呢可惜。”
曲景明“我们要不同的菜不就可以多吃两个吗”
和春一边示意他赶紧吃,一边说“多要几个也比不上吃一份糖醋排骨吧”
曲景明笑笑,斯斯文文地把团肉咬下一小口,咽下肚去了,才道“你是给饿的。”
这点和春不认,他誓死捍卫自己心中美食在客观上的风评“不是,绝对不是,我就算吃一桌子我姐的菜,还一样觉得食堂的排骨好吃,以后我要开个饭店,就请学校的厨师去做糖醋排骨。”
“好啊,到时候我天天去吃。”曲景明一点也不真诚地表达支持。
和春“嗤”了一声,摆摆手“得了吧你。”
两人一边聊天一边吃饭,享受考完试后短暂的轻松。它确实十分短暂,晚自习前,曲景明又拿来了和春今天的新任务,通过对他这三天考试的感受反馈,量身定制的。
和春简直不知道他哪里来的时间搞这些题,可也只能笑着抱回去了。
“你知道现在你脸上写着什么吗”王震钢扑过来神神叨叨地看了他半晌,又神神秘秘地问。
和春懒得理他“滚开。”
王震钢“你左边脸上写着痛苦,右边脸上写着无奈,你深陷巨大的灵魂牢笼中知不知道来,给你一本武林秘籍,练就其功,可助你心灵澄明,解心中百年大惑”
和春承认自己是有点“惑”,但绝对没有哪一桩达到了百年。因此他浑不在意地瞟了一眼那书,只见它外包一张白纸,上书“射雕英雄传”五个字,书页看起来完全不如封皮整齐,倘若没有封皮,想必它只能给人展示残破本貌。
“都什么年代了哪里借来的”和春拿过来,一脸嫌弃。“还这么薄盗版也没这么偷工减料的吧”
王震钢“不是我借的,我爸借的,我顺手拿了两本,你快看,周末我得拿回家的。”
嫌弃归嫌弃,武侠小说他还是喜欢的,暂且收了。不管曲景明给他定的计划有多忙,不务正业的时间他总是能挤出来。晚上回了宿舍,他在熄灯前翻开书,打算看几页开个头。
结果,翻开白色的封皮,里面却压根不是郭靖黄蓉的江湖,而是乔凡尼的房间。
第32章 走火
和春还惊讶地发现,此书并没有乍一看那么残破,除了封皮被套上一张白纸假做了射雕英雄传、内页边缘有老旧之相外,内页本身还是完好的,甚而可以看出书的主人相当爱护此书。小学六年级的同桌妮妮是个爱书的人,她的书就透着一股特别的、被爱惜的气质,和春很熟悉这种气质。
他有点怀疑这书不是王震钢他爸借来的,谁从小书店借的书这么疼惜。但不管是什么,他都打算嚼几页开个头,于是翻开了书。
然后,第二天起迟了。
曲景明对他虽然没有什么奖罚措施,却是耳提面命到贴身的地步,这半个月都是早上来提溜他一起去教室的。这天收拾好之后到他宿舍敲门,没见他迎出来,倒是王震钢跑出来了“你可来了,快喊和春起床吧,我压根叫不动”
曲景明微微凝眉“怎么了”
王震钢嘿嘿笑笑,心虚地退了两步,退出了宿舍,瞟一眼和春的床位“不知道,大概是复习到深夜吧”
呸。信这鬼话就是弱智。
曲景明没理他,径直走到和春床前,只见他抱着空调被,半身蜷缩,脑袋埋在被子里,也不知道醒着还是死睡。王震钢在外面招呼其他室友“快走快走”,此君直觉要是现在不走,一会儿可能接受学霸的严厉盘问,他必须呼朋引伴滚走,这样学霸的愤怒发挥起来比较彻底,不至于带到教室、带到放学。
曲景明对这帮人鱼贯滚出的情景视若无睹,他盯着和春看了一会儿,视线在整张小床上搜索,发现枕头下面露出一角课外书的影子。他伸手把书抽出来,正是罪魁祸首“射雕英雄传”,怒其不争的火气倏然冒出来,可冒了半头,又止住了。
