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丝不挂 第10节

    唐帆笑笑“因为哥哥总是不肯见我。”

    跟没有太多表情的唐扬比起来，唐帆很喜欢笑。小时候唐扬常常觉得，他笑起时的眼睛会变得特别好看，再加上眼角那颗小小的泪痣，那时的唐扬会想，在这个世界上他最爱的人是爷爷，第二个人就是唐帆。眼前穿著白大褂的唐帆和记忆里喜欢跟在自己和爷爷身後、小小的唐帆重叠到了一起，唐扬不禁感到恍惚“你已经当上医生了？”

    唐帆将双手插入白大褂的口袋，表情很骄傲“是的，哥哥。”

    “爷爷会很高兴的。”唐扬合上了眼。

    “那哥哥呢？还在拍戏吗？”

    停顿了约有半分锺，唐扬嗯了一声。

    “呵，是什麽角色？”唐帆轻蔑地问。

    唐扬并没有犹豫“只是替身而已。”

    “替身！替身！”唐帆忽然激动起来，“於是这麽多年来，你只是成为了替身而已？你为了替身的工作不来见爷爷最後一面，你知不知道爷爷走的时候念叨的都是你的名字？！而你、而你却……哥哥到底是为什麽要当演员呢！如果哥哥做了医生的话爷爷说不定就不用死！”

    唐扬闭著眼，他不愿继续这个话题“既然你已经成为医生就不要再使用那种极端的方法了。”

    唐帆怒气冲冲“可是自从爷爷去世後你就再也没有回过家，我们兄弟两个再也没有见过面，你还记得有我这个弟弟吗！”

    唐扬没有接话，不同於习惯不外露感情的自己，唐帆经常歇斯底里，也会做一些匪夷所思的极端事情。

    唐帆走到床边拉开窗帘，调整了一下心情“不过现在说这个也没有用了，爷爷又不会死而复生。”

    唐扬缓缓张开眼“那我能出院吗，我还有工作。”

    “看我的心情，”唐帆转身往门口走去，忽然想到了什麽，“对了，我手头的麻醉剂不够了，所以才用了春药。现在我很好奇，哥哥身上春药的药性都到哪里去了？”

    见唐扬没打算回答，唐帆也不在意，他耸耸肩关门离去。

    唐扬闭著眼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像是睡著了。病房里的窗帘敞开著，明媚的阳光了进来，没一会儿就被调皮的云朵遮去，然後又顽强而任性的钻入房内。太阳与白云如此交替的玩耍了几轮，唐扬终於睁开了眼睛。

    他摸到手机，没花五秒就在名片夹里翻到杜翔的名字。

    昨晚他几乎失控的侵犯了杜翔，还一连做了几次，等再有意识自己就已经到了这里，而唐帆看起来并不知道杜翔的存在。

    也算是好事。

    唐扬盯著那个名字看了许久，想要拨通电话或者是发送短信询问他的身体，不过他猜测，现在的杜翔一定恨不得杀了他，怎麽可能接他的电话或者回复消息……

    如果昨天他的态度更强硬一点，或许不会让杜翔受到伤害。

    至於唐帆，他们两个的确有几年没见过面了，自从爷爷去世起。

    唐扬和唐帆的父母在他们很小的时候便出了车祸先後离世，他们两个是由住在乡下的爷爷一手带大。爷爷是个退休军医，村民邻里之间有个头疼脑热的经常向他求助，而两个小孙子有事没事就坐在他们身边扮演医生和病人的游戏。爷爷见了他俩，总是很高兴。小孙子们也很开心，争先恐後嚷嚷自己长大以後也要做医生。不过偶尔的中午时分，爷爷会消失一段时间，等再回来，却总是春光满面。小孙子们问他去哪了，他只是笑笑而已。就算追问，也会被聪明的爷爷用其他小招数转开他们的注意。

    後来有一次，午睡途中去撒尿的唐扬刚好撞见了正要出门的爷爷，他来了精神，好奇心旺盛的跟了上去。

    唐扬只记得自己跟了很久，他走到了一个自己从没去过的地方──那就是一个高高的、看上去很旧很破的露天舞台，台下整整齐齐放著几十排空板凳，而观众只有零星的三四个老人。

    正在唐扬思索爷爷到这里来做什麽的时，舞台上响起了一阵吵闹的音乐声，接著有两个穿著很古怪的人走了出来。年幼的唐扬不知道他们在干嘛，他只想找回他的爷爷。就在他考虑自己是不是跟丢了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舞台上，只不过他穿了唐扬从没见过的衣服。唐扬揉揉眼，没看错，是爷爷。

