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是你要分开 第2节

    他登录了微博，用自己的“修齐小可爱”的账号发了一条微博

    写文也有六七年了，专栏里也慢慢地攒下了一个又一个故事，但因为一些客观的原因，最初的那个故事一直没有写完。刚无意中翻到旧稿，突然觉得，所有的故事都应该有个结局，不管那个结局是不是圆满，所以，新坑就这么定下来吧，明天开始更新，附链接。

    很快他便收到了一连串的评论

    “啊啊啊啊大大终于开新坑了又有新的狗粮吃了”

    “恭喜大大开坑，明天快点到吧”

    “明天的沙发是我的一定不要跟我抢。”

    直到一条评论出现打断了评论区的一片祥和“刚戳进去看了文案，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重拾少年时这个名字一听就很虐，希望是我的错觉”

    这条画风不同的评论立刻就受到了其他读者的反对“当然是你的错觉那可是修齐大大撒狗粮专业户怎么可能写虐”

    修齐看见这条回复忍不住苦笑了一下，看来他注定要让这个小可爱失望了。这一次不是他想写虐，他只是想完整地把他们的故事记下来，只是他们的故事本来就不圆满。

    默默地看了一会评论，看着那些欢欢喜喜的反应，修齐终于关掉了微博，打开了一个新的文档，缓缓地敲下了故事的开头

    休祁常常会做一个梦，梦到很多年以前那个炎热的夏天，他穿着校服上衣，短发被汗浸湿贴在前额，却仍旧忍不住朝着球场大声地喊着一个人的名字，那个人，在球场上跑动，将篮球扔入篮筐，而后转身，朝他微笑。

    第08章

    休祁特别讨厌夏天，因为夏天就意味着随时随地高温的折磨，意味着只要稍微动一下就会被汗水浸湿浑身上下黏黏腻腻难受至极。除非是可以呆在空调房里，在冷气跟冷饮的陪伴下，夏天才能稍微的可爱那么一丁点。

    但是作为一个刚刚升上来的高一新生，这种需求简直是奢望。尤其县一中今年不知道抽了什么风，比往年提前了大半个月报道，第一天办手续，第二天就开始军训。三十多度的高温配上军训的加持，可以说得上是生不如死了。

    “脚分开六十度，两腿挺直，大拇指贴于食指第二关节，两手自然下垂贴紧。”教官一边在队伍里来回转悠纠正着个别同学的姿势，一边絮絮叨叨地重复着要领。

    阳光火辣辣地烤在脸上，休祁忍不住闭了闭眼睛，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一块在铁板上烤着的鱿鱼，浑身上下一边冒着油一边滋滋作响，简直绝望。

    一只大手悄无声息地拍在他肩膀上，教官的声音像惊雷一般从耳后响起“本事不错啊这么大太阳你也能站着睡着去，到队伍前面站着，第一排的同学帮我看着他。”

    休祁觉得自己今天大概是诸事不宜，在心底默默地叹了口气，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了队伍的最前列，垂头丧气地按照刚刚教官说的要点站好。教官从最后一排看了他一眼，淡淡道“站好了时间到了就回来，站不好就一直站到今天解散。”

    “是”休祁有气无力地回道。

    从来没有一次如此地希望自己抓紧中暑，最好是咣叽一下躺倒不得不被人抬走那种，立刻就能从这种暴晒之下解脱。休祁在心底暗暗地想，这才是第一天军训，剩下的半个月到底要怎么熬过去。

    正想着，突然有人从身后传来他们那个矮个子班主任冷淡的声音“张教官，我打扰一下，这位也是我们班的同学，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才来报道，麻烦你再给安排个位置吧。”

    休祁下意识地就转过头看了一眼，跟着就和一双有些诧异的眸子对上，休祁愣了一秒，唇边慢慢地绽放出笑容，对方似乎也是愣了一下，但立刻就搞清楚现在的情况，弯了弯眼角，笑意不深却足够休祁看得清清楚楚，他忍不住也弯了眼角，脸上分明写着“我很开心”四个大字。

    牧屿居然也来了一中，而且他们还分到了一个班

    “这位同学，你就站在第一排那个空位吧，右边同学集体往右挪个位置。”教官安排完位置，突然转过头看了看笑的见眉不见眼的休祁，“看起来你很喜欢这里嘛，不然接下来只要军训你都站在这儿正好给我做个伴儿”

    还是不了吧。休祁悄悄地撇了撇嘴，余光看见站进队伍里那个人朝他眨了下眼，忍不住又翘起了嘴角。

    教官瞥了休祁一眼，低头看了一眼时间“行了，你归队吧，现在全体都有，原地休息两分钟。”

    得到指令休祁就冲回了自己的位置，兴奋地扒着牧屿的肩膀“唉唉唉，你不是说要去外地吗，我还以为高中三年就看不见你了呢没想到这么巧居然还分到一班了”

    县一共有两所高中，但是一中就又十六七个班，一个班里最多也只能遇见两三个老同学，偏偏休祁是格外倒霉的那个，前一天报道的时候看着分班表上一排排陌生的名字整个人陷入了迷茫。他为人慢热，特别不擅长跟陌生人打交道，这种一个熟人都没有的局面其实还挺难过。现在不光是有了个老同学，还是自己初中时候的铁哥们，这让休祁难免不兴奋。

    进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能见到一个熟人，即使一向淡定如牧屿也十分高兴，他将快要扑到他肩上的休祁拉了下来，笑着解释道“后来家里商量了一下，觉得就算是转学过去户籍也转不了，再那边读两年高三还是要回来，来回的换环境更影响成绩，就干脆让我妈再在这边陪我三年，我爸自己继续回那边工作。”

    休祁眨了眨眼睛，概括出一个主旨，就是牧屿不会去外地了，会留在县直到高考。他又高兴地搭上了牧屿的肩膀“太好了”

    “你，对，就说你呢，刚才那个，是不是得给你个舞台”正在跟隔壁班教官说话的张教官突然回头，伸手指了指休祁，“我说原地休息，哪个字你听不懂”

    休祁急忙放开了手，退回自己位置蹲了下来，牧屿也跟着他蹲下，抬头用看了一眼见教官又转回头继续说话了才道“这才军训不到半天，你就又让教官印象深刻了”

    休祁撇撇嘴“什么叫又啊”

    牧屿笑道“自然是因为不是第一次了。”

    休祁行吧，说的也对。

    他跟牧屿第一次见面也是在军训场，只不过是三年前他们升初中的时候，那时候他还没开始窜个子，整个一个小豆丁，站在班级男生排的最后一位，每次队列练习，以他为首的最后一排总会打出点状况，不是间距过大跟不上队伍，就是踩错了节奏，教官耐着性子指导了一次又一次，依然没什么成效。

