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 第3节

    丁放心安理得地坐在主角位，居然优哉游哉地看向窗外，好像真能望见外面的c,ao场。林冉遗憾不是真的老师，不然一定会将手中的粉笔头投掷过去，狠狠打到她的脑门上。

    在没有戏份的时候，林冉站在角落里玩手机，时不时地抬头看看别人的拍摄进度。坐在座位上的学生们构成一个群像，不管谁和谁有单独的戏份，其他人都要处于固定位置，假装正在上课。

    两个机位推进再推进，镜头集中在“班长”的脸上，年轻的演员到底演技青涩，估计是硬塞进剧组的桩子之一。张锋怒喊了几声“卡”，冲上前指导一遍，表情动作惟妙惟肖。如果张锋能年轻十几岁，恐怕要自己上阵演了。

    很快，林冉就看出了问题。

    无论镜头是一扫而过，还是持续定格在有台词、有戏份的人身上，丁放都没有抽离过角色。换句话说，别人在没有“工作”的时候，假装上课；而她仿佛真的在以一个叛逆女生的身份上着课，偶尔心不在焉地眺望窗外，一会儿撑着头打哈欠，手里动作也没停，一圈圈地转笔。

    坐在丁放前面的演员没什么重要镜头，可能是太闲了，居然不知不觉抖起脚来。丁放直接伸腿，一脚踹上他的椅子腿，把那个演员吓了一跳，活脱脱就是一个臭脾气的机车女。

    是本xi,ng外露，还是真的演技傍身？林冉收起手机，目不转睛地盯着丁放，想要看清她接下来的所有动作。

    一直到场记今天的最后一次打板，只要有群戏，丁放都是全情投入的，投入到几乎令林冉错以为，这个人原本就是这种xi,ng格。

    如果说林冉能收起一个人格、释放出另一个人格，那么毫无疑问，丁放也能做到，而且以她的年纪与表演经验来看，可能比林冉初入行的演绎更自然。

    这一点，大概张锋也感觉到了。

    林冉发现，张锋频频将目光投向丁放，与两年前选定自己为主演的那种感觉不同，不是打死也不承认的赞许，而是发自内心的疑惑。因为对方演技完全超出年龄的成熟度而感到疑惑。

    现在，唯一让林冉感到安慰的，可能只有丁放的脸了。

    每一年，影视界都会涌入成百上千朵小花，但是漂亮的脸经过整形师的手就能捏出来，有特色的实在太少了。

    漂亮，并不是通往成功的台阶。你的脸注定你是平庸的。

    林冉心底放s,he出一丝嫉妒，她自己也没有察觉。

    一周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拍摄期间一切顺利，开放后的校园并没有引起太大sao动。即使有林冉这样当红的明星在，但校区安保工作做得还是很周全，闲杂人等一律隔离在外，偶尔有学生偷偷摸摸潜进片场，也都被火眼金睛的工作人员拎了出去。

    剧组一直安安心心地赶着拍片进度，比较令林冉奇怪的是，丁放没有再找过麻烦，也不拿制片人来压自己。两人偶尔有对视，也是林冉的视线紧咬不放，丁放则头一偏，转身走开。

    林冉心底有种感觉，这个女生在与自己暗暗较劲，在用机车女的角色博弈，在用浑身的力气抢风头，抢田柔的风头。

    但，林冉在演戏上，绝对不认输。

    苏蕾写的超长台词说得口渴，林冉拍完一长段戏份，总算能坐上椅子歇息，用吸管喝杯子里的水，牙齿细细地咬着吸管口，改不了的坏习惯。

    小乔站着后方给她捏肩，架势颇为专业，力道正正好好。可惜气氛只安详了片刻，林冉的手机突然响了。

    一看发消息的那个名字，顿时间恶心的感觉涌上喉头，想吐。

    “林大美人，本月工资什么时候发呀？”

    “今天打款。”回复完毕，林冉将手机摔到一边的折叠板凳上。

    小乔感到林冉身体一僵，动作也不自然，便开口问“谁的消息啊？”边问边探头看林冉的手机屏幕。

    林冉平时防记者防影迷，对贴身照顾自己的助理倒不太在意，此时此刻却显得特别忌讳，立即伸手按下按键，只给小乔看到一个黑屏。

    几乎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无端端的恼怒发火。经期综合症排除在外，那是为什么？

    林冉当然不会解答小乔心中的疑惑。

    这一夜，又是噩梦连连。白天拍戏时忍着口渴，晚上梦里又是声嘶力竭地叫喊，梦境中的场景像幻灯片一样轮流切换，童年的黑洞洞的家，医院里白白的被单，轿车打来明晃晃的刺眼灯光，酒吧中纸醉金迷的魔幻感，豪华酒店里白白的床单，眩晕感，好像置身于一艘起伏跌宕的船上……海浪打来，船翻了，尖叫被堵在了喉咙口。

