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急赤白脸地对着小外甥的背影跳脚道“好,好,我偏心,我不公平,我就是偏袒他!你走!你尽管走!别回头,别来我这里受委屈,我教不了你!我要是再死皮赖脸把你求回来,我就不是师三!”
林小鱼原本还掂量着半走半跑,他等着师三爷像往常一样心软把自己哄回去,现在听他这样说,这下当真撒开脚丫子泪奔了。
师三爷对他真是失望透顶,他决定还是把孩子交还林崎屿自己去教的好!
他不再理睬小外甥,转身领着一旁战战兢兢的属下,继续沿着血迹方向朝前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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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之前,师三爷终于得到葛岳峙的消息。当然,信息渠道来自徐博雅。
原来,徐大少今日又来约会师三爷,不想扑了个空。他从师家仆人口中得知心上人往机场去了。待问知了师三爷的行程路线后,他便预谋着要制造个奇妙的邂逅。结果师三爷没邂逅到,倒是给他碰上满身血的葛岳峙。
他这人也有点善心,但善心善得有限。他是从不管闲事的,特别是那路段连个摄像头都没有的情况下。恰巧他之前调查过师三爷,把师三爷身边几张熟脸都清晰过了一遍,为的就是以后进门可以快速站稳脚跟。当下便认出了晕倒在血泊中的心上人的养子。
葛岳峙在这里,那师三爷在哪里呢?他沿着血迹往回走,一路走到加油站的洗手间。洗手间里溅得铺天盖地都是血,血泊中还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具尸体。偌大一个加油站,竟然半点人气都没有。徐博雅狂拨师三爷的手机,回复却始终是网络繁忙,短信留言,气得他直想摔手机。最后他只能先将葛岳峙拖到车厢后座上,让属下来处理现场。
保护葛岳峙就是保护师三爷,这点他自然晓得。
师三爷的养子不就等于是他的养子吗?听闻师三爷十分疼爱他,去哪都带着他。虽然如此大块头的“孩子”让他有点蛋碎的感觉,但如此血红醒目的表现机会,他不能视而不见啊!于是他亲自把葛岳峙送到医院,送入急救室。
如此大功一件,师三爷说什么也要感动了吧!
他坚信以师三爷的秉性,必然是对方主动挑起事端,但问题是葛岳峙可能杀了人。这可是要坐牢的!不知道师三爷是个什么态度,听说他护短。如果他护短,那他也就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说起来他也有点佩服葛岳峙这小子。受了那么重的伤,普通人早疼晕过去了,他对自己倒是够狠。那道血迹足足有十几米长,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坚持过来的!他以为他昏迷过去了,去抬他胳膊想扶他起身时,他居然毫无预兆就睁开眼睛。td大白天吓死活人啊!这算是给他这个未来家长一个下马威吗!
☆、37·祸福相依
师三爷一接到消息,立刻十万火急地往医院赶。他在急救室门口遇上正天南地北瞎想着的徐博雅。
师三爷往日里极烦徐博雅盯梢似的跟着他,那性格黏糊糊的真令人侧目,没想今日竟因此做成了桩大善事,当下就很对他刮目相看。
徐博雅刚站起身,他便已大步流星走到他面前。“小葛怎么样了?!”
徐博雅向来识时务。他按捺住内心“难道你眼里就看不到我吗”的怨念,换上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争取与师三爷情绪俱进。他宽慰师三爷道“三爷,别担心,医生正在里边给他动手术。这主刀医生是c市最好的手术专家,我特地请过来的!他跟我保证万无一失!也真是幸好我碰巧赶上了,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啊!你都不知道,当时情况多危急!我扛着他一路横冲直撞,险些把自己也搭上呢!”言辞间,邀功之心路人皆知。
师三爷一把攥了他的手,感激得几乎热泪盈眶。
“谢谢你,博雅!谢谢你!你是好样的!”
“嘭——!”
一束炫丽的礼花凭空绽放。
徐博雅站在漫天红艳艳的玫瑰花瓣雨中,一脸梦幻地笑了。
急救室灯熄灭,门推开,葛岳峙一脸惨白地躺在白色病床上,被几个白袍医生簇拥着推了出来。
“小葛!”师三爷慌忙扔下徐博雅迎上去。他手扶着床架,一路跟着医生走了。
徐博雅在他身后神情恍惚地晃了□体。他手按着小鹿乱撞的心脏,陶醉地长出一气。
他心花怒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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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好样的。
你是好样的哦徐博雅!他夸你了哦!
