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漫画 首页 都市言情 玄幻仙侠 曲中求,GL百合 GL百合 BL同人 网游竞技 排行 免费
搜索
今日热搜
消息
历史

你暂时还没有看过的小说

「 去追一部小说 」
查看全部历史
收藏

同步收藏的小说,实时追更

你暂时还没有收藏过小说

「 去追一部小说 」
查看全部收藏

金币

0

月票

0

造人记 第12节

作者:叶敏敏 字数:23277 更新:2021-12-20 05:34:05

    但为时已晚,教授凭借双腿站了起来,直直面对法庭中所有人。

    他站立的地板高于法庭众人位置,因此,人人都能看到他双腿不停打颤,身体摇摆如飓风中的小舟。然而,事实是他依旧站住了,俯视着法庭众人。比起穿着黑袍的法官,他更像是处于审判地位的人。

    “镌刻在基因中的遗传密码,让我们有如地球上其他生物,天生就具有瓜瓞绵绵的强烈欲望。有些生物的天性就是牺牲自己,换取种群中下一代繁衍生长。为什么要研究基因”教授声音轻柔,像在自言自语,大厅寂静逼人,“因为我们要使后代变得更好。你问我有什么能力,凭这病弱残躯独自杀死瓦根第你为何不问摩西,有何能力带领希伯来人前往迦南之地”教授停顿了一下,说,“子孙遇险时,凡人亦可行神迹。”

    控方律师想说话,但教授严厉地制止了他,就像阻止不懂事的学生插嘴。

    “看看你们把他当作被告的这个人”教授指着陈鸥,所有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你们注视的这个人,他是世界上最出色的基因科学家,比研究能力更令人瞩目的是他的年轻。然而,近五年来,他只写了屈指可数的几篇论文。为了维持研究所,他去承接广告,参演电视剧,扮演小丑,拼命拉赞助。五年来,他没有休过一天假,每个硬币都投入了研究所运营。还有什么比一位才华横溢的青年科学家去学习一窍不通的商业金融知识,去研究繁琐冗长的合同条款更让人痛心”

    教授喘了口气,双腿晃得厉害。

    “我对你很失望,陈鸥。”教授注视着泪流满面的陈鸥,尼斯觉得他的声音也出现了哽咽,“这个诉讼已经持续了三个月。你本该更加果断,更加坚决地处理这一切烦扰,就像我现在这样。但你任凭自己的时间被浪费。我已经不能再为科研做出贡献了,但你本来可以。”他停了一下,坚持把话说完,“永远记得,浪费你自己的生命,就是对科学犯罪。”

    没有人出声,甚至没有人敢于大声呼吸。众人注视着这两名顶尖科学家的目光交流,不同程度地感受着他们的矛盾与痛苦。

    “顺便说,所谓副作用,你们以为陈鸥没有想到么”恢复平静的教授向大屏幕点点头,“请播放下一段音频。”

    “阿波赫柏是上天赐予人类的药物”一个浑厚的男声念出了一段铿锵有力的广告词。接着是陈鸥的笑声,“太夸张了,我觉得得重新写。不过它说得没错,青春包括头脑智慧和身体活力。看那些小白鼠性兴奋格外强烈。”

    “你可以把它当卖点。”教授的声音。

    “决不能。消息一传出去,药品会被当做春'药一扫而空。我希望阿波赫柏能到达真正需要它的人手上。”陈鸥的声音。

    “如果被告像你们说的,侵占逝者成果,为了上市故意不标副作用,他怎么会隐瞒这么大的卖点”教授的脸色格外苍白,但他目光炯炯,逼视着厅中众人。

    大厅一片寂静。最后,法官说话了。

    “教授先生,”他说,“您的证词非常完备,但您的部分证物还需要验证。我向陪审团提议,先休庭,请警方验证证物真实性后,再做出判决。”

    教授点了点头,把枪放在地上,用脚推远。

    “枪里没有子弹。”他说,“尊重法律与秩序是每一位好公民的职责。”

    法庭上每个人都很好地体味到了他的讥嘲之意。

    “这真是最奇特的一堂基因科学讲座。”一名法警悄声说。

    陈鸥焦躁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两名法警负责看守他。他觉得几乎过了一个世纪,律师才出现在门口。

    “结束了。”律师快活地说,“您被宣判无罪,法官宣布对阿波赫柏的一切指控都不成立。一位陪审员老先生对媒体记者说建议修改法律,推动有重大疗效改进的药物尽快上市。”他凑近陈鸥,低声说,“您看,实验药物是不是可以给我一些虽然我没有阿兹海默症,但能带来性刺激的安全药物,市场上可不多见”

    陈鸥没心思听他说话。

    “教授呢”他问。

    律师脸色阴了下来。

    “杀人是重罪”

    陈鸥几乎要叫出来。

    “你不明白,”他说,“教授决不会允许自己进入监狱。他最近身体非常不好”他哽住了,说不出话,向外走去。

    “陈教授,”律师拦住他,表情十分凝重,“我理解您的心情,但是,教授手上有一条人命。现代法治社会不能容忍他拥有逍遥法外的特权。现在人人都说您是被冤屈的天才,您的声望无人能及,简直可以参加下任地区议员竞选。您不该这时候再”

    陈鸥没有回头。

    “在公民责任和普通人情感之间,我选择后者。祝您一辈子都不用遭遇像我这样的困境。我会立刻组织律师团。”

    律师沉默地看着他。陈鸥意识到了什么,慢慢回过头来。

    “什么”他听起来像是个溺水的人,正在吐出最后一口带着血沫的呼吸。

    “教授在法庭上的表现耗尽了他的体力和寿命,医生说他活不过今晚,换句话说,他最多还有五六个小时可活。”律师不带表情地说。

    第五十七章 第章

    陈鸥向守在病房门口的警察点点头,推门进去。

    仅两个小时不见,教授衰弱得不成样子。他躺在那里,呼吸微弱,从脚跟到颈部覆盖着白床单,头微微陷入白色枕头里,像一个即将破碎的水泡浮在掉漆的铁床上。

    病房旁站着一名护士,观察着林立的仪表,上面伸出很多电线,宛如树木气根一般探进床单。陈鸥给她看了手里的证明文件。护士像是早已习惯了这类状况,向他投来冷冰冰的一瞥,接过文件就出去了。