    最后一咬牙，下令道“现在集体向后转，队尾变队头，然后，那个大个子，你过来站在这小不点边上，带着点他的节奏。”

    那个大个子就是牧屿，尽管那时候才上初中，牧屿就窜到了一米七多，站在休祁身边高出整整半个头。两个人从那个时候开始慢慢地熟了起来，休祁慢热，牧屿话也不算多，但毕竟朝夕相处也免不了接触，久而久之，到军训结束，竟然都成了彼此在新班级里最熟悉的人，并且慢慢发展下来，直到初中毕业，成了格外亲密的好哥们。

    提到当日的场景休祁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转头看了看身边蹲着的那个人，初中三年过去，自己的个子终于慢慢长了起来，然而牧屿也并没有等他，所以尽管他终于长到了一米七六，站在一米八二的牧屿身边，居然还是矮上了那么一丁点。

    休祁想了想，突然就站了起来，蹲在原地的牧屿愣了一下，也要跟着站起来，却被休祁按住了肩膀“没事儿，你接着蹲着。”

    牧屿仰着头看着休祁一脸的茫然，休祁犹豫了一下，道“你看这太阳这么大，我给你挡挡阳光。”

    心里却忍不住暗爽居高临下的感觉真好。

    这种小心思要是被牧屿知道了，肯定又要嫌弃地撇撇嘴，扔下两个字“幼稚。”

    有了牧屿在身边，休祁突然觉得军训也没有想象的那么枯燥无聊了，尽管阳光依旧热情的很，但是在暴晒之后原地休息的时候，跟旁边的人闲聊几句，或者在中途休息的时候坐在阴凉里看着牧屿在篮球场上跑来跑去。

    其实休祁一直不太明白，像牧屿这样一个有点沉闷的人怎么会喜欢篮球这种充满了热情活力的运动。他一向是个懒人，因为身高还可以能保证这么多年体育测评都堪堪合格，却对任何运动项目都没什么兴趣，最开始的时候牧屿总想拉他一起去打球，久了了解的多了便也不再强求。

    休祁不喜欢打篮球，但是却挺享受看牧屿打球的时间。毕竟看着身边一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到了球场之后整个换了一种画风还挺新奇。

    “嘟”

    集合哨声突然吹响的时候，坐在树荫下的休祁刚打了个呵欠，就被一只大手突然扯了起来，牧屿微微喘着气，拉着他朝训练场跑去“发什么呆呢，集合哨响了你没听见吗”

    休祁被他拉的一个踉跄，勉强站稳了跟上了他的步伐，急急忙忙地冲向训练场，然后就看见他们张教官叼着哨子，面带微笑地看着他们两个，尤其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休祁一眼“平时训练懒懒散散，休息的时候倒是活力四射。”

    休祁教官你可能误会了，休息的时候我也是懒懒散散的，始终如一。

    教官看向他“怎么，有话要说”

    “没有”休祁急忙道。

    “没有的话，三十个俯卧撑加三十分钟军姿。”

    休祁的表情立刻就丧了下来，旁边的牧屿看在眼里，动了一下，刚要开口，就被休祁按住了手，跟着休祁最先趴了下来，开始做俯卧撑，牧屿看了他一眼，也之后跟着做了起来。

    三十个俯卧撑做完，牧屿依旧精神满满，休祁简直跟跑了五公里越野一样在牧屿身边喘着气。两个人被赶到角落里站军姿，看着其他同学开始练习队列。

    牧屿用余光瞥了一眼教官的位置，小声道“刚才怎么不让我说话，你本来也没打球。”

    “没打球也迟到了呀。”休祁朝着牧屿那边歪了歪脑袋，翘起了嘴角，“况且我觉得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牧屿有些讶异地看了他一眼，也忍不住慢慢露出笑意。

    第09章

    军训还在继续，暴晒也在继续。原本阶段性会下雨的县就像被诅咒了一样每日都烈日炎炎。训练的间隙，经常会看见有同学坐在操场上的泥地里，一边刨土堆，一边念念有词的求雨，当然没见什么成效，相反，休祁只觉得阳光更毒了点。

    高中的军训可不像初中时候每天在操场上站会军姿走走队列那么简单，除了这些基本的项目还加上了军体拳和一次拉练。

    对于休祁来说，应付每天的日常训练就已经耗掉了他绝大部分的精力，徒步走五六公里到教官们的驻地参观简直是一件要命的体验。

    休祁打了个呵欠，蔫头蔫脑地打开了自己的军用斜挎包，这个斜挎包是学校前一天解散前专门发的今天拉练专用的储备粮，他前一天晚上解散后回到寝室就睡了，现在才抽空看一眼这里面都装了些什么一个看起来就又干又硬的面包，一包榨菜，还有一瓶矿泉水。

    行吧，有的吃就不错了。

    “在看什么”牧屿在休祁身边坐了下来，离集合时间还有一会，学生们成群，有的刚从食堂出来，有的坐在树荫下聊天，也有人趁着这一会的时间在球场上消耗过剩的体力，只有休祁一个人坐在角落，对着他的斜挎包自言自语。

    “啊，早。”休祁又打了个呵欠，揉了揉泛着泪光的眼睛，“我看一下今天到底是会累死在拉练的路上还是饿死。”

    牧屿看着他的样子不由好笑“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远，半路还时不时的休息一会，你怎么一副要去长征的架势。”说着他把休祁的斜挎包拽了过来，顺手将里面的矿泉水拿了出来塞到自己包里，“要喝水的时候记得找我。”

    休祁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喂喂喂，你也把我想的太弱了吧，一瓶矿泉水而已我也不至于背不动。”

    “不是我想，而是你本来就弱。”牧屿的视线从训练场上扫过，“教官他们来了，快点过去准备集合吧。”

    牧屿这人哪都好，就是有时候说话太讨厌了休祁一边愤愤地想着，一边跟着牧屿朝训练场跑去。视线在落到对方明显就更鼓囊一点的斜挎包上时忍不住又弯了眼角，即使偶尔讨厌，他还是很愿意跟这人做朋友的。

    全员集合完毕之后，这一众新生便以班级为单位排着队列浩浩荡荡地出了学校的大门。大概因为人够多，所以总体的速度并不算快，偶尔趁着教官不注意偷着闲聊几句，倒也很是悠闲。

    这种悠闲一直持续到他们出城。县城并不算大，但是从一中所在的城南一路走到了城北，经过几个红绿灯路口的耽搁，这么一大队人也走了快半个小时，最开始的轻松感也渐渐散去，加上慢慢升到头顶的炎炎烈日，汗水已经浸透了后背。

