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三爷在过去的三十年里,肚子里没曾有过半点奸邪。本来就是个一本正经的性子,如今再加上失忆,就更不是李谈锋这种阴险人物的对手了。
李谈锋一肚子的阴谋诡计,不费吹灰之力,三言两语间就成功说服了他。虽然师三爷总觉着这一切透着股古怪,然而真相同样云里雾里,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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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慎行,失忆了的师三爷,此刻正坐在湖边的露天草坪上,愁眉苦脸地琢磨着自己那点心事。他被青年千叮万嘱不许乱动,免得碰了头上的伤。此刻百无聊赖,只能坐在这里努力去拨脑子里那片白雾。
李谈锋说,他是为了保护他才会受这么重的伤的。除了后脑勺和右腿,他身上还有几处小伤,都是落下来时被枯树枝和碎石头勾出的细小血痕。不过伤口都已经冰凝结疤了。
天昏地暗,荒郊野岭的,唯有自力更生了。
他们要先在湖边填饱肚子后,再转移到相对安全的山洞中去。
李谈锋在一边架起火堆烤鱼。他给师三爷采了野果,但是野果青涩,他自己吃了不少,知道它酸得能把人的牙齿软倒。他看师三爷吃得直皱眉头,真是心疼极了,于是挽起袖子裤腿下了河。
雨后的山野异常清寒。天是白惨惨的,风是冷飕飕的,水是凉阴阴的。在光滑粘腻的鹅卵石上站久了,那寒气能从脚底板一路钻到心肺里去。腿上的旧疾从刚才就一阵接一阵地抽痛着。这种阴湿天气附带的病痛折磨,只有别墅温暖的火炉能够稍微缓解。
李谈锋颤巍巍地站在没膝的河水中,身上衣服未干,他一边冷得瑟瑟发抖,一边却是精神高度集中,出了一后背的热汗。
折腾了一个多时辰,好歹是插上来一条青浦鱼。虽然小了一点,但总比酸涩的果子更能填饱肚子。
现在他开始烟熏火燎地烤鱼了。火堆是现成的,烤鱼架子他也绑得有模有样。烤鱼他倒是会一点,放血,去鱼鳞,掏空腹腔,他也热衷过解剖学,所以做得有条不紊。只是没有盐巴和孜然,腥味肯定重。可也没有办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能委屈他的心上人了。
李谈锋在一阵内疚中终于把鱼烤得色香味全无。他将兹兹冒烟的烤鱼吹凉了,直接喂到师三爷嘴边。师三爷在失忆和饥饿的愁苦中防备全无,只看了他一眼,便低头接了一口。这一口下去,才嚼了两下,师三爷就不动了。他含着食物一脸愁闷地看向他的“好朋友”。
李谈锋立刻不安了“怎么了?”
师三爷维持着愁闷的表情。
李谈锋稍稍一想,立刻真相大白!当即吓得脸皮青白。
鱼刺!
青浦鱼肚子里的机关那是密密麻麻!师三爷可是最不会挑鱼刺的了,自认熟知心上人所有的他居然会犯下这种低级错误!
李谈锋急道“还没吞下去吧?快,快吐出来!”
师慎行却是紧紧地闭了嘴巴连连摇头。从小长辈就教育他,不可以随地乱吐东西,这样不礼貌,不卫生。虽然地上也并不干净。
李谈锋想了想,他将手捧在他下巴边“来,吐我手上,我拿去喂鱼好不好?”
师三爷眼睛一亮。他低头将嘴里一口鱼肉吐到李谈锋手上,然后很好奇地追问道“鱼也吃鱼肉吗?”
李谈锋言之凿凿地点头道“当然,大鱼吃小鱼嘛!”
