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跟在他身后,没有催促,看了林雨一眼,迅速低头,安静的等着。
一个个从身旁擦身而过的人,神情或喜或忧,偶尔几人视线投过来望一眼,似乎在奇怪为何两人如雕塑一般伫立在这里。
站了将近半个钟头,身后的男子始终不曾开口催促,虽然他心里也很着急,可是仍旧老实的站在那里。
身后,一个男子,疯狂的朝医院跑来,经过林雨身边时,撞上他肩膀,让呆立在那里的林雨一个不稳,身后男子即刻伸出手扶住,趁机开口“走吧,二公子”
甩开男子抓着自己的手,林雨朝医院正门走去。
一踏进医院,林雨胃部就开始不舒服,强烈的想吐的感觉让他脸色苍白的近乎白纸一般。
走过大堂,林雨再也忍不住,捂住嘴巴,扶在墙边,压制着翻滚的胃,一口又一口的咽着口腔内不断分泌的唾液,鼻翼急速扩张收缩着。
男子在旁边看到他这种状况,伸手扶住他“怎么了?”
摇了摇头,林雨喘了几口气,狠狠的咬了一下舌尖,痛感袭来,林雨试图压下那股强烈到不能忽视的呕吐感,冷淡的说“走吧,没事”
男子犹豫的看了看他,发现林雨已经恢复如常,站在电梯口,瘦弱的身子明明脆弱的一碰就倒,可是却偏偏透着一股神圣不可侵犯的疏离和冷漠。
看着少年的侧脸,男子只一瞬的晃神便低下头。
打开电梯门,按了一下,一路来到四楼的加护病房,男子站在门口“公子进去吧,老爷在里面等着”
林雨食指触上房门,仿佛电击一般,立刻拿下,紧紧握住,大力的指节都开始泛白。
男子低着头,轻微的挪动了一下脚步,朝旁边站了站。
林雨听到他细微的脚步声,伸出手再次触上病房门,这次没有任何犹豫,大力推开,走了进去。
病房内布置的干净整洁,加湿器不断喷着雾气,滴滴的机器声一下又一下,回荡在枯燥冰冷的病房内。
正中间的大床上,一个老人,身上布满各种各样的仪器,口上罩着氧气罩,瘦的皮包骨,一双眼睛枯黄浑浊,却在林雨走进来的瞬间猛的大睁。
看着站在原地不动的林雨,老人喉间发出几声响,嘶哑,混重,似乎有痰压在喉间,声音起伏,充满渴切的祈求着。
林雨嘴角一动,不知是想要扬起还是下撇。慢慢走到老人身边。
站在床边俯视着老人,面容冷淡讽刺,厌恶的情绪一眼可以看出。
老人伸出干枯的手,颤巍巍的想要抓住林雨垂在身侧的手,觉察到他意图的林雨把手朝后一抽,老人只抓住了林雨外套的衣袖。眼中本就所剩无几的光彩也在此刻彻底暗淡了下去。
眼泪流出来,定定的望着林雨的脸,有多少话想说,可是却不知从何说起。
慢慢把手拿回,老人艰难的把嘴上的氧气罩脱下,只是这些动作,就耗尽了全部力气,大喘几口气。
“公司,你要不要?”声音很低,很不清晰,不过在如此寂静的房里,一直注视着他的林雨还是听明白了。
一直皱着眉一脸不耐的林雨,忽然大笑了起来,放肆的笑着,好像听到了很好笑的笑话,久久不停,抱着肚子,林雨直起身,擦了擦刚才不知是笑出来还是怎么来的的泪水,问了一句。
“这算是补偿吗?”
