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广播寻人启事 第10节

    正要回拨，娘娘的电话马上又进来了，江月赶紧接起。

    “你这孩子组撒一直不接电话！你爸爸出事了晓得伐！急色特了！快到医院来！”

    江月脑袋里一懵，抓起外套冲了出去。

    娘娘说，爸爸晚饭后和妈妈因为他的事情争执了几句，然后一个人闷在阳台上抽烟，等妈妈喊他睡觉的时候，才发现爸爸已经昏倒在地上。

    在他毕业前，爸爸刚办理了退休，本来想可以开始好好享受生活，没想到一向内敛懂事的儿子竟出了那件事，以前还担心儿子太乖太闷不好找女朋友，现在却直接告诉他们，他喜欢男人。娘娘常对他说爸爸这几个月来都闷在家里，喝闷酒抽闷烟，退休前计划好的旅游摄影老年大学，都不再有心情去体验。

    江月坐在赶往医院的车上，心如刀绞。这几个月不是没有尝试与父母沟通，但是都被强硬地拒绝了。

    “你能改治好吗？”

    “……不能，这不是……”

    “咔嗒！嘟嘟嘟——”

    江月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那么倔强，明明只是对夏楠有那么点朦胧的感觉，既然已经决定未来都与这人无关，完全可以先答应父母，回到家中。娘娘也劝解过他，既然和那个莫名其妙的男人已经“分”了，这方面也开了窍，以后多接触女孩子，说不定也能找到有感觉的女性。

    但江月就是不愿意妥协，从未谈过恋爱的他，确实开窍了，虽并未搞清对夏楠的感觉究竟到什么程度，但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可能会喜欢上女生，也不愿意找个女生将就过日子，这对他人来说是伤害，更怕父母在将来要再面对一次现实，再受一次这样的伤害。

    江月和完全不跟他交流的妈妈一起照顾了爸爸一夜，爸爸在清晨终于醒了过来，看到他，松弛乌青的眼皮颤了一下，又重重地合上了，什么也没说。

    疲惫不堪的妈妈终于开口无力地对他说了一句话“你回去吧。”

    “妈你……”江月眼中一糊，不知道妈妈的意思是让他回家还是让他离开。

    不等江月说完，妈妈又说了一句“一会儿你娘娘会来替我，你走吧。”

    说完，妈妈背过身去，佝偻着瘦削的身体强撑着给爸爸擦脸。原本意气风发准备退休一起享受夕阳红的父母这半年来，瞬间衰老了许多，许多。

    江月心痛、愧疚，却毫无办法。

    在病房门外的长椅上又守了半小时，娘娘也来了，看医生进去又出来，告诉他“暂时没事了，再住两天观察下。回去多休养，注意帮助老年人调整情绪，其他都是老年人常见的老毛病，随时留意就行。”

    怎么可能没事。

    娘娘叹了口气“看到你爸妈的状态了，你到现在还不肯松口吗？……他们现在还接受不了，你也听到医生的话了，别再刺激你爸了，先回去工作吧。等他们情绪平静点，我会再劝他们好好跟你谈谈。”

    江月颓败地点点头，离开了医院。

    江月回到地铁站，找到站长消了半天假，想回到工作岗位上，希望用繁忙的工作来麻痹自己的痛感。与娘娘相熟的站长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一句“工作专心些。”

    临时来代他班的同事看到他回来挺意外“江月你回来了？你朋友没事吧？”

    “我朋友？”一夜未合眼的江月，反应不过来。

    “就最近常来找你的那朋友啊，对了，这保温杯也是他留下的。”同事往桌上指了指。

    看到工作台上熟悉的保温杯，虽然心中一暖，但仍不明白“嗯，他有什么事？”江月以为殷翔给同事留了什么话。

    “你不知道？早上闹得可大了……哎呀，站长说不能再议论了……”同事看江月一脸疲惫加茫然，自己也纠结了。

    江月这才意识到可能出了什么事，拉上门，沉下脸问道“到底怎么了？”

