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贺抓着头顶的把手,恍然有了种坐飞机遇到强烈乱流的错觉,正颠得晕头转向,忍不住要出声喝止时,车子突然一个急煞车,加贺整个人飞了起来,重重的撞在安全护栏上。
喀嚓!他脸上的镜片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靠,你怎么走路的——计程车司机摇下车窗正要骂突然冲出来的人,可一看对方人多势众,又都是高大魁梧的男人,立刻就升起车窗缩成一团不讲话了。
加贺捂着嘴巴,压抑着胃里的翻江倒海,缓缓抬起头,就见几个身材高大,身上穿着工作服,面貌狰狞的男人吆喝着走近,粗大的手掌狠狠拍了拍后车窗,瓮声瓮气的问你是负责人吗?
什么……负责人?推了推歪掉的眼镜,揉了揉肩膀,加贺悄悄的向后蹭着身体,下意识的摸着防身的武器。
他不会这么倒楣,光天化日的就遇到拦路抢劫的土匪吧?早知道就不该拒绝松井一郎要派人手保护他的提议,自己一个人跑来犯险了!
男人打量着加贺,又问你是记者吗?
加贺摇了摇头。
男人们失望的直起身,挥了挥手,呵斥这里不让通车,快走快走!
计程车司机缓缓倒车,嘴里小声的抱怨着。
加贺扭头向转弯处看,那边路上堵着很多人,拉着布条,好像在示威游行。
这是怎么回事?
在闹罢工拦车吧?这边是开发区,都是正在建设的工程,三天两头出事,不是砸死人就是拖欠工资,还有黑社会出没!司机转了车头,道先生,这里乱得很,我送你回去酒店吧!
不,我下车。
加贺推开车门踩上泥泞的泥巴路,等计程车走远后,从地上捡了块有尖角的石头,掂了掂分量后塞进衣兜里,向目的地走去。
那些坐成一排拦路的人只拦汽车,对行人倒没什么限制,只是刚才拦车的男人看了加贺几眼,见他一身的名牌,很是仇视的呸了一声,却也没有阻止他走近。
眼镜镜片在刚才的撞击中被磕裂了,加贺走到布条底下,眯起眼,勉强从四分五裂的镜片后分辨出了黑底白字的布条内容黑心开发商、恶意拖欠工资、声讨血汗钱。
原本的祁氏和其他黑道家族经营的企业,在那场反贪打黑的风暴过后,几乎都归了加贺原衫所有,后来兼并重组,统一更名为泰展集团股份有限公司。
这个工地就属于泰展集团旗下的一家房产公司开发的专案,施工有一段时间了,三个月前被爆出招标贿赂丑闻,虽然被爆的是另外一项工程,但这块工地受了牵连,被停工调查。
不过现在应该早就调查结束、恢复施工了才对,但目前却是这些看起来像是工人家属的老人和女人坐成一排排,拦住进出工地的车辆,还有不少工人拿着铁锹、电钻一类的物品挥舞抗议的混乱局面。
看来,他作为总公司的负责人,应该好好的提点一下分公司的新负责人了!
正思量着,又一辆车子开了过来,拦车的男人们冲了上去,只看了一眼,就大吼起来负责人来了!快把车围住,别让他们走了!
顿时工地里像是炸了锅,工人和家属都冲了过去,身在其中的加贺原衫也受了牵连,被人潮挟带着往前跑了好几步,但因为眼镜破碎、视物模糊,分不出远近距离,一个不注意狠狠撞到石墙上。
啊……加贺倒吸一口气,疼得弯下了腰。
其实肉体撞击是其次,倒楣就倒楣在他兜里装着的那块打算用来防身的利石,尖锐处正好磕在他的胯骨上,一阵钻心的疼,脑门都沁出冷汗。
喘了好一阵子,才缓过气来,扶着墙抬起头,正看到那车上下来一个年轻男人,穿着不是很合身的西装,站得歪歪斜斜的,模样竟然有几分眼熟。
男人下车后立刻就被包围了,他却不慌不忙的掏出个大声公,对众人喊公司已经了解了大家的要求,也请大家体谅公司目前的难处,薪水的问题一定会尽快解决——
少糊弄我们,一直说解决,可是都过完年了却一分钱也没见到,现在我们什么也不听,马上就付工钱!