接下来,李谈锋开始谨慎小心地剔鱼刺。
青浦鱼是成人手掌大,那刺是针尖似的多而细。李谈锋力气不小,动作更是迅捷,细活却是没做过。直费了好大一番折腾,总算大功告成。只是本就没什么卖相的烤鱼,如今更是病骨支离了。
李谈锋自己看着也有点不好意思。所幸师三爷没有挑剔,或者说师三爷本身在饮食一道就是个不挑剔不嫌弃的人。作为师家幺子,小时候师二小姐为逗他玩,故意在他的饮食上使坏,各种调料混搭,他也不知道自己被苛待了,给什么吃什么。只要是别人的一番心意,再难吃他也忍着吞下去。他坚决维护每一粒大米的尊严,直把大家逗得哭笑不得。就是这么个正经得犯傻的孩子。
师三爷循规蹈矩地把恩人送到嘴边的烤鱼吃干净了,吃得津津有味,意犹未尽。
这使得为自己手艺赧颜许久的李谈锋再次野心勃□□来。
为了配得上师三爷这位远庖厨的君子,以后他一定要好好学习厨艺,争取做一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好男人!
待师三爷吃完了,李谈锋便用自己的西装领带在冰冷的河里洗干净,蘸了水,给他擦了把脸,把他俊美如玉的面容一点一点地擦出来。他觉得自己擦出了一颗蒙尘的珍珠。
师三爷却擦得很不乐意。他像尾砧板上的鱼,摇头摆尾,可就是摆脱不了李谈锋的魔爪。
擦完后,李谈锋才一屁股在他身边坐下了,从叶包里取出刚才采摘的青涩野果,开始龇牙咧嘴地啃起来。
师三爷望过去一眼,见他拿着野果的手指冻得红彤彤的,脸色素白,只觉着这恩人老实巴交,可怜可爱的。一直略带防备的脸也隐约的有了点温和慈爱的意思。
☆、46·失控
眼看天色渐渐暗沉,李谈锋便绞了根树枝给师三爷做拐杖,搀扶着他离开了湖边,到之前寻到的一处小山洞躲避即将到来的危险黑夜。
因为山路颠簸,右腿又不敢使力,师三爷走得很苦恼。他一路纠结无比,认为导致自己行走不便的绝对不是腿伤,而应该是海拔的突然拔高。可是李谈锋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腿这么长,以后再也不能愉快地走路了啊!
抱怨归抱怨,师三爷还是咬着牙硬撑着。他打小就是个十分懂事的孩子,他牢记父亲的训诫,男子汉,食无求饱,居无求安,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所以虽然李谈锋不一会儿就要问他累不累,渴不渴,饿不饿,他还是坚定地摇了头。
李谈锋心底也替他害了一路的疼。及至半路,还是找了处干净的地方让他靠着树木休息了,自己拿了小刀去砍树枝,想要给他绑个木头滑板出来。
李谈锋将几片切口平整的木片并排放好了,斩了几截枯藤,从一端开始,一路往末端缠。因为怕师三爷等得无聊,便一边绑一边找话题跟师三爷解闷“三爷,你坐过雪橇吗?”
师三爷眼睛跟着他的手移动,嘴上敷衍地连应了两声,根本没注意他问什么。他觉得李谈锋正在做的事情非常有趣。他兴致勃勃,颇想插上一手。
看了片刻,他终于跃跃欲试地开了口“谈谈,我可不可以也绑一下那个?”他热切地望着李谈锋手中的藤条。
李谈锋舍不得他劳累。这藤条长满小刺,而且很有韧性,相当割手。他自己那双养尊处优的手就早已七疮八孔了。他柔声安抚师三爷道“您坐着就好,我很快就好啦。”
“……哦。”师三爷失望地耷拉了脑袋。他想了想,又对李谈锋说道“我力气很大,我会武功!”他还想说服李谈锋。
李谈锋对他的执着很是惊奇,他知道师三爷说的是太极,但他故意逗他道“三爷,您还会武功哦?好厉害啊!可我听说学武功前要先气沉丹田,三爷会沉吗?”
师三爷大力点头。他一心就想去绑那根藤条。
李谈锋举起袖子抹了把汗,走到他身边弯腰,手撑着膝盖挑眉笑道“真的,这么厉害?您沉个给我看看?”
师三爷看了他一眼,绷住脸,转头。
李谈锋见他这模样有意思,便蹲到他身边,笑嘻嘻地哄他道“三爷,沉个我见识见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