    林冉在床上翻身，无意识地拽紧自己的衣领，渴望大口大口呼吸，梦中的窒息感挥之不去。

    第8章 第 8 章

    一觉醒来的林冉，看到镜中的自己顶着黑眼圈，可以媲美国宝。

    这几年，林冉的银行账户余额一直在累计叠加，看着数字一点点地攀升上去，却没有什么成就感。所以，即使每个月都要给某个人打款，要在余额上挖一个缺口，也不觉得惋惜。毕竟恶心感要比惋惜强烈的多了。

    林冉的青春期，完全没有苏蕾剧本里写得那种美好，在拳头如雨点的青春岁月里，一而再再而三地否定与被否定，心中有个黑洞，存放父亲的脸。而现在，不过是黑洞中多加了一张可怖又可憎的脸。

    很幸运，最初那场噩梦的完结，是以父亲的死亡为终点。必须感谢那辆在黑夜中没来得及刹车的轿车。在获得数字不小的赔偿金后，林冉终于在一片灰暗的人生前期找到了一丁点希望。之后，林冉慢慢接触到了表演，自己摸索，从旁观察，直到付出许多代价，真真正正地踏入这个圈子。

    她比任何人都渴求着肯定。种子落在尘土与淤泥里，才会拼命生根发芽，向往成为沾着露水与阳光的娇艳欲滴的玫瑰。在戴着面具的生活中，唯一能令林冉感到慰藉的，就是掌声，充斥在耳边的雷鸣般的掌声。以及那种殷切期待的眼神，伴随着灼热的仰慕，带着更为纯粹的意义。

    至于金钱，林冉不会对金钱趋之若鹜，但万物明码标价有一个好处，至少能知道存在的价值。这与掌声的意义是同属于一脉的，林冉觉得很有趣。

    两三天拍摄的片段能剪辑成一集的量，一部不拖沓的校园剧至少要二十多集。

    小乔掐指一算，少说还要在剧组待两个月。两个月，林冉要在张导的鞭策下拍戏，张导是出了名的铁面人，还要按规矩推掉外出录制节目的机会，一心一意候在片场，可是，林冉的片酬并不是特别高，和一些商演抽成后的价格无法相提并论，这样一来，是不是有些亏了呢？经纪人是怎么想的，公司是怎么安排的。小乔搞不懂。

    林冉心里清楚，张锋在业界有一定的影响力，即使这次踏足青春校园剧，但靠着苏蕾的妙笔生花，照样会有很大面积的受众。

    这次接戏，首当其冲的是公司对商业利益的追求；二来是对剧情的认可，虽然自己本身对苏蕾的笔杆子不太感冒；三来是卖张锋的人情。可以这样说，林冉两年前凭借张锋的慧眼识才，才一举成为当年最受观众喜爱的女主角，从而一路星途坦荡。

    两年前，张锋为林冉打开了一扇通向大舞台的门，接下来要看演员自身的造化。可即使演技是靠自己一点一滴领悟、磨砺出来的，但别人施恩于己的事，观众不会忘记，会“帮着”林冉记得。于是，林冉在之后的很多场采访与新闻发布会上，都要感谢一下张锋当初的提携，可能这番话要年复一年地说下去，庆幸的是，林冉对铁血张锋的感觉“不坏”，张锋对林冉的感觉也“不错”。

    这两天的拍摄集中在下午，早晨不用起得太早，晚上不用黑灯瞎火地拍戏，倒也省心很多。

    林冉得知公司安排了一场采访，官方供图，不摄影、无录像，纯采访，内容以林冉个人为主，不过度涉及目前在拍的电视剧。于是林冉让经纪人与张锋沟通，其实就是简单通报一声，很快便得到批准，难得可以翘班，当天不用跑去校区。

    林冉不方便千里迢迢回公司，也无法在大庭广众露面，所以采访直接安排在酒店房间，反正套房有一个华丽敞亮的客厅。在片场辛勤劳动的张锋居然有空发来消息，告诫林冉“留点神，管住嘴，甭剧透。”

    咸吃萝卜淡c,ao心。校园剧又不是悬疑剧，这怎么剧透？不提也罢，一经提醒，林冉有点想和记者聊聊大结局，气气大导演。

    当天，公司指派的化妆师给林冉做了一个特别清透的自然妆，从镜子里看，自然到没边了，画了像是没画。

    林冉对着化妆师嫣然一笑，两颗头凑在一起，合影数张照片。林冉夸道“从小我就羡慕会手艺的人，化妆就是一门堪比艺术的手艺。等会儿我把美照传到网上，给你宣传宣传。”化妆师乐不可支。

    采访时间临近了，林冉以没有拍摄、无需补妆为由，让化妆师拿着包提前走人。人家前脚刚走，她就翻出一支色泽艳丽的口红来，伸手给自己画了个烈焰红唇。小乔很熟悉林冉的套路，坐在一旁看着。

    第9章 第 9 章

    大约十分钟后，记者来了，爽快地打招呼，的的确确是单枪匹马一个人。小乔勤快倒茶，又递上让酒店送来的西点拼盘，把沙发座留给“主人”和“客人”，自己继续坐冷板凳。

    记者看着影视圈的红人，喜笑颜开地说着开场白，每句话都是夸，但眼睛时不时地一转，往林冉的房间瞄。林冉端详记者，默默做出判断xi,ng别女，八卦属xi,ng，防一脚，送点无关紧要的小料。

