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3
03
一切记忆席卷而来，母亲的死，飞驰的汽车，从天而降的滑板，少年身下鲜红的血。这是莫子熙五岁时所有的记忆。从那以后，他足足有一年没有说话。后来即使开了口，话也变得很少，他不再笑，不再哭，安静的并不像一个小孩子。
就这样，他一直长到了现在，他眼看着父亲娶了新的老婆，把属于自己妈妈的一切全都抹净。于是他在学校飞扬跋扈，欺负同学，打架斗殴，违反一切校规。由于莫式集团对学校巨额的赞助，教导主任只能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有时候会想，如果当初救他的少年看到他现在的样子，会不会后悔曾经救下他。
他看着眼前整理衣领的清瘦少年，视线久久不能从他的领口移开，直到他扯了扯衬衣盖住了那颗痣。莫子熙才将视线转到他的脸上，想要找到一丝熟悉的影子，却是徒劳，眼前的少年远比曾经的男孩好看，眉眼没有一处和曾经相似。
“你叫什么名字？”似乎是求证般，莫子熙问道。
“沈北。”
“沈……沛？！”莫子熙脱口而出。
沈北笑了笑“不是，沈北，北方的北。”
原来他竟然还记得自己，可是要是真的记得，为什么不好好享受生活，自己用命换来的，不应该是这样的人。
“沈北……”莫子熙在心里默念了几遍，才和记忆中那个名字区别开来。怎么可能是他，当时是亲眼看见他被送进火化炉的，不可能还活在世上。他苦笑了一下，对着沈北说“为什么多管闲事，你要知道，就凭你，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你打进医院。”
“因为你不能是这样的人。”
“不能？”莫子熙觉得好笑，“没有什么是我不能做的。”
“你为什么欺负他。”
“不为什么，不欺负他那欺负你行不行？”莫子熙说着猛地凑近他，沈北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一步。其他人立刻笑起来，沈北觉得有些恼，好不容易控制住的气场被他一吓就散功了，实在有些丢人。
那群小混混见莫子熙饶有兴趣的调戏少年，都在一旁怪叫呐喊，推搡着想上前助威。莫子熙斜着眼睛冷冷看了他们一眼，那群人被吓的一凛，立刻作鸟兽散。被欺负的男生从地上爬起来见莫子熙没有再为难的意思，战战兢兢的跑了。
莫子熙比沈北高出五六公分，他依旧保持着斜靠着墙壁的动作，眯着眼睛打量着眼前的人，目光落在沈北穿着的校服右边胸口的校徽上“圣南的？”
沈北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校服，心知莫子熙错把他当做圣南高中的学生了，却又不知如何解释，只能沉默不语。莫子熙见他不回答，便当他是默认，于是又道“我怎么从没有见过你？”
“学校那么多人，也不是每一个你都见过的。”沈北道，说话的同时他也看到了莫子熙的校牌，补充道，“原来你叫莫子熙。”
莫子熙微扬嘴角，正欲再说些什么，但见一直躲在沈北身后的小姑娘扯了扯沈北的衣袖，怯生生道“小北哥哥，咱们走吧。”
沈北本也不想和莫子熙过多的纠缠，只要阻止了他们欺负人的行径就行了，于是安慰似的抓住雨嘉的手，对莫子熙道“我们先走了。”
莫子熙扬了扬下巴，示意他们随意。沈北便牵着雨嘉的手快步离开了。莫子熙站在原处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沈北他们回到文婆婆的住处时候已经傍晚了，文婆婆和老伴儿都不在家，雨嘉逛了一天，有些累，便瘫坐在沙发上揉着腿，并责怪沈北道“小北哥哥你今天干嘛要多管闲事啊，要是他们突然揍你怎么办？文婆婆说过，要我们少跟人类起冲突。”
沈北却好像没有听进去，他站在门口眺望着一望无际的大海，想起死前的生活，又想到现在，最后看着身上圣南的校服，对雨嘉道“我想上学。”
“上学？”雨嘉有些惊讶，“我们人鱼已经足够聪明，不用上学也可以掌握很多知识的。”
