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过去
虽说不幸生长于一个辱骂和暴力横行的家庭，越青的少年时代其实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有点小钱但酗酒的父亲供他读了全住宿的小学然后是初中，最后和酒吧女奔向人生新方向，徒留母亲一个人歇斯底里。但所有家庭带来的难过回忆对越青来说只是假期特有的煎熬，而他在学校人缘不好不坏，成绩不上不下，属于不惹人注意的类型，过着和一般男孩子没什么不同的生活。青春期和朋友们一起看的当然也不可能是偶像杂志，而是热血小说。15岁好像尝过不少人世艰辛，身世坎坷的越青，其实中二病还没好干净。
“我没想过做偶像，但既然遇到了星探，那这就是我的命运。”越青适时宜地摆出坚定的表情，想象小说男主断崖下遇高人拜师的画面。他原本还想说更多，但被女人冷漠的表情吓到，默默忍住了更中二的台词。大概也是从这时候起，他一看到冯姐就犯怂。
可惜的是，少年风发的意气没有维持太久，成为练习生之后，生活变得忙碌，也真正变得坎坷起来。一起训练的同期有的容貌惊艳，有的声线特别，有的伶牙俐齿，总之看起来都和学校里同龄的男孩子有着天差地别。在这群人中越青很快又落到了不好不坏的境地，不至于掉到末尾被刷掉，但也完全不夺目，只是备胎一样的存在。要做就要做到最好，这样的觉悟越青是没有的。他想要的只是一个晚上可以回去的地方，对他而言练习的日子一直持续下去也无所谓，反而出道做明星实在是一个陌生又遥远的话题。因此在面对这群优秀、美丽、充满野心的男孩子的时候，他真切地感觉到了距离感。他们的目的不一样，干劲不一样，越青还抱着多交几个朋友的心思，却没意识对别人来说他只是对手。越青融不进这里的氛围，寂寞像是片黑色的海洋，把他困在了极深的地方，青春的烈火燃烧到一半就因为缺少氧气而被迫熄灭了。
在离19岁生日还有一个月的时候，越青被确定为sixteen的成员之一，半年后即将出道。这个实验性的大型组合把越青也吸收了进去，他虽然有些惊讶但却不慌乱，在长达四年的练习生生涯中，越青早已掌握了名为既来之则安之的真理。16个人的队伍需要光也需要影子，越青打算低调安稳地唱歌表演过日子，赚够了钱买一套房子，然后等到队伍解散他再去另谋生计。这个圈子里无下限的戏码很多，进了门自然有所耳闻，但越青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会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那是出道三周年后的事情，刚在纪念演唱会上一个个哭到眼眶发红，大喊请永远支持我们的成员，下了台就立刻分作几堆，各自招呼不打地离开。越青坐上自己单独经纪人的车，等着回宿舍。
“越青，和你说个事。”越青的经纪人赵悦是位没到三十岁的女性，人很好，一直很照顾越青，努力为他争取好的通告机会。只可惜越青自己不争气，几年了人气都没有起色。优秀的资源自然不乏人愿意接手的，越青其实隐隐猜到了赵悦要说什么。
“怎么了？”他装作不知情的样子。
“下个月我要去带别人了，公司给你安排了新的经纪人，这几天会跟我交接”，赵悦扫了一眼后视镜，似乎想要看看越青的表情，可视线停留没到一秒就转开了，她语气有些歉疚地说，“我说了想一直带你的，可公司不同意。”
“……嗯，我知道了，没事的。”
赵悦又看了眼后视镜，看越青面无异色地坐在后座，轻声回答了她，她收回视线，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新来的经纪人是个快四十的大叔，名字叫姜有利，和公司一个董事同姓，之前干的还是宣传岗，现在就转来做经纪人了。这个身上永远有着烟味酒味，吹起牛来大到没边的混蛋，最擅长的工作其实是拉皮条。
