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贺用袖子擦了擦脸,撑着地勉强站起来,虽然已经狼狈至此,却也不想在林景禹面前失了身分,正要开口,却见林景禹身后有人挥着铁铲砸了下来。
喂,小心!身体先于意识做出反应,在伤害到达之前,加贺原衫做出了一件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的事情。
他居然用自己的身体,撞开了袭击林景禹的人,并挡在了他背后,尖锐的疼痛落在了肩膀上,通过神经中枢传达到脑子里,让加贺原衫一阵晕眩。
眼前人影晃动,却什么也看不清,耳边纷乱混杂,却什么也听不清,摇晃了几下,最终倒在了那个他曾经想方设法要杀死的男人怀里。
然而,久违的怀抱却没有接纳的意思,这个身躯瞬间僵硬了起来,有力的手臂扶住他的肩膀,却是微微的将他推开。
加贺原衫抬起头,嘲弄的笑了起来。林景禹啊林景禹……结束了蛰伏的岁月、拥有了遨游的资本后,你那虚假的温柔,果然不愿再装下去了!
也好,我为你挡去这一击,就当是还你当初在汽车爆炸时救我的情,我从你手里夺走的东西,也被你夺了回去,接下来便是纯粹的利益之争,胜者为王,谁也不亏欠谁,谁也不会为谁牵肠挂肚辗转难眠,谁也不会……后悔!
虽然咬紧牙关想自己站着,不要再依靠这个褪去伪装、冷淡疏离的敌人,却难敌生理上的疼痛和疲惫,撑不了几秒,还是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收购的事情已经步入正轨,但是为了能挤出一个假期,加贺原衫还是没日没夜的忙碌了一个月才将工作安排妥当,来到中国后,一到酒店放了行李就赶到工地,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的休息了。
于是,这一次的受伤,让他身体的自我修复功能全面启动,狠狠的睡了一觉,醒来已经是晚上。
意识回笼之后,虽觉得浑身上下都疼,但脑子格外清醒。
身下躺着的床铺又软又有弹性,盖着的被子又轻又厚,空气里有淡淡的熏香味道,这肯定不是医院,难道是……林景禹的家?心底揣测着,却不敢睁眼,只因为身边坐着个人,能清楚的听到那人粗重的呼吸声。
察觉了加贺原衫的小动作,旁边的人立刻凑了过来。似乎靠得过于亲近了,炙热的体温烤得加贺脸颊泛红,急忙翻了个身,用背对着他。
睁开眼,盯着光可鉴人的地板上反射出模模糊糊的影子,心头辗转着各种念头,却挑不出一句开场白。
他怎么会去帮林景禹挡下那一击呢?!
什么当作偿还人情,互不亏欠,这话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他加贺原衫是什么人?极端的功利主义和利己主义,只许我负天下人、不许天下人负我这一理念的坚决拥护者,怎么可能会因为林景禹救过他就想着报恩?
当时是被鬼附身了吗?还是疲劳过度导致磁场紊乱?对了,一定是受了那混乱场面的影响。那个猴子一样的负责人一直拼命的保护林景禹,无形中给了自己一种暗示,就像是看英雄电影时,会有想成为牺牲自我拯救地球的超人的冲动一样,才一时头脑发热做出了这么不合常理的举动!
想出了自我安慰的借口,加贺原衫刚松了一口气,一只手臂就伸了过来,直朝着他的脸,惊得加贺一把抓住那人的手腕,身体弹跳起来,有些忙乱的辩解你别误会了,我没有后悔,我不是来看你的、我只是担心自己的产业,我——
哇——放开我的手!
林皓?!
触电似的松开手,床头的人立刻跳开,一脸踩了狗屎的表情,骂道哇靠,变态小日本鬼子占老子便宜!
加贺原衫坐在床上,眯起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个凤眼薄唇、分明是精明的五官却一脸白痴相的家伙,默默从床头的纸巾盒里抽出湿巾,细细的擦拭自己的每一根手指,然后嫌弃的将湿巾丢到一边。
林皓见状,立刻炸了毛我靠、小日本我还没嫌弃你呢你擦什么擦?!
谁知道白痴这种病毒会不会透过皮肤接触传染。
传染也是你先抓我的,变态!
我还以为是哪来的蚊子嗡嗡嗡嗡的叫个不停,所以伸手拍一下,谁知道就抓到你这么个臭虫!
你的表情可不像是在打蚊子,看我的眼神简直是色欲熏心,恶心死人了!我警告你,别打我主意,我可是有家室的人!林皓说着,还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表情分外认真。
一年多没见,这家伙还是自恋的让人反胃,加贺原衫打量着他越发圆润的肚子,啐道林大少爷,您多虑了,就算是吃肉,我也只吃里肌,不吃猪五花!
林皓正要回嘴,房门被推开了,一个清瘦的男人推着另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走了进来。
林皓见了那人,立刻猛虎扑食一样的冲了过去,将清瘦的男人完全揉进怀里,头搭在人家单薄的肩膀上,委屈的磨蹭亲爱的,小日本欺负我,说我很肥!
清瘦男人摸了摸林皓的小肚子,调笑道哪有,你这是属于孕期正常发胖。
林皓凤眼一瞪,嗔道祁子嘉,在外人面前,你得捧着我!
那也要我捧得起来才行啊!男人说着,作势抱了抱林皓,虽然在互相取笑,但亲昵的语气让房间都升温了好几度。
而加贺原衫自打那两人进屋,身体就立刻紧绷起来。虽然看不清,听声音他也知道这个清瘦男人是他唯一的朋友祁子嘉,而那个坐着轮椅的男人——
老板,你醒了。林景禹摇着轮椅滑到床边,将一副眼镜递到加贺原衫面前,轻声道新配的,你戴戴看适合不适合。
加贺原衫接过眼镜戴上,眼前顿时清晰明亮起来。
林景禹为他配的眼镜,自然是再合适不过的,这家伙连他情妇的生理期都知道,他的瞳距和近视度数当然了若指掌。
你……加贺原衫细细看着坐在轮椅上的男人,眉毛皱了起来。
之前在工地还站得好好的,怎么这会儿就坐了轮椅?还是说那时是为了震慑场面强撑着?的确,在工地时他虽然没看清,但也能感受到从林景禹身上散发出来的野兽般危险的气场,而这会儿,这气息又没了,坐在轮椅上的男人还是往日那个笑容内敛、沉稳有风度的翩翩君子。
看他的眼神,也不见一点偏激的情绪,还是那么直白清明,似乎三个月前他开枪射伤他、逼他跳海这些想置他于死地的作为,都没发生过一般。
恍惚间,加贺原衫仿佛回到了第一次和林景禹见面的时候。
那时林景禹还是个学生,背着双肩包,钻进他的车子里,一本正经的和他谈判。初见他便看出,这小子不是池中物,稚嫩的笑容背后隐藏着苍鹰的翅膀,可是如今……
加贺原衫的目光落到林景禹腿上。
那两枪,至少第一枪正中他的大腿,虽然是夜晚看不清,但是空气中那股血腥味他现在还记得,难道说……他废了他?!
你的腿……
没什么,一点小伤,为了多休息才坐轮椅的,你别担心!
怎么没事?!腿都被子弹打穿了还说没事?!
林皓气势汹汹的走了过来,一把将林景禹的轮椅拽到一边,指着加贺原衫,咬牙切齿道小日本你还好意思问?还不是拜你所赐?!我大侄子活蹦乱跳的去了日本,回来就断了腿,这笔帐我一定会跟你清算的!
说着,拳头就握紧,可是不知为什么又极力忍耐着没挥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