    教授吃力地睁开眼睛。陈鸥掀开床单,把不下二十来个监测探头从他身上摘了下来。仪表开始发出滴滴的报警声。教授笑了,将头微微侧过一旁,朝向窗户。

    这是一间专门关押犯人的病房,窗户很高,窗台与陈鸥肩膀齐平。陈鸥蹲下来,把下巴放在病床上,发现从这个高度只能看见窗户上沿和天花板,看不到半分天空。

    他脱了外套,卷起衬衫,把铁床拖到窗边。幸好他习惯健身,而且教授和铁床加在一起也没多少重量。床褥下面是床板。他把房间里唯一一把钢管焊接的椅子置于床板上,双臂抱起教授,踩着床板,高高地坐在了椅子上。

    正值下午与黄昏的过渡时分,天空蓝得惊人。整座天空似乎成了一座巨大的实验炉,处处燃烧着明亮的蓝色火焰。夕阳射入一道金黄色的光柱。教授睁大双眼,贪婪地看着窗外。他的脸上泛起了不祥的灰色,属于活人的血色和生机正在飞快流逝。陈鸥把教授抱在怀里,让他头靠在自己肩膀上。教授轻得像实验室的燃烧余烬。

    “几千年前,同样的夕阳也曾照在骷髅地上。”陈鸥说,双臂换了一个角度,让教授靠得更加舒适。

    尽管十分吃力,教授还是露出了一个心领神会的微笑。在家时,他们经常像猜谜一样交谈,马丁评论说他们创造了自己的黑话系统。

    “对宗教了解越深入,对人性理解就越深刻。”教授断断续续地说,双目跃动智慧的光芒,似乎身体的衰朽只是为了让灵魂之火燃烧得更加猛烈。

    “您希望我叫尼斯进来吗他应该就在附近。”陈鸥说,竭力忍住眼泪。

    尼斯不是教授的养子,尼斯是教授的亲生儿子。

    虽然他不知道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但这个结论千真万确,毫无差错。教授患病时,陈鸥检查他的过敏源,拿基因样本到数据库比对,才发现了这件事。当年,如果不是教授坚持保护隐私,拒绝把他俩的基因样本放入数据库,早在十几年前就会发现。

    根据教授这些天对尼斯的思念以及这日在法庭上的表现,陈鸥猜测他已经知道了。警方说得没错,瓦根第之死确实与人造生物一事高度相关。

    教授凝视着窗外。夕阳渐渐收敛了光芒,开始沉向地平线。大风刮来了鱼鳞般的碎云,在夕阳映射中渐渐显现为壮丽的红霞。

    “我曾用生命爱一个人,但无法在一起。”教授眼中充满眷恋,“爱与绝望使我发疯。我偷出了挚爱的基因,与我的融合在一起,准备人工孕育我们的孩子。但最后一刻,我住手了。”教授厌恶地摇摇头,“瓦根第偷走了我的成果,用野兽因子亵渎了我与爱人的基因结晶。我不可能饶恕他。”

    陈鸥伸手握住他的手掌,眼泪一滴滴掉落在他的胸前。

    “您本应和我说,”他呜咽道,“您在发现时就应该和我商量。”

    教授艰难地笑了。

    “我有道德洁癖,”他喘气变得非常困难,“谢谢你坚持留下尼斯。他脾气有时激烈像我,替我看好他。”

    陈鸥几乎把耳朵贴在了教授双唇前。

    “除非您坦白一切。”他说,“隐瞒就像厨房里的蟑螂,只要你发现一个,接着你总能发现更多。您的那位爱人,是瓦根第夫人么”

    教授挤出了最后一个嘲讽的微笑。

    “是谁说心理学不是科学”他的声音几乎听不清了。

    窗外,朱红如血的天空逐渐变成了浓郁的绛紫色。

    “我的话在书桌里。”教授望着陈鸥。陈鸥觉得自己正随着怀中的身体一点点失去温度和知觉。

    这时门开了。尼斯走了进来,一名护士跟在他身后。

    “陈教授”护士大惊失色,奔了上前,“您不能这样对病人我是那样信任您”

    尼斯掏出证件,坚决请护士离开了,顺手带上了门。房间昏暗,高踞在椅子上的陈鸥宛如一座绝望的雕塑。

    接着尼斯听见教授清清楚楚地说“以扫失去了长子继承权,但以撒宠爱的是以扫而非雅各。”

    在巨大的悲痛中,出于自己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冲动,陈鸥低下头,虔诚地吻了吻教授的嘴唇,觉得自己碰到的是一簇正在熄灭的火焰。

    教授的微笑凝固在嘴边,陈鸥肩膀倾斜,头垂在他脸部上方,一动不动。

    最后一点夕阳的余晖,也终于从病房里消失了,黑暗吞没了屋里的身影。

    第五十八章 第章

    “药品通过了审批”

    “那些人疯了,阿波赫柏抢购一空”

    “银行说贷款可以展期,而且利率还可以再下调50个基点”

    “名流要拍套照片”

    陈鸥惊醒过来,习惯性摸进床头抽屉。从楼下传上来的声音吵得他心烦意乱,急需药物辅助安眠。

    尽管他已关门谢客,但拒绝不了声音执拗地钻进耳朵。自从教授去世,充满音乐的世界突然锈蚀成了一个垃圾场。吱吱的电流声,地板变形的声音,楼下大门开合,窗外花瓣掉落,这些以前根本没有注意过的轻响如今尖锐刺骨,比钝电锯发出的巨大噪音还难以忍受。他越来越离不开安眠药,正常剂量已对他无效。

    抽屉里的药瓶比他现在的脑袋还空。突如其来的怒火让陈鸥一下子捏瘪了药瓶,准备到楼下厨房取些备用药。

    打开房门,整个世界突然安静了一下。对面房间漆黑一团。楼下客厅点着一盏铜质台灯,发着昏沉沉的光。陈鸥走进厨房,四处翻找药箱。

    “您找什么”