越青已经22了，身高177在队里不算太高，倒是比例不错，手长腿长的。长相看起来就像是好学生，不算惊艳，属于别人家孩子的那种感觉。据那个姜有利说，业内大佬们爱找男孩子作陪的有不少，多找几个场子转转，说不定就会有人看上越青。睡个一晚就能拿到代言，工作做起来可不就称心多了。但很快姜有利就发现了越青好像对自己的事业不怎么上心，即使断了他一个月的行程，越青也没出声，只是默默在宿舍宅着。好不容易干上经纪人这么便利的工作，姜有利心里有一连串的算盘，没想到上来就遇着个刺头，实在晦气。可也不能就这样一直下去，sixteen正在上升期，一次两次走穴缺席还能说得过去，要一直不让越青露面，问题就大了。越青于是回到了舞台，冯姐问他，他只回答自己生病了。
姜有利以为越青是无法说动的，没多久干脆放弃了，但越青自己心里清楚，他的三观正岌岌可危，随时可能崩塌。
娱乐圈里的人贯会捧高踩低，哪怕是小小化妆间里的人也都知道谁才值得讨好。越青原本习惯了自己在哪里都总是中不溜秋的设定，出道后却被当成烂泥踩了三年，他一次一次调整自己，安慰自己的自尊心，终于还是达到了极限。
“做你的粉丝真辛苦啊。”信里这么写着。女孩子小小的娟秀的字迹写着让越青看着分外痛苦的内容。
“哥你肯定也很不容易，但我还是经不住地去想，如果这首歌站c位的是你就好了，有新剧要官宣了说是sixteen的成员，我就守在电脑前想要是你就好了，可是这些都没有实现。”
“哥你那么帅气，跳舞那么好看…”
没有，队里大多数人都比我帅，跳得比我好。
“公司真是过分，为什么一点都不重视你…”
这是正常的，是我不够出色。
“不过没关系，你才出道没几年嘛，不管怎样我都会支持你走下去的。”
是我对不起你们。
窝在宿舍的一个月，越青自虐似的把几封信翻来覆去地看，人一下子瘦了十斤。然而他的煎熬没有再持续太久，命运送上了现成的幌子，引他一脚踏进了泥沼。他按姜有利给的信息到处转场，沉迷于声色犬马，像他记不清长相的父亲一样开始酗酒。这段荒谬的日子不知道过了多久，越青只觉得自己昏头涨脑地做了很久的梦，再清醒过来的时候就看见沈钧出现在他面前，问他
“你要不要跟我？”
“你还在公司？”
越青恍恍惚惚地掏出震动的手机，是沈钧打来的查岗电话。
“嗯，还要拍内页。我晚饭都还没吃呢。”越青委屈地扁扁嘴，下意识地撒娇。
“我去接你。”
“别！”越青紧张地看了眼玻璃外面回道，“我开了车来的。那个，我想吃饺子了，你在家下好了等我吧。”
“好。”
挂了电话，越青舒了一口气，沈钧还从来没有看过他工作时的样子，像是知道他会不自在，以前就是人在片场也总是故意去别处转转再回来，贴心的很。越青不怕演戏，拍戏时他基本没有什么包袱，但一到做偶像本职工作的时候，他就改不了想太多的毛病。本来就已经是hard模式了，要是沈钧还在旁边看着，那他拍到明天也给不了摄影师想要的效果。
“越青，那边准备好了。”kitty溜了一圈回来，又给越青补了补妆。
“哦。”越青干巴巴地应到。
j公司建址虽然离市中心还比较远，但周边林立着不少写字楼，下班的白领们在街上行色匆匆，路上的人实在不能说少。
啧。真没办法。越青心里唾弃自己没出息，面上努力摆出淡定的神色，任由一堆工作人员围上来把他摆在了合适的位置。橱窗里传来柔和温暖的光线，放着的不是越青想象中花花绿绿的圣诞老人，而是一大一小两只麋鹿造型的灯。越青微侧着脸靠在玻璃上看着两只麋鹿，大衣敞开随意的挂在肩上，街道上斑斓的光影和橱窗内微黄的灯光在他脸上绘出好看的交错。对面的摄影师是个扎着丸子头的青年，大冷天的只穿了件涂鸦背心一边在风里瑟瑟发抖，一边举着相机气势汹汹地连按快门。
越青有点懵，他其实挺喜欢这个布景的了，但是具体怎么拍脑子里还是有点空。他的ose大全里收录的都是些非常中规中矩的姿势，摄影师常说的什么用眼神来表达实在是不明所以，他也毫无心得。