    休祁摘掉帽子擦了擦前额的汗水，侧过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牧屿，因为个子高，这人不仅要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还负责扛起了班旗。这么一长段路走下来，大家或多或少的都感觉到了一点倦意，牧屿的腰背却依旧挺得很直，脚步也没有一点的拖拉。

    牧屿身上总有一种不符合年纪的可靠感，这是休祁认识他这么多年后的第一感受。他其实是一个比较安静的人，他的安静跟休祁这种因为懒宅又不擅长交际是不一样的，休祁在熟人面前其实话多的厉害。但是牧屿不管是不是相熟的人话都不多，看起来低调的很，在团体活动之中，你总会忽略掉这人的存在，但是只要这人在的时候，你又会觉得很安心。

    他是一个特别稳的人，这种风格不管是在球场上还是在学习上都始终保持着。在球场上，他也许并不是那种天才选手，也没有在某些方面特别突出，但是却特别全面，可以在队友需要的时候恰到好处的出现；而在学习上，他也从来不是个拔尖的人，因为足够努力，所以各科的成绩都很平均，每次考试发挥的也极其的稳定。

    至于打架斗殴逃课早恋这一类的事更不会发生在他身上，所以这几年下来，休祁发现牧屿是一个特别讨老师喜欢的学生，同学之间相处的时候虽然谈不上亲近，但其实还算受欢迎。

    就像在这种时候，即使已经扛着班旗，但他还是会默默地从班主任手里拿过几个女孩子的斜挎包，他从来不是想表现什么，只是既然自己能负担的了，便从来不会推脱。

    偶尔休祁会觉得，像牧屿这么活着，会不会比较辛苦毕竟其实像他们这个年纪的少年，很少有人像他这样努力做到方方面面。因为他们够年轻，所以会被格外的包容，所以也会被允许各种各样的疏漏。毕竟人生漫漫，他们还有很多的时间去成长。不过牧屿好像从来都不这么觉得。

    出城之后他们原地休息了一会，休祁看了一眼牧屿身上的几个，虽然单个看起来没有多重，但是累积在一起，再加上一个笨重的旗杆，其实也很辛苦。但是以他对牧屿这个人的了解，这人是不会开口的。

    休祁在心底默默地叹了口气，摘下帽子朝着牧屿扇了扇，那一丝丝微风扑到牧屿脸上，居然也带来那么一丁点的凉意。

    牧屿笑了一下，看了看休祁被太阳烤的通红的脸，顺手把自己的军训服外套脱下来扣在这人头上。其实休祁没有他表现的那么娇气，虽然他从一开始就一副受不了了走不下去了的架势，但这一路上却一直牢牢地跟在他身边，虽然会嚷嚷辛苦，但是却一定会坚定的走到终点。

    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因为后天太宅，所以休祁长了一张白白嫩嫩的小脸，这几天在烈日的暴晒下，连班级里最白皙的女生看起来都黑了好几度，休祁却也只是把脸晒的通红，等红度退了之后，肤色没有丝毫的改变。加上他本来就有些过于消瘦，看起来到是有点弱不禁风的感觉。

    只是跟这人相处久了就知道，骨子里要比外表看起来坚定的多了。

    等再次出发的时候，休祁突然从牧屿手里抢过了班旗“哎，这旗看起来太威风了，让我扛会。”

    牧屿皱眉，他知道这人更多的是想替他分担，他伸手想要从这人手里将旗拿回来，对方却像一只兔子一样朝前窜了几步，笑嘻嘻地道“让我威风一下嘛，扛不动了就还给你。”

    牧屿看着他有些嘚瑟的表情，突然觉得心底有那么一丁点的暖意，面上的表情柔和了一点，决定接受这人的好意“那给我，你扛旗。”

    休祁撇了撇嘴，朝后面的队伍指了指“你看看，别的男生都是帮女生背包，我还找人替我背包，你让我以后咋在这个班级混下去我不要面子哦”

    牧屿无奈“那行吧，先走一段再说吧。”

    休祁扛着旗，一脸昂扬地斗志走在牧屿身边。其实按着他以前的性格，在这种集体活动之中，只尽可能地保证不扯后腿，完成自己分内的任务，懒得管别人一点。但是牧屿毕竟是他的好哥们，他总是觉得自己帮他分担一点，才能安心。

    那时候的休祁还不太明白，有些人可能从一开始就不太一样，和这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他甘愿变成不一样的人。

    有些事情在最开始还没做的时候总会觉得难度太大不可能实现，但等真的做到的时候再回头看看其实也没有想象的那么难。六公里的路程，虽然是走走停停，到后期女生几乎要互相搀扶，但是全班五十五个人还是都坚持到了终点，没有一个人掉队。

    休祁觉得自己未必是有多累，但是应该是被太阳晒的快要脱了水，在听到原地休息的指令之后，整个人在被烤的炙热的水泥地上摊平，再次用牧屿的外套遮住了脸。牧屿在他身边蹲了下来，隔着外套戳了戳他的脸“那边有树荫，去那儿摊着吧”

    休祁坐了起来，顺着牧屿的方向看了一眼聚在树荫里休息的女生们，咬了咬牙，坚决地摇了摇头，又躺了回去。牧屿看着他的样子，知道这人坚持这大半天已经消耗了大半的体力。他抬起头看了一眼火辣辣的阳光，逆着光在休祁身边坐了下来，阳光照在他脸上，投下的阴影正好遮在休祁上半身，牧屿回头看了一眼，稍稍松了口气，向下压了压帽檐遮住自己的脸，而后从斜跨包里翻出了早已被晒得温热的矿泉水。

    休祁在地上躺了一会，觉得被抽离的体力稍微恢复了一点，顺手掀开了外套，却意外的发现阳光并没有照在脸上，他被圈在了一大块阴影之下。他扭过头看了一眼才明白是什么情况，少年还不算宽阔的后背格外的挺拔，带着让人安心的踏实。

    休祁看了一会又重新用外套遮住了自己的脸。

    妈的，这世上怎么能有这么贴心的男生这一刻真希望自己是个姑娘然后以身相许。

    第10章

    因为体力在来路上已经消耗了大半，所以回程要显得更加艰辛一点。索性学校考虑到学生的体力消耗，暂停了下午的训练。拖着几乎失去知觉的双腿互相搀扶着最终还是坚持到了学校，因为下午不用训练，很多学生都在半路回了家，队伍里只剩下不到一半的住宿生和家在学校附近的学生。

    牧屿把班旗送到办公室，又跟班主任说了几句话才离开，整个教学楼里已经空荡荡的，格外的安静。他顺着侧面的楼梯向下走，拐过缓台就看到一楼的楼梯上坐着一个少年，抱着一件明显要大一号的作训服外套，靠在身边的墙上，昏昏欲睡。