    陈鸥回过头,手里拿着安眠药瓶。穿着旧t恤和牛仔裤的尼斯站在厨房门口,对他皱紧了眉头。

    “您答应过不再服药。”他从陈鸥手里轻轻取走药瓶,“一杯热牛奶更适合您。”

    “我说过吗”陈鸥心不在焉地道,看着尼斯熟练地加热牛奶,“一片,一片就够了,我需要休息。顺便,请让大家小声一些,这么吵我没法睡。”

    尼斯正向杯子里倒牛奶的手停住了。

    “现在是凌晨一点,家里除了我与您没有别人。公证人和律师上午九点才会过来。我叫夏尔和马丁也到那时再来。”

    “是吗”陈鸥喃喃地说,有点不确定刚才自己是否出现了幻听,“我听到有人说阿波赫柏通过了审批。”

    “那已经是三周前的事了,就在教授葬礼一周之后。”尼斯更加仔细地观察陈鸥,毫不掩饰担忧。

    “什么”陈鸥慌乱起来,继而勃然大怒,“我竟然错过了教授的葬礼为什么没有人通知我”他甩开尼斯试图搀扶他的手,气得脸色通红,顺手把牛奶杯扫落在地。滚烫的牛奶溅得尼斯手臂立刻红了一片。

    尼斯一动不动,脸上的表情无法形容。

    玻璃杯破碎的脆响唤回了陈鸥的少许理智。

    “对不”他想道歉,被尼斯打断了。

    “您参加了葬礼,并且发表了葬礼演说。”

    “对不起,我一点都不记得了。”陈鸥坚持说完道歉,找出烫伤药膏给尼斯敷上,好在伤得不严重,“这段时间,我我讲得好吗”

    “您说了教授生前的几个笑话。”尼斯的声音变得很呆板。

    “教授如果泉下有知,一定会嘲讽我的幽默品味。”陈鸥处理好了尼斯的伤,“大家笑了吗”

    尼斯看着他“他们哭了。”

    他们沉默地对视彼此。

    上午九点,陈鸥被夏尔拉下楼。他拼命挣扎,但夏尔不准备尊重他的意志。

    “今天宣布教授遗嘱。”夏尔说,“显然你是主要受益人,必须在场。”

    尼斯换上了西装,坐在窗边长沙发上,离陈鸥远远的。律师是教授与陈鸥的老朋友,一番客气寒暄后,打开遗嘱宣读。

    教授的财产主要是研究所的股份、枫林大道七号私邸,以及安置在这座私人住宅里的书籍珍本与艺术品收藏等。首先,律师宣布,教授成立了一家私人基金会,专门从事儿童自闭症的研究及治疗,其日常经费及投资支出来自他名下15的研究所股份收益分红。基金会主席由夏尔担任

    “什么”夏尔跳了起来,“这老头竟然没和我商量一声,我哪里有空”

    “为此,我将我名下研究所股份的1赠予小友夏尔,感谢他带来的欢笑与温暖,愿他永远维持天真与热情。保有这两样可贵品质还能长寿的人殊为罕见。祝他改写这一历史。”律师念完了,看着夏尔,“如果您有不同意见,现在就可以提出来。”

    夏尔张口结舌,瞪着律师。

    “1”他一把抓着陈鸥的手臂,不敢相信地重复,“受托管理研究所15的股份收益詹姆斯会为此气疯真想看看我父亲听说这消息时的表情”

    所有人都盯着他看。紧接着夏尔发现房间里的目光焦点不是他,而是他身边的陈鸥。

    “啊”夏尔慢慢放开了陈鸥的手臂,有些尴尬。

    陈鸥莫名其妙“怎么了”

    尼斯走过来坐在他身边,揽住他的肩膀,递给他一包纸巾。陈鸥才发现自己脸上淌满泪水。

    律师很大声地清了清喉咙,继续宣读。

    “我把枫林大道七号以及房子中全部艺术收藏品、书籍、私人物品留给”他顿了一顿,看了一眼陈鸥,“马丁,感谢他多年以来的陪伴,他是枫林大道七号最忠诚的朋友和最可靠的家人。如果其他人想从我的遗物中取走一两样作为纪念,请马丁自己斟酌。”

    所有人都十分意外,最意外的是马丁自己。

    “怎么可能”他激动地问,“陈鸥去哪里住再说我要这房子有什么用,又不能卖房屋修缮,物业税,水电煤气费我清楚得很,要维持这座房子正常运转每年大约要花掉多少钱”

    律师耐心地等着他恢复正常。

    “如果马丁想卖掉这座房子,我个人建议,售价不应低于研究所1股权的同等价值。”律师继续念遗嘱,解释道,“插句话,因为阿波赫柏全球断货,研究所总估值现在已经达到了”他念了个数,“因此,研究所现在是国内最具有价值的非上市企业。”

    “天啊,”获赠研究所1股权的夏尔喃喃道,“下次我父亲打电话来,我可以亲切地请他不用考虑我的继承权了,现在的钱足够我挥霍三世。感谢你,教授”

    “在上述遗物之外,我把书房那张百合花形状的书桌留给陈鸥。它装载了我们共同的回忆。”律师进行到了下一部分。

    还在为研究所价值震惊的人们急切地等他念下去,预感到即将目睹一位国内首富的诞生。但律师不再说话了。

    “完了”安静了一阵之后,夏尔不敢相信地说,“这就完了”

    律师点点头,“这是遗嘱提及陈教授的全部内容。”

    夏尔激动起来“怎么可能”他大声说,“教授等于剥夺了陈鸥的继承权研究所其余股份怎么处置”

    律师又清了清喉咙“我即将念到这部分。事实上,当初参与拟定遗嘱时,我就预感到可能会有争议,因此劝说教授将遗嘱做了公证。”他看着遗嘱,“教授持有研究所股权,其中15拨出成立了基金会,1送给了夏尔路易斯先生,其余的股份,由”他缓缓吐出一个名字,“尼斯继承。当然,是在陈教授签字同意之后。如果陈教授不同意,那么尼斯只有收益分红权,不具有投票权。”