摄影师做了个暂停的手势，低头查看拍的照片，越青不情不愿地走过去跟着看效果。照片的构图色彩都很专业，越青看起来又高又瘦，拍出了少年的感觉。金发在灯光下泛出蜂蜜般的色泽，恰到好处的化妆提升了他的气色。虽然是寒冷的冬夜，照片里却是非常温暖的气氛，美中不足的是越青的表情在其中显得有些出神，不够协调。
“今年是首比较欢快的歌，不是什么苦恋，你的眼神要有戏，要有甜蜜的感觉”，摄影师激动地比划着，“你现在站在这里是为了干啥？”
“……为了拍摄？”突然的问题让越青猝不及防。
“不是”，摄影师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是在等待你的恋人，你在期待接下来的约会。”
噢噢哦，越青多少有点明白了摄影师的用意，这是在制造一种情景。他走回位置，脑子里试图回想和沈钧约会的情况，可是想来想去，两个人的约会最多是去下饭馆，什么电影院游乐园这种情侣圣地是一次都没去过。而且总是沈钧等他，他倒是没有什么等人的经验。这可真是，自己是被惯坏了，越青忍不住想笑，闪光灯尽职地亮了起来，晃得越青下一秒就出了戏。
“状态保持住啊！”从摄影师那里传来怒吼。
越青揪了揪刘海感到一丝尴尬，旁边走过三三两两的路人，虽然工作人员严肃地监督着不让人靠得太近，但还是形成了几团人群，有着越变越大的趋势。
真想赶紧结束。越青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望向远处，想象自己在沈钧的公司楼下等他下班，然后看着他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昏黄的灯光让他眼前仿佛出现了幻觉，好像沈钧真的穿过了人群，缓缓靠近。他穿着标准的黑色西装三件套，领带是越青今天随手选的藏青水纹图样，脚上是黑色的尖头皮鞋。他看起来比t台上的模特还要挺拔，身上有一种独有的从容自如的潇洒。越青对上来人的眼睛，距离拉近到不可思议，他看见沈钧脸上带着一丝笑意看着这边，黑色的瞳仁里燃烧着他人难以辨识的热情的火焰。每次都是这样，当沈钧用这样的眼神望着他的时候，越青就会觉得自己从一个人的苦海里浮了上来，被牵着领进了温暖的房子，他的不安和自卑都在一瞬间离他远去，久远的少年意气在心中苏醒。
他的懦弱和彷徨是一日一日憋出来的病，只有沈钧是他的良药。不管理智在考虑些什么，越青的潜意识却始终因沈钧的存在而开心放松。沈钧就是给了他这么多的安全感，把他的心填得满满的。
第5章 互撩
越青望着几米外的幻觉，脸上表情放松带着些惬意。镜头在脸边上晃来晃去也影响不到他，甚至他觉着有些兴奋，转过头故意仰起下巴冲着镜头笑，有点挑衅的意味。
“好的，我拍到了。”摄影师吼了一声，冲上来非常夸张地拥抱了越青一下，然后欢脱地招呼着手下准备收工。
越青有点尴尬地晃了晃脑袋，心里却意外地觉得有点没过瘾。幻觉才刚刚具现化出来没三分钟，拍摄居然就结束了。越青揉揉眼睛，想到终于可以收工了又后知后觉地高兴起来。
“走，上车。”
越青刚把大衣脱下来交给等在一旁的姑娘，打算赶紧上楼换衣卸妆，突然就听见沈钧的声音在很近的地方响起。
“你、你什么时候来的？”越青惊讶地看着眼前大变活人的戏码。
“我站在那好一会儿了，怎么？”沈钧贴近过来，侧身把越青半抱在怀里，低着头看着他还有些茫然的湿漉漉的眼睛，叹了口气说“我以为我一到你就发现了，刚刚不是盯着我看了好久？嗯？”
“哪有？”越青小声咕噜了一句，小心离开沈钧的怀抱，对他指了指几个工作人员的方向，说“我的东西还在楼上，去去就来。”
越青匆匆忙忙地跨着台阶往公司里走，找到电梯，碰巧电梯正向下很快到了一楼。电梯门一开，越青刚想往里钻，就被走出来的助理姑娘拽住了袖子。
“这里面是你的衣服”，姑娘晃了晃左手拎着的纸袋，“这是你的手机。”她把右手上的手机递给越青。
“诶？但我身上的衣服还没换。”越青有点不解地问。
“没事的，这几天你总还是要来公司的。这身衣服估计要到拍v的时候才用的上，你找机会提前给我就行，你快去吧。”
