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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真的为你哭了 第14节

作者:眉如黛 字数:8674 更新:2021-12-20 05:19:02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陌醒来的时候,身上已经做了简单的处理,伤痕累累的手被绷带层层包扎著,一副!新的手铐将他的手反铐在背後。面前是男人宽大的胡桃木办公桌,他坐在桌子对面的椅子上。男人说“现在後悔还来得及。”

    苏陌大笑起来。

    那人手一扬,一支钢笔就狠狠打在苏陌的眉心。

    房间里寂静如死,钢笔滚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不知道僵持了多久,老板椅转动了一下,男人伸手按铃,律师急匆匆地从门外走了进来,在男人耳边询问几句後,将一沓文件递到他眼前,低声道“苏先生,签了文件,你就可以离开。”他见苏陌不动,於是又问了一声“苏先生?”

    苏陌低声说“手。”

    那律师恍然,急忙从口袋中找到钥匙,解开扣在椅背上的手铐,又在桌底下找到掉落的钢笔,递到他手里。苏陌用左手翻了一会,轻声道“苏逸?我以为会是姐姐继承。”

    律师答“苏逸先生是私生子,一周前已经相认了。”苏陌沈默了一会,接过钢笔,用牙齿拧开笔帽,签上名字,然後松开已经染红绷带的右手,钢笔掉落在地上。

    墨汁一点点浸染在奢华的地毯上。律师恍若未见,将文件装进公事包,说“苏先生请跟我来,老先生吩咐您先去洗个澡,准备一下辞职发布会。”

    他拍了一下手,两个人快步走过来扶起苏陌。苏陌放松自己被他们扶著走了几步,突然回过头来,死死看著那个男人,眼角的睥睨如出一辙,说了一句“你,教会我许多东西,我还是谢谢你。”

    男人的背影顿了一下,在身後拖了一道长长的影子,男人说“你不会再有别的父亲,而我还会有别的儿子,苏氏也会有它新的继承人。”

    苏陌轻笑著转过头去,说“我深感遗憾。”

    苏陌笑著,任他们把自己架出门外,那个男人突然说“他没有死。”

    苏陌的脚步一僵,回头又看了那男人一眼,但几个手下硬架著他向前走去。这栋大宅里楼梯特别的长,他小时候就常在这里迷路,经常躲在哪个角落哭鼻子,直到──那个模糊了面容的母亲一次一次地找到他,最後做了很多可笑的小牌子,挂在每一个转角和扶梯上。他走过那些牌子,过了十多年有些褪色的小牌子依旧可笑的挂在每个金丝绒布包裹的扶梯上,它们摇晃而发黄,一些上面写著浴室要往这边走哦。另一些写著吃饭要走这边哦。

    他终於不再迷路,不再寻觅方向。

    那个女人的温柔在大宅里无处不在,哪怕是今天的他,终於可以不再靠这些可笑的牌子艰难前行,不用再辛苦辨认别人画给他的方向,可以自己选择要走的路。却突然感到一些寂寞。

    妈妈。我走了。苏陌的手指抚摸过一个牌子,牌子晃动了几下,转了一面,露出背後有些褪色的蜡笔画的太阳公公和彩虹,愣了一下,手指犹有余温。

    等到第二天,苏陌整顿好仪表走出来的时候,顺利领回了他的没收多时的手机,随手拨了一个号码,却无论如何也拨不通,愣了一下,去拨冯洛的,也是漫长的占线。心里犹豫了一会,还是坐上了通往招待会现场的汽车。

    苏陌看著人群涌动微微苦笑,往前走的时候,有人替他挡开道路,他自己伸手遮住镁光灯刺眼的光芒,拨开话筒,人潮很挤,走得很慢,拥拥攘攘,步履难行。无论多嘈杂的问话声此刻听来似乎都经过了一场彻底的消音,他甚至有心情去感受大风飒然吹过,掀起衣角,叹一声千里快哉风。

    来到台前,站在台上,他面对镜头,苏陌默默地接受提问。他们问了很多,具体而微,大略的东西都记不得了,他对公司运行的状况不再了解,只是打著官方推诿的词藻请他们拭目以待。

    他们後来问他“为什麽要走?”

    苏陌想起了他父亲跟他说的,终於有些回过神似的,微微倾身向前,对著不远外台下无数镜头话筒,说道“我记得我父亲跟我说过,他还有别的儿子,苏氏也会有更好的领导者,带领它走向更辉煌的未来。可对我来说,值得我为他难过哭泣的人,只有一个。对值得我难过的人来说,苏陌也只有一个。我曾经顶了很多了不起的帽子,可在他眼里,他只看到一个坏脾气的男人。”

    苏陌说了这句话後,似乎微微有些怅然,台下沈默一刻後,有人站起来问他“这是你的选择,那麽在问题的最後,能不能请苏先生在此刻,对电视机前面临选择或者已经选择了的人,说一些什麽话呢?”