    他们高一的教学楼是全校最古老的一栋，墙壁上还是那种老式的绿色油漆，休祁靠在上面，倒是更显得他皮肤白皙。一头蓬松的短发上还残留着帽子的勒痕，大概因为被抓过，显得乱糟糟的，倒是很符合他这副迷迷糊糊的状态。

    “休祁。”牧屿伸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坐这儿”

    休祁的身体抖了一下，然后慢慢从睡梦之中醒过来，迷迷糊糊看了牧屿一眼，打了个呵欠“等你吃饭啊，都要饿死了。”

    牧屿的爸爸在外地工作，他妈妈每天也要上班，所以军训这段时间，每天中午他都会跟休祁一起在食堂吃饭，饭后或者去休祁的寝室休息一会，或者直接去打篮球。

    他低头看了眼时间，早就过了饭点儿，这个时间食堂大概也剩不下什么了。他想了想，顺手拉起了休祁“走吧。”

    “哦。”休祁顺着他的力气起身，一直被他扯出了教学楼才发现他们的目的好像并不是食堂，相反一路朝着校门走去，这才后知后觉地问道“你带我去哪儿啊”

    “卖掉。”见这人总算清醒过来，牧屿才终于放开了手，大步走在前面。休祁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两秒，嘟囔道“说得好像有人买一样。”然后快步追了上去。

    没走多远，休祁就知道牧屿这是要带他回家。牧屿的家就在学校附近，走路不到五分钟的路程。两个人好歹同学三年，休祁倒是大概知道他家住在哪里，但这还是第一次到他家去。

    居民楼从外表看起来有些老旧，但是还算干净整洁。等终于进门的那一刻，休祁第一感觉就是，这家里一定有一个格外整洁的女主人。房子不算特别大，特别规整的两室一厅，大概是近两年刚刚重新装修过，所有的家具家电看起来都是簇新的，加上主人足够勤快，看起来简直闪着光。

    牧屿换了鞋进到卫生间洗了把脸，才稍稍觉得神清气爽了点。回过头发现休祁还站在门口发呆，他把拖鞋又朝休祁眼前送了送“先进来。”

    “哦。”休祁这才慢吞吞地换了鞋。

    房间里开了空调，跟炎热的室外完全形成了两个世界。牧屿打开冰箱看了一眼，便找东西便道“我热点东西咱俩随便吃口吧，你要不要趁这会儿冲个澡”

    休祁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早就被汗水浸透的作训服，又环顾了一下牧屿家干净整洁的客厅，小声道“那，是不是麻烦了点”

    牧屿从冰箱前回过头，眉头挑起，满脸都是讶异“你是不是晒傻了，你跟我客气个鬼”

    休祁自己想了想也觉得有点好笑，他跟牧屿之间的关系一直很好，但这毕竟是第一次到他家来，多少让他有点拘束。牧屿回手关上冰箱门，穿过客厅进到自己房间，路过休祁身边的时候还在他头上敲了一下，然后飞快地拿了一套篮球服出来塞到休祁怀里“洗手池下面柜子里有新的毛巾，作训服脱了就放在洗衣机上吧，一会我洗完澡一起洗了。”

    “好。”休祁应了，抱着这套篮球服进了浴室。

    过了一小会，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牧屿歪头听了两秒才放下心来，进了厨房开始研究弄点什么填饱两个人的肚子。

    大概因为毕竟是在别人家里，所以休祁这个澡洗的格外的快，牧屿刚把面煮好，就听见咔哒一声浴室门打开，他下意识地回过头就看见了头发湿漉漉还滴着水的休祁。

    两个人从身高上其实并没有差的特别多，但休祁骨架小又偏瘦，牧屿的篮球服穿在身上显得格外的空荡，露出了大片被热气蒸腾后微微泛红的皮肤。牧屿盯着他看了两秒才突然惊醒般收回了视线“洗这么快不过正好面也煮好了。”

    牧屿把面碗端到餐桌上，看了一眼清淡的面条还有已经打碎了的鸡蛋，犹豫了一下还是补充道“我不太会做别的东西，不过面条肯定是熟了。”

    休祁愣了一下忍不住弯了眼角“我一个每天靠着食堂生存的人现在就是半熟的面条也吃的下去。”

    “比起食堂的话，我对我的面条还是比较有信心的。”牧屿将筷子递给休祁，想了想又起身从冰箱里翻出一罐辣椒酱，“可能淡了点，拌着吃吧。”

    一转头发现休祁已经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牧屿忍不住摇了摇头，笑道“等军训结束休息的时候来我家吃饭吧，让我妈做点好吃的给咱们改善一下，我妈手艺特别好。”

    休祁的动作顿了一下，急忙把口中的面条咽了下去“那帮我提前谢谢阿姨。”

    休祁的家在县城下面的一个镇子里，车程并不算远，但他父母常年在南方做生意，所以即使是放假，他也只能赖在学校，或者在县城内的亲戚家借住。牧屿虽然爸爸也在外地工作，但多少身边有妈妈照顾衣食起居，多少要比休祁在生活上安逸一些，看着休祁整日没心没肺地，便忍不住想要多照顾他一点。

    大抵是饿的很了，一大锅的面条加一瓶辣椒酱被两个青春期的少年吃了个干干净净，饭后休祁主动要求洗碗，却被牧屿拒绝，只好像一个尾巴一样跟在牧屿身后转来转去。

    直到牧屿转身放碗撞到他身上，他才被赶出了厨房。他趿拉着拖鞋凑到牧屿房门口看了一眼，牧屿简直不像是他们这个年纪的男生，被子叠的整整齐齐，书柜上整整齐齐地摆着各种类别的书，书桌上的学习资料也分门别类地摆放好，没有脏衣服，没有臭袜子。就跟牧屿这个人一样规整利落。

    牧屿洗完碗出来看见休祁正扒在他的房间门口充满好奇地向里张望，便从背后拍了他一下，休祁整个人受到惊吓一般弹起来，然后撞到了身边的门框上。

    牧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休祁捂着自己的脑门，埋怨地看着牧屿“你要吓死我吗”

    牧屿将他的手拉下来露出了微红的额头，勉强忍住了笑意“你要看就进去看啊，趴在门口鬼鬼祟祟地，被吓到怪我吗”、

    “我不是怕你不喜欢别人进你的房间吗”休祁撇嘴，“毕竟看起来那么整洁，我都不敢往里进。”

    “哪有那些奇怪的毛病。”牧屿将休祁推到房间内，按坐在床上，“我去洗澡，困了你就睡会。”

