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从上一个情景当中回过神来,就又受到了新的冲击。
“当然,我可是这村子的守护神呀。”俊美男子咯咯笑着,树冠像是在回应他的笑声,轻轻摇摆了两下。
贺青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看来他就是真正的赐佑木了。这里并非错位的时间轴,而是谁人断断续续的回忆。
“你从哪里来。”赐佑木又问了一次。
“未来吧。”贺青想了想道。
“未来啊,那,你能告诉我,在你的时空里,我还活着吗?”赐佑木问道。
按照大阵制造出的幻境来看,恐怕已经死透了。但这话贺青不想说出来。
赐佑木心思剔透的很,立刻猜透了贺青避而不答的原因,“你不说我也知道,算了算了,都是命。那他呢?他还好么?”
赐佑木指向不远处正在田间劳作的男子,贺青定睛一看,那不是别人,正是喜木本人!
“应该,还活着。”贺青迟疑道。
“那就好,没有我,他能好好活下去,就是我最大的心愿了。”赐佑木闭上眼睛,向后躺倒。远处的喜木注意到了,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跑了过来。
“你怎么了?”喜木搓着衣角站在一旁,担心又不敢靠前的样子逗笑了赐佑木。
“没事,就是有点累了。”赐佑木笑够了好好回答道。
有一点贺青可以肯定,喜木看不见他。
“累了就多歇歇,要小心身体才行。”喜木憨憨的笑起来,从怀里掏出一把山楂,递给赐佑木,“给,吃了吧。”
“赐佑木大人,他可是不祥之子,别靠他太近啦。”路过的村民挖苦道。
闻声,喜木一下缩回手,还往后挪了两步。
赐佑木保持着笑容,靠近喜木,主动抓过山楂,投进嘴里,“真甜。”
“赐佑木大人,王天师说了,您若是这般靠近他,您会失去神格的!”村民不依不饶,喜木把自己缩成一团,动也不敢动。
“我能化形,多亏了喜木的血,你们怎得这般无情。”赐佑木气的脸都红了,可他说话慢条斯理,不疾不徐,村民们反倒笑起来了。
“那是他的命,哪儿能和您比。”村民道,“您可是王天师带来的神仙呀。”
村民们你一句我一句,嘻嘻哈哈着离开了,赐佑木气的直深呼吸,喜木在一旁却是大气儿也不敢喘。
贺青这才看清楚,赐佑木的腿连着树根,他并没有完全化形。
众所周知,化形妖怪只有修炼到一定程度才会被上界认可赐予神格,跟人族飞升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眼前的赐佑木连完全化形都做不到,怎么可能会是神仙。
不是神仙何来护佑之力?
这王天师多半利用邪门歪道,强行让这树妖化了型,诓骗了村民。
贺青曾听说过,有些修为尚浅又不思进取的修行中人利用普通人对修仙中人的崇敬之情骗钱,他们的手段大多不入流。
贺青心情复杂,植物化形跟动物化形是截然不同的。它们无意识的吸收天地精华,孕育灵根,所以大多用了成百上千年的时间才能化成人形,而在化形前的记忆几乎是没有的。
也就是说赐佑木受王天师的蛊惑,可能根本不清楚自己是妖还是神。
他还想着保佑村庄呢!