    苏陌默默地看了看那个像水晶一样漂亮的年轻女记者,嘴角泛起一抹模糊的微笑。他想了一会,然後有些认真地握住话筒,视线环顾了一圈,电视机前也许会为了这个帅气俊美的男人放大的面孔,和这样温柔而认真的一眼恍惚良久。

    苏陌想了想,最後轻声说道“我知道选择一些事情很难,告别一些事情很难。但是我从没有害怕过什麽,世界总会在你绝望的时候,告诉你还有一些事情值得珍惜和追求。纵使是我这个告别事业和奋斗的人来说,为了那些关心我们,和我们关心的人,我的事业还需努力,奋斗还在继续……希望还在,梦想仍未死去……”

    苏陌说完了这句,顿了顿,终於放下了话筒,会场在这一刻既然无声,苏陌得以顺利地走下讲台,路过女记者的时候,他轻声说了一句“看来你找到了他,祝贺你。”

    苏陌轻声说完,没有回头,安然闲适地向会场外走去,曾经属於他的红地毯在不远处完结。镁光灯在身後突然开始如狂风迅雷一样地闪烁起来,照得他身後一片温暖。

    他们都有别人了。

    而那个傻瓜喜欢哭著说

    ──我只有苏陌了。

    苏陌笑著挑高唇角,微微低下头去。

    第二十八章

    多处的擦伤和受损,一个月用强制xi,ng喂食和打营养针维持的身体,发布会後,又在床上躺了近一个星期,才有力气再次站起来。苏陌回到他住的小区的时候,冯洛正坐在石阶上等他,苏陌几步走过去,拉起他,问“地上冷,怎麽坐在这里?”

    冯洛笑了笑任他拉著,却不起来,他说“几个月前,伯父把他带走了,我只好坐在这里等著给你赔罪。”

    苏陌的手顿了一下,然後用力把冯洛拽起来,骂了一声“不要笑了,神神经经的。”冯洛呵呵地笑著被他拉起来,好一会才停下来,说“我不知道他被带到哪了,你真的不怪我?”

    苏陌被他弄得莫明其妙,看了他一会,然後推了一下他的头,骂了一句“神经病。”

    冯洛被苏陌推了之後笑得更加肆意,良久才停了下来,冯洛静静地看了一会苏陌,好一会才低低地问“你有没有把我当哥们儿?”

    苏陌愣了一会,才再次骂道“你今天发什麽疯?老子这辈子只有你一个哥们儿!”

    冯洛听了,又开始笑,笑了一会,然後小声跟苏陌说“苏陌,耳朵凑过来。”苏陌奇怪地看了他一会,然後微仰著头,把脸凑过去,冯洛对著苏陌的耳朵小声说“其实啊──”

    苏陌往後缩了一下,皱著眉头说“痒……”

    冯洛不满地招手说“过来,过来,配合一点。”苏陌只好再次凑过去,冯洛的头发微微擦过他的脸,冯洛放慢了调子,轻声说“我在他们车底下粘了一个计程发报器,就是我们大学常玩的那种啊──”

    苏陌愣了一下,才用力推了一下冯洛说“好小子啊你!”苏陌哈哈地笑著。

    冯洛被推离他的怀里,脸色白了一下,然後也跟著笑了出来,冯洛笑著继续说“我阻止不了伯父,不过他们似乎是直接把何授带离这里,大概想让你找不到他吧,车子往西走了310公里左右,我想你找张地图就能大概知道何授现在在哪个城市吧。”

    苏陌哈哈笑著说“干得好,够哥们儿,那我走了,回头见。”他一边这样笑著说著,一边转过身去,背对著冯洛挥了一下手。再见的意思往往是不要再见,他从没有打算对冯洛说这个字眼。

    唯一的哥们儿吗?

    他背後,冯洛笑著,继续在那个空了的屋子前坐了下来,那个为了三个人一起玩闹布置的屋子。很久以前,苏陌带著可笑的船型帽子在天花板上画黑色和红色的太阳和海浪,苏陌对著莫水水说“你别管戚慕商那个小子,老子画的难道不比他好?”