他自己也有不那么学习狂的时候,那会儿他还有别的乐趣正常人都有别的乐趣,这点不应该苛责和春。
他压下火气,暂且把书收了,又去喊和春“快起来了,不然没有时间吃早饭了。”他捏了捏和春的耳朵,和春“唔”一声,把脑袋埋得更严实了,嘟囔“好困”。
“谁让你看课外书,看到几点你能这么看复习资料,我就帮你请假。”曲景明冰凉凉地说,又捏了捏他的脖子,小时候在根竹园的房间里打架时,一捏脖子和春准浑身乏力。
此刻,和春半醒中被拿捏熟练的劲道捏了一把,果然也浑身一软,下意识叹了一声,声音懒散粘稠得跟平时不一样。曲景明看看时间,距离早读不久了,他懒得再跟和春费劲儿,直接把他拉起来“你起不起不起书我就拿走了,但今天开始我也不逼你复习了。”
和春倏地睁开眼睛,目光一扫就看到被曲景明夹在手臂里的书,忙去抢。曲景明哪能让他抢到,当即躲开。和春的声音还带着鼻音“明明别闹,快把书给我,这是我借的,得还的。”
“那你还不起来。我扣一天,明天周五给你还给人家。”曲景明跟他打惯了,虽然有几年不动手,躲避技巧也不生疏。
然而和春逮他更加不生疏,手一揽就把他拽了过去。他手臂一松,书掉在了床上,他没管这个,果断反身压下和春,膝盖同时往对方腹部跪过去。和春还没进入打架状态,竟然被他轻松制住了,仰脸呆呆地看着他片刻,脸色窘迫得无措,本来呆看着曲景明的目光也慌乱移开了,红色从耳根蔓延开。
曲景明一愣,随即明白了,压在他腹部的腿触电似的收了回去。
“我”
“你”
两人同时开口,目光都虚虚地一对,曲景明强作若无其事地移开了,和春却是不看他还好,看一眼,心里就像被春风拂过的春旱大地,万物在这一眼里从沉睡中睁眼,期盼雨水,期盼温暖,期盼一丝触碰。他没忍住,握住了曲景明的手。
曲景明强装的淡定当即被他打碎,小动物一般睁大眼睛看着他,下意识质问“你干嘛”
“你是不是还不懂”和春碰到他的温度,干脆豁出去了,手上一使劲儿就把人拉过来,另一只手把他半圈进怀里,心里其实紧张得要命,全靠当惯了流氓的经验捏出一副小坏的表情,脑子里塞满宿舍里常说的荤话,可又觉得对曲景明说未免不是人,挑挑拣拣,拎出一句“大早上最容易走火,谁让你给我乱搞的”
曲景明扭头看过去,迎着和春的视线,眼神说不清是冷还是怒,只抿抿唇“你有病”
和春“我没病,你都十三岁了,没经验那总听过吧,你们宿舍那群人都没聊过”
曲景明的当然不可能不知道。宿舍里一开始是顾忌过他比较小,没怎么聊,但这种没必要的照顾根本没坚持几天,雄性生物,无论是老男人还是刚刚往生理觉醒走去的小男孩儿,对于这回事都充满探索精神,交流必不可少,曲景明早两年就听烂耳朵了。
他挣了一下,把和春搂得不紧的手甩开“你自己该干嘛干嘛去,洗脸漱口直接去教室,我先去食堂带早餐。”
“唉,不行不行”和春还拉着他的手加重了力气,一脸撒娇地鼓了鼓腮帮子,恬不知耻地信口胡言道,“我本来好好的,都要起床了,你靠我太近,我现在这样都是你搞的,你怎么能走”
曲景明扬扬眉梢“哦那你是要我帮你手淫吗”
劲爆和春脑子一炸,万万没想到曲景明有这么猛,直接把这个词给说出来了,他目瞪口呆不知道怎么接话,大脑空白如同当机,呼吸无法抑制地大幅度起伏,急促得有点旖旎。他觉得自己简直要疯了,又羞耻又渴望,恨不得把人抱回来但是不敢。
曲景明那双漆黑无波的眼眸告诉他,他已经恢复真镇定,他搞不定的。
咿呀,十大酷刑加诸于身也不过如此了。
