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何跃能很清楚地记事了,对常文恩的感觉除了可爱,还有烦人,他知道烦人精这个词以后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不是常文恩吗!烦人成精了!
就算何跃不搭理他,他叽叽喳喳的也能说上一箩筐的话,何跃转过身去玩自己的,他就抱着何跃大腿不让何跃走。
但是何跃一边嫌弃他,一边又对他挺好,何跃自己也很矛盾,自己到底是烦他还是喜欢他?还是一边烦一边喜欢?
平心而论,常文恩也有自己的优点,比如嘴特别甜,特别会撒娇卖乖,不当烦人精的时候,还是挺招人喜欢的。
他也没有什么朋友,只和何跃好,何跃虽然朋友多,但是对待常文恩,他是不一样的。
如果别人敢在他面前这么作,他肯定早就不搭理对方了。但是——也没有别人能在他那么凶巴巴地教训一通以后还抱着他的大腿要和他玩。
常文恩黏何跃,几乎成了习惯。
何跃一直在想,自己到底为什么能够忍受烦人精常文恩这么久,就在刚才,何跃突然就想明白了,在他的潜意识里,常文恩就是那个“自己人”,无论两个人之间吵架几次,何跃对他怎么凶,常文恩都一定要护着自己何跃哥哥的。
也许别人不会像常文恩这么烦人,但是别人也不会这样傻乎乎地对何跃好了。
想到这里,何跃觉得自己肩负重任,他会一直和常文恩当好朋友,也就要一直照顾这个烦人精。
常文恩的烧逐渐退了,他又有了点精神,抓着何跃的手叽叽叽叽地说废话,何跃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盯着常文恩的脸心想,明天去给他买几个忍者神龟的玩偶回来。
第九章
常文恩叽叽喳喳了半天,又闹着要喝水。
何跃穿了拖鞋去厨房给他烧水,路过客厅的时候听见自己妈妈在打电话。
“恩恩在这挺好的……”余春蜓说“恩,你和盈盈说,要好好照顾身体,晚上我让他给你打个电话吗?……恩,那好,明天吧。”
何跃去厨房烧了水,余春蜓的电话也打完了,他回到客厅问余春蜓“妈,是恩恩他爸来的电话吗?”
余春蜓说“是啊,问问文恩在这住的还习惯么。”
“我觉得恩恩在咱们家比他们家住的开心多了。”何跃坐在沙发上小声说“他刚来那天睡觉直说梦话,都睡不安稳,一晚上跑了好几次卫生间,还是我抱着他睡的他才好点。”
余春蜓叹了口气,看上去有点发愁,“还有几个月,他阿姨就要生了,差不多赶在过年,其实我不太放心让文恩回家,刚生完孩子的女人肯定会情绪有波动,文恩虽然听话,但也是个小孩子,他也要人照顾,文恩他爸爸自己也有工作要忙,关键是——”
关键是,任一盈看文恩不顺眼,常瀚又不是一个能掌控局面的一家之主。
何跃低头看自己的手,看了一会儿,他突然说“如果恩恩是咱们家的就好了。”
余春蜓也是这样想的,不过这种事情,想想就算了,总不能和小孩子明说,她教育何跃“以后这种话不要乱说,听见了吗?文恩只是来家里住一段时间,他有爸爸,有自己的家,你这样说了,他爸爸知道了会多想。”
何跃无所谓地说知道了,起身去拿水。
他拿干柠檬片和蜂蜜给文恩冲了一杯饮料,因为水太热,他往里面放了两块冰,何跃站在厨房里百无聊赖地等着冰化在热水里,心想自己是什么时候这么会伺候人的呢?他家里除了让他收拾好自己的卧室,衣服换下来扔进洗衣机里,平时并不让他做别的家务,他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为什么会这样主动地,心甘情愿地伺候烦人精常文恩呢?
这么想着,他端起水,觉得太热了,又往里面扔了一块冰。
“……”何跃端起杯子恨恨地喝了一口才回了卧室。
常文恩把退烧贴拿下来盖在脸上,何跃伸手给他揭下来,拿毛巾把他脸上的水擦干净。
“何跃哥哥,这个是给我喝的吗?”常文恩明知故问,“放没放蜂蜜啊?”
何跃懒洋洋地说“放了放了,快起来喝。”
常文恩坐起来咕嘟咕嘟地喝,喝一半留一半,递给了何跃。
何跃也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很想抱抱他,这么想着,何跃就抱住了他,在怀里揉了揉,何跃觉得他很瘦,但是也很软,骨头都是软的一样,身上的味道也很好闻,是自己喜欢的柚子味,这个来自何跃妈妈买回来的儿童沐浴露。
常文恩因为长得好看,谁看了都想抱一抱,何跃抱他,他觉得没有什么奇怪,何跃大他一圈,已经有那么一点点少年的样子了,他伸手捏了捏何跃的胳膊,拿脸在上面蹭了蹭。
“恩恩。”何跃摸着他的头发,“你喜不喜欢我?”