“不,不是,只要你想要,我有的一切都给你。”老人一边喘气一边断断续续的说着,一张脸因为焦急和缺氧而呈现了微微的青色。
“你想要补偿吗?”林雨扯起一侧的嘴角,讽刺的望着老人“我不要,我要你下地狱也不得安宁。”一字一句,清晰的说着残酷至极的话语。
说出口后,仿佛舒了一口气,林雨看着老人捂着胸口,喘不过气的样子,脸上又挂上讽刺的神情,眯起眼睛打量着老人。
老人因为缺氧,脸色开始青紫,急促的喘着气。
林雨静静看着,直到老人眼白上翻,他才拿起氧气罩,扣了上去。
老人足足有十多分钟才缓过气,不停的淌着泪,悔恨,痛苦,种种情绪在眼里闪烁,这个曾经在商场叱咤风云的老人此刻只是一个在临死前祈求着自己孩子原谅的老人而已。
他看着眼睛定在窗外的林雨,止了泪水,在他生命的最后,牵挂的也就剩下这个孩子了,只要把他安顿好,就可以无遗憾的走了。
拉了拉林雨的衣袖,老人用手指了指门外,摆摆手,示意他把门外的人叫过来。
林安,也就是刚才那个接林雨过来的男子,正依在病房外的墙上接听着电话“好的,我知道了,大少爷。”
刚刚挂上电话,林雨拉开房门,看着他,扬了下下巴“他叫你”
说完,坐在了走廊上的座椅上。
“那,二少爷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过来。”
“恩”
坐在长凳上,一双眼睛不似以往清冷无绪,看起来有些茫然。
斜斜依靠在墙壁上,林雨只觉得浑身没有一丝力气。
医院里特有的消毒水的味道极其浓烈,刺激着鼻腔,一路延伸到胃部,不停的吞咽着往上泛的唾液,林雨觉得头有些晕眩。
刚才老人带着氧气罩的景象出现在脑海里,紧接着,曾经的景象排山倒海一般袭来,林雨再也撑不住,扶住一旁的椅子,哇一声,吐在了地上。
在飞机上一直在睡觉的林雨,肚子里空空荡荡,只吐出了一些酸水。
可是那股胃里肿胀不停上涌的感觉却仍旧强烈,林雨喘不过气的吐着,一声又一声,直到酸水也吐不出,才听到门被猛的打开的声音。
脸上一片狼藉,林雨意识朦胧中最后一个印象就是林安接住从长凳上将要滑落到地上的自己,大叫了一声护士。
就算死在外面,这辈子也不进医院了,林雨在心里默默念道。
醒来,正躺在一张大床上,看布置这里应该不是医院,窗帘遮的严实,根本不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夜晚,林雨摸索着要掏出手机,却发现自己衣服早已被换下,打开床头灯,一身淡粉色的睡衣松松套在身上。
看着这颜色和款式,林雨皱了皱眉,四周环顾,想换一件,可是却发现没有放衣服的柜子,只得作罢。
从床上站起,光着脚来到窗口,打开窗帘一角,往外看去。
大约下午四五点钟的光景,天空中飘着小雨,氤氲一层雾气,树木建筑都被披上了白色的衣。
淡烟中,一辆黑色轿车从远处驶来,雨刷偶尔轻轻摆动两下。
进了大门,车子驶进车库,林雨放下窗帘,走回床边躺下,闭上眼睛,侧身背对着门。
脚步声响起,由远及近,大理石的版面,皮鞋声一下下的叩击着。
来到门口,有个男人的声音询问了两句,刻意压低的声音,让林雨没有听出在说什么。
紧跟着,咔嗒一声门锁被旋开,有人走了进来,鞋子似乎脱掉了,走路都没有发出声音,如果不是林雨一直醒着,恐怕这会也不会知道有人进来。
那人来到床边,静默不语,林雨闭着眼睛背对着他,轻浅的呼吸着,安宁的如同睡着了一般。
站了大约五分钟,那人拿过被林雨扔在一侧的被子给他盖上,手指屈起,从林雨的脸颊上轻轻滑过
那双手指有些外面小雨的凉意,缓缓的从脸颊经过,在嘴唇处略略停留,带着一些莫名的意味,让林雨汗毛不自觉立起,呼吸错了一下。
没多会,那人收回手指,门响起,林雨转头,屋内已经没人了,房门也被关上。
第8章
手指摸上刚刚被人碰触到的地方,林雨低垂着眼睫,一股凉意和莫名的惊恐从心间升起,不知为何,明明是关心的动作,却让林雨感觉到不一样的意思,似乎参杂了许多不能言说的情绪,这一触,冰凉,滑腻,让林雨只觉得如同被一条蛇爬过,说不出的难受。
这个人,也许就是那个很多年不曾见过的同父异母的哥哥吧。是怕自己要跟他竞争那个公司,还是怕争夺遗产。
林雨轻嗤,为何这些人不明白,他根本从来就不曾稀罕过。
如果不是妈妈,我绝对不会再踏进这个家一步,林雨把手遮在脸上,紧闭眼睛,把眼中的泪水逼回。
第二天,林雨一直睡到自然醒,睁着朦胧的睡眼,打开了房门,站在楼梯口向下望去。
还是昨日那一身粉红色的睡衣,映着因为刚起床而白皙中带了一些粉嫩的脸颊,打破了平素冷清的神情。
楼下坐着几个人,统统朝楼上看来,林雨扫了一眼。昨天那个接他来的男子,林安,在二楼他住的房间隔壁一间房内出来。
“二少爷”
“我的包和衣服呢?”