“上学的意义并不在于掌握知识，我不想一辈子待在水底。”
“可我们是人鱼啊，不待在水底能去哪呢？虽然我们可以化为人形，但是要一直在陆地上生活还是不行的，像文婆婆，现在也要每三个月去海底待几天呢，人类学校那么多人，太危险了。”
沈北自然明白雨嘉说的这些道理，他更明白自己现在已经不能像以前一样在陆地上随心所欲的生活了。但是，既然上天给了他一次重生的机会，那他便要好好把握，完成以前未完成的生活。
回到海底后，沈北简单的给秋水描述了一下人类的世界，然后就摆着鱼尾在海底来回游走。他记得以前的沈沛并不怎么会游泳，每次学校的游泳课，他都只能戴着游泳圈在浅水区活动一下筋骨，现在却能在水里自由行动。以前的沈沛没有现在这么美艳的外表，是个只能算是清秀的男生，现在却拥有寻常人类男子很少见的外貌。以前的沈沛方方面面都非常平凡，他安静内敛，是那种埋在人群里就不会被发现的普通人。
然而一次意外，让他重生，并且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带着前世的记忆渴望着人类的生活，却又不能如愿。越想越心烦意乱，沈北翻动着鱼尾在水里打着圈，周围的海水被他带的一阵翻腾，一些其他的鱼类吓得四处逃窜。
秋水见到儿子心事重重的样子，又回想刚刚雨嘉告诉她的事，心里轻叹一声，转身朝远处游去。
秋水回来的时候，沈北正坐在一株巨大的石珊瑚上盯着自己的鱼尾发呆。秋水游过去把一个衣服做成的袋子递到他面前，沈北看见袋子里有很多活着的深海鱼，还有名贵的宝石珊瑚，这些深海鱼有的很好看，有的样子很奇怪，都是他不认识的。他不解其意，疑惑的看向自己的妈妈。
秋水道“你把这些拿去交给文婆婆，我经常看见文婆婆下海捕捉这些东西拿到人类世界去卖，这些东西卖掉后应该足够支付你的学费了。让她想办法给你一个身份，你去上学吧。”
“您怎么知道我……”沈北有些惊讶。
“雨嘉都和我说了，我知道，人鱼一旦有了幻化为人的能力后，就不会甘心于生活在海里了，文婆婆是这样，雨嘉是这样，你也一样，你们都向往着人类的生活，虽然我没有机会去体验，但是我想那应该是个很美好的世界，所以，既然你有机会，我就要全力支持你。”
秋水的这番话让沈北十分感动，他从石珊瑚上游下来想要给人鱼妈妈一个拥抱，却又有些羞怯，只能兴奋的摆动着鱼尾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秋水见儿子高兴，不由也笑了，不忘嘱咐道“你一定要记住，只能在陆地上生存半个月就要回到海里两天，无论何时都不能把鲛珠丢掉。”
“恩，我记住了。但是为什么文婆婆可以待三个月？”
“鲛珠的能力因人而异，她在陆地生存时间足够长，她的鲛珠维持的时间就渐渐变得久了，你刚化成人，鲛珠维持的时间就短。”
“我知道了，谢谢妈妈。”沈北开心的向秋水道了谢，提着那一袋子深海生物朝岸边游去。
文婆婆听沈北说清楚来意后，略沉思一下便收下了那些东西，她对沈北说“身份这件事情有点困难，我回头问问我家老头子，让他帮你想个法子，有了消息会及时通知你。”
“谢谢文婆婆。”
“谢谢倒是不用了，只是有件事我需要和你说明白，你在人类世界生活，无论和谁，都不能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人类对我们人鱼有着强烈的好奇心，他们的好奇心有时候对我们有灭顶之灾。”
“那您和文爷爷也没有说吗？”沈北小心的问。
“他不一样。”文婆婆说着，不自觉微笑起来。
沈北看着她的样子，便知道她在人类世界生活的很幸福。他告别了文婆婆就回到海底等消息去了，游在众鱼之间，他又开始回想以前的生活。自然的就想到了莫子熙。
在他最后的记忆里，莫子熙还是五岁孩童的模样，一个人抱着一个人鱼玩偶看起来很伤心的从一所大别墅里跑出来。当时心情不好的沈沛正滑着滑板出来散心，看见一个小孩子独自跑出来便悄悄跟了上去，他听到小孩边跑边哭，小小的背影充满了伤心和绝望。沈沛想不通有什么事会让一个五岁的小孩如此绝望，正欲追上去安慰他的时候，一辆大汽车飞速朝着小男孩驶过来，小孩被吓傻忘记了闪躲，沈沛本能的用力滑了一下滑板冲过去推开了他。