曲景明当然不会帮他,趁着他身心交困,把他摆脱开了,站起身有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倒是比刚才的质问好了许多“你快点,别迟到,早饭会给你带的。”
说完就走了,还不忘收缴那本课外书。和春看着他走出宿舍的背影,咬舌自尽的心都有了。
觉得自己混蛋的心情一直憋到中午,上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刚打响,他就冲出教室,直奔一班,整条走廊都还空荡无人,他却一路抢步似的滑到一班后门。到的时候,那边老师才刚刚宣布下课,教室里的学生陆陆续续动起来。
自从躲避叶婉莹,他就没再这么大大咧咧跑到一班来。结果这姑娘是第一个发现他的,脸上跃起一丝喜色,冲他招招手,他礼貌性也回了一下。
叶婉莹走出来“找曲景明”
“嗯。”和春点点头,冲她身后跟着的曲景明腆着脸笑,“景明,一起吃饭吗我请你。”
曲景明看他一眼,眼中没有一丝异色,好像早上的事情都是浮云“我和叶婉莹一起,有点问题要讨论。”
和春“没关系,一起一起,我请客,二食堂,好不好”
这赔罪的心都快捧出来双手奉上了,曲景明本来确实有几分冷他几天或者真揍一顿的想法,但当着外人的面,他也不想拂他面子,便询问地看看叶婉莹。
后者自然求之不得,表示没问题,半玩笑地问“也请我吗”
和春想想自己的校园卡余额,咬咬牙“好啊。”
三人往食堂走去,和春去排队,曲景明和叶婉莹去占位。
“你要点什么,我去跟和春说。”曲景明没有坐下,只把课本放下了。
叶婉莹微笑着说“蒜苗炒肉就行了,别的不用。”
一道不寒碜,也不会让和春真花什么钱的菜。曲景明“嗯”一声,点点头,往队伍那边走去,找了一会儿才看到抱着三个饭碗的和春,便走到他身边,默然接过自己那个。
和春见状,忙喊“说了请你啦你看我,我就是想道个歉”
曲景明“我没要自己排,你这么多碗不好拿,我先拿一会儿。”
和春一喜,嘻嘻笑出来“那你是要陪我排队啊”
曲景明“嗯。”
和春咬咬唇,小心地看着他“你不生气啦”
曲景明“有点气。”
和春“那你还来。”
曲景明朝叶婉莹那边偏了偏头“她现在不是喜欢你了吗帮你维护一下形象。”
和春听了,撇嘴低声嘟囔了一句什么,食堂里太吵闹,曲景明没有听清,疑问地看着他,他迎上曲景明的目光,又一副无奈的样子叹口气,说“女孩子的心事你怎么看得这么清楚”
“因为简单。”曲景明说着,看他的眼神如同看白痴。
这熟悉的鄙视、熟悉的味道,把和春小小地虐了一把,虐得他把悬挂了一上午的心安安稳稳放下了。曲景明还肯对他表达嫌弃,那是还当自己人,没真把早上的事情放在心上,尴尬、疏远、歧视这些危机都不会有了。可同时也意味着,对女孩子的心事能一眼看穿的曲景明,却仍旧没发现他在一瞬间哗啦啦复苏的异念。
他再次暗恋上了曲景明,而曲景明还是一无所知。
这次他将藏得更辛苦。
队伍排到他们,曲景明把饭盒放在台上,一口气报完了自己和叶婉莹要的菜,和春慢一步开口,就只能讪讪地点自己的糖醋排骨了。食堂阿姨一边报数一边计算价格,在刷卡机上打出金额,和春一看,一阵心疼。
然而好没等他掏出校园卡,曲景明已经把自己的卡刷上去。
“明明”和春瞪了瞪眼睛。
曲景明捧起两个饭盒“下个月再请我吧,走了。”
和春感觉被塞了满口糖,屁颠屁颠跟着曲景明往餐桌走,想说什么表达一下兴奋和感谢,又认为说什么都多余。三人同桌,曲景明和叶婉莹果然有问题要讨论,和春只插了一句话就没能再跟上,但他的好心情丝毫没有因此受打击。