“二少爷,跟我来。”林雨朝另外一间房走去。
“里面就是了,要穿什么,二少爷自己挑。”林雨推开房门,站在门口。
走到里面,两间衣柜,大而宽,里面装满了各种各样时下流行的款式,衣柜依墙而放,左侧放着一层鞋架,上面放着各种款式各种颜色的鞋子,右侧低矮的柜子里,内衣内裤和袜子叠放的整齐。
林雨走过去,打开衣柜,想要挑件运动装,可是里面没有,无奈只得拿出一件牛仔裤和一件鸡心领的淡蓝色毛衣。
换好衣服,已经快12点,林安敲了敲门“少爷,今天有点事要你去。”
打开门,林雨已经恢复往常的淡漠神色“走吧”
车子驶出,林雨闭目坐在后车座,耳塞里放着英格玛的音乐。
林安不时从后视镜里看一眼坐在后座上的少年,明明是个男孩子,却长了如此白的肌肤,阳光下,如同透明了一般,睫毛一眨,无意识间就透露出一种风情。
心里叹了口气,林安带着怜悯看着他,这样的孩子也难怪了,就算那个人不这么做,迟早别人也会这么做的。
走进一家律师事务所,林雨不意外的听到律师跟自己说,他的父亲,林祥锐留给了他一大笔财产,公司给了他另一个儿子。
律师简单介绍了一下一些条款,把笔递给林雨,让他在下面签上自己的字。
林雨站在那里,冷漠的看着手中的笔,半天没有动,林安轻咳了一声,提醒他要签字。
林雨回神,拿着笔的手腕往一侧一歪,捏着笔的拇指和食指分开,笔掉到了地上,听到那一声响,嘴角立刻勾起一丝讽刺的笑意。
律师一楞,林安立刻从地上捡起笔重新放进林雨手里,笑了笑“不好意思,刚才二少爷不小心掉了。”
明知道是故意的,但是林安这么一解释,那律师也顺着台阶下,呵呵一笑。
林安把林雨的手握了握,示意他去签字。
林雨似乎很厌恶别人碰他,猛的一抽手,抬起拿着笔的那只手来到自己下巴的高度,轻轻的,松开。
啪嗒,笔又一次砸在了地上,静谧的空间内,这一声响分外刺耳。
林雨依旧挂着那一抹讽刺的笑,眼里的不耐却逐渐加深,摆明了在挑衅。
律师脸上有些挂不住,但是这个人的背景是自己不能得罪的,他求救的望向林安。
林安什么也没有说,蹲下,捡起,再次把笔放进林雨手里。
“请签字,少爷。”口气如常恭谦。
笔放到手里,林安还没有把手收回,林雨忽然捏紧笔,举起手,猛的砸向前面,力道很大,笔砸到玻璃上,清脆快速的一声响后反弹回来,在地上打着圈滑行了一段,停在了桌子旁。
林安看着这一幕,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跟着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屋内只有两人,律师指了指沙发,尴尬的说了一句“坐”
林雨站在那里,目光看向不知名处,神情忽然脆弱。
林安打开门走进来,对律师笑了笑“麻烦李律师了,这个先放着吧。回头在来处理。”
“好的,好的。”李律师巴不得这难伺候的孩子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