不是别的,是好样的哦!
走廊休憩椅上,徐博雅支手托腮,目光迷离,两颊酡红,时不时“呵呵”傻笑几声,身上几乎要冒出粉色泡泡来。来往行人在经过他身旁时,都不由自主退开几步。毕竟这年头的年轻人都特别容易受刺激,一受刺激就会去刺激别人。世风日下,大家小心为上!
由此,在徐大少方圆一米内便形成了一块凉飕飕的空地。正可以做为隔绝噪音,提高葛岳峙休养质量之用。
师三爷推开病房门扉走了出来,他眉宇疲乏,神情很是憔悴。他对徐博雅说道“博雅,麻烦你这么久,真是不好意思。这里有我看着,你也累了一天了,先回去休息吧。”
徐博雅急忙回魂。他笑容一敛,眼底的担忧黄河决堤喷涌而出。表情转换之间自然流畅,犹如羚羊挂角。他倚着门框叹气道“三爷,你甭跟我见外了。看着你这样担心,我哪里能休息得下。要不你去休息一下,我先顶着,有事我知会你?”
师三爷微微笑了。他忽然发现,也许自己以前对徐大少是偏见了。虽然他是个断袖份子,但是他也很善良,很体贴人,见义勇为,是个好孩子。推而广之,他以前对徐博雅的排斥不也是针对同性恋这个特殊人群吗?以貌取人失之子羽,现在看来,他实在偏颇。这群人除了性取向和常人不同外,也可以善良友好。他们并不可怕,也不坏,没什么可以谴责畏惧的。
不过——如果让他加入他们的行列,那还是再商榷一下吧。
徐博雅试探着去搀扶师三爷,没被拒绝。他把师三爷让到椅子上坐下,自己则绕到后方给他捏揉肩膀,放松精神。如此亲密的举动,师三爷依然没有拒绝。这让他心中美滋滋的,简直要当场再炸一朵礼花庆祝这个伟大进步。
三分钟后,徐大少带着他一肚子的烟花炮竹,屁颠屁颠地下楼给心上人买热汤去了。
徐博雅觉得自己的光辉时代要来临了,他揎拳掳袖,决定大干一场!
他走后,师三爷打了电话给林崎屿,简单地说了今日的意外。这次,他不再过问小外甥的事情。他对自己的教育能力是真的死了心了。
将林小鱼完全托付给他父亲后,师三爷神情萧索,独自回到病房里。
葛岳峙安静地躺在白色床褥中,身上头上都包扎了厚厚的棉纱绷带,乍一看几乎像个木乃伊。氧气罩遮住他大半的脸,只露出大刀阔斧的眉眼。麻醉药效已过,他睡得不大安稳,眼珠子在眼睑下不断转动。他的胸脯在被子下隐约起伏,细微的脉动只有精密的医学仪器才能捕抓得到。
太安静了,静得师三爷坐立难安,心如刀锉。
虽然他已经再三跟医生确认了葛岳峙的伤情,但是却依旧无法放下悬着的心。
他坐到床边,越过输液管,隔着一层薄棉被褥,小心翼翼地将养子连人带被一起抱在怀里。揉搓他的光头,肩膀,背脊,手臂。他的动作出奇的温柔,就连呼吸都谨小慎微,像怀抱一个大型的襁褓婴儿,他用肢体的亲昵确定彼此的存在。
养子少年时,每次生病,他都这样一整天一整夜地把他抱在怀里,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
没有人告诉他应该怎么教养孩子,作为单身父亲的他,以为给他们最好的生活条件,上最好的学校,放在身边嘘寒问暖,他们就能承受清风雨露,茁壮成长。他只是凭着满腔的父爱去照顾他们。可笑的是,养子被他养得性取向混乱,犯下大逆不道的罪行,外甥林小鱼则干脆长成了棵歪脖子树,把这么多年的舅甥感情完全否决,跟别人跑了!
也许师老太太说的没错,他真的不会教养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