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紧张,我不会吃了你。”
何络脖子窝在双肩里,轻轻点了点,不知道孙笑是否看清。
“抬头,我不想对着你发旋儿说话。”
何络小心翼翼些微抬起脸,水汪汪乌溜溜的眼睛透过发帘,无辜小动物一般的望了一眼孙笑,又连忙低下。
“唉……你这孩子,舞台上怎不见你害羞?我是想跟你谈舞剧的事情。”
何络耳朵抖两抖,显然不太相信自己听到的。极为缓慢的抬起头,带着些试探。最后,当与孙笑四目相对,仍是褪不去闪避。
“有个三号角色的演员在演出间隙的个人活动中出了事故,至少半年不能上台。备用演员下部队慰问演出,一时抽调不回,我想让你顶替上。”
“我?我不行,我才大二,还是学生……”
“学生怎么了?我像你那么大已经挑大梁跳独舞了,天大的机会扔给你你不要,缺心眼儿啊?”
“我、我怎么能跟孙老师相提并论,万一……毁了整出剧怎么办?”
“之前上台你怎么不怕毁了剧?”
“群舞怎么和有名有号的角色比……呃……不是,我不是说群舞不重要,不对……我、我的意思是我的能力还不够,怕孙老师失望。”
“没点跋扈的自信当什么演员?我劝你赶紧趁年轻转专业,再学下去也是耽误青春,成不了大事。”
孙笑话音未落,何络的脑袋又耷拉回去,周身布满小阴影。
“你倒是反驳我,说你有能力,别说三号就是主演也没问题啊!”
小阴影叠加背景线,何络把自己缩得不能再小。
“你这孩子……坦白说,你是真认为自己不行,还是介意咱俩私底下的立场?”
“对不起,孙老师。”
“首先,你听清,我找你是信任你可以担当。当然,其中不乏温玉骋这层因素……”
“我跟温先生没关系!”何络急切抢白,和孙笑视线碰撞后,又表现出难以自容。“现在……没关系了。”
“你先听我说完。我欠温玉骋一份人情,一直想找机会偿还,刚好你这孩子我挺看得顺眼,是跳舞的材料,秉性也过得去,干脆顺水推舟,既还了人情,又培养了好苗子。不止是这一部剧,以后只要有机会,我都会让你参演,毕业后,直接进我们团。
别以为你刚大二,离毕业还远。人家谁不是早早找好门路?等毕业再找,黄瓜菜都凉了。就这么定了,以后你就跟我混,学校那边一切好说。”
一拍桌子,孙笑展露出天大地大老娘最大的范儿,容不得何络不干。
“孙老师,我跟温先生真的结束了。我不懂你说的什么人情,反正用在我这里不合适。”
“我说这么还就这么还,温玉骋敢说个不字,老娘剁了他!”
“我……唉……谢谢孙老师。”
“靠!老娘瞧得起你,至于让你这么不情愿吗?你就这么恨老娘抢先你注册了你男人?”
“我不是……我没有……我真不骗您,我跟温先生真的结束了,其实,根本没开始过,从头到尾都是我一厢情愿,温先生只是……只是……”
“贼不走空,有便宜不占王八蛋?遭瘟的温玉骋真不是个玩意,也不想想他什么岁数什么德行,你这样的孩子亏他狠得下心祸害。”
“不是……”
“他把你甩了你还替他说话,你这傻孩子到底多喜欢他?喜欢他哪儿?”
“孙老师,求求您明白告诉我您到底想怎么整治我,您这样……我、我害怕。”
“说整治也不错,我对专业要求特别严格,你在我手里想出师肯定得蜕下去几层皮。瞧你那小心眼儿,害怕我因为温玉骋报复你?真害怕,当初别跟他瞎勾搭啊!”
“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喜欢温先生的,我控制不住,真的,我很努力克制过……”
“温玉骋花心,滥情,恨不得见一个睡一个,值得吗?”