    唐扬愣愣的走到观众席，随便坐到一张板凳上。

    虽然如今唐扬已经忘记他当时看到的什麽，他只记得当时的自己不由自主的拍手鼓掌。

    现场很空旷，少数的几个观众也只是闲著无聊过来坐坐的村民，他们对台上演的剧目根本没兴趣。所以唐扬的鼓掌声虽然弱小，但引来了所有人的目光。他投入演戏的爷爷，也总算看见了末排位置上那个小小的身影。

    一丝不挂 第十二章（上）

    幼小的唐扬坐在空空荡荡的观众席上用力地拍打双手，或许他并没有看懂故事情节，甚至他分不清台上所有人的角色，但他的双眼好像难以从爷爷身上离去，等回过神，他的小手已经不由自主的互相拍打。

    即便过去了二十年，他还是记得那个场景，手心也会随回忆渐渐发热。但现在想来，他当时什麽都看不明白，会拍手也不过是因为新鲜，看到了与过去不同的爷爷而已。

    短暂的停顿讶异後，舞台上几乎所有人都因为他的掌声而振奋，每个人都更加激情投入表演，仿佛没人在乎鼓掌的只是一位五六岁的儿童。

    本就冷清的观众席上又有人陆续离开，而小小的唐扬却始终坐在那里看完了整场演出。至结束就只剩下他一人，台上全体演员都给这个小男孩鞠躬谢幕。

    换了便服的爷爷从舞台上下来，表情有些不好意思“你怎麽过来了？”

    唐扬仰起头“我起床尿尿所以就跟过来了。”

    爷爷握住了唐扬的手，只是说了一句“那我们回去吧？”

    “嗯！”唐扬跳下板凳。

    爷孙俩走在泥泞的小路上，小唐扬跟往常一样瞪大眼睛望著周围，而爷爷却十分紧张。

    “小扬喜欢爷爷的表演吗？”他结结巴巴的问。

    唐扬眨眨眼，他喜欢爷爷的全部“嗯！”

    爷爷像得到一件无价之宝般的欣喜，他傻笑著挠了挠没有多少头发的头顶“喜欢就好，我和那群老夥伴们都是业余的，刚开始还有一些家人朋友支持，但演久了，大家就都不来看了，我们也犹豫过是不是放弃，但想著如果有一个观众我们就要演下去，不过已经有好几次都没演完……”他自嘲地笑笑。

    唐扬认真地道“那以後我来看！我带著弟弟一起来！”

    爷爷捏住他的手心“我很高兴。”

    後来每到有演出的中午，唐扬就去推已经躺倒准备午睡的弟弟“小帆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唐帆一边揉眼一边打哈欠“哥哥我不要去，我好困。”

    唐扬拉住他的被子“跟我一起去。”

    “不要我只想睡觉！”抢不过哥哥，唐帆只好缩成一团，继续睡觉。

    唐扬又尝试了好几次都不行，只得自己出门。

    不论风吹雨打还是豔阳高照，只要有爷爷的演出，唐扬都会去报道，他那小小的身影总是会出现在第一排。其实唐扬也会想要偷懒，也想在家里窝在床上跟弟弟一块儿睡午觉，并且有时候他们演的戏五六岁的唐扬实在是理解不了。不过他想起爷爷的话──如果有一个观众他们就会演下去，何况他答应了爷爷！男子汉说到做到！於是咬紧牙关，唐扬又跑去了村里的舞台。

    他不再去喊唐帆，他怕唐帆会耐不住无聊打搅到爷爷他们的表演。

    但没过多久，他们小组织里的一位老人忽然病逝，剩下的老夥伴们一蹶不振。

    唐扬觉得很可惜“爷爷，不演了吗，我会看。”

    “因为几个朋友的家里人都反对，”爷爷摸著唐扬的头，“爷爷也老了，等以後有机会，小扬上台表演给爷爷看吧。”

    唐扬愣了一下又马上道“我答应爷爷，到时候爷爷一定要看！”

    “我等著，”爷爷笑了，“我会一直都等著。”

    很後来很後来，爷爷问起已经长大成人，刚从戏剧学院毕业的唐扬“其实你当时根本就看不懂吧？”

    唐扬犹豫了一会儿，坦然地道“是的。”

    他以为爷爷听到他的回答後会失望，不过并没有。

    年迈的老人说道“我很高兴。”