“你躲我干什么,我能吃了你不成。”赐佑木无奈道。
喜木偷偷看了他一眼又赶忙低下头。
“别怕,过来。”赐佑木招招手。
“听村民说,我本来是该为你而死的。”喜木的声音闷闷的,“可是我却活了过来,这本身就是不祥的,更不用提,我复活的那晚,村长暴毙在家里了。”
“别瞎说,你现在不是活的好好的么。”赐佑木挣扎着靠向喜木,可他能活动的范围毕竟有限,伸伸手,还是够不到喜木。
“过来。”
喜木闷声不响,爬了过去,赐佑木满意的一阵揉搓喜木的头,喜木也不反抗,转身紧紧抱住赐佑木,“等你能走了,我一定带你离开这。”
“嗯。”赐佑木一下又一下轻抚着喜木的头,不再说话。
“我喜欢你。”良久,喜木闷声道。
赐佑木又说了些什么,贺青没有听见,眼前的情景再次转换,村民们举着火把,围着赐佑木,赐佑木已经失去意识,旁边站着提着剑的王天师。
“王天师!您说这么做就能保证我们村子百年的风调雨顺,这才几年,就一颗粮食都收不上来了?!”村民气急败坏道。
“我是不是跟你们说过,婴孩身上一点怨气都不能沾?你们怎么做的?嗯?杀了孩子的母亲,把他带过来?这要是不出事就有鬼了!”王天师吼道。
“可您说了那是百年后的事啊,这还没到百年呀!”村民不服。
“你看他这样子,像是百年后才会爆发的怨气吗?”王天师抬手一指,贺青看到了双眼充血的喜木,此时的他似乎已经丧失了理智,被捆成粽子却还在试图攻击周围的人。
“那现在怎么办呀!您总得拿出个办法吧?”村民道。
“用这赐佑木的血反过来镇住他体内的怨气,只此一招,别无他法。”
“赐佑木是神呀,他死了,咱们村子可怎么办?”村民纷纷否定。
“那我就管不了了,等他彻底狂化,屠了你们村吧!”王天师一甩袖子,抬腿就走,被村民们拉住了。
“哎哎哎?别走呀王天师!”村民们叽叽喳喳的拿不定主意,喜木突然狂叫了一声,恶狠狠地瞪向王天师。
“你们快些决定,行不行,我可不想在这给你们陪葬!”王天师被喜木瞪得头皮发麻,不耐烦道。
“那行吧,就按照王天师说得来!”村民无法,忍痛道。
“你们几个,把他给我丢在树下面。”王天师指挥道。
不知是不是贺青的错觉,被丢到赐佑木身边的喜木安静下来,眼睛里的红色也稍有退却,他乖顺的靠在赐佑木身边,一动不动。
“你们看,他好像好点儿了。”村民道。
“你想说什么。”王天师冷冷道,他现在只想快些解决眼前的麻烦。
“嘿嘿,我想说,有没有办法,既能保佑我们村子,又能除掉这祸患呀。”村民搓手道。
“能是能,怕你们有名赚,没命享。”王天师举着剑指向喜木,“把他嫁接在赐佑木根上,此为大凶,亦为大吉。只要让他别扯断了根,村子就能一直富裕下去。”
“行啊行啊,王天师你看,这小子一靠近赐佑木就很安静,嫁接之后,就由这赐佑木陪着他呗。反正当初是咱们没遵守要求,见了血,才导致这赐佑木失灵,如此,也算是能发挥它的作用啦。”黑瘦村民的意见得到了大部分村民的认可。
王天师脑筋一转觉得可行,着手改造起喜木来。
改造结果如何贺青没看到,眼前一花,场景又换了。
此时的村庄饱受风沙侵害,已经没什么生气了,村头那棵赐佑木也已经枯死,树下,喜木还很年轻,神情呆滞的依靠着枯树,他的脚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蜿蜒进他血肉的树根。他怀里抱着一小截木头,那木头泛着淡淡的绿光。
喜木似乎察觉到了贺青,缓慢地转过头来,“你来了?”
贺青不说话。
喜木突然嗤笑一声,无比温柔地抚摸着手中的那截木头,“你看啊,那些欺负你的人,我通通,都帮你处理掉了,所以,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一阵尸体腐败的恶臭钻进贺青的鼻子,贺青险些呕出来。
喜木说着说着涌出泪来,抱着木头泣不成声。
贺青不知该怎样安慰他,下意识地走过去,猛地倒退几步。
几段记忆的转换,贺青一直是只有视觉,可这段回忆里,他有了嗅觉!这能说明很多问题,比如,他现在所处之地不再是回忆。
贺青警惕的后退,弯下腰,捡起一块石头。
果然。
前因后果一回顾,贺青想通了关窍,“喜木,就算你用我们四人的血,也是无法复活赐佑木的。他是化形不完全的树精,被断了根,不可能再复活。”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要遭受这种对待,都是因为我。”喜木擦干了眼泪,跪坐起来,“我该死,这一村子的人更该死!”
“咱们有话好好说。”贺青说着,掏出此隼绕到喜木身后,喜木猛地将脑袋转过肩膀,正对着贺青,那双眼睛充满怨恨。
“你们都是这样!说一套!做一套!你!你们!都该死!”
空间猛地震动起来,一股力量扼在贺青的脖颈,贺青突然无法呼吸,浑身上下被捏碎一般的巨疼,耳膜将骨头碎裂的声音听的一清二楚。
“啊啊啊啊!”