    再一次目瞪口呆的尼斯不得不承受众人怀疑的目光。

    “教授遗嘱有充分法律依据,”律师向众人讲解,“六年前,教授委托我为尼斯办理了收养手续。现在尼斯是教授的养子,具有第一顺位继承权。”他拿起一卷文件递给陈鸥,目光含义丰富。

    短暂惊愕之后,陈鸥看见收养文件的日期,是在瓦根第死后一个月,尼斯十六岁生日之前。教授不可能在知情后还容忍亲生儿子身世不明。考虑到收养手续的准备时间,教授了解真相的时间应该是瓦根第死前不久,当时瓦根第从南方回来,正追着尼斯献殷勤。他当时把这些表现解读为猥亵的含义,而教授却敏锐地猜出了更多内容。

    “我说,尼斯真的只是养子,而不是教授的亲生儿子”夏尔嘀咕,“我还以为教授最爱的是陈鸥呢。”

    但凡对这个家庭日常相处有些了解的人,都不会接受律师关于养子继承权的解释。研究所股权结构为教授持股,陈鸥持股25,其余5由一些信托公司持有。按照教授遗嘱,研究所最大股东变成了持股的尼斯,两倍于陈鸥持股。

    在一个机构,第一大股东和第二大股东的区别,不仅仅是持股比例的多寡,还有话语权的轻重。现在尼斯自然唯陈鸥是从,但他日后结婚、生子,股份会一点点分散。即使是在结婚之前,只要尼斯对研究所有稍微不同于陈鸥的意见,就会让陈鸥十分尴尬。教授怎么会容忍陈鸥落到这种境地

    当然,陈鸥可以拒绝签字。按照研究所章程,他不签字,尼斯就只有分红权,没有投票权。但他又怎么会为难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

    律师尴尬地看着遗嘱,猛然,他眼睛一亮,“这里有教授亲笔写下的一句话,他早已预料到上述决定会带来疑虑。”

    “以扫失去了长子继承权,但以撒宠爱的是以扫而非雅各。”陈鸥机械地随着律师背诵教授的临终遗言。

    第五十九章 第章

    遗嘱宣读完毕,律师留下了股份继承与赠予协议,和公证人离开了。

    陈鸥现在是唯一有投票权的股东,没有他的签字,其他股份持有者只能享受分红。但分红也是研究所股东会投票决策事项。换句话说,如果陈鸥决定把每年收益全部投入研究所再运营,那么其他股东除了账面上越来越庞大的个人资产数字,实际什么都拿不到。

    陈鸥首先签署了尼斯的股份继承协议。这样,他亲手授予了尼斯在他之上的地位。

    夏尔对尼斯投以妒忌的目光,说“我知道会目睹一位年轻首富在这个家中诞生,但没想到会如此年轻。”

    马丁赞许地点着头。股份毕竟是教授自己的,陈鸥和尼斯的感情又是有目共睹。陈鸥没有异议,释去疑虑的他们就只余为尼斯高兴了。至于为何教授会让尼斯越过陈鸥,谁也猜不透,只能把它归结为教授的古怪脾气。

    夏尔悄悄对马丁说“看到教授这么对陈鸥,我对父亲剥夺我的继承权突然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接着轮到签署夏尔的股份赠予协议。陈鸥放下了笔。

    “我不同意。”他简单地说。

    “什么”夏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听见我说你邋遢得像个鬼了”

    “除非夏尔任研究所ceo,代表我个人行使股东权利,以及负责研究所全部日常经营事务。”陈鸥说,他想通了教授为什么要慷慨赠予夏尔股份,除了感谢他担任自己亲生儿子家庭教师、陪他健康成长之外的其他用意。

    先前雇佣的那位ceo实在不得力,而且在他深陷官司时已辞职离开,这些日子一直是夏尔帮忙处理研究所事务。研究所不需要一位顶尖的企业领袖,只需要一个值得信赖的伙伴,让陈鸥为首的科研团队不至于总因经费分神。教授为他选择了夏尔。他相信教授的判断。

    “你不能这样对我”夏尔大声说,“管一个基金会是一回事,但当日理万机的ceo是另一回事我已经是亿万富翁了,从没见哪个亿万富翁不去享受生活却为别人打工”

    “我不签字,你的亿万富翁就是纸上泡影。”陈鸥推开教授书房的门走了进去,“想通了来找我,我随时可以签字。”

    夏尔下意识地拉住尼斯要他求情,却见他目光蕴满笑意。

    “人类的忘恩负义真是太令人痛心了,”夏尔指责尼斯,“亏我小时候对你那么好”

    “陈鸥终于恢复了点精神,我一直担心他因为教授去世患上抑郁症。”尼斯紧紧拥抱了一下夏尔,“多亏有你,我爱你。”

    “人类的忘恩负义真是令人痛心”

    只是愣了一下,夏尔就气急败坏地对着尼斯向楼上走去的身影大喊。

    如果尼斯是因为宣读遗嘱当天陈鸥的正常表现而开心,那么他的欢乐注定转瞬即逝。

    现在枫林大道七号只剩下了尼斯和陈鸥。马丁被尼斯劝回了自己的家,尼斯向他保证,只要陈鸥好转,或者自己必须返回军队时,就会请他回来。

    “我们失去了共同的亲人,”尼斯解释,“请让我一个人陪着他,这对陈鸥恢复有好处。”

    他高估了自己。陈鸥根本不给他陪伴的机会。

    陈鸥越来越沉默,极少离开房间,大部分时间拒绝打开房门。尼斯不得不把三餐和水给他放在房门口,但餐盘里的剩余食物日渐增多。尼斯无计可施。

    幸好,每天陈鸥会下楼到教授书房消磨一两个小时,尼斯就趁着这段时间进入他的房间,给他更换床单,清理垃圾,开窗通风,以及最重要的事搜索各个角落,检查他是否藏匿了安眠药片。