“不值。可我就是……我傻我贱我知道。”
“傻孩子,有功夫为个不值的人跟自己过不去,不如投入专业,将来成功回头看,这都不算事儿。在我面前你不用有这么重的心理负担,我跟温玉骋之间有很多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情,如果你能坚持到缘分到的那一天,该你知道的自然会让你知道。总言之,和你想的不一样。”
岳小贱二十岁生日即将莅临。
方惟批准他生日当天放假,去和妈妈、奶奶庆祝。前一天,则在家里过。
斗狮
方惟要在家里给岳小贱办个生日聚会,鼓励他把朋友全请来哈皮。
岳小贱的朋友就何络一个,必然不能放过。
何络收到邀请很开心,一劲儿询问岳小贱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到时给他带去。当听说温玉骋是方惟发小儿,可能也会过去,何络瞬间沉默,甜笑转苦。
方惟说了他过生日由他做主,何络是他唯一的最好的朋友,当然以何络优先,方惟那位狗屁朋友见鬼去吧!岳小贱见何络仍十分介怀,连忙拍胸·脯保证不会让方惟请温玉骋到场搅局。
何络慌忙制止,表示已经没事,不用特意迁就他。
岳小贱看出何络对温玉骋还有留恋,好心不点破,不想令何络难堪,就说随便方惟请谁与他无关,何络必须来。
约好何络,岳小贱斟酌一下,又请了尹筱笙。虽然不到朋友那般亲近,却是他乐于交往,发自内心喜欢的。
尹筱笙些许意外,真诚祝岳小贱生日快乐,答应一定准时前往。
至于孟栩,平时已是频繁滋扰,这种时候肯定不请自来。
搞定自己这方的宾客,岳小贱难掩兴奋的期待当天赶快到来——他那十四岁以后就被遗忘了的生日啊!
时间溜快,说话到了周六,约定帮岳小贱庆生的日子。
何络前一天就买好给岳小贱的礼物。他怎么问岳小贱都说不要礼物,人到就高兴,他只能依照对岳小贱的了解买了个某知名运动品牌的书包,方便岳小贱以后上学用。
岳小贱嘱咐他早点到,两人可以多说会儿话,何络吃完中午饭,随便归置一下就出了门。
下楼,碰见魏炜刚回,何络极力表现自然,道声你好,魏炜倒反常的露出尴尬。
上次已经把话说明白,何络不想和魏炜有过多牵扯,紧接着一句再见,转身要走,被魏炜抓住手肘。
“我去给朋友庆生,赶时间。”
“我送你,我们路上谈。”
何络无话可说,魏炜号称谈话却迟迟不开口,两人静默半途。
天气回暖,正值春困,何络连日失眠,这会儿困意来袭,迷迷糊糊刚要睡,魏炜说开话。
“你有权拒绝我,我有权继续追求你,日久见人心,你终会投入我怀抱。”
何络看来,魏炜的告白如同他的出现,总是不对时机。早一些,他没陷入对温玉骋的迷恋,或许他们可以在一起;晚一些,他收回最后的留恋,可能他们有机会。现在,当不当正不正,他为失恋伤感烦闷都来不及,哪有闲暇考虑新感情?一再进攻只令他负担,很难生出感动。
该说的业已说完,他无法轻易左右自己的情感,更没有力气去控制旁人的选择,闭眼睡觉装听不见,比较轻松。
感情的事,一方消极退避,另一方就要积极进取,魏炜无视何络的无视,继续表白发誓。
“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出乎意料的喜欢。
魏炜的心思都在何络身上,未曾留意路线,抵达目的地才发现是方惟居住的社区,他们停泊的地方,恰是方惟家楼下。
琢磨要不要上去露个面,何络已然推门下车。
