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啊”了一声,继续压着喉咙里呼痛的欲望,拍着车窗。
低沉的语调慢慢随着渐渐消下去的痛感传过来,“许孟长官的死比较突然,我拿到他的资料时,发现他除了负责你这个暗桩,还有一个线人。许孟死后他的这个线人也消失了,目前不排除是这个线人给许孟了重要的信息而被发现所以被杀。”说到这儿,他突然“嘶”了一声。
陈霆急忙回头,“你怎么了。”
“没事。”陈晋摇头,慢慢活动了下左胳膊。
“你受伤了?”他三两下就抓住师兄胳膊,要去扒人衣服。
从幼年认识开始,陈晋不管是格斗、武术、擒拿练起来都是极其拼命的,为此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不计其数,所以如果不是什么极重的伤,也是决不会轻易呼痛。
陈晋单手就又把他按了回去,“别闹,我没事的。”
他可不相信,撮着人袖口,还要爬起来。
“啪”身后又挨了一巴掌,力道用的刁钻,声响极大,惹得他耳朵瞬间发烫。
“你干嘛。”
陈晋掀开他衣服,一巴掌按到那青紫的棍伤上,疼得他再次绞起身子。
“你现在归我管,别太猖狂。”
“你……你……”他忍不住竖起手,比了个十分不雅的手势。这些习惯都是这一年来在社团里染上的,也是对卧底身份极好的保护衣。
可是这并不属于有教养的子弟会做的事情,也不是他这个本就出身书香门第的师兄能忍受的。
很幸运,他为自己赚了十下更狠的皮带,抽得他连还嘴的力气都没有,软软的趴着被揉伤,聆听陈上司的教诲。
“到时候会有三十组待命,随时交换更替着去跟你们运货的车,如果有什么突变,你要随机应变,安全为上。”
“恩。”
“任何事情不要操之过急,放长线才能钓大鱼。有消息你随时通知我,那只你以前和许孟联系的手机不要用了,如果要见我去旺角街找豆子奶茶的寥奶奶,告诉她一杯鸳鸯不要糖,她会告诉你在哪儿能见到我。”短暂的停顿后,继续吩咐,“如果有紧急情况用临时卡打给我,用过既销毁,听到没有。”
“恩。”
“三天后,凌晨两点我们在东头废弃的地铁三号线再见一面,我给你一些装备。”
他点点头,抬手抹了把脸上疼出的虚汗,对陈长官的话已经是听之任之,再也反抗不起来,
陈晋瞧着这个不过刚刚二十就已经孤身一人闯入黑暗的少年,又无奈又心疼,戳了人脑袋,“万事小心,别让老师、师母……”顿了下,“还有我担心。”
煽情往往比扇巴掌更能让他有触动,他眨了眨眼睛缓解眼底的酸涩,抽了两下鼻子,用力点了下头。
陈晋看了眼表,已经凌晨四点多了,从腿上把人拎起,“快回去吧,我想你白天还有很多事要做。”又把红花油放到他手里,“后面的伤自己揉,我打的我有分寸,三天后我会验伤的。”
他在心底默默嘟囔了几句,不情不愿把东西塞到口袋里。
陈晋又把车开到那处林子,“安全起见,你还是走到大道上打车回去。”
“恩。”乖乖应了,一手开了车门,腿还没迈出去,左手腕就被箍住,陈晋一把将他拽到怀里,一手按着他的脑袋,轻轻拍着他的背……
这让他脑袋里回忆起两年前,放着爸爸黑白照片的灵堂上,陈晋也是这样把哭得喘息都困难的他拉倒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
说,“等等,别怕。”
“illia,小心。”陈晋又拍了两下他的肩,那力道让他觉得自己的肩头很沉……
责任。
很沉……
他露出大大的笑容,吸了下鼻子,大力点头。
回到筒子楼的出租屋已经凌晨五点半了,扯了被子立刻倒头就睡,第二天一早六点半被电话吵醒,那头传来一阵吵杂的声音,是阿蒙二痞子的声音,“阿霆啊,你人在哪儿呢,十哥今儿从菲律宾才办完事儿回来,大伙都准备接驾去呢。”
他揉揉脑袋,“阿唯呢,不是他负责的吗。”
“昨晚七堂那儿出了点事儿,唯哥连夜赶过去了,有点棘手,还没处理完。”
他心底狐疑了一下,七堂是嘉爷的地盘,这能出什么要紧的事儿,这会子还没处理完。
口头上应着,“好好,你等着,我马上去。”
挂了电话,他以极快的速度洗漱完换了衣服,摸到口袋那瓶红花油,极为嫌弃的丢到了床头垃圾桶。
用力甩上门,震得屋里的桌椅轻微晃动。
他没注意,那只插在半瓶矿泉水瓶里的玫瑰,一夜来,已经全开了,迎着一束从窗角投进的阳光,淡淡吐露芬芳。
第5章 第三章 十哥(上)
十几辆限量款老爷车连成一线“唰唰”的稳稳碾过路边积累的梧桐叶上,十分惹人注目。
陈霆坐在中间一辆的副驾驶上摆弄手机看见几个阿唯的未接来电,忍不住在心底暗骂自己,转脸问向开车的人,“昨晚七堂那儿出了什么事儿,阿唯居然现在还没处理好,嘉爷呢?”