他捧着满满的、不可为人道的甜蜜,不时偷偷看看曲景明。
这时,食堂外绿化带里的棕榈树突然被风吹掉了一片枝叶,坐在和春的位置上,正好可以看到它“唰”一下从高高的树上滑下去,这短短的一瞬间,可能谁都不会在意到,换了平时和春也不会在意。然而此刻就是不一样些,他看着它落下,然后微风依旧轻抚,世界依旧平静,好像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可他感到心里在那电光火石般短暂的时间里,动了一下。一股难以形容的感觉便随之从心底弥漫,他忽然就理解了小时候在妮妮那些书里看到过的,关于美好时光、静好岁月的描写。生命中就是会遇到一霎那,世界的脉动与心底的柔软相通,一切就都变得特别好。
天气好,微风好,棕榈树好,糖醋排骨好,曲景明也好。
曲景明,他最好。
第33章 暮色
心态不一样,和春身在魔鬼复习计划中的感受也就不一样,每天累还是累,困还是困,却是甘之如饴了。他早两年听和容的话把那点心思埋掉之后,也不是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还是喜欢曲景明,会怎么样。
他以为会苦。
然而不是,他觉得很高兴。
曲景明每天督促他读书,围着他打转转,他都偷偷高兴。有时候为了多被唠叨两句,他特地把题目做差点,惹得曲景明把讲过的题型变着法儿再给他讲一次。
他这点美滋滋,一丢丢也没瞒过和容。
周末回家的时候,和容在饭桌上瞟他一眼,就知道,坏了,这小子死性不改故态萌发了。当机立断,挑了个曲景明教学辅导完毕的时间去找和春。姐弟俩这两年默契日深,和春一见和容进门,就知道她的来意了,没等他姐开口,就先严肃表态。
“我绝不乱来,绝不早恋,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和容“”左右看看,只有桌上的书可堪用来揍这货儿一顿,定睛一看,竟然还有射雕英雄传这样的巨型课外读物,玩物丧志,岂有此理和容二话不说,操起此书便往熊弟弟身上打去。
“哎,别别别,这本不行,这本我同学的,打坏了我还得赔钱”和春忙主动凑过去阻止那书往自己身上招呼,白天一天都忘了还给王震钢,只好拿回来了,正好继续读完,看看男主角在同性真爱和妻子之间最终要何去何从。
他现在年过十五,个头比和容还高了,这凑过去一挡,形势上看都有点欺负人的意思了。和容心下有点感叹,似乎也觉得再揍他不是很对,便放下书,往他床沿一座“你现在怎么回事儿”
“我啊”他把书勾走,好好地爹放在一堆课本、练习题之间,拉过椅子坐下,“我啊,这个怎么说呢”
和容“直说,你对明明什么意图”
和春“姐,你别说得这么难听,好像我要把他怎么样一样。我就这点意思,绝对不妨碍他,也绝对不在高考前告诉他,行不行”
和容没说话,睨他一眼,脸上写着两个字你行
和春看懂了,立刻表示行“姐,上次你那么跟我说之后,我经常想起爸活着的时候,也经常跟我说,做人要负责任,做事要想后果。你别看爸那样,没读多少书,其实我觉得他挺有文化的,这两句话,他还用毛笔字给我写过我特信咱爸,所以我肯定不会打扰明明,这个事情现在就是我自己的事情,你别”
他顿了顿,低下声音“别逼我了,我没有办法。你要是谈过对象,就懂了。”