    “就是前几个月，有个男的来找你闹事，说你偷了他什么东西什么的，当然我们肯定相信你的，你别介意啊……”

    “说重点！”

    “就是这男的早上又来了，一来就嚷着要找你，说……你不让他好过，你也别想好过。他吵了半天才相信你早上没上班，就又冲到站长办公室去了，说……你偷他东西，还是……还是同性恋，在网上乱搞关系……”同事越说越小声，小心地观察江月的神情。

    江月没空管夏楠的无理取闹，他知道夏楠只会讲得比同事复述的更加难听，现在他对这些都无所谓了，他在乎的是另一个人，蹙眉问“那我朋友怎么了？”

    “你朋友正好来找你，听到那人的胡说八道，把保温杯塞给我后就直接冲上去狠狠揍了那人一拳，都摔出去好几米，然后两个人就在站长办公室里又吵又打……安保大叔好不容易拉开，后来那个男的就报了警，他们俩和站长一起去了派出所。”

    听完这些，江月已经面如死灰，全身僵硬，身后一片冷汗，抖着手掏出手机，果然有好几条殷翔的微信。

    “今天怎么请假了？不舒服吗？我去看看你？”

    隔了两小时

    “你怎么不在家！？没事吧？”

    “看到留言马上和我联系！”

    “你在哪，我来找你！”

    “我手机号186xxxxxxxx，看到马上给我打电话！”

    最后一条是语音

    “宝贝你别吓我，不管什么事都有我呢！我们一起扛，相信我，乖！”

    听完语音，眼泪终于再也止不住涌了出来，江月举着手机无措的样子吓坏了同事，赶紧道“你先别着急，快联系你朋友，站长都回来了，一定没事的，这有我看着，你放心。”

    江月感激地看了同事一眼，随即冲出了工作间。

    一边打电话，一边跑出地铁站。既然殷翔知道自己没在家，就说明他已经安全从派出所出来了。可是电话一直无人接听，发了留言“你在哪”也一直没有回复。

    手机上除了殷翔的留言，还有柳梢青的留言，只有一条小粉红网站的链接和一句话“那孙子终于被扒光了”

    本来江月急着找殷翔，不想花时间看帖子，但是一想到殷翔早上就是和“那孙子”打架，就点进去扫了一眼。

    原来是一个西江月的前粉丝发的帖子，之前西江月被黑的时候，这位妹子也曾出来指证她给西江月寄了价值昂贵的礼物。但是这次她发帖不是为了继续指证西江月，而是发了几张拼图。

    第一张是忆江南的微博截图。忆江南昨天去了上海迪士尼乐园，现在是内部试运营阶段，能弄到票挺不容易，所以忆江南大大连发了几篇微博，每篇都凑满九宫格。

    第二张是九宫格里的几张大图，忆江南大大戴着顶棒球帽摆着可爱的ose，或站在城堡前，或在游乐设施上，或与卡通角色合影。

    第三张是这位前粉丝拍的一张照片，两张迪士尼内部运营门票和一顶棒球帽摆在一起，然后分别有特写。迪士尼门票都是指定日票，门票上的时间正是昨天。而棒球帽是一个潮牌所出的限量版，每一顶都有独有编号，前粉丝照片上棒球帽的编号和忆江南戴的帽子正好一致。

    第四张是前粉丝寄出这两个礼物前，对着打包好的包裹，照了一张快递单的照片。单子上的地址虽然马塞克了部分内容，但是追踪过上次事件的粉丝都能看出正是之前西江月被曝光的租住地址，而当时忆江南的粉丝并不承认她们家大大与西江月这种人合租。