    “睡哪儿”休祁下意识地问道。

    “床。”牧屿无语，“就算你有睡厕所的打算，也要等我洗完澡。”说完从衣柜里找了换洗的衣服进了卫生间。

    休祁歪在牧屿的床上，鼻息之间都是床单被罩上清新的洗洁剂的味道，他又使劲闻了几下，终于闻到了熟悉的牧屿身上的味道。

    休祁一直觉得每个人身上都会带着一种或者几种气味，有的是沐浴露的味道，有的是衣物洗洁剂的味道，当然到了夏天，还有他们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运动过后的所谓的荷尔蒙的味道。但牧屿身上的味道总是不一样的，就像是他这个人一样，让人心安。

    他闻着这种味道，听着浴室里哗哗的水声，终于挨不住这一上午折腾下来累积的倦意，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牧屿洗完澡顺手把两套作训服扔到洗衣机里，按了开关，回到房间的时候看见休祁已经蜷在他的床上，睡得香甜。明明也是不小的个子，却在床中央窝成了一小团，原本摆在床头的被子也被他搂在了怀里。

    卫生间里洗衣机放完了水开始转动传来轰隆轰隆的声音，睡梦中的休祁似乎听到了，下意识地翻了个身，用被子捂住了头。牧屿看着他的样子觉得有点好笑，又觉得自己仿佛被他感染，也升起了几分睡意。

    他把蜷在床中央的休祁朝里面轻轻地推了推，然后从对方怀里吃力地抽出被角盖在对方肚子上，才终于松了口气一般躺回自己的枕头上，听着身边清浅的呼吸，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第11章

    修齐在晋江写文也有六七年，不管是文字运用还是情节构思的能力都远远超过当初，可是这本书明明只写了个开头，他便已经觉得身心疲惫。那些情节明明都刻在脑海里，可是下笔的时候他仍旧犹豫不止。

    因为他在害怕，他怕自己没有能力把这个故事用最好的方式展现出来，更怕一直在逃避的自己这一次依旧无法面对那些汹涌的回忆。

    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实在找不出要修改的地方，修齐才把写完的这三章稿子放到存稿箱，设置好了发布的时间，关了浏览器。等他转头看向窗外的时候才发现天早在不知不觉间黑了下来，他就这么窝在电脑前写了一下午，偶尔有顾客来买东西也是心不在焉地结了账，现在停下来才感觉浑身酸痛，胃里也空荡荡的。

    修齐在店里转了一圈想要找点吃的，视线在触及货架上的红烧牛肉面的时候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出了超市的门，准备去旁边的小饭馆买点吃的。

    晚上的室外温度要舒服的多了，残留了一点白日烈日炙烤后的余温，但不至于闷热，清凉的微风吹在脸上，让修齐忍不住站在超市门口伸了个懒腰，然后他就看见正对面的停车位上停着一辆有点眼熟的黑色汽车。

    修齐的动作静止了几秒，他没法不对那辆车眼熟，毕竟昨天他是被这辆车从那条尘土飞扬的乡道上送了回来，上午又是坐着这辆车去了诊所。只是这个时间，不对，是任何时间，这辆车都不应该停在这里吧

    修齐咬着下唇，慢慢地靠近了车子，车里面没有开灯，借着超市的灯光他只看见里面坐着一个人影，还有那个人影手里星星点点闪闪灭灭的香烟的光点。修齐刚靠近驾驶位，还没来得及伸手，车窗就缓缓地降了下来，浓重的烟味登时扑了修齐满脸。

    果然每次遇见这个人都特么要倒霉。

    修齐剧烈地咳了几下，双手用力地在面前挥了挥，才终于呼吸到清新的空气，跟着他就看见一张看不出情绪的脸，还有那双平静的却又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那双眼睛的主人在看见他的那一刻似乎愣了一下，跟着就开口道“你怎么在这”

    “我出来”修齐话说一半突然醒悟过来，“这是我家门口，我在这儿不是很正常吗我倒是要问一下，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路过休息一会。”穆予的语气格外的平静，仿佛就算是他说的那样，他开车出城路过初恋家门口，停下车休息一会是一件十分正常的事。

    修齐觉得自己也是好笑，这人就算停在他家门口又该他什么事大概是写稿子写多了，还停留在当日的情绪里没有及时清醒，才会在这种时候对这个人竟然升起了那么一丁点不该有的，关心或者其他什么情绪。

    他缓缓地呼出一口气，笑了一下“那你继续休息，不打扰了。”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等一下。”穆予突然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跟着就推开车门下了车，伸手在修齐头上摸了一下，轻声道“烧退了吗”

    “谢谢关心。”修齐垂下眼帘，顺势向后退了一步避开对方的手，“还有中午的事儿也谢谢你。”

    “不用客气。”穆予似乎犹豫了一下，但还是问出了口，“那个男人，是你男朋友”

    “前任。你现在已经是前前任了。”修齐扫了一眼对方的表情，自嘲般笑了一下，“没错我在选男朋友的时候一向这么没有眼光，我自己也看不起我自己，所以就不劳你大驾嘲笑我了。”

    穆予微微皱了皱眉头“一向”

    修齐怔了一下，突然笑了起来“是啊，难道不是一向吗”他抬起头，一双眸子漆黑如墨似乎泛着水光，“当初先走的那个人毕竟不是我。”

    穆予的表情在这一刻变得特别的难看，半晌他才开口道“都是这么多年前的事儿了，再提起也没有什么也意思。”

    “是啊，我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修齐摇了摇头，“我还没吃晚饭，就不打扰你一个人坐在别人小区门口的停车位前发呆了。”

    穆予随手锁了车“我也没吃晚饭，一起吧。”

    修齐想回头说点什么，在开口的那一刻突然又想到，自己上午还信誓旦旦地说要请人吃饭，这顿饭反正也躲不过去了，就不如趁着今晚彻底两清吧。穆予出现了两天，他就倒霉了两天，他们之间毕竟不该再有任何牵扯的。回忆毕竟是回忆，因为回忆而对现在这个人产生点什么不该有的念想，就有点太傻逼了。

    这么想着，修齐便开口道“那行，就当再吃一顿散伙饭吧。”说着便头也不回地朝前面的小饭馆走去。

    穆予在身后似乎犹豫了一下，跟着就大步走了上去在修齐走进隔壁那家小馆子之前拽住了他的胳膊“你病还没好，到这儿吃太油腻了。”

    修齐有些不耐，将自己穿着拖鞋的脚朝穆予面前伸了伸“那不然还吃泡面吗你看看我这脚还经得起再烫一次吗”

    “我来做，你休息。”穆予说着从修齐手里将钥匙抽了出来，开了超市门上的锁。

    修齐闭了闭眼，行吧，反正就这一顿，随他折腾吧。进了门他就在收银台后面的摇椅上坐了下来，顺手朝里面指了指“那里面有个小厨房，冰箱里可能还有点吃的，你自便吧，不过最好尽量快一点。”吃完了赶紧滚蛋。