    一天,尼斯在他卧室露台放了一盆他最爱的天竺葵。回到卧室的陈鸥立即发现了,把尼斯叫了进来。

    “红色”陈鸥指着天竺葵的花瓣问,这时距离教授去世已有两个月,而陈鸥的卧室依旧布置得像葬礼现场,光秃秃的毫无装饰,只余黑白二色。

    尼斯什么都说不出来,看着陈鸥把天竺葵隔空抛进楼下花园的垃圾箱里。从这天起,陈鸥不再和他说话。

    教授去世满三月时,回到枫林大道七号的马丁发飙了。

    “这房子现在是我的”他踢开陈鸥的房门,双手抱胸。坐在窗边写字的陈鸥抬起头来,看着怒气冲冲的马丁。

    “需要我交房租吗”他问,眼神毫无波澜。

    马丁被他的态度刺痛了“不必交房租,但你明天就得搬走。”他愤怒地说,“因为我要把这房子卖掉”

    三个月以来,这是唯一一件让陈鸥震动的消息,之前连被剥夺继承权都没有这次反应大。他惊愕地看着马丁,想弄清楚对方是不是和他开玩笑。

    “你要卖掉教授的房子”他轻声问,放下了手里的笔,“准备卖给谁卖多少我出双倍价钱。”

    “三倍、五倍也不卖给你,十倍也不卖给你,尊敬的陈教授。”马丁嗤声道,“别以为你年轻有钱就可以任性。有人比你更年轻,更有钱,更讨人喜欢,可人家一直规规矩矩,做着自己该做的事。”

    陈鸥发楞地看着马丁,似乎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他木讷的样子让马丁一下子泄了气。

    “研究所建议你立刻做出阿波赫柏的兄弟产品,专门用于性障碍治疗;所有项目负责人都申请增加经费;所有合作工厂都来争取生产阿波赫柏;瓦根第的一位远亲提出诉讼,要求就教授枪杀瓦根第一事获得民事赔偿。夏尔忙昏了头但你看看你自己,”马丁吸着鼻子,“教授要是看到你这样子得多难过。当年他为了让你振作,直接把你最喜欢的大衣送了人。要是脱离伤心的环境才能让你恢复,他会说,马丁,你早该卖掉房子”他哭得像个小孩子,话都说不完整。

    陈鸥把笔放回到笔筒里,目送他下楼。马丁到院子里发动汽车。这部车六年前就该换掉了,但研究所经费一直十分紧张,马丁拒绝了换车的提议。

    阳光在汽车车牌上反射出一道耀眼的光芒。阳光,几千年前照在骷髅地上,目睹基督受难;几个月前照在教授身上,看他平静咽下最后一口气。尽管目睹了如此大的悲伤,太阳依旧一天天升起,一天天照在每个普通人身上,正如他和教授一直孜孜追求的基因科学之秘,惠及全体人类。

    黄昏时分,他从卧室出来,走进教授书房。

    站在地板中央,他缓缓转动身体,望着四周书架以及墙上的油画,想象一件件家具被搬走、一本本书打包装箱、一幅幅画从墙上摘下来的情景,觉得自己的血肉正随着枯萎坍亡。

    尼斯悄悄走了进来。

    “马丁太激动了。我说服马丁,买下了整座房子以及这里的一切,付出了1的研究所股权。您不必担心。”

    陈鸥知道自己应该做出表示,既为这件事,也为这些天以来尼斯对自己的照顾。但过于巨大的痛苦让他的自我保护机能阻隔了对外界的反应,不管是同情,劝慰,还是关怀,他都无法给予及时回应。他就像一个溺水将毙的人,隔水看着岸上的急切面孔。他们的声音,情感,对他不再有任何意义。

    他的双腿双手已被绑住,失去了自救的能力,正在慢慢沉向水底。

    最后陈鸥只是点点头,示意知道了,便转过头去,看着教授留给他的百合花形书桌。

    尼斯没有离开,反而跟了上来,紧紧贴在他身边。陈鸥不由自主有些烦躁,迈远了两步。

    即使尼斯发现了陈鸥的疏离,他也没有表示出来。他看着书桌。

    “您打开看过了”他问。

    “抽屉”陈鸥问,“没有任何东西。”

    “暗格。”尼斯平淡地说,“有一次教授给我演示过怎么打开暗格。”

    陈鸥从没听教授说起过暗格的事。他狐疑地看了一眼尼斯,按他说的做了。果然,书桌咔的一声轻响,抽屉背后出现了一个长方形的洞,一本电子日记躺在里面。

    这是最新型号产品,可以很容易地把语音输入转化为文字储存,也可以随时插入虚拟3d视频及图像。陈鸥把它与桌上的投影设备连接起来,设备充电完成后,房间中央出现了一个全息投影人像。

    陈鸥不禁向前走了几步,伸出手指,轻轻触碰空气中的教授人像。

    “陈鸥,”坐在轮椅中的教授笑着说,“既然你看到这里,说明我已经走了。”他把掌心坚定地向下压一压,像是拒绝和陈鸥就这一点争辩,“我知道,以你不亚于我的聪明才智,你会感到越来越多的迷惑。在一本好的推理小说中,作者不能向读者隐瞒太多线索。做人如写书,为了保持品味,我决定把一切毫无保留地告诉你。”

    “为了保持品味”陈鸥像是和教授对话,“而不是自觉有告知义务您对戏剧性的低劣口味简直无可救药”

    尼斯沉默地看着走进教授全息图像里的陈鸥。从他的角度看过去,两人似乎是在拥抱。

    “但是,”教授话题一转,“鉴于你很可能发出的嘲笑,我忽然又不准备拱手送上全部答案了,自作聪明的先生。”他嘴角轻轻翘了起来,“我为接下来的内容设了一个密码,一个与神话宗教有关的单词。除非你正确输入这个单词,否则绝对无法进入下面部分。我猜,以你的骄傲和自负,是不会去找计算机高手帮忙的,对不对”

    陈鸥发出一声轻笑,这是尼斯三个月以来听到他第一次笑,但比恸哭更让他难以忍受。

    第六十章 第章

    陈鸥收起电子日记,摸了摸书桌暗格,发现再没有其他东西才不甘心地站起来。

    “教授可真会出题。”他嗤之以鼻道,“神话宗教有关的单词我就想不起来他哪句话不引用什么典故。”