在救护车上，沈沛的眼睛勉强能睁开一丝缝隙，在他最后清醒的意识里，是莫子熙一张木然的脸。
如今，他已经长到这么大了。对沈北来说只是一夕之间，而对莫子熙，却是十二年。想到刚刚在街上看到的充满戾气的莫子熙，沈北不仅开始猜想他这十二年的生活。
既然他过得如此不开心，不知道会不会觉得自己当初救他的行为十分多余。
沈北苦笑了一下，决定不再乱想，躺在一株珊瑚中睡着了。
第4章 04
04
莫子熙这周是第五次来圣南中学，虽然他从小到大的好哥们在圣南读书，但他也从来没有来得这么勤快过。韩辰逸这周第五次翘课陪莫子熙把已经逛了n遍的校园又逛了一遍，他实在走不动了，于是一屁股坐在篮球场边的凳子上，对莫子熙道“你到底要找什么？你告诉我一声，我叫人帮你找成吗？我求求你别再折磨我了。”
“找人。”莫子熙其实也有些走不动了，他坐到韩辰逸身边，言简意赅的回答。
有几个女生见他们坐了下来，拿着两瓶可乐小心翼翼的走到他们身边，把可乐递给二人。莫子熙眼皮都没有抬一下，视线扫视着在操场上活动的学生，想在里面找到那个熟悉的人。
韩辰逸接过女生递过来的可乐，笑着道了谢，拉开一罐咕噜咕噜喝了几口，擦着嘴问莫子熙“我知道你要找人，问题是你他妈到底要找谁？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男的女的？”
“沈北。”莫子熙拿过另一罐可乐喝起来。
韩辰逸随口问道“哪个班的美女，又被你看上了？”
“男的。”
“hat？”韩辰逸非常惊讶，要知道莫子熙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这样满世界找过一个人，更别说还是个男人，“你找一个男的干什么？”
“不干什么。”莫子熙继续观察着操场上的人。韩辰逸看他的样子不像是来寻仇的，于是试探着问了一句“你丫不会是看上他了吧？”
这次莫子熙没有再回答，沉默着喝了一口可乐。这一举动把韩辰逸吓得够呛，他激动的站起来，叫到“卧槽你不是吧！真看上他了？”
莫子熙淡淡道“我也不确定，我们只见过一面。”
“看你这魂不守舍的样子八九不离十是看上了啊，见过一面？那还是一见钟情呢卧槽，想不到莫大少也有今天啊，以前说你男女通吃那是句玩笑话，没想到如今倒成了真。”
莫子熙被他说得心烦，站起身一个完美的抛物线把空可乐罐丢到垃圾桶，道“你要么就帮我找人，要么就闭嘴。”
“找找找，我就是把学校翻个底朝天也给你把这人找出来，我还真想看看他到底长成什么样能让你一见就钟情。”韩辰逸憋不住笑，又问道，“不过都找了这么多天了也没找到，你确定他是圣南的学生？”
“他穿着你们的校服。”
“并不是只有我们学校的人才能穿我们的校服的。”
韩辰逸一句话让莫子熙恍然大悟，找了这么多天都没找到，或许他真的只是随便穿了别人的衣服，这样想着，不觉有些恼，韩辰逸见状，立刻道“你稍等一下，我给学生会长打个电话，让他去系统里面查，是哪几个字？”
“沈北，沈阳的沈，北方的北。”
韩辰逸的电话打过去后很快有了回音，学生会长的回答是在学生档案系统里并没有查到这个人。得到准确消息的莫子熙一下失去了方向，他对那人的的信息知道的就只有一个名字和圣南的校服，如今发现他并不是圣南的学生，若不在这个学校，那又会在哪里呢？
既然他不在，那莫子熙也不想再继续留在这里了，二话不说就要走。韩辰逸又一次被他的无情伤害了，他对着他的背影骂道“莫子熙，你的梦中情人不在，可他妈你的好兄弟还在啊，不是说好了请我吃晚饭的吗？”
莫子熙背对着他丢过来一个钱包，头也不回道“自己去吃。”
韩辰逸对着他的背影比了个中指，转身把钱包递给路过的一群女生中最好看的一个，笑道“我请客，莫子熙买单，你们今天想要什么随便买。”
那群女生被这份从天而降的惊喜砸晕了，那个女生对韩辰逸笑着说了句“谢谢欧巴”后拉着她的小伙伴幸福的跑开了。