    穆予按着修齐指的方向找到了小厨房，打开冰箱才发现里面只有几个鸡蛋，连根青菜叶都没有，他视线从厨房里扫过，也没有多少烟火气，也不知道这人每天都是靠着什么活着的。

    穆予轻轻地叹了口气，转身到货架上拿了一袋挂面几样调料，顺势朝门口看了一眼，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摇椅转了方向，正盯着漆黑的外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穆予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很久，这么多年未见，他好像更瘦了一点，依旧是那张巴掌大的白皙的小脸，缩在摇椅里，居然显得有点可怜。

    他好像还是不知道怎么照顾自己。

    穆予捏紧了手里的调料，转过身又进了厨房。

    尽管已经转了椅子的方向不让自己把视线转向里面，但他依旧能听见厨房传来的各种声音。他觉得有点好笑，他刚刚写完当初自己第一次去穆予家，穆予给他煮面，过了没有一个小时，这人就仿佛穿越了时光一样出现在他家厨房给他煮面。

    他特么要是早知道自己下笔这么神，写什么中什么，那当日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舍得给两个人许下一个那样的结局吧

    不过现在想这些有什么用他发现他还是应该趁早跟这人断了联系，这几天胡思乱想的频率要比过去几年都多。不过也不得不说的是，正是因为遇见了这个人，他才突然间的有了想把那个故事写完的勇气，好像只有把那个故事真正写一个结局出来，他们两个曾经的那些年才真正的画上一个句号。他对他们，对自己，对过往的种种才真正的算得上放下。

    身后突然传来了脚步声，修齐下意识地回过头，就看见穆予端着两碗面从厨房走了出来。他将面碗放在桌子上，想了想“你家冰箱实在是太空了，所以只能煮这么一碗面出来，不过我用了浓汤宝，所以味道应该还可以。”

    虽然只是普普通通的两碗面，可也还是不一样了，因为加了浓汤宝所以味道还不错，每人的碗里都卧着一个完完整整的鸡蛋，用筷子戳一下，流出黄嫩的蛋液。所有的一切都是会变的，当日只能白水煮面条鸡蛋还稀碎的穆予现在都已经能煮溏心蛋了。

    他们分开的这些年里，长成了彼此都会觉得陌生的人。

    靠，吃碗面而已居然给自己吃出了这么多感慨。修齐扔了筷子突然起身，正在吃面的穆予看了他一眼，跟着站了起来“你去哪儿”

    “我”修齐犹豫了一下，低头看了一眼桌上还冒着热气的面条，“我口有点淡，去拿瓶辣椒酱。”话落他看见对方的表情似乎凝滞了一下，还没细看，穆予的脸色已经如常，将他按回在座位里“你接着吃吧，我知道你吃那种，我去拿。”

    你知道个屁。修齐在心里忍不住吐槽，过了这么多年，他不信那人还记得，更何况他的口味难道就不能变了吗他往嘴里胡乱地塞了两口面条，那人就又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跟着一瓶熟悉包装的辣椒酱就推到他眼前“是这种吧”

    “是。”

    第12章

    面其实很好吃，但修齐却没有什么食欲，他勉强吃了两口面条，在那个溏心蛋上戳了几下，却始终没有下口。他一向不怎么喜欢吃这种半熟的鸡蛋，只是眼前的这个人不可能知道。

    穆予吃了半碗面条，抬头看了修齐一眼“不喜欢就别吃了。”说着，伸出筷子从修齐碗里把那个被戳的千疮百孔的溏心蛋夹到自己碗里，“下次我会记得把鸡蛋煮熟。”

    “没有下次了。”修齐放下了手中的筷子，面色寡淡，“穆予，咱们把话说开吧。我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巧合让你这两天一次又一次的出现在我面前，但是我希望今天这顿饭之后咱们两个不要在见面了。”修齐垂下眼帘看着自己的面碗，“虽然过去很多年了，但是，我想有些东西你应该也没有忘，那些过往在时时刻刻地提醒我们，连假装只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都不可能。”

    穆予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低着头专注地吃着饭，直到他把碗里的面还有那个鸡蛋都吃的干干净净之后才放下筷子，擦了擦嘴，平静地回道“好，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修齐有些无力地想。他站起身拿过穆予面前的碗“那就不送了，我去洗碗。”

    一只微凉的手却按在了他的手背上，修齐下意识地就看了一眼，还是记忆中修长的手指，因为打了太多年篮球，骨节的位置稍稍的粗一点，如果将那只手翻过来应该还能看见明显的薄茧。

    “既然是最后一次，那就善始善终吧。”穆予说完就趁着修齐怔愣的间隙把桌上的碗收了起来，起身进了厨房。

    “穆予穆予，我以后要是学不会做饭怎么办啊”

    “我学。”

    “可是我也不喜欢洗碗。”

    “我也不放心你洗碗，所以，也我来。”

    修齐用力地闭了闭眼，将那两个声音从脑海里努力地清出去。他坐回摇椅里，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看起来发烧应该还没好，所以他才觉得如此的难受，人在生病的时候总会脆弱一点吧。

    修齐靠在摇椅里，将视线又重新转向了窗外，听着厨房的水声停了下来，跟着软皮鞋跟才在地砖上的声音传来，由远及近。他突然就想起这个人过去曾经有多喜欢穿篮球鞋，随即自嘲般笑了一下，闭上眼睛放空自己。

    脚步声在他身后停了下来，修齐没有动，他依旧闭着眼睛，听着那人似乎抽了一张纸擦干了手，然后才开口“碗洗好了。”

    “唔，谢了。”修齐懒洋洋地回道，“不送了。”

    那个人似乎微微僵了一下，然后开口“那好，再见。”

    修齐慢慢睁开眼睛，转过椅子看着穆予的眼睛，微笑道“不，穆予，咱们还是别再见了。”

    穆予垂下眼帘，勉强笑了一下，想要说什么似乎又咽了回去“好。”说完，他推开前门，头也不回地走进夜色之中。

    修齐缓缓地起身走到窗边，他看见那人径直走到车旁，靠着驾驶位的车门点燃了一根烟，他一直看着那个方向，他知道穆予也在看着他，他们就这样隔着夜色，隔着一扇玻璃望着彼此。

    穆予的那根烟终于还是燃尽了，他最后朝着超市的方向看了一眼，拉开驾驶位的门，上了车。修齐看着车子发动，然后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这两天的偶遇或多或少地掀起了他们两个心底的某些波澜，现在终于该结束了。

    这样也好，有些东西早就有了结局，再也不见才是他们两个最好的归宿。

    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下午写那几章稿子消耗了修齐大半的精力，他现在只想回到楼上，窝在他松软的被子里好好的睡上一觉，等明天早上起来，所有这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就都一起留在睡梦里。然后开始继续好好的体验他刚刚开始的单身狗的生活。