    他尽量平静地说话,假装鼻头没有发酸。奇怪的是,这次抑制流泪的努力不像以往那么困难了。

    尼斯没有答话。陈鸥转过头看着他,吃了一惊。

    过去的三个月,尼斯一直尽心竭力地照顾着他,但悲伤蒙蔽了他的双眼和心灵。除了哀悼自己的损失,他看不见其他。教授再次出现,再次开口说话,尽管只是一个全息图像,也让他短暂找回了从前生活的感觉。心灵迷雾被驱散了部分,理智回来了少许,于是他睁开双目,三个月以来第一次看清了他深爱的孩子。

    尼斯满眼血丝,嘴唇干裂,下巴全是乱糟糟的胡茬,头发长到了不体面的长度,粘成一绺绺耷落在肩膀上。从他身上的气味判断,他至少一周没有洗过澡了。

    出于习惯和本能,陈鸥就要开口训斥他,然而他从墙上挂镜里看到了自己嘴唇青白,面颊浮肿,目光呆滞,脚步蹒跚,活像一个吸毒上瘾的中年流浪汉。

    在这一刻,陈鸥才终于认识到,遭受损失的不仅仅是自己,尼斯也失去了世上为数不多的亲人之一。而且,即使到了这一刻,尼斯仍不知道教授就是他的生父。

    他揽住尼斯的肩膀,这一次是真心诚意道歉了。

    “对不起。”

    尼斯垂下双目,没有拒绝他的道歉。

    他们坐进客厅沙发,陈鸥决定好好和尼斯谈一谈。

    “你的假期还有多久”

    “王容说我积攒了很多假期,可以尽情使用。”坐在陈鸥身边的尼斯姿势僵硬,看着自己的脚尖,坚决拒绝和陈鸥四目相对。

    陈鸥深深叹了一口气。他对尼斯的怒气正是由此而来。教授是个倔强的人,但自从知道自己命不长久,就一直盼望能再见尼斯一面。当时他还不知道尼斯是教授的亲子。如果知道,他会放下一切把尼斯从军队揪回来。

    陈鸥清楚尼斯那点说不出口的小心思,不介意多给尼斯一些距离和时间来想通。但他听之任之的结果是教授直到临终前才在法庭匆匆见了尼斯一面,甚至没来得及和他说一句话。

    不过,事情过去了,没必要继续责怪尼斯,何况他其实才是损失最大的那个人。

    “我觉得,”陈鸥小心斟酌词句,“你没必要再陪着我了,虽然我仍然对你的职业选择有意见。你现在身家颇丰,可以选择更喜欢的工作,或者不工作。我相信军队不会让国内首富再亲身涉险。王容是个很好的导师,你可以征询他的意见。”

    “我想时候也到了。”尼斯终于抬起头来,和他视线相接,目光毫无光彩和焦点,像是一个失明的人刚被告知患了癌症,“您既然已经拿到教授的日记,那么我陪在您身边的意义也就不大了。教授的谜语不会好解,在揭开谜底之前,您不会让自己出事。”

    陈鸥眨着双眼,怀疑三个月以来沉湎悲伤对自己头脑造成了不可逆转的损伤尼斯这番话他一个字都没听懂。

    幸好,尼斯又说话了,避免了两人之间出现无话可说的尴尬局面。

    “还有什么是我能为您做的么”他问,表情十分接近听天由命,让陈鸥不禁把一只手放在他肩膀上。

    “开心点。你有钱,年轻,长得又好,所有人都会像拥戴太阳一样捧你爱你。”他说,“去交新朋友,逛酒吧,买限量版跑车。除了滥交和吸毒,随便你怎么败家。你父亲留给你花不完的钱是为了让你享受生活,不是让你陪一个无趣的中年”

    他本来想借此机会挑破两人之间心照不宣小秘密的努力落空了,尼斯脸上出现了深深的不可置信。

    “父亲”他问,双目牢牢盯着陈鸥不放。

    陈鸥无法抑制自己的同情,这一刻他几乎埋怨起硬心肠的教授了这个秘密不该由他来揭破,这对尼斯太过残忍。

    他试图握住尼斯的手,但被尼斯甩开了。

    “父亲”他又问道,脸白得像鬼一样。

    “教授生前有位爱人,两人无法在一起。他设法用两人的基因人工孕育一个孩子。但瓦根第偷走了教授的努力我想是偷走了人工胚胎。”陈鸥尽量说得简单些,没有说出海豚基因的事,但即使这样尼斯看上去也快要崩溃了。

    痛苦的尽头是什么三个月以来,陈鸥的痛苦几乎让他窒息,但和现在尼斯的反应相比,他体味到的一切似乎太肤浅,也太短暂了。

    尼斯的表情无法形容。他看起来不是正被告知身世,而是被摧毁信仰。得而复失,被遗弃,被欺骗,被背叛痛苦带来愤怒,悲哀以致绝望。

    “把你带回来之后,我们将你的基因在数据库做了比对,想找到你的生身父母,但失败了。当年教授为了保护隐私,没有把我俩的基因样本上传到数据库。所以我们从未想过,你竟然是教授的孩子。”

    “您一直都知道”这几个字尼斯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说出来的,他脸色可怕极了。陈鸥不能责备他言辞中的强烈指斥之意。而且他也有种奇怪的负疚感,像是自己辜负了尼斯。

    “教授临终前才告诉我。这些日子,我一直没有找到机会说。”陈鸥把尼斯半搀半抱地扶起来,“现在我们不讨论这件事,我带你去休息。”

    尼斯没有挣扎,顺从得好像小孩子。从客厅沙发到尼斯的房间只有几步路,陈鸥忍不住看了他好几次,以为他受打击不过昏厥过去。然而尼斯一直睁着眼睛,双目甚至毫无泪水。

    推开尼斯房间的门,陈鸥愣住了。

    床铺整齐,窗户紧闭,中央空调系统的出风口被关了,一股潮湿的霉气在鼻端挥之不去。这绝不是一间近期住过人的房间。

    “这些日子你都住在哪儿”陈鸥质问,心底慢慢升起一股凉气。他的孩子五年未见,回家后自己竟把他忽视得这么彻底。

    “客厅沙发”陈鸥又问。家里没其他房间了,尼斯不可能住进教授的卧室或书房。接着他突然明白了。尼斯外表如此糟糕,却对他的起居饮食体贴入微,只能说明一件事。

    “你一直睡在我房间门口的地板上”他无法置信地问,“怕我自杀”