常文恩咳嗽了一下,哑着嗓子说“喜欢。”
何跃觉得自己这个老妈子算是没有白当,让常文恩躺好了,替他掖好被子,坐在他身边玩游戏。
常文恩住进来的第二个月,跟着何跃一家人去看望过一次任一盈,那时候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何跃看见她有点害怕,下意识地往一边坐了坐。
大人们在一起边吃边聊,何跃给常文恩剥一只虾吃,他剥好了,捏着虾尾巴递到常文恩嘴边,常文恩张开嘴吃掉了,鼓着脸嚼,何跃就把虾尾巴扔在放骨头的盘子里,拿餐巾纸擦干净手。
“这两个小朋友感情真好。”任一盈看着他们俩,笑眯眯地说“和亲兄弟一样。”
余春蜓愣了一下,也笑着说“毕竟是从小玩到大的,和亲兄弟也差不多了。”
常瀚与何华寅在喝酒,都没搭话,任一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仍是笑着,“我肚子里这个不知道会不会和文恩感情这么好呢。”
常文恩下意识地抬头看何跃,何跃也看了他一眼,继续给他剥虾吃。
一顿饭吃的古古怪怪,何跃一家人带着常文恩离开了,何跃说想带常文恩去商场里转一转,不用大人陪着。这里治安很好,现在也不是天黑,商场里人不会太多,但也不会太少,离家里并不远,余春蜓答应了,嘱咐他一定要牵好了常文恩,何跃就带着常文恩离开了。
他找了好久,才找到了一家专门卖模型的店,店里有忍者神龟,不过很贵。
常文恩垫着脚看的如痴如醉,又转回来眼巴巴地盯着何跃,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店主走过来给他俩说了个价格,常文恩一听就愣住了,小声说“这么贵呀!”
虽然他脚上穿的鞋都能买下好几套这个玩具了,但是这个价格对他来说还是太贵了。
何跃拿起来一个看了看,又递给常文恩看,问他“你想不想要?”
常文恩当然是想要的,睁着大眼睛点点头,然后就眼睁睁看着何跃从自己的兜里掏出了一张卡,非常大方地和店主说“刷这个卡。”
常文恩万万没想到,他何跃哥哥已经有钱到这个地步了,除了有存折,还有银行卡。
银行卡是前几天余春蜓陪着何跃去银行办的,未满十六岁的未成年人要家长陪着才能办,余春蜓还问何跃办卡做什么,因为平时零花余春蜓都是直接给现金的。
何跃说办着玩,没过几天又把自己最近攒着的零花钱存进卡里了。
常文恩得了忍者神龟,开心死了,又叽叽叽叽地表达自己对何跃的崇敬之情,何跃这会不嫌他烦了,听了一会,觉得自己心情好的不得了,问他“这回知道我最好了吧?你以后再有什么弟弟妹妹的,肯定没我好。”
他其实就是刚才听任一盈那么一说,心里有了一点危机感,虽然常文恩和他这么好,可是他们俩并没有血缘关系,任一盈再怎么,生出来的孩子和常文恩可是有血缘关系的,常文恩又傻了吧唧的,以后被别人三言两语骗走了当别人的好哥哥了,自己怎么办呢?
所以他非常有先见之明地拿糖衣炮弹腐蚀了常文恩,让他知道什么才是好,以后谁对他不好,他肯定就会想起自己了。
常文恩哪知道何跃的思想这么复杂,坐在商场里用来给游客休息的长凳上一边叽叽叽叽一边玩忍者神龟,过了半个小时才和何跃一起回家了。
第十章
天逐渐冷了下来,常文恩穿的也多了起来,何跃知道他每年冬天都要感冒一次,恨不得把他裹成个球,雪还没落下来就快给他穿羽绒服了。
常文恩是十分羡慕何跃可以不用穿这么多的,在他心里,穿的少就等于这个人很酷,他自己成了个球,酷不起来,天天吵着要何跃给自己少穿一点。
何跃随他叨叨,装作没听见就是了,常文恩气鼓鼓的坐在床上伸着胳膊让他给自己套毛衣,又开始拿出了自己的杀手锏,“我要和阿姨说,何跃哥哥给我穿的太多了!”
何跃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拿皮筋给他扎小揪揪,带他去洗脸,“你阿姨给你穿的更多。”
今天早上的饭是三明治和牛奶,余春蜓知道常文恩不爱喝牛奶,又给他打了豆浆,常文恩嘴小,三明治有点厚,他只能从一边啃,何跃一边看他吃一边笑,对余春蜓说“妈,你看恩恩像个小老鼠。”
余春蜓也笑,伸手拨弄了一下常文恩的小辫子,“晚上带文恩去剪头发,那天说带他去,一忙又给忘了。”
何跃是非常不想让他剪的,他觉得常文恩梳着一个小辫子很可爱,可这种话他说不出口,只好默认了。
不过常文恩的小辫子到底是没有剪成,因为常瀚晚上来学校里接常文恩了,说是常文恩的爷爷过生日,晚上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个饭。
余春蜓只好送常文恩上了常瀚的车,何跃在一边,看着常文恩茫茫然地往外面看的时候心里非常的不舒服,好像常文恩被别人抢走了一样。
可是常文恩本来也不是他的,那是别人家的孩子,早晚有一天要还回去的。
常文恩和余春蜓打招呼告别,又说“何跃哥哥再见。”
“……”何跃说“你晚上还回来吗?”