    冯洛当时捧著一桶油漆站在旁边,苏陌未干的油漆画笔淌著颜料滴在他的脸上,顺著脸滑落,黑色的思慕和红色的泪水,他向上看去,苏陌是他黑色和红色的天空。

    他永远不打算说,说他为什麽会随身带著,而不是扔掉这个,和苏陌一起在初中制作社研究出来的,登不上大雅之堂的计程器。

    他永远不打算说,说他是在怎样粗暴的打斗和推攘中跌倒尘埃中,才有机会把计程器粘在车底。

    他永远不打算告诉苏陌,他在那一个漆黑的晚上,转让了自己在冯家遗产中百分之二十的继承权,就为了让那个暴怒的男人大发慈悲,先给何授止血,并收回了直接弃尸野外的决定。

    他沈默地看著苏陌的背影,大理石台阶冰冷如水,再也没有人粗暴地把他拉起来。

    记忆中他还是那个十年前在篮球赛上扭伤了脚的别扭少年,被苏陌背在背上,shi漉漉的汗水贴著自己的汗水流在一起,走到校医室的漫长路上,一步一步踏上去,风呼啦啦地吹过,头顶一个荷包蛋一样可笑的残阳,燃红天幕,心事就突然变了。

    哪怕故事在沈默中圆满的谢场。

    愿意守候的人会一辈子沈默地守候。

    三百多公里外的城市里。

    一个背影消瘦的男人坐在路边的凳子上看著热腾腾的豆浆炉子发呆,须发皆白的老头问他“还要一碗吗?”

    男人摇了摇头,伸手去数自己口袋里的钱,几个月下来,从一毛到五毛的零票,已经有了厚厚一把。

    自被拿走了钱包从车上扔下来那天开始,不知道多久才可以攒够回家的路费。

    何授在这个偏远的城市路边的椅子上坐到第三天的时候,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坐到了他旁边。何授张了张嘴想说话,後来发现自己的嘴唇嘶哑得一句话都说不出,身上血迹什麽的沾满衣襟,散发出恶臭。

    老人笑著问“你要不要试试帮我做点事,我可以管你吃住哦。”

    何授听了这句话,踉跄著爬起来,嘶哑地挤出几个字,他问“有钱吗?”

    老人哈哈大笑“老头子可没什麽钱呢,我只是看著别人都在扩充生意,卖了几十年的豆浆,也想卖些别的,可老头子一个人管不过来,那些小年轻打工可不便宜啊。小兄弟你也要工资吗?”

    何授微微红了一下脸,但他想他的面孔大概早已脏得看不清了,於是他有些放心地说“我要攒钱,坐火车回家。”

    老人呵呵地笑著把他拉起来“这里没通火车哦,原本还有人肯载陌生人搭顺风车去别的地方,这几年也没人肯了,你要去的地方远吗?汽车费可贵了。”

    何授看到自己的手弄脏了老人的衣服,脸红得更加厉害,於是小心地问“那到c城大概要多少钱?”

    老人愣了一下,似乎也不好意思打击何授的积极xi,ng,只是呵呵笑著说“认真打工的话,也不久。”

    就算何授这几天只是在椅子上静静地坐著看著,也知道这个小城市并不繁华,零落的城市规划,连污染也没有蔓延到这里,晚上还能在天空看到不曾陨落的满天繁星,比以前更广袤的星空。

    只能凭著一条公路进出这里,何授想,难怪苏陌的爸爸要把自己扔到这个偏远的地方。他跟著老人往前走,无视周围稀少行人投来的侧目的眼光。老人花了钱,给何授买了一张澡堂的票,包了一个小格子间,他红著脸脏兮兮地走进去,把脏衣服脱了,用肥皂认认真真地洗了一遍,看到手臂上那条不长却很深的粉红色伤疤,愣了一下,然後继续用力地洗著身子。这段时间里,老人从他家里拿了几件发白却烫得很干净的衣服,从挡板的缝隙里递给何授。

    洗到15分锺的时候,热水突然停了,何授满头肥皂泡地吓了一跳,结果很快传来老人去续费的脚步声,於是何授继续心安地等热水。洗好了出来的时候,老人眯著眼睛拍何授的肩膀,笑著说“不错,不错,还很年轻啊。”

    何授不知道自己三十出头的人还能被叫做年轻,却只能呵呵地陪笑。跟著老人走到他下榻的地方,尘土飞扬,漆层剥落,明明是水泥塑成的坚固的楼梯,看著狭窄的梯面,旋转上升,一层一层,居然也让人生出一些摇摇欲坠的脆弱之感。过道上用於照明的摇曳的灯泡,只照出一片有限的昏黄。

    老人笑著说“楼梯窄,你小心千万不要摔倒了。”

    何授喃喃地说抱歉,只是觉得自己没用。

    进了那个门,居然有两间房,何授看到那房里的电话,突然疯了一样冲过去,老人疑惑地在後面喊“那个──那个停机了。”何授刚握起电话,然後疑惑地转过头来,一脸失望的模样。

    老人也不好意思地笑“这不,没人打给我……”老人顿了一下又说“可是这电视还是通的啊,你们这些年轻人喜欢电视的,我知道。”

    何授慢慢回过神来,只觉得更加不好意思,看著那个13寸的可怜的电视抱歉地笑了几声,然後拘谨地坐到沙发上。老人给何授盛了一碗豆浆,何授大口地喝了一会,终於怯怯地问了一句“老伯,我可以帮到你什麽?”