    尼斯慢慢抬起双眼。

    “明天我就会搬出去。”他答非所问地说。

    陈鸥没有回答,将他带到自己房间,把他按倒在床上。

    “睡吧,今晚由我来守着你。”陈鸥坐在床边。听说身世后,尼斯一直在颤抖。人在精神受到极大刺激时,肉体会做出相应反应,陈鸥非常了解。不理解的是为什么尼斯竟然如此抗拒教授是自己生父他看起来就像听说自己父亲是个卑鄙无耻的混蛋,而自己是由强'暴而生的孽种。

    时间慢慢流逝。正当陈鸥觉得尼斯逐渐平静下来的时候,尼斯开口了。

    “那天我看见您吻了教授,在嘴唇上。”尼斯声音还在颤抖,但几乎已经恢复了平静,“这是儿子对父亲的礼节,抑或生者对亡者的告别我可否也像这样吻您一次”

    他得到的回答是“嗒”的一声,灯熄灭了。房间陷入了黑暗。

    听着陈鸥离开的脚步声,尼斯慢慢在床上蜷成一团,就像肉体再也抗拒不住精神的痛楚。

    第二天早上,来叫尼斯用早餐的陈鸥发现床上空空如也。

    “二十岁出头的首富,没有长辈约束,谁会在家过夜按照八卦周刊的描述,这类人普遍每天中午在不同床上醒来,身边围着三四个赤身裸体的小明星,有男有女。”来用早餐的夏尔评论说,“像你一步都离不了教授才是奇葩。”

    尽管前一天晚上陈鸥自己也向尼斯建议去享受生活,但听到夏尔说得如此理所当然,他仍然感到了强烈的不快。而且,让他更加心惊肉跳的是,不快主要源于妒忌。是妒忌尼斯的年轻幸运,还是其他他不敢细想。

    陈鸥把盐递给夏尔,警告说“别得罪你的老板。”这时夏尔已经认命地当上了研究所的ceo,不过他干得很顺利,获得了研究所所有人的欢心。几个项目组负责人更是把他疼得如珠如宝。

    “我只会花钱。”夏尔向陈鸥坦白道,“他们来跟我说研究计划、进度、细节、方向调整,我全听不懂。好在我们有的是钱,每当我听不懂时,我就假装沉思一会儿,然后说,嗯,很好,但这样一来经费很可能不够,我们增加为原先的两倍。”

    夏尔大笑起来。陈鸥也淡淡笑了,想起以往经费捉襟见肘的日子,有些感慨。

    “还有执业律师团队、会计师团队、咨询公司顾问团随时待命。他们不会为你赚钱,但会拼老命保证你的钱不被政府或是其他组织白白拿走。有这些人在,研究所稳如泰山。”夏尔叹了口气,仰躺在椅子上,“我终于不用吃烤糊的番茄了,尼斯做饭的手艺毫无长进。”

    三个月以来陈鸥从未吃过烤糊的番茄,但他聪明地决定不对夏尔提起这件事。

    “说起来,你是怎么想通的”夏尔问,“我昨天接到了马丁的电话,听起来似乎你再过三个月才能恢复。”

    “尼斯该回去了,总不能让他一直为我担心。”陈鸥说,递给夏尔一杯咖啡。

    夏尔奇怪地问“回去他在本地有任务,完成后才能走,他没跟你说吗”

    陈鸥愣了一下,他根本没给尼斯说话的机会。

    “说起来,杰西卡好像生了个男孩。”夏尔自顾自说着,不管陈鸥的脸色明显变得难看,“詹姆斯老来得子,疼那孩子疼得要命。马埃尔坐不住了,最近联系董事,上蹿下跳,想敦促詹姆斯先分给他一部分股份。他要是知道尼斯身家有多少,得气疯了。他父亲想了半辈子的东西都没有得到,尼斯不费分文就拿到了。”

    陈鸥站起来,脸色很难看。

    这天晚上,尼斯没有回来。陈鸥翻了翻他的个人物品,发现除了通讯器其他都在,行李箱也好端端地放在原地。他想不出尼斯能去哪里。他甚至不知道尼斯还有什么保持联络的朋友。

    在房间里踱了几圈之后,陈鸥终于给王容打了电话。

    得知尼斯离家出走,王容没有像陈鸥一样焦急,满不在乎地说“尼斯很出色,很职业,放心吧。”

    但陈鸥没法安心。前一天晚上尼斯的表现太反常了,远非一名职业军人的水准。幸好王容又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说了他的父亲是谁,他一时难以接受”陈鸥刚开了个头,王容笑了起来,讥刺道“哦,您终于决定认回儿子了我还以为以知识分子的清高与虚伪,您会一直自欺欺人下去。”

    “什么不不,我只是养大了他”陈鸥刚要告诉王容尼斯的生父另有其人,王容笑道“您知道,那么重要的特工培养计划,我不可能让一个身世不明的人加入。不是只有基因科学家会取基因样本。自从见到您第一面我就怀疑了,尊敬的陈教授。”

    陈鸥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呆呆听着王容在电话里愉快地喋喋不休。理智在怒吼“他一定是弄混了”但潜意识质疑道“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

    他像游魂般走进厨房,取了尼斯常用的杯子,又从他行李箱里拿了几件贴身衣物。对于实验室的精密仪器,这些残存的基因样本已经足够分析了。这时,他视线出现了模糊,望向哪里都是一片红雾。

    这种状态再开车出去无异于自杀或是故意杀人,他不得不给夏尔打了电话,让他来接自己去研究所。

    夏尔再见到他的时候大吃一惊“我才和你分开几个小时,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惨相”

    陈鸥无心说话,挥了挥手,他急于回到研究所。

    三次,同样的实验做了三次,三次都证明尼斯与他的基因具有高度相似性,可以认定存在亲子关系。但这不可能。尼斯与教授的基因比对是他亲自做的,他不可能在这么基础的实验上犯错。

