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他绝对不会放弃中国市场,不是因为林景禹自以为是的那些理由,而是因为这些生意、码头那些人的生计,是祁子嘉托付给他的!他当年答应过祁子嘉,一定用心经营,整合这些互相残杀、没日没夜火拼的势力,尽自己所能减少像他哥哥那样的悲剧。
可是一想到目前泰展的混乱局面,加贺就觉得胃部一阵痉挛……这些年他只顾眼前利益,只顾着捞钱,根本没能守约,才落得被林景禹翻身,有恃无恐的嘲笑他的地步!
先生,人出来了。
司机轻声提醒,加贺从懊恼中回过神,戴上眼镜,看着已经擦干头发的林景禹摇着轮椅从饭馆出来,坐上一辆商务车。
跟上去。
车子不过行驶了十来分钟,到了一家公立医院,林景禹下车,从大门进去。加贺让司机把车停在隐蔽的地方,派其他人跟进去。
这两人是加贺在休养期间,从日本调派过来的人手,是林景禹没见过的生面孔,会说中文,身手还过得去,也很听话。这样的助手不能说是得力,但也已经够用了,毕竟像林景禹那种全能的特助,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打开笔记型电脑,加贺原衫一边等一边处理日本发过来的公务,这一等,就等了一个下午。
林景禹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天已经暗了下来,加贺揉了揉僵硬的脖子,又一路跟回泰展集团。
已经是下班时间,员工往外走,老板往里走,顶层总经理办公室的灯亮了起来,看来短时间内也不会熄灭。
坐在车子里,从下往上看,五楼并不算太高,依稀能看到窗前坐着办公的人影……恍惚让加贺想起了,在日本时,他每次加班,都能在办公室内看到外面特助办公桌前一丝不苟的身影。
他不认为林景禹是个工作狂,这小子实在是一个懂得享受生活的人,再忙碌的工作也不能阻挡他去看电影、逛图书馆、听歌剧,一起去旅行的那段时间,明明只是些乡下地方,他也能玩得有滋有味,他是个能在乏味生活中发现精彩细节的人。
英俊、稳重、有幽默感……这样的男人,当然会受到女性的欢迎。
华灯初上,林景禹终于从办公大楼里出来,坐着商务车往开发区的方向行驶。加贺原衫差点以为他要去工地看看,结果路上拐向一片已经建好的住宅社区,应该是要回家了。
这里新建不久,入住率不算高,这个时候路上很安静,没什么车辆。
加贺吩咐司机别跟得太紧,小心被发现,心里却有些懊恼……他也不知道,完全可以安排属下人做的事情,自己为什么要耗费一天的时间亲自跟踪?
他明明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例如,他该去会一会泰展的那些股东,他总要搞清楚,这些人是不满林景禹空降使得自己的利益受损才搞出那么多事,还是铁了心要捞最后一笔,榨干泰展后金蝉脱壳。
正思量着,司机突然出声提醒先生,有点不对劲!
嗯?
加贺偏头,向车窗外看去,只见林景禹的商务车在进入街区的路口时被两辆小型面包车拦住,车门拉开,跳下来七、八个手持球棒的男人,不由分说对着商务车的车窗一阵敲打,很快车窗碎裂车门被撬开,林景禹和司机都被扯了下来。
那个司机看样子只是个普通职员,吓得瑟瑟发抖,有人随便给了他几下,就惨叫几声晕了过去。
林景禹还算镇定,可是被两个男人架着胳膊勉强站立,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一个高大的、满脸胡子的男人拎着他的衣领,一边骂着脏话,一边粗鲁的摇晃。
距离太远,加贺听不清那边在说什么,但看那些人的样子,并没有绑走林景禹的意思,而是在恐吓他。
既然是恐吓,难免皮肉受苦,果然接下来林景禹就被推倒,几个人对躺在地上的他又踢又踹。
司机从后照镜里看到加贺原衫铁青的面色,不由得咽了咽口水,紧张的问先生,要不要——
安静。
加贺摇下车窗,脊背挺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林景禹缩着身体抱着头,生受着那些毫无章法却暴力十足的拳脚,耳边似乎响起拳头落到皮肉上的砰砰声。
车子内的气压越来越低,加贺放在膝盖上的拳头越握越紧。
他才不会感到心痛或者担忧,就以这小子今天中午对他的挑衅,就该受些教训!但应该是由他来出手,用让林景禹吃了亏还叫不出苦来的手段,狠狠的羞辱回去,而不该是这样粗暴的一点技术也没有的方式!
这让他无法接受,一个屡次戏耍欺骗他、谈笑着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中的男人,居然这么狼狈的、毫无反抗能力的被一群混混围殴?!
他甚至有一种那些拳脚落在林景禹身上的同时,也一拳一拳打在他心窝的疼痛感……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几分钟后,有人招呼了一声,那些混混们又踹了瘫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林景禹几脚,陆陆续续的上车。
络腮胡上车前又拎起林景禹的衣领,轻佻的拍打着他的脸颊,威胁道瘸子,你最好识趣,不然下次,就没这么简单了!说完,朝着林景禹小腹狠狠捶了一拳,然后跳上车,像来时一样迅速的走了。
林景禹侧身躺在地上,半晌都没有动一下。
加贺依稀记得,林景禹是很怕冷的。虽然他从没说过,生活中却很注意添加衣服,只要一降温,就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与他正好相反,加贺是个不注意天气变化的人,于是,林景禹那些厚厚的大衣,最终总是披在他身上。
而现在,不知是不是因为腿脚不便不常外出的原因,林景禹只穿了一身西装,这样躺在积雪尚未融化的路面上,连坐在温暖车内的加贺,都替他感到一阵凉意侵入骨髓。
前几天受了风寒的膝盖关节,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好一阵子,林景禹的肩膀终于动了动,双手撑地,缓缓的坐了起来。他向后蹭着身体,不知是因为皮肉伤还是之前的腿伤,每动一寸都异常艰难,费了好大力气才挪到路灯旁,扶着路灯杆,试图一点一点的站起来,可是右腿一软,又向下滑去。
他的腿……一点力气也使不上吗?
加贺的眉毛不自觉的皱了起来,拳头也攥紧。
狠狠的跌坐在路面上后,林景禹不再乱动,只是背靠着墙,大口的喘息着。
路灯在他前方,背光下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的胸口在上下起起伏伏,好像呼吸是一件非常吃力的事情。
将车窗摇上,加贺原衫摘下因一冷一热而沾了雾气的镜片,仔仔细细的擦拭一番,再戴上,看到林景禹还是那么坐着,一手撑着地,一手扶着自己的右腿,头直直的看着前方,也不呼叫、也不求助。
他在想什么?无助、沮丧、懊恼?这应该是林景禹二十六年人生中异常难堪的一个时刻吧?
其实这是个骄傲的男人,随遇而安的表象下,是自信、清醒、坚定!此刻,被人用这样的方式教训却无法反抗,他的骄傲简直是被践踏进泥沼里。
这种时刻,出现在他面前,见证他的难堪与耻辱,是一定会被这小子加倍记恨的吧?!
我们……走……
加贺这样说着,手却搭在了车门把手上。
司机察言观色,不敢轻易开车,等着加贺的进一步动作。就在他的手开始向下使力,要打开车门的时候,一道车光照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