对,马上就给钱,不然我们就放火烧了这栋楼!
几个带头人完全不听男人说些什么,从始至终都火气很大的骂着,甚至已经挽着袖子要动手了,其余人也是群情激昂,骂声响成一片。
可来的负责人并不害怕,还是一遍遍的说着安抚的话请大家再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们老总已经在想办法了!
妈的!老子都吃不上饭了,谁要听你的鬼话,兄弟们,抢了他的车做抵押!
带头的人振臂一呼,工人和家属都冲了上去,有人去抢车,更有人去拉扯那位负责人,他本来就松垮垮的西装几乎被扒了下来。
请冷静,不要被煽动了,我们有话好好谈——
换做一般的公司职员,恐怕早被这暴动一般的场面吓破了胆,可是这位吊儿郎当的年轻男人却还是没放弃,举着大声公说个不停,同时动作很灵活的挣脱了他人的拉扯,像个猴子一样上蹿下跳的闪躲,带着一群人跑来跑去。
可怜的加贺还没能挤出包围圈,就这样被那些人左推右搡着,一会儿被踩了脚,一会儿被手肘撞了下巴,一会儿被铁锹拍了肩膀,已经不管用的眼镜早就被挤飞了,人也东倒西歪,身上受了不少的伤。
这些人见抓不住负责人,便转移了目标去敲打车身,那个带头的更是直接用锤子砸起了车窗,指着里面坐着的人大喊把这小子抓出来,他就是老总,就是贪了我们血汗钱的混蛋,把他抓出来绑了,让他们拿钱来赎!
众人已经处于一个躁动到接近疯狂的状态,带头人一喊,就立刻被煽动了,不管男女老少都冲去破坏车子,加贺自然也被挤了过去,整个人被压在车门上,兜里的石头戳着肚子,脸贴着漆黑的车窗,狼狈得他几乎想咬舌自尽。
而那位因为身手敏锐而毫发无损的年轻男子一见他们砸车,立刻被激怒了,一下子摔了大声公、扯开领带,往人群中冲了过来。
很快的,他就挤到车前,一拳将带头人之一打趴下,将加贺和其他堵着车门的人都推到一边,骂道操,老子好言好语的劝,你们不听,非逼我动手是不是?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几个什么底细,根本就不是这工地上的工人!你们是哪来的地痞流氓,谁派你们来的,也不擦亮了你们的狗眼看看老子是谁?!还想动我家大嫂,我看你们是活腻了——你他妈的快给我停手!
说着,他又跳到车盖上,与砸车玻璃的男人厮打起来。
众人见状又想去拉车门,这时,车门主动打开。
穿着一身暗色西装,披着风衣的短发男人,很有气势的走了下来,凤眼微微眯着,嘴唇紧抿,冷冷的打量着围攻他的人群,威严的气势一时让这些人呆住。
他们大多不过是普通的工人和家属,被拖欠了一季的薪水,虽然愤怒却不到闹事的地步。可是正赶上过年,没拿到薪水的不甘更深了几分,再加上有人煽动,便一时头脑发昏,现在被这样冰冷的目光一扫,不由得清醒起来。
他们只是想讨薪水,却万万不想谋财害命的!
男人向前走了一步,众人不自主地退了一步,车前空出了一小块地方,被挤得跌坐在地上的加贺原衫终于得到空隙抬起头。
林景禹……
虽然没了眼镜,又逆着光,看不清那人的长相,却凭轮廓立刻认出了这人。
三个月不见,林景禹似乎强壮了一些,气势也更强,隐隐的还散发出一些从前没有的野兽般的危险气场……他离开日本、离开自己、离开束缚,回到这片他可以自己作主的土地,果然活得更加滋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