    唐扬愣了一下後想到，即便观众席上的观众数量让人心酸，但每次演出回来的爷爷都是春风满面，即便演到一半观众全走光了也未曾表现出任何的负面情绪──他是真的喜爱表演。

    然而这时候的爷爷已经病魔缠身许久，最後，他并没有等到唐扬正正经经拍完一部戏。

    作家的话

    日更￣︶￣y

    一丝不挂 第十二章（下）

    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下午，唐扬活动了一下手脚觉得身体恢复情况还不错，当即就决定离开医院。如果继续呆在这的话唐帆不知道会做出什麽──或许是被唐扬和爷爷从小宠到大的关系，唐帆的行径很偏执任性。当年唐扬只是提到自己想报考表演专业时就得到他剧烈的反对，後来瞒著他在志愿表上填写了一所戏剧学院，唐帆居然用自制的粉末盖住眼角的泪痣，装扮成唐扬的样子去老师那里修改志愿。

    幸亏後来被唐扬发现了，但最後唐帆还是大闹了一场。

    唐扬叹著气走下床，他想换下病号服，不过没找到自己的衣服。猛然想起那已经被撕成条的t恤，唐扬迟疑著解开了身上的纽扣。肩膀上的牙印还在，深的像是烙印，其他地方也有斑斑点点的痕迹，昨晚……不知道杜翔有没有事。

    唐扬还是穿著病号服走出病房，左右两边都是长长的走廊，他选择了看起来很安静的左边。运气不错，那是安全楼梯，而且他在的楼层也不高，七楼而已。没几分锺他就跑到了底层，推门出去，呼吸到了没有消毒水味的空气。

    不远处就是医院的出入口，进出的车辆和人员很多，唐扬不紧不慢的走了过去。正面迎来一辆车，他倾斜身体避开。接著车门打开了，一个耳熟的声音从他背後响起。

    “都说了我只是拉肚子而已，”杜翔吸了吸鼻子，有气无力地抱怨，然後尽可能的压低脑袋，“不用那麽麻烦，吃两颗药就行了。”

    他的身边站了一个眼镜男，是他的经纪人季梁，在圈内还挺有名，捧的几位演员都大紫大红，但脾气也是出了名的强硬“既然生病就要看，助理还说你有低烧。”

    “他那个废物，我让他随便找几粒药，他把你找来了，”杜翔说著，神色却像是在担心其他事情，“我没事，真没事，随便拉拉肚子，小毛病而已，我们还是回片场吧！”

    “我联系了院方，会单独找医生给你做一个检查，”眼镜男没有跟他废话，“过来这里上去，七楼。”

    零零散散听了一小半的唐扬停住脚步，犹豫了一下後转身回到之前的路。不过杜翔他们坐的是电梯，唐扬还是得靠双脚爬楼梯。

    走进病房时医生还没来，杜翔坐在床边等待。经纪人工作很忙，没一会儿手机铃声就响起，他走去走廊接电话。

    杜翔真是慌乱又吐血啊，他今天拍戏的时候连跑了七八次厕所，还发起低烧。他总觉得这跟昨晚的那件事有点关系所以没有声张，只是让助理去找药。直到後来差点在片场昏倒才被其他人发现……

    混蛋唐扬真是被你害惨了！

    有人走进来，杜翔首先看到他的白大褂，开口“医生我只是拉肚子……该死的，怎麽是你！”

    唐帆一愣“你好，我是安排为你诊断的医生。”

    “呸，别以为点了一颗痣我就不认得你了！”杜翔嚷嚷。

    思考了一会儿，唐帆懂了“先生你认错人了，我不是唐扬，我是他的弟弟。”

    “少骗人！”杜翔不信。

    唐帆从口袋里掏出一堆东西“这是我的证件，你可以过目。”

    他半信半疑地翻了翻，还真的不是唐扬，可是这也太像了……

    杜翔很没礼貌地看著他“你确定你没有精神分裂症？”

    “你说的唐扬是我的哥哥，我们是双胞胎。”

    杜翔眯著眼上下打量了他一遍，眯著眼“真的？”

    “是啊，现在我们来说说你的病情。”唐帆看著他。

    杜翔姑且相信，坐到椅子上“没什麽事，就拉肚子还有点小烧。”

    “是从什麽时候开始的？肚子痛不痛？”

    “呃……今天上午，不痛。”

    “有没有吃过什麽不洁食物，或者是昨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