常瀚回头告诉他“不让他回来了,去的酒楼有点远,回去晚了可能打扰你们睡觉。”
“他的牙具还没带呢。”何跃说“睡衣也没带,他这几天晚上睡觉之前都闹着要喝蜂蜜柠檬水,要不然不睡觉。没事的叔叔,你们那边结束了告诉我们一声,我们去接他。”
常文恩不是那种特别不听话,特别闹人的小孩,他也只是对着何跃有一点小任性,拿新牙具刷牙,换不换睡衣,喝不喝饮料,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可是何跃这样说了,常瀚也不好说什么,毕竟人家是一片好意。
他只好答应了。
何跃跟着余春蜓回家,吃过了饭,他有点无聊,身边没有一个常文恩烦他,他一时之间有点不习惯,如果常文恩没有走,那么这个时候的常文恩应该是和他挤在一起给他看忍者神龟的玩偶,不厌其烦地给他说拿着两把长刀的叫达芬奇,米开朗基罗是拿着双截棍的,那个拿着一根棍子的是……
何跃每次听了都觉得他很幼稚,何跃知道达芬奇是学者艺术家,米开朗基罗是雕塑家与画家,很难把他们和几个小乌龟联系在一起,可是这会何跃心想,有什么好幼稚的呢?小朋友喜欢忍者神龟不是很正常的吗,知不知道达芬奇与米开朗基罗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他以后总会知道的,就算他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也不会嘲笑他是个小傻子。
他自己坐了一会,实在是无聊死了,拿起表一看,六点半。
“……”
如果常文恩在,和他唠叨完忍者神龟,再给他讲一讲剧情,都要到七点半了。
何跃起身去弹钢琴了。
他从小学琴,天赋还可以,又有好的老师指导,已经过了十级,坐在钢琴前想了一会,他弹了肖邦的黑键练习曲。
他想着忍者神龟,那个拿棍子的叫达芬奇吗?好像不是……他们的老鼠师父叫什么来的?
虽然这首曲子已经练过无数次了,今天弹起来却总是出错,他是个自控力非常强的人,强迫自己静下心来,一次次地重新来过,余春蜓也没有管他。
常文恩将近晚上九点才回来,在车里就睡着了,回到家里也是困的不行,何跃钢琴也不弹了,赶紧过去抱着他回了房间换睡衣,又刷牙洗脸。
刷牙的时候,常文恩一直皱着眉头,何跃让他漱口,常文恩喝了一口水,又吐出来,何跃发现水里有红血丝。
他吓了一跳,轻轻捏着常文恩的脸让他张嘴,看见他嘴里有一个伤口,不大,还在往外渗血。
“你怎么搞的啊?”何跃又让他喝水漱口,洗干净他的脸,仔细地看了看。
常文恩要困死了,迷迷糊糊地说是吃虾的时候虾壳扎破的。
何跃一下子就觉得很烦躁,因为他和常文恩一起吃饭的时候都是他来剥虾,常文恩只负责吃就好了,可能今天吃饭的人多,没人顾得上常文恩,他连着壳一起塞进嘴里了。
这只是一件小事,小孩子太娇气是长不好的,何跃的妈妈和他说过很多次了,所以何跃并不是一个娇气的人,如果是他八岁,在吃饭的时候没人给剥虾壳,他觉得很正常,因为他明白世界不是围着他转的,大家都在吃饭,没人有义务伺候他,他吃点别的就好了。可是常文恩遇到了这种事,他就觉得特别的不高兴。
何跃给常文恩收拾完了,问他今天还喝不喝蜂蜜水了,常文恩说喝,他就去厨房烧水给他冲。
忙完了已经是十点多,常文恩很困,他今天想趴着睡,搂着毯子,何跃费了半天的力气才让他在自己怀里躺好了。
“恩恩。”何跃轻轻捏了捏他的脸,“你嘴还疼不疼了?”
“不疼了……”常文恩说。
“达芬奇是谁?”何跃突然问他。
“达芬奇是那个戴蓝色眼罩的——”常文恩强打着精神给他无知的何跃哥哥做科普,“他拿的是两个长刀,特别厉害,喜欢吃牛肉汉堡,还有苹果和披萨饼。”
何跃哦了一声,又问他“那你知不知道我喜欢吃什么?”
他以为常文恩不知道,哪知道常文恩一点犹豫都没有的说“何跃哥哥喜欢吃西红柿炒蛋还有牛肉。”
何跃觉得自己能和达芬奇比肩,让常文恩记着爱吃什么,这还是让他很满意的,就没再吵常文恩,抱着他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