和容秀眉一横,盯着他,这个狼心狗肺的玩意儿,什么好的不学,净学人来扎心。可他的话倒是有些内容,比如,和永联是个有文化的流氓这一点。都说这个世界不怕流氓,就怕流氓有文化陈芸一个书香家出身的碧玉小姐,凭什么看上一个臭流氓还不是这个臭流氓有文化包装么
他是误人,误人一辈子。这还叫负责任、想后果呸。
以上堪称与陈老太一脉相承的心理活动,和容没有表露出来,她在和春眼里,就是皱了皱眉头,冷淡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恼,又露出几分无奈,最后叹了口气,一如既往打理性的道理牌“你自己记住你今天的话,你这个年纪了,是自己思考自己决定的时候了,你看着办吧。”
和春笑眯眯地“好好好,我懂我懂。”
和容没辙地瞪了他一眼,站起身来“中考完了带你们出去玩一趟,三年前就想带的,那时候你小顾哥哥出了事情,公司也忙,就没去。”
和春喜出望外地“嗷”了一声,喜形于色地跳过去抓住和容“去哪里去哪啦不如我们去浙江上海什么的吧,那边好多玩的,一大片呢”
和容“你是想去明明老家吧这点心思都藏不下,你让我怎么放心你相信你能不影响明明”
和春摇摇她手臂“怎么又说回来了,我能的,我不说,就算他发现我也死不承认,行不行反正我肯定有办法的,你就别管了去不去浙江啊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多有名啊上次小顾哥哥还跟我说,西湖醋溜鱼和东坡肉好吃,还能比我们二食堂好吃吗哦,小顾哥哥去不去”
和容拽开他“再说吧。”
和春掂量了一下这句话,认为它代表着“有可能”,脑子便七七八八地活络盘算起来。他跟和容一起出房门,目光不经意扫过姐姐的眼角,瞥见两条浅浅的鱼尾纹,心头涌起一阵酸楚和疼惜,于出游的兴奋里塞进几缕愧疚和忧愁如果有个人能名正言顺让她依靠就好了。
而此时和容想的是,既然无法从这个弟弟这边剪断源头,那么该怎样保护曲景明不受影响。曲景明是个聪明人,即使现在年纪小没注意上这些,等过两年,总会开窍的,到时候看穿和春也是瞥一眼的事儿。一旦他知道了,避开,是和春一个人掉深渊,这还是好的;万一不避,那就是孽缘了,谁知道会怎样。
姐弟俩这么各怀鬼胎地在和春房门口,互相看一眼,一个眼神里充满严肃警告,一个笑嘻嘻。
这时,曲景明从楼下上来,见了和春,立即班主任上身“你借的课外书是不是没还拿过来,中考前不许看了。”
唉,怎么管得这么死,婆婆妈妈好烦真是甜蜜的烦恼。和春耷拉脸“哦。”又补充,“那你也不许看,一个字都不许看,要公平”
曲景明“我没这个闲功夫。”
和容静静地看他们俩推搡着回到和春的房间,忧心又重了两分。
但她也没有什么功夫把精力放在两个孩子身上,一下楼,正在大客厅充电的手机就响了,陈老太盯着电视机,头也不抬地提醒“已经响第三次了”。她接起来,是公司销售部的主管,才“喂”了一声,那边就噼里啪啦开始汇报情况了。
陈老太偶尔赏女儿一缕视线,都只见她皱着眉,面色略凝重,电话打了五分钟,整个过程里,她只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是“可以。”
第二句是“明早开会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