    修齐本以为自己这一觉最少能睡上个一天一夜，电话响起的时候他还沉浸在那个冗杂的梦里没有清醒，靠在枕头上懵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是有电话在响，他掀开枕头翻找了半天，最终从床下捡起已经重新安静下来的电话。戳了一下屏幕才看见游优的未接来电，便拨了回去。

    游优的声音充满了元气“呦听这声音就还没睡醒呢吗修齐我跟你说幸好你会写东西，不然就你这个作息，你那个超市早晚得把你饿死。”

    修齐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烧已经彻底退了，一张嘴说话才发现声音沙哑，他用力咳了几声才勉强开口“什么事儿”

    游优听见他的声音明显吓了一跳，半天才问道“你没事儿吧嗓子怎么了”

    “优姐你还好意思说”修齐靠回床上，有气无力地回道，“你前晚是不是也喝了不少，你知道我昨天起床的时候空调是多少度吗16度，我就那么在沙发上睡了一宿，现在还活着就不错了。”

    “我一个弱女子把醉的跟个死狗的你拖回家的动力全靠咱俩之间脆弱的友谊了好吗”游优想了想还是道，“还能出门吗要是平时就放过你了，但是有人回来了点名要你作陪，你要是不出现，怕是要失去你少有的几个朋友之一了。”

    修齐思索了一下，问道“江沅回来了”

    游优在电话那头笑了起来“除了他还能有谁昨晚的飞机，一早起来就给我打电话约饭局，指名要你必须去。说是你电话打不通，微信跟你说话也没回。”

    修齐皱着眉头想了一下“平时联系都是用微信，之前换号了可能也忘记告诉他。他不是研究生已经毕业了工作忙的要死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游优声音里的笑意散去，轻声道“周晟要结婚了 ，他说他总要回来看看。”

    修齐愣了一下，微微闭了闭眼“好，我知道了。你们俩约时间地点然后微信告诉我吧。”

    “嗯。”挂电话之前游优突然开口，“修齐，你还好吧”

    “我感个冒而已，没那么严重。”修齐轻描淡写地说道。

    “我不是说这个。我早上刷微博看你开了新坑就点进去看了一眼， ”游优道，“我没想到你这次会写这个故事。”

    修齐微微笑了一下“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不至于再不敢面对了。写小甜文太久了突然想写点东西换换胃口，我毕竟是个作者，总会有点职业道德的。”

    游优在电话那边轻轻地叹了口气“行，那就先这样吧，晚上见。”

    挂了电话修齐发了会呆，突然惊醒般翻身而起，半趴在床下拖出来一个巨大的木头箱子，擦去上面覆盖的灰尘，从里面一堆泛黄的旧书里面翻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张旧照片。

    照片上是四个少年，面无表情的穆予，拉着他胳膊笑的见眉不见眼的自己，身边那个更为纤瘦的是江沅，还有他身边的周晟。

    时间真的是一件特别神奇的东西，你永远不知道随着时间的改变生活将会变成什么样子，你也永远不会知道曾经还属于你的少年最后会属于谁。就像是照片里两对少年，曾经都天真的以为自己会和身边的那个人天长地久，而现在，一对老死不相往来，另一对

    江沅一向比自己有勇气的多，最起码如果是自己的话是无论如何都没有勇气去参加曾经的恋人的婚礼的。不过幸好，他不会有这种顾虑，穆予那种人就算不能再遇到个合适的男人，也不会去娶一个女人。在他那种人眼里，原则应该比什么都重要。

    不过这都跟他没关系了。

    修齐盯着那张照片看了一会。当初他跟穆予分开的时候，毁掉了手里所有能想到的跟对方有关的东西，这张照片却因为夹在老旧的教科书里而幸免于那，后来偶然再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没有刚分手时那样偏激，便又夹在书里，直到现在。

    在现在这个年纪的修齐眼里，这张照片代表的，大概只剩下他们四个人再也回不去的青春。

    将照片又重新放回原处，修齐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新的一天开始了，他要继续他的生活了。

    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将超市开了门，修齐又在电脑前坐了下来。修齐跟穆予的故事早就结束了，但是休祁跟牧屿的，才刚刚开始。

    第13章

    尽管当时觉得痛苦不堪，可是等回过头来再看的时候，军训的那段时间居然是他们高中生活中最轻松的一段，没有繁重的学业，没有考试的压力，虽然每天要在太阳底下暴晒，要机械的一次次训练那些教官教了无数次的动作，但是他们这个年纪的人来说，只要不用学习，只要能跟小伙伴们凑在一起玩耍，其他的就没那么重要了。

    不过对于休祁来说，天气能再凉快一点就更好了。

    晒也晒过了，累也累过了，军训在尾声时同学们的不舍之中结束了，他们终于迎来了正式的高中生活。

    休祁他们的班主任是一个个子特别小的男人，年纪虽然不大却一脸严厉。安排座位的时候他一改初中班主任按照成绩好学生带差生且男女搭配的习惯，以升学成绩为标准身高为参考排出了整个班级的座位表。

    看着班主任走出教室之后，休祁转过身趴在牧屿桌子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幸好这几年我长个子了，不然”他抽了一下嘴角，看了一眼坐在教室第一排正对讲桌的那个男生，“不然我只怕是要被监控起来了。”

    牧屿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作为班级个子最高的人，牧屿被老师没有任何犹疑地分到了教室的最后一排，休祁个子不算拔尖儿但也不算矮了，大概是军训的时候这俩人站得近，居然坐到了牧屿前面，这让两个人对这个座位都很满意。

    高一的课程还不算太难，对于正常考到一中的学生来说都还能跟得上，但是很明显休祁并不在正常的范围内。他在初中的时候就表现出了偏科的痕迹，但因为中考的科目不算多，考题也比较基础，他在后期多下了些功夫，勉强把自己的数理化成绩拉到了平均线，顺利考上了一中。

    上了一周课之后他就发现，他可能是真的跟理科没什么缘分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公式，那些看起来差不多但是又根本不一样的化学结构看的他脑子生疼。休祁挣扎再三，最终决定，还是随缘吧，反正他们早晚要分文理，只要应付过会考，他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去学自己喜欢的文科了。

    抱着这种想法，休祁对理科简直是放弃了治疗，物理课上写英语作业，化学课上背政治大题，生物课上补觉。

    围观了全程的牧屿“”

    那时候的牧屿是没办法接受休祁这种学习的态度的，但他又从来不是一个多话的人，于是在某节物理课上，他盯着正埋头看英语单词的休祁的后脑勺看了一会，突然伸出手，在休祁的后背上戳了一下。