    这位前粉丝没有说别的，只在最后留了一句西江月，对不起。

    江月没有功夫再看后面网友盖起的高楼，也不管这帖子是为了黑忆江南，还是为了洗白西江月，他现在只想找到殷翔，确认他没事。

    回到租住的房子，找遍整个楼道，整个小区，都没看到人。再跑到隔壁创业园，找遍了工作室，问了每个人，都不知道殷翔哪去了，早上就没来上班。

    最后侯爵从外面回来，告诉江月“我找派出所的熟人吓唬那小子几句，他就蔫了，然后做了调解，殷翔他没事，他出来后就去地铁站找你了。”

    江月又跑回地铁站，但是人来人往，就唯独找不到那个人。江月捧着电量耗尽的手机，从昨天到今天，绝望与希望不断地轮番袭来，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能给自己抚慰和勇气的那个人却怎么也找不到了，最终精力与体力都不堪重负。

    在过路乘客奇怪的眼神中，江月失了魂般躲进了平时不对外开放的应急通道。无力地靠着墙，最后滑坐在地上，抱着双膝，将自己埋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空旷的应急通道中，头顶的广播响起同事熟悉的声音“现广播寻人启事！现广播寻人启事！江月先生请注意，江月先生请注意，您的爱人在1号口意见箱前等您，请您听到广播速到1号口，与您的爱人会合！”

    ☆、15多大能耐

    “现广播寻人启事！现广播寻人启事！江月先生请注意，江月先生请注意，您的爱人在1号口意见箱前等您，请您听到广播速到1号口，与您的爱人会合！”

    这则广播连播了三遍，播完以后，那同事自己都乐了，掏出手机给腐女女朋友发微信，啧啧，这波虐狗真是画风清奇。虽然他是直男，但决不会看不起江月的，一本正经的江月就算是gay，也是个正经gay，就是站里那些单身姑娘们要失望了。

    江月听到第三遍才抬起头，分辨出广播里呼叫的的确是“江月先生”，但是“爱人”？

    突然想到什么，江月猛地站了起来，一阵头昏眼花，差点又摔了回去。

    扶着墙走出应急通道，江月想往1号口走去，只是脚步有些迟疑，他怕在1号口看到的不是他要找那个人，那位“爱人”等的也不是他。

    站在意见箱旁边的殷翔再次回拨了之前收到的来自同一个号码的那几个未接来电，他坚信，这个号码一定是江月的。那时候自己担心江月被人渣找麻烦，奔跑着往返地铁站和小区来回找江月，都没找到，也没注意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等发现了再打回过去，对方已经提示关机。

    还是关机。殷翔担忧地注视着微信上江月发来的“你在哪”三个字。

    我在这，你在哪？

    就在这时似乎有冥冥的感应，殷翔抬起头，往站内大厅斜对角的角落望去，那里有一扇贴着警示标志的门，门前站着一个人，殷翔瞪大了眼睛发了疯似的奔了过去。

    恍惚中的江月，只感觉眼前有一个模糊的人影冲了过来，冲力惯性把两个人又扑进了门内，直到他被死死抱住一起撞到了墙上才停下，安全门砰一声自动关上了。

    江月后背撞击到墙上，肩胛骨疼得发麻，但是感受到压着自己这炙热的高大身躯，从未这样踏实，紊乱的喘息重重落在他的耳际，让他也同样无法平静，伸开手臂紧紧抱住对方。

    当殷翔好不容易确认心心念念的人安全无恙，担忧的情绪终于平复下来，才感受到怀里的身体在难以抑制地打颤，他将人搂得更紧一些，压抑的鼻息扫在他的脖颈上让人心揪得厉害，左肩上却传来滚烫的湿意，让他彻底愣住了。

    “你……”刚把人推开一些想好好安抚，看到的却是一双盈满泪光的通红双眼，肩膀不断地起伏抽动，双唇紧紧咬住看得出来江月在强迫自己压抑着情绪，这副可怜又逞强的样子怎么能让他不动容，殷翔跟着突然哽住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些泪这些情绪不是为了那人渣，是为了他，对吗？一定是！