“哦好的……”越青扒拉了下袋子里的东西，翻出自己的毛线外套套上，“那我走了。”
助理姑娘原地挥了挥手，越青摸摸后脑勺不知怎么感觉怪怪的，但他也想早点和沈钧一起回家，于是又弯腰道了谢往回走。
坐上车，沈钧递过来一个保温饭盒。越青打开来一看，里面塞了满满当当的饺子。
“这不是你下的吧？”
“嗯，我让小王下班前去附近店里买的。”沈钧把一次性筷子掰开，递给越青。
“就说嘛，你每次下都会把饺子皮弄破。”越青不给面子地吐槽。
“我只是搞不清它熟没熟”，沈钧无奈地拧了下越青的耳朵，“快吃吧，特地买的你爱吃的白菜猪肉馅。”
越青一边吃着饺子一边傻不拉几地笑，沈钧分神瞧了他好几眼，忍不住问“你怎么了这么兴奋？”
“才没兴奋。”越青回过神，转过身面对着沈钧问他“你对我的新造型没有什么想说的？”
沈钧看着他笑嘻嘻地把脸伸过来，有点小得意又有点藏不住的害羞，突然意识到自己心跳正跳得飞快，肾上腺素急速上升。他定定神，盯着眼前的路面，默不作声地踩下油门。
“没有要说的啊？”越青戳了戳沈钧的肩膀。
“回家再说。”看总裁大人表面上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越青知道他心里才没有那么平静，就是闷骚。于是他也不说话，靠在椅背上专心的吃他的饺子，吃完了饺子，又舒服地开始打盹。
越青是被冷风吹醒的，沈钧感觉到身上的动静，又把他抱得紧了些，“快到家了。”
“居然是公主抱，哈哈哈。”越青笑了，看着沈钧一头黑线的把他抱进家门，一直放到沙发上。越青一翻身跑去浴室抹了把脸，出来看到沈钧正在吧台那边捣鼓着什么。
“在做什么？”
“泡点姜茶你待会儿喝，今天室外吹了风小心生病。”沈钧撕开一包冲剂，倒进热水里冲开，随手又取了包咖啡来冲。
“晚上还喝咖啡啊，分我一半呗”，越青从后面圈住沈钧的腰，整个人贴了上去，歪过头看着他眨了眨眼睛说，“免得我待会儿太早睡着。”
沈钧忍无可忍地一把把人扛起来，大步流星地往卧室走，一下子把越青扔上了床。越青老神在在地扭了扭，找好舒服的姿势，看自己成功撩到了沈钧，有种扳回一城的快感。沈钧跨上床，两手撑在越青耳边低下头吻他，没过两秒突然抬起头来，咂着舌头问“你嘴上涂了什么东西？”
“哈哈哈哈哈哈你是吃到口红了。”越青反应过来他还没好好卸妆，看到沈钧皱着眉头的表情笑得停不下来。他伸出小指在唇上抹了抹，珊瑚色的唇膏被唾液濡湿化开，粘在指腹上。抬头看见沈钧的脸就在自己的上方，眉峰微蹙，眼神有些窘迫，又忍不住随着自己发笑而放松下来，露出一如既往宠溺的神色。越青轻轻地用小指在沈钧的脸上蹭了蹭，画出一个两笔构成的爱心。沈钧闭了闭眼睛，一把抓住停在自己脸上的手按在枕头上，重新低下头开始交换唾液的活动。
等两个人结束了成人一时兴起的游戏，沈钧还是出卧室端了重新冲好的姜茶回来让越青喝了。越青洗完澡一边懒洋洋地趴在沈钧腿上翻手机的相册，一边问“我把这几张自拍美颜了下，发给你存着要不要？”
沈钧掏出自己的手机放到越青面前，越青捞过来打开一看，屏保竟然已经换成了他之前发过去的那张照片，“不行，我这张都没加滤镜。你换张。”
沈钧有点困惑，想不出滤镜加不加有什么不同，他拿过越青的手机，想看他把照片成了啥样。
“别拿走”，越青翻起身就要抢回手机，“我选好了几张的，你别看其他的。”
沈钧没听他，退到相册界面，看见一整面都是自拍的缩略图，他挑了挑眉，躲过越青的头槌攻击，很快地左右翻过了所有照片。
“照片拍得不错”，他一本正经地说，手上动作不停，“这些都发给我吧。”
越青苦着脸趴回去，肚子垫在沈钧的大腿上，伸长了手脚拍打着床板耍赖，“没让你看那些，算了，你想笑就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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