“谁知道啊。”阿淮单手扶着方向盘,腾出只手打火点燃一支烟,狠吸了一口悠悠然吐出几个烟圈,“本来今儿一早车都开出门了,唯哥就因一个电话立即撩了手里的事儿赶七堂那儿去了。听唯哥手底下的小夏说,昨天七堂那边有四五个场子被条子查了,零零散散抓了一堆人,搜了不少东西。今儿一早,库里没被搜到的东西要转的时,又被逮到了,这才着急上火嘛。”
“嘉爷可不是这么不谨慎的人,这回怎么这么糊涂。”
“啧,不好说,没准嘉爷身边有鬼。”
这话听的他身后凉意一冒,“鬼?”心底暗自镇定了一下,“嘉爷身边用的人可都是入了社团就带着的,怎么会有鬼。”
“这可不好说。”阿蒙抖了下烟灰,又用力吸了口烟,“就算不是鬼,估计也是出内贼了,不然嘉爷藏货那么隐蔽的地方都被端了,这可不是小事。看着吧,缅甸那批货走货在急,眼前又出了这事儿,十哥这次回来指不定有一帮人要遭殃。”
他在心底盘算着,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嘴上应着,“是啊,让底下人都机灵点,这时候可不能往枪杆上撞。”
机场前洋洋洒洒连着停了十几辆老爷车,排场打的很阔气,显然是因着昨晚的事情大家都绷紧了神经,此刻这排场明显带了讨好奉承在里头。
一身黑色运动衣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牵着位红色长发曲卷及腰穿着火辣的包臀裙的女子走出机场,两人周围围了七八位保镖。
陈霆站在车边,低头拉开车门。
待上了车坐定,他才恭敬的叫了声,“十哥,云姐。”
那女子靠着十哥的肩,娇启红唇,“呦,是阿霆啊,几天不见,倒是又变好看了。”
他呵呵傻笑几声,“嫂子您抬举我了。”
“年轻人,长得快。”十哥拍拍云姐的手,问,“阿唯呢,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
他老实回答,“事情发生的急,阿唯还在处理。”
“哼。”十哥冷哼一声,“我一不在社团里一个个就开始给我出幺蛾子,你和阿唯都年轻镇不住这帮牛鬼蛇神,去!通知各堂堂主,明天早上社团开会。”
看来这是要在这次走货前好好杀一杀各堂的锐气了,他赔笑着,“十哥别生气,气坏了身子还是您亏不是,有什么事儿您吩咐跑腿动手的都让我和阿唯上,累不到您。”
“哟,这可真是嘴甜。”云姐伸出手点了点他,浓郁的香水味扑面而来,“我可算知道为什么十哥这么疼你了。”说着眉眼抛向身侧,“阿唯阿霆如今算是你的左右手,一碗水要是端不平,小心阿唯吃醋。”
“你倒是能操心,给阿唯十个胆子他也不敢。”
这倒是,命都是主子给的,哪儿还有胆子要求更多。
把十哥送回家,他马不停蹄就赶到七堂。阿唯在那儿处理了半天总算维持住了场面,只是核算了下,损失确实不小,库里的东西都被扫荡了干净,纯度还不差。
嘉爷脸色煞白的坐在那儿,堂前跪了一个鼻青脸肿衣服大半都浸上血的人,他眯着眼认真瞧了瞧,这不是跟了嘉爷三年多的小南吗,瞧这场面,是真的出内鬼了。
一头黑发身穿皮衣长裤额角一道长疤的少年站在一边,冷眼看着这一切,那淡漠的眼神似乎将所有的人命都视作轻贱蝼蚁。
陈霆和阿唯打过招呼,后者只是微微颔首表示收到。
他走过去叫了声,“嘉爷,十哥说明儿一早八点在社团开会。”
嘉爷显然气的不轻,应下了,“告诉十哥,这事儿我会给个交代的。”
“诶,是。”说到底他进社团不过一年,虽然受宠有幸能和跟着十哥十几年的阿唯一起办事儿,可并不代表他能对社团里这些四五十岁的老江湖指手画脚,该有的规矩礼貌是一样不能少。
出了七堂,阿唯开车带他一起去了十哥住处,简单交代了一下事情的始末,就被留下吃饭。
他瞅着那上好梨花木料子做的实心椅子,心里一嘎达,还是不动声色一屁股坐上去,内心疼得那叫一个酸爽,面上还要表现认真听十哥讲话十分乖巧的样子。
阿唯只是站着,没有坐下的意思。
他察言观色想着自己是不是也该站着,十哥立刻摆手让他坐下,“他做错事,罚他看我们吃。”
想着说的该是七堂的事了,十哥一心想把阿唯培养成接班人,严厉也是有的,他们这种生活在黑暗里道口舔血讨生活的人,自然是半点疏漏也要不得。
这话说的他也是不安,“十哥,您走的时候也让我好好帮阿唯看场子,现在出了事儿,也有我的责任。”
“行,边上站着去吧。”
十哥这个人本就算是喜怒无常,更不喜欢别人驳他的意见,表面看起来蛮横其实暗下阴狠。
他有些后悔刚刚说的话了,可是为了一步步套取信任,也只能一次次把自己往刀口上送。
“我走的时候,吩咐过你们什么。”
饭桌前开训,也算是极少数的了。
他拿眼风偷偷瞅阿唯,这个人性子冷,本来就是不大喜欢开口的,等了半响,还是他先回话,“您说,任何事情都要小心谨慎,如果发现有不对的地方,立刻和您汇报。”
“昨晚出事的时候,和我汇报了吗。”
他心里一咯噔,昨晚他出去见上线了,电话处于关机,阿唯连扣好几通他也没接着……
这话一时出来,真不知道怎么接。
两个人都保持缄默。
第6章 第三章 十哥(下)
“啪!”十哥重重放下筷子,“都给我装哑巴,是想去刑堂了?”
“对不起。”想到刑堂那鞭子就头皮发麻,他只能老实道歉,“我昨晚喝了点酒,没注意手机关机了。”
“对不起,昨天太晚了。”阿唯终于开口说了这么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