不知为何,喜木突然尖叫起来,贺青只觉捏着他的力道一松,下一刻便掉入一个结实的怀抱。
“咳咳咳咳咳…”贺青咳嗽不止,那人温和的拍着他的背。
“阵破了。”施鸠扶着贺青,一连塞了几个药丸儿到贺青嘴里,贺青舒畅多了。
贺青咳得泪眼婆娑,一抬头就看到了施鸠那张过于担心的脸,还有躺在远处昏迷中的艳儿跟傅月酌。
“让你担心了。”贺青拍拍施鸠的肩膀,施鸠抿着嘴摇摇头。
“你们?你们从哪出来的?”染木愕然,原本还是一片死寂的村落,四人突然出现,染木显然还有些警惕。
“不用再坚持下去了,好好休息吧。”艳儿不知什么时候清醒过来,他爬起来,走向树下老人。
老人的面容迅速衰老,虚弱道,“你终于,回来了。”
艳儿伸出双手捧住老人的脸,轻轻吻住了老人的额头,“我也喜欢你。”
老人像是听到了满意的答复,笑着闭上了眼睛,随即化为灰烬消散于风中。紧接着,一块混杂着血色的水蓝色三角形吊坠出现在地上。
艳儿眼疾手快捡到吊坠,顺手扯掉了一层脸皮。
一直以来,贺青他们见到的都是艳儿伪造的假皮。真正的他相貌平凡,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任谁见到这幅面孔,也不会相信他就是当今赫赫有名的神算者。
“想要讨个有用的东西,总得做点伪装不是。”艳儿洋洋得意道,“啊,不过我名字不是假的哦。”
“你早就知道这大阵的存在了,是吗?”贺青深吸一口气道。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艳儿眨眨眼睛,晃了晃吊坠。
作者有话要说:
六千字奉上~(づ ̄ 3 ̄)づ~
第24章 第 24 章
贺青实在不想打击艳儿,望着那块明晃晃的坠子欲言又止,染木先憋不住了。
“我没看错吧,这东西不是…”
贺青打断他的话,“艳儿兄弟,你跟了我们多久了。”
“这话怎么说的。”艳儿嬉皮笑脸的样子,和他之前那副面孔简直判若两人。
贺青爬起来,拉起施鸠,“狐山?”
艳儿笑而不语。
“那就是了。”贺青叹气,去探了探傅月酌的鼻息,发现他的呼吸平缓,松了一口气。目光随意的在傅月酌身上扫过,在路过某一处时,贺青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了,伸出去的手僵住了。
“怎么了?”艳儿这家伙姓格多变,神经敏感,倒是他先发现了贺青的异常。
贺青随意的拂过傅月酌起了褶皱的衣领,替他整理了一下,“没什么,傅月酌受影响有点深,一时半会醒不过来。”
“哦,那没事儿,我比他还在里面多呆了一天呢。”艳儿说着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花生,一粒一粒投进嘴里,吃的香喷喷的。在察觉到染木诧异的眼神后,艳儿还好心的要分他一把,被染木拒绝了。
“你是谁啊?”染木指着艳儿,如梦初醒一般,“他是谁啊。”
艳儿把最后那一小堆花生塞进嘴里,又拍拍手捏出兰花指摆在耳侧,口齿不清道:“唤我艳儿便是,这位客官怎么称呼?”
染木惊得下巴都要掉了,指着他半天说不出话。
贺青扶额,“没错,是他。”
“多亏是跟着你们来的,我要真听信了传言傻兮兮的自己摸过来,怕不是早就凉了。”艳儿吞了花生,又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壶水,咕咚咕咚,喝的好不畅快。
“你从哪得了什么消息。”施鸠敏锐地抓住了重点。
艳儿收了水壶,一擦嘴,“这你就别问了。”
施鸠倒是没追问下去,挑起了另一个话题,“你可知你手里的是什么东西?”
“这个?不知,听说很值钱就是了。”艳儿站的有些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倚着枯树,舒服的不行。
要是没记错,那位置刚刚还坐着年老的喜木呢,这位的心可真够大的。
“不知就不知吧,你可揣好了,别轻易出手,这东西可值钱了。”贺青接过施鸠递过来的瓶子,放在傅月酌鼻子底下晃了晃,傅月酌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真的?你可别诓我啊,我记仇的很。”艳儿这么说的,整个人散发着愉悦的气息,似乎已经信了贺青的话。
施鸠无奈的瞥向贺青,贺青吐吐舌头,不再吭声。
“你可知我们在那狐山上撞见了什么?”施鸠转过头来,继续跟艳儿说道。
“狐山?不知,你们带了个渗血的口袋下来不是。”艳儿眯着眼睛,显得十分满足。
“你竟是真的从狐山开始就跟着我们了!”染木已经炸了,正要上前跟艳儿比划两下,便被贺青出声阻止了。
“这位不比你师父年长,可也不怎么年轻,别动粗。”贺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