    殷翔正想伸手好好抚摸这张倔强的小脸，想拭去那些一大滴一大滴落下的泪珠，想要好好亲吻那被咬得泛白的双唇，让它重新回复红润，还未动作，就被狠狠推了一把。

    “你他妈去哪了！？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了多久！？你说带着我一起走一起扛的话都是放屁吗！？你有多大能耐，敢在这打架！？跟那种人有什么好吵的？你知道在轨道交通区域闹事有多严重吗！？你要是……你要是……我怎么办？”

    失去理智般激烈嘶吼的江月颠覆了殷翔一向以来对江月自律克制的印象，决堤的眼泪让他手足无措，一声声怒吼像一把锤子一下下砸在他的心上，砸出了个大包，让他心里塞得满满的，而且在不断膨胀直到快要爆炸。最后一声无助又委屈的“我怎么办？”又像在这大包上狠狠拧了一把，又酸又疼。

    “宝贝对不起！宝贝别哭！我在的，我没事！”殷翔再也受不住，不管江月的推拒，强硬地往前一步再次把人搂进怀里，双手用力地扶着江月微颤的后背不断按摩安抚，他自己心里也软成一大片棉花。

    “我也在找你，也怕你有事，担心得我都快疯了！我们以后都好好的，好好的在一起好吗？直到我们都变成吵不动打不动的老头子怎么样？我以后都听你的，你让我打我就揍他，你让我停，我就让他滚……”殷翔听到江月哭得都开始打嗝了，心里又急又不知所错，怕他激动得要撅过去，又开始发挥胡言乱语的本事急吼吼的安慰着。

    江月刚才气急了，狠狠又吼又哭了几声，这会儿反而哭不出来了，只是打嗝一直停不下来，挣扎几下后就安静地让殷翔抱着，整个身体被安全感包裹着，让他紧绷了两天的神经终于能逐渐放松下来，当缓缓回过神，发现两个人的姿势略别扭，下意识推了推，可是身上的人抱着他怎么都舍不得撒手。

    跑这样快，这样有力，看来夏楠在他面前没讨着便宜，他这破表的战斗力也应该不会被夏楠欺负了去，江月松了口气，身体又瘫软下来，要不是有殷翔抱着，他根本无法站稳。

    “以后都听我的？”闷闷的声音传来。

    “嗯嗯，都听你的。”老子甘愿当妻管炎。

    “不许叫‘宝贝’，也不能自称‘爱人’。”出去以后那同事指不定要怎么笑话他呢。

    “……可这些是事实啊……”委屈委屈，不能名正言顺了。

    “……不能在公众场合和别人面前叫。”肉麻死了！丢不起这个人。

    “那行，就当我们的私房密语……唔！宝贝别推，我听你的！听你的！”我老婆就是这么犟得可爱。

    殷翔托着江月的腰背，身心满足，大着胆子问“那现在我能行使我的爱人权利了吗？”

    “嗯？”江月不明所以地抬起头，一个阴影带着温柔的气息压了下来。

    殷翔温软的唇落了下来，紧紧地坚定地覆在他的唇上，重新带起一阵阵颤栗。

    江月僵着身体屏住了呼吸，瞪大着眼睛脑中轰隆一声化为一片空白，眼前只有模糊的肉色和黑色，什么也看不清。

    “……”江月微微张开嘴，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说什么，但是却似给了殷翔回应，温热的舌尖从他微启的唇缝中窜入，快速勾舔了一下他的牙和上颚，带来一瞬过电般的酥、麻，就退了出去，再在他的唇上滑过，带来一片温润，然后辗转流连到鼻尖，最后落在眼睛上，迫使他闭上了眼。

    “下次亲你，乖乖地闭上眼睛怎么样？不然我会害羞。”

    如此厚颜无耻的话说出来，让江月想揍人，等他反应过来，殷翔已经将头深深埋入江月的颈窝用力汲取江月身上的气息，好像他真的害羞了似的。

    “……”

    这种温存没能享受多久，两人头顶的广播，又响了起来。

    “现广播寻人启事！江月先生及您的爱人请注意，请你们听到广播速到工作间报到，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