沈北收到文婆婆的消息是在一周后，那天他刚刚在海底游了一圈回来，就看到文婆婆坐在他家里，和他妈妈在说着什么。见他回来，文婆婆便道“小北啊，你的事情已经办好了，你文爷爷找了一个失踪孤儿的身份给你按上了，并且我们也已经办理了领养你的手续，也按你的名字给你改了名，这是你的身份证。”
沈北接过那张小小的卡片，看着上面的信息，顿时百感交集，从今往后，他终于可以回到以前的生活了。
文婆婆继续说道“你文爷爷以前是圣南的教授，现在退休了，但是在学校还有点人脉，所以我们觉得就让你去圣南中学吧，你的年纪大概是上高二的，明天你跟我去学校，以插班生的身份去那里念书吧。”
沈北已经激动的不知道说些什么了，只能一个劲的对文婆婆说谢谢。文婆婆虽然知道他一定很高兴，却没想到会高兴成这个样子，慈爱着笑道“瞧这孩子高兴的！可是小北啊，人类世界是十分危险的，你一定要时刻注意。”
“恩。”沈北用力点了点头，思绪早已飘远。能够拥有第二次在这个世界上生存的权利，他觉得既神奇又兴奋。
沈北是过完国庆小长假去学校报到的，十月八号那天一大早，他穿好校服，收拾好书包跟着文爷爷一起前往圣南。那天天气很好，刚下过几天雨，空气异常清新，马路边原本灰蒙蒙的树叶都被雨水洗刷干净，泛着翠绿的光，沈北坐在文爷爷的车里，周围是赶着上班上学的人，太阳冒出了一点头，天空就开始由白转蓝。车内的广播播放着早间新闻，沈北用心听着，记下当下发生的大事。嘴里的豆浆油条味道还和以前吃过的一样，只是已经隔了十二年的时光。
入学手续很快就办好了，文爷爷给校领导打了招呼后就独自离开，沈北由班主任领着朝他的新班级走去。从办公区到教学区一路都忍不住四处张望，如今的教学条件已经远远超过从前了。
韩辰逸正把头埋在桌子下面玩着手机游戏，连班主任进来他也没有收敛，直到班主任说班上新来了一个插班生，他才把头抬起来瞟了一眼，只是这一眼，就让他完全忘记了手中并未停止的游戏。班上的同学都和他的状态一样，所有人都用惊叹的表情看着沈北。
沈北冲着大家点了点头，自我介绍道“大家好，我叫沈北，请多关照。”说完转身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韩辰逸盯着那两个字看了半天终于明白莫子熙为什么要满世界找人了，这个沈北，长得也太他妈的好看了。一头栗色的头发，细碎的刘海软软的搭在额前，眼睛大而灵动，鼻梁挺翘，嘴是传说中的索吻唇，唇角自然上翘。最主要是他的皮肤很好，甚至比很多女生都要白嫩。韩辰逸还从没有见过一个男生长得像他这么漂亮。
沈北自我介绍完以后，就在班主任的安排下坐到了最后一排的空位置上，学习委员把课本放到他的桌子上，笑容甜甜的说“以后有什么跟不上的可以来问我。”一点也没有往日对待别的男生那样不耐烦。
沈北笑着答了声好，不理会教室里交头接耳的讨论声，低头翻阅课本。
韩辰逸退出游戏页面，给莫子熙发过去一条微信
晚上点好我喜欢的东西在老地方等我，我给你送一个大惊喜！
一天的时间，每个课间沈北桌子旁边都围满了人，那些平日里眼高于顶的美女都围着他问东问西，美其名曰关心新同学，实则只是关心长得好看的新同学。
在他前一个月转学过来目前还没有被所有女生记住名字的某位男同学表示，他被深深的伤害了。
最后一节课下课后，韩辰逸拉开那些想要邀请沈北一起回家的女生，对沈北说“这位新同学，我是这个班的班长，我想我有必要跟你说一下咱们学校和咱们班的基本情况。”
被困扰了一天的沈北见班长替他解围，忙不迭的点头说好，站起身拿过书包就跟着韩辰逸出了教室。那些女生见是韩辰逸，也不敢继续纠缠，悻悻的走了。
一路上，韩辰逸都在偷偷打量着沈北，心想实在错怪自己的好兄弟了，不怪他对一个男生一见钟情，只怪这个男生太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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