更巧的是,迎面驶来熟悉的白色宾利,与他的黑色路虎停个面对面。
两辆车驾驶位上的男人互相瞪视,温玉骋吃惊更重,还隐隐掺杂了探究和愠怒,相对的,魏炜勾出笑意,拔了钥匙下车,长臂一伸揽住何络肩膀。
何络想不到这会儿就能和温玉骋碰面,无措之下顾不得发觉魏炜的占有示威。
三方对峙,气氛诡异,唯有温玉骋车里的尹筱笙莫名且无辜。
进了方惟家门,热闹才多。
温玉骋不知自己睡了方惟的学生,尹筱笙不知交手过多次的床伴是方惟的发小儿。
方惟不晓得魏炜如何跟何络勾搭上,亦不晓得温玉骋何时跟尹筱笙有一腿。
何络最糊涂,不认识尹筱笙,以为尹筱笙是温玉骋新欢;刚弄清魏炜是方惟表弟,不清楚魏炜和温玉骋是怎样的瓜葛,还被魏炜强行扣上恋人的帽子。想辩解,看温玉骋和尹筱笙之间的暧昧,某种心理作祟,咬紧牙关吞回辩解。
岳小贱不介意从今天的主角沦为多角关系的看客,温玉骋害何络伤心,他十分乐见何络跟温玉骋对着干,最好把温玉骋气到半死。因为了解尹筱笙对方惟余情未了,所以不认为尹筱笙和温玉骋是情人关系。
孟栩是纯粹来凑热闹的,有附赠八卦,再高兴不过。
方正和叶尉岚冲两个小崽子不管大人间的勾勾缠缠,就为蹭吃蹭喝蹭欢乐,整间屋子,他们最单纯最无争。
不用岳小贱提醒,方惟顾虑到温玉骋和何络的情感纠结,温玉骋和魏炜一样不在邀请之列。
孙笑忙于演出,春节过后基本没回去探望老人,就把孩子放在老人那里看管。地方巡回遭到意外,暂停休整,终于有了些时间,又是周末,两口子便相约回大院看老人和孩子。
温玉骋天生怕麻烦,不喜欢小孩儿。自己的儿子都是孙笑和双方老人及保姆在管,他只是回家时在老人面前装乖尽孝,其他时候撒开了为所欲为,由于甚少见面,儿子对他还有几分惧怕,他每次兴起逗弄都落得败兴,久而久之,就没了兴致,故而父子感情极淡。
过惯灯红酒绿豪放风流的日子,温玉骋不是个能安分坐得住的。从小,家里老头就喜欢方惟胜于他;结婚生子后,媳妇儿子在家里的地位又超越了他,温玉骋那孔雀开屏的性格岂受得了冷落?每次回家除了吃就是睡,实在百无聊赖随便交代一声,就丢下一家老小出去闲晃。
今儿也不例外,跟家待到哈欠连天,正说出去溜溜,被老头子派了活儿。
孙笑从地方上带了些特产回来,不贵重,是个心意尝个鲜儿。尝鲜的东西不禁放,老头子让他赶紧给各家送去,显得他们两口子心里装着人家。
分发完东西,温玉骋琢磨去哪儿玩会儿,偏巧遇见尹筱笙在路边打车,想助人为乐,结果助了一肚子憋气。
何络找新下家他没意见,可怎么能是魏炜?!
夹在温玉骋和魏炜中间何络浑身不自在,尤其温玉骋旁边还有个尹筱笙。
岳小贱拽何络陪他聊天,何络不像在座的这群厚脸皮,不好意思方惟一个人在厨房忙,而且,上回受了方惟诸多照顾内心十分感激,便跑去帮忙。
温和体贴,会照顾人,看得出方惟是真心待岳小贱好,何络由衷替岳小贱高兴,希望方惟就是岳小贱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就此带岳小贱远离苦难,一辈子无忧无虑。
过了一会儿,尹筱笙也加入帮忙。何络起初对他颇多避忌,可一起干活难免各种接触,很快熟络起来,何络发觉尹筱笙是个很好的人。斯文大方,还有他们这些年轻人应有的明朗朝气,不熟时或许觉得他寡言冷淡,熟悉之后,十分健谈,且幽默风趣,分明是个邻家大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