    记者没带单反，但笑嘻嘻地摸出一支录音笔，“啪”地放在茶几上。

    “我说话比较直白，您别介意啊！您的演艺生涯看起来特别一帆风顺，出道就在张锋导演的电视剧里当主演，之后也没怎么演过配角，您的……”

    林冉也要快人快语。“我的运气确实好。”

    记者嘿嘿笑。

    “但是我要更正一点，生涯，应该是一个线xi,ng的持续不断的时间。对于影视界而言，我只是一个演了两年戏的演员，远远谈不上什么演艺生涯呢。”

    “您别谦虚啊！我是想问问，很多演员都从跑龙套开始摸爬滚打的，您的好运气，是不是因为在演绎生涯，哦不，演绎生活中遇到一些贵人？”

    “当我出演第一部 电视剧时，张导是我的大贵人，相当于恩师。实际上，我也是从懵懂新人开始学起来的，每一个在演艺路上提点、帮助过我的人，都是我的贵人。”

    记者接连两个提问都和原先给的提纲不同。林冉在心里盘了盘。

    “那个……您有没有特别想去挑战的角色呢？很多人都想演一演罪犯啊、ji,ng神病患者啊等等，就是突破自我的那种形象。”

    “我觉得一个演员的职责，就是不断挑战自我。如果能遇到很有特色的角色，我愿意去担下来，吃透这个人物。”

    “据了解，您现在正在接拍张锋导演的新剧，能不能谈谈这个角色啊？是不是就特别有特色？”

    “这是个秘密哦，等播出了你就知道了。”

    “观众等得心都痒了，能不能请您透露一点？就大致剧情……”

    “剧情的话，你可以改天采访我们的金牌编剧——苏蕾女士，她一讲起电视剧就滔滔不绝，你肯定会喜欢的。”

    记者讪笑，只好换个话题。

    “您这几年耕耘行业，有没有特别渴望加入的电视剧或电影班子，哪怕在里面当个小配角也甘愿？”

    林冉靠着沙发垫，笑了，笑得诚恳无比。有是有，但我并不想把话题引到那个方向。

    “任何剧组都是一个大家庭，也是最和睦的班子。理想的班子，应该是每个人都各司其职，包括演员，包括工作人员。我想，在张导的带领下，我们已经做到了。”反正夸谁不是夸，嘴上带点蜜。

    “张峰导演听了肯定要高兴坏了。”记者接口。

    林冉想到张锋那张冷脸。高兴坏了？这种事不存在的。

    “我之前研究过一些资料，上面提到您在话剧界有过成就，曾经在几年前加入某个话剧团，能不能请您谈谈当时的经历？以及为什么后来退出了这个班子？是这个班子不够理想、不够和睦……”

    林冉打断她，声音有些拔高“星光是一个非常优秀的话剧团。”

    小乔赶紧从椅子上站起来，借着弯腰添茶，挡住林冉与记者的对视。

    “我们的团长非常好，把大家当成孩子来宠；所有团员也特别敬业、专业，常常集体排练到凌晨，最忙碌的时候，舞台剧一场接一场，但是谁累了病了都不请假，一直坚持到演出完毕。” 林冉缓和了一下情绪，慢慢陷入回忆。

    记者再次追问“团队这么好，那您为什么离开星光？还是说，您对话剧本身失去了热情？”

    “离开星光，我很不舍。但这与话剧团无关，只是我寻找到了一个新的拼搏的方向——舞台剧，和影视剧是不同的。我更适合在影视剧中切换成不同的人物，外放的人物转变和内在的角色切换是不一样的。”

    “演舞台剧的时候，会不会因为表现力太强，表情啊、动作啊都很夸张，有点不适应现在的电视剧或电影？您也说了，两种表演模式不太一样。”

    林冉自信反问“你觉得呢？”

    记者赶忙做了一个翘大拇指的动作。“您加入过话剧团，演出过舞台剧，拍过电影、电视剧，以后主攻方向会是哪一个？”

    “目前是电视剧，我习惯一心一意做一件事。以后的发展，我努力摸索吧。”

    “我再提一个小问题啊，您以后还会回归话剧界吗？”

    林冉报以一笑，没有回答。

    终于，采访临近尾声。

    记者的问题已经离采访提纲十万八千里远了。“您会不会一不小心成为歌星啊？不久前的影视盛典之夜……”

    “献丑了，献丑了，”林冉笑着拍了拍记者的肩，用适当的肢体接触挽回一点亲密度，“趁今天经纪人不在，可以偷偷告诉你，我真的要开唱了。”

    记者脸上有个大写的问号。

    “张导把新剧的片尾曲交给我了。”

    “真的吗？那不就成了您的首个单曲吗？”

    林冉点点头，凑在记者耳边说道“已经买了海外音乐的版权，是你们很熟悉的……到时候还会出e哦！”

    “报道里能写这个吗？您的首张e。”

    林冉眨了眨眼。“尽情发挥。”

    第10章 第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