    何授似乎正问到老人的心坎上,老人立刻眉飞色舞的大声说“唉,说到这个,别人只知道他们年轻人有生意头脑,可是我啊──嘿嘿,我准备投资,对,就是投资,我已经买了一辆小车,这几天教会你这门手艺,你就可以去那些小学门口啊,摆著,那收入可不一般啊,我们二八分,不!我给你三七分……”

    何授愣了一会,才问了一句“您是叫我去烤香肠?”

    老人也愣了一下,他问“怎麽了?”

    何授赶紧摇头,眨了老半天眼睛才说“哦,哦,这样啊。不难的,说起来,我也经常下厨房的。”

    何授学烤香肠似乎并没有学多久,当他面容苍白地站在小车後面僵硬地笑著,那种笑容依然没把那些流著鼻涕口水的小东西吓走,何授被迫长时间处在这种nai香味的包围圈里,内向的xi,ng格使他无时无刻不想逃跑,可偏偏还要不停地忙著刷蜜汁、辣椒粉,努力地洒芝麻,翻著木串,收著几毛几毛的票子。

    後来何授在小车前看到一个很牛气的拿著手机玩的小学生,不由得两眼冒绿光,何授小声地问“小弟弟,我免费请你一根香肠,你把手机借我用一下好不好?”

    小孩冷眼看了他一会说“我妈说不能给别的人的,现在就是骗子多。”

    何授一脸尴尬地说“你看,我车子在这里,我推著车子走不远的。”

    小孩又看了他一会,然後把手机递给他,何授千恩万谢地把免费的香肠双手奉上,然後飞快地拨通了那个熟悉到不能再熟的号码。

    可把电话在耳边放了好久,那头却依然是关机时服务台的抱歉声。

    何授就那样烤了几个月的香肠,整天混在芝麻和炉火里,半天神不守舍,半天宁静致远,居然也练出一手绝活,同时转动十五六根香肠,烧得外焦内脆,招来一群小鼻涕虫和小口水怪。

    那老人一幅看好何授的模样,他跟别人说“知道什麽是投资眼光不?知道什麽叫远见不?知道什麽叫绩优股不?”他一边说一边乐呵呵地拍何授的肩膀,力气大得往往让何授龇牙咧嘴地求饶。

    等到何授手里的毛票差不多有五十块的时候,老人突然有一天乐呵呵地告诉何授,他已经把家里电话开通了。何授不是没有试过在别的电话亭花一块钱拨那个号码,事实上在那个借手机事件之後,他隔三差五的都要拨拨看看,可是也许苏陌还被他爸关著,一直都打不通。他渐渐就认识到,他要做的其实是攒钱回去,而不是傻傻的只懂期盼苏陌来接。

    可何授还是欣喜,至少不用再花那一块钱在路边的电话亭上,後来连续拨了几天,还是不断的占线。何授怕失望,这习惯也渐渐地停了。只是努力地练他烤香肠的手艺。有一次路边有卖盗版碟的,老人看了心花怒放,买了张碟,凭关系借到dvd机,对著小电视鼓捣,居然给他放出来了。何授省吃简用的好习惯经过这几个月的锻炼又给找回来了,不由得对老人劝道“一张碟五块钱,太贵了吧。”

    老人吹胡子瞪眼睛地说“你不知道这电影买票看要一百六呢,咱多划算,来来,人老心不老,也来娱乐娱乐。”

    何授没办法,只好陪著老人看。看了半个小时,老人就睡著了,就留何授一人心疼碟的钱,楞是坚持下来了,看到最後电影里面有句台词说“演戏的最高境界,是把自己的脸,变成面具。”

    何授心里一咯!,看著搬到屋里的小车等量代换出一个句子烤香肠的最高境界,是把自己的手,变成香肠。

    想到一半的时候,老人醒过来继续看,一边埋怨何授突然笑得淅沥哗啦吵死人,一边继续看电影,最後评价说“这电影不错。睡觉的时候剧情在那里,睡醒了还是在那里,可以接著看。”

    日子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著。

    第二十九章 大结局

    後来有一天那个拿手机的小孩又来买香肠,何授突然想到苏陌如果放出来了,不知道怎麽才能联系到他,不由得问了小孩一句“如果我手机不见了要怎麽办?”

    小孩瞪他一眼,说“机子要不回来,卡可以去补办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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