    休祁愣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正在黑板上奋笔疾书的老师，悄悄转过头，做口型道“怎么了”

    牧屿摇了摇头“没事。”

    休祁诧异地挑了挑眉，又转回头继续看起了单词。牧屿面无表情地咬了咬牙，伸出手，又在休祁的后背上更大力地戳了一下。

    休祁“”

    他猛地转过头“到底什么事儿”

    牧屿还没说话，一个粉笔头从讲台上飞来，准确地砸在休祁的头上，物理老师站在讲桌前瞪着两个人“用不用给你俩安排到一起让你们说个够”

    牧屿起身，平静地开口“老师，休祁说他困了怕自己睡着落下课，让我戳他几下清醒一下。”

    物理老师愣了一下，语气倒是缓和了不少“困了就站起来精神一下。”

    “他怕挡到我视线。”

    “这样啊。”物理老师看向正一脸茫然捂着自己头的休祁，“那你去过道里站会儿，不困了就回去。”

    牧屿，你大爷的。

    休祁不情不愿地起身，在桌上翻了半天才找到了物理书，拿到手里黑着脸走到过道的最后面，也就是牧屿身边站好，物理老师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朝着全班道“我知道高中学习任务比初中要重，你们睡眠不足上课犯困很正常，谁要是困了就也去后面站一会，别打扰其他同学上课就行。”

    休祁趁着老师终于又重新转回去，伸手在牧屿胳膊上掐了一把，用书遮着自己的脸，小声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牧屿抬手在他手里的物理书上敲了一下“这节是物理课，就算你不喜欢物理，也必须通过会考才能毕业。”

    “”

    休祁长长地吸了口气，最终开口道“我知道了，牧屿大爷，我保证，以后什么课我就干什么，您觉得可以吗”

    牧屿垂下眼帘，嘴角微微浮现一丝笑意“好，我以后会监督你的。”

    休祁“用给你发工资吗”

    “那就不用了，晚上我打比赛，给我买饮料就行。”牧屿说完，看了一眼黑板，拿起笔开始在书上唰唰唰地写了起来，休祁知道这人的意思就是话题到这儿了，不要打扰他听课了，只能在心底叹了口气，捧起物理书看了起来。

    他拿牧屿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高一的学业要稍微轻松一点，为了让新生更能融入到高中生活的新集体中，学校专门给新生举办了一场篮球赛，每天趁着午休和晚自习之前的时间进行预赛，他们班第一场比赛就排到了今晚。

    一群认识不到一个月的人要一起打比赛，其实难度不小，为了尽快的打出默契，这段时间牧屿除了上课的其他时间全都用来跟队友一起练球，有时候为了提前占好球场，他连饭都来不及吃。休祁只好一个人孤零零地到食堂去吃饭，然后再买点面包香肠之类方便省时的东西塞到牧屿书桌里，保证牧屿满头大汗地训练完回来能有东西吃不至于饿着上课。

    他认识牧屿也有三年了，他知道这人在篮球上的热情要远远地高于其他事情，他或许能做好很多事情，只因为他觉得那是他该做的，却唯独篮球，是因为他真的喜欢。

    休祁喜欢看见那样充满热情神采飞扬的牧屿，所以只要有时间，他都会跑到篮球场边看牧屿打球。牧屿他们最常占的球场离他们的教学楼特别的近，球场不到十米的树荫下有一对双杠，现在变成了休祁常驻的地方，爬到上面既能躲避火辣辣的太阳，又能从视野上纵观全场，还不用到球场边跟别人挤来挤去，简直完美。

    下午放学后休祁一个人去食堂吃了饭，又给牧屿买了吃的之后，他才优哉游哉地向双杠走去，等走到跟前的时候才发现，双杠上居然已经坐了一个人，正专注地盯着篮球场上正在预热的少年们，两条腿垂下来，校服裤子向上挽了一块，露出白皙纤瘦的小腿，晃荡来晃荡去。

    虽然跟班级里的同学接触的不算多，但休祁好歹能分辨出这人并不是自己的同学，他站在双杠下仰着头看了这人一会，又回过头看了一眼已经被两个班啦啦队的同学渐渐围起的篮球场，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道“哎，这位同学，能劳驾你往那边挪挪，给我分点儿地方么”

    那少年垂下头看他，一双大眼睛澄澈明亮，然后他弯了弯眼角“好啊。”跟着就向旁边动了动，给休祁留了一块地方。

    休祁翻身上了双杠，在少年旁边坐好，看了看篮球场，一眼就锁定到牧屿的位置，这才松了口气。突然觉得身边有些不太对劲，侧过头才发现身边那个少年正歪着头带着笑意看着自己。

    休祁想了想，也笑了一下“谢了啊。”

    少年朝休祁伸出手“我是高一三班蒋缘，”他的视线朝着篮球场看了一眼，“你是九班的吧”

    三班就是他们班这场比赛的对手了，休祁脑子里浮现了“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八个大字，握住了蒋缘的手，“我叫休祁。”

    蒋缘笑眯眯地点了点头，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篮球场“你们班同学都在那儿的吧，你怎么一个人跑这儿来了”

    休祁摊手“不瞒你说，这地儿我占好几天了。不过你怎么也来这儿”

    “我不合群呗。”蒋缘面色平静，说的无比坦然，休祁忍不住看了他一眼，突然笑了起来，“真巧，我也不合群。”

    蒋缘忍不住又弯了眼角“那也挺好的，俩不合群的人坐在一起最合适不过了。”

    篮球场上渐渐喧闹起来，休祁顺着看过去，发现是双方球员入场了，啦啦队已经开始热火朝天地加起油来，然后一声哨响，篮球被高高抛起，比赛也终于正式开始了。

    休祁暂时忘记了身边还坐着的人，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篮球场上，因而他也没发现，身旁那个少年的视线一直锁在一个人身上。

    第14章

    休祁对运动没有什么热情，也很少有什么集体归属感的人，但是这一次却莫名的被场上的牧屿点燃了那么一丁点的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少年的热血。拉拉队的加油声响彻了整个操场，让坐在双杠上的休祁都忍不住想要跳下去跟他们一起大声的喊“九班必胜”，大声地喊牧屿的名字。

    不过因为懒，也因为觉得挤在人堆里实在是热的厉害，所以休祁只是在心里默默地支持了他们。不过相比他的不淡定，他身旁的蒋缘就显得稳重多了，一直保持着最开始的坐姿，连表情都不怎么变。

    休祁扭头看了看他，又看了一眼比赛场地，觉得他淡定的原因可能是因为两队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对方好像除了那个高的像塔一样的选手看起来水平还不错的样子，其他人对篮球的了解或许都不如他这个死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