    也许是他弄错了基因样本从杯子、衣物上获得的基因根本就是自己的而不是尼斯的毕竟他经常和尼斯混用个人物品。陈鸥站起身,快步走向自己的计算机。尼斯与教授的基因比对结果还存在里面。他可以直接加入自己的基因样本,再做一次对照。

    第四次的结果和前三次一致,尼斯与他存在亲子关系。

    蓦地,陈鸥眼睛一亮,就像茫茫黑夜漫游的旅人看到了一点火星。也许自己与教授也有血缘关系毕竟教授是那么地宠爱他,这样才能解释尼斯与自己基因的相似性。

    第五次比对,假设不成立。他与教授毫无血缘关系。

    他翻来覆去地看着手中的分析报告。尼斯与教授存在亲子关系,尼斯与自己存在亲子关系,自己与教授毫无血缘关系。

    这一切怎么可能

    但实验每一步都没有问题,实验结果不容置疑。

    这时,他想起了教授临终时的话。

    “我曾用生命爱一个人,但无法在一起。爱与绝望使我发疯。我偷出了挚爱的基因,与我的融合在一起,准备人工孕育我们的孩子。”

    天哪。

    在拨通给王容的电话时,他的手几乎拿不住通讯器。

    “告诉我,”陈鸥结结巴巴地说,完全语无伦次,“尼斯知道吗”

    他问得没头没脑,不过对王容足够了。

    “五年前我就告诉了他,否则为什么他五年都不回家”王容怜悯地说,“如果是您主动,我一定早就报警了。但既然是小朋友一厢情愿,我觉得不用大惊小怪。冲动过后,自然伦理和内心道德注定要占据上风。”

    陈鸥摔了电话。

    “那天我看见您吻了教授,在嘴唇上。这是儿子对父亲的礼节,抑或生者对亡者的告别我可否也像这样吻您一次”

    以他对尼斯的了解,他今生再也不可能见到尼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应该在标题注明父子c的,但因为是带一点悬疑的故事,注明后会大大失去悬疑效果,我觉得这样会影响阅读体验,所以没有注明。如果有姑娘看到这里被雷到,实在对不起,这不是我的本意。

    第六十一章 第章

    一年后。

    “自由海洋”号是世界最大的游轮之一,船上主体建筑大约十层楼高,足能容纳近三千名游客。船身漆成白色,在蓝天与碧波之间如天鹅羽毛般轻盈美丽。

    装饰着彩旗及贝壳鱼骨雕塑的专用码头上,乐队奏着轻音乐。提着行李的游客们鱼贯上船,开始了七天六夜的豪华游轮假日。这艘游轮将航行于北海,在沿途港口城市停靠四次,以方便游客日间观光。

    突然,入口出现了小小骚动。穿着笔挺白色西装的游轮迎宾经理快步赶了过去。队伍前列,一个穿着红色斜肩连衣裙的女子踮脚张望了一下,对同伴说“好像是来了什么大人物。”

    同伴不失时机地恭维说“在我眼里,没有比莉莉小姐更大牌的人物了。”

    他们说话声音大了些,附近几名游客注意地看了女子两眼,顿时发出惊叫“莉莉约翰逊小姐”

    被称为莉莉约翰逊的女子矜持地笑了。她的一部民谣专辑刚刚达到金唱片销量,这次应一位倾慕者邀请同来度假。她大方地答应了几位游客的合影要求,忍不住又向入口张望了一次。

    一名旅客道“听说是一位中年科学家。”

    再著名的科学家也不在莉莉小姐所谓大人物的名单上,她顿时没了兴趣。在她身后,一位黑袍牧师向一名明显是家庭主妇的中年妇女道“一想起你惜别时所流的眼泪,我就急切地想要见你;见到你,我就会满心快乐。 ”

    长时间排队和正午的阳光让中年妇女十分疲倦,打着哈欠敷衍道“真好,这用在亲人送别正合适。”

    牧师身上广藿香和皮革的混合气味让周围几位游客站远了一些。莉莉小姐厌恶地转过头,远远见到一名穿着风衣的男子正在迎宾经理陪同下进入游轮。他两鬓出现了星星点点的斑白,戴着硕大的墨镜,拄着智能拐杖,身旁跟着一名护士和一位年轻男子。莉莉小姐心想,这就是那位著名科学家了,长得倒还不错。不过他身边的年轻男子对他殷勤备至,瞎子都嗅得出他们是什么关系。她扫兴地回到自己男伴身边,亲热地又挽起了男伴的手。

    陈鸥觉得浑身不自在,不仅因为眼前一片漆黑,只能听从蓝牙耳机传来的智能拐杖指示,更重要的是他意识到自己与毫无用处原来仅是一双眼睛的距离。

    他刚刚做完黄斑变性眼病手术。这是基因遗传病,医学界从前毫无办法,近些年才研究出眼部微创手术的治疗手段。一年前,陈鸥在急怒攻心下视力出了问题,听从医生建议预约了这项手术,不过他没想到从预约检查到完成手术需要一年这么久。

    眼部手术术后起码一个月内完全不能接触阳光。温斯位于亚热带,一年四季阳光强烈,不利于术后恢复。主刀医生建议他到北欧等纬度较高、日照偏弱的地区散心。因此陈鸥决定做一次北海游轮之旅。

打赏
回详情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目录( 49
APP
手机阅读
扫码在手机端阅读
下载APP随时随地看
夜间
日间
设置
设置
阅读背景
正文字体
雅黑
宋体
楷书
字体大小
16
月票
打赏
已收藏
收藏
顶部
该章节是收费章节,需购买后方可阅读
我的账户:0金币
购买本章
免费
0金币
立即开通VIP免费看>
立即购买>
用礼物支持大大
  • 爱心猫粮
    1金币
  • 南瓜喵
    10金币
  • 喵喵玩具
    50金币
  • 喵喵毛线
    88金币
  • 喵喵项圈
    100金币
  • 喵喵手纸
    200金币
  • 喵喵跑车
    520金币
  • 喵喵别墅
    1314金币
投月票
  • 月票x1
  • 月票x2
  • 月票x3
  • 月票x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