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莫羡“·······”
这只狗叫尚书?
这只摇头摆尾还在流口水的傻狗叫做尚书?
听见主人号令,尚书不情不愿耷拉着尾巴,进了客厅。
许成风接过苏莫羡的行李箱,说“你先在客厅坐一会”,就径直走入一个房间。
苏莫羡想叫住许成风,但是看着尚书直勾勾的眼神,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贴着墙,小心翼翼地踱着步子走进来,尚书在客厅上虎视眈眈地看着这个新来的陌生人,嘴巴里发出呼呼的声音。
苏莫羡好不容易挪到客厅,蹲在沙发一角,尚书则转换位置,在电视机前蹲坐在地上,一人一狗四眼相对,眼神交涉间刀光剑影,一副谁先动谁就完蛋的架势。
毫无悬念,高智商的苏莫羡输了,因为尚书在感受到苏莫羡不是坏人之后,竟然上前主动讨好,吓得苏莫羡弹起来,蹿到沙发沿上蹲着,大喊“成风,成风”。
如果可以的话,他还可以挂在吊灯上。
许成风从卧室里面走出来,看见苏莫羡和尚书这架势,没绷住笑了出来,轻喝了一声“尚书,进房”。
想要讨好客人的心思被打断,尚书摆动的尾巴耷拉了下来,垂头丧气地进刚才许成风进的房间了。
苏莫羡看着这幅情景,暗暗想不知道许成风对着尚书说过多少四书五经,才练就了今天这样的“知书达理”。
直到看不见尚书了,苏莫羡才敢把两只脚放在地上,呼了一口气,旋即转向许成风,说“真是太恐怖了”
虽然许成风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傻的一只狗,能够跟恐怖联系起来,但是苏莫羡确实感受颇深。
记得应该是10岁左右,苏莫羡放学百无聊赖的走在路上,今天因为没交作业,就班主任留下来罚擦玻璃,正郁闷呢,看见路边一只野狗,脏兮兮地在垃圾桶旁边翻吃的,一般人看到这样的野狗都会退避三舍,但是苏莫羡不作死就不是苏莫羡了,于是他成功了撩怒了野狗,野狗也成功地给他的脚脖了锋利的一口。
不但流血流泪,打针吃药,还被老爸恐吓被狗咬伤的,夜里都会长出獠牙,专翻垃圾桶里的骨头啃。
吓得小莫羡每天晚上都睡不着,反反复复照镜子看自己有没有长出獠牙,还差点将自己左侧的那颗小虎牙当獠牙撬了。
从此之后,苏莫羡就得了“恐狗症”,连人家捧在手心里的茶杯犬都怕,更何况是尚书这只体型敌得过半个人的大狗。
许成风本想先让苏莫羡看一下房间,顺便简单放置一下衣物,忽然一囧,那间房原本一直是尚书在住,苏莫羡这么怕它,要是知道房间是它睡过的,会不会就不敢住了,正思索要不要说,就听见一声“咕噜”,苏莫羡的肚子叫了。
抬手看了一下手表,已经2点多了,两人都没吃午饭,怪不得都饿了,就问苏莫羡“午饭想要吃什么?”
苏莫羡确实饿了,而且药也还没吃,就问“方便面有吗?叫外卖也可以”。
许成风道“你胃不好,方便面和外面都不健康,冰箱里还有点食材,我做点面条吧”。说着捋高袖子进厨房。
许成风竟然会做饭?苏莫羡实在太好奇,跟着进了厨房,许成风熟练地从冰箱里拿出食材,手脚麻利地处理着,菜香渐渐飘出来。
虽然许成风做饭像是搞艺术,好看得不得了,但是苏莫羡待在厨房实在没办法忍那香味,就去沙发上等着。
许成风快速地做了两碗面,炒了两个清淡的菜,端出来,正准备叫苏莫羡吃饭,却发现他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
苏莫羡非常瘦,整个人窝在灰黑色的沙发上,仿佛要陷进去,刘海有些太长了,散下来遮住一半眼睛,病了一个星期,脸还是有些苍白,折腾了一上午原本恢复红润的嘴唇也有些苍白,好像是梦见了什么美好的事情,微微上扬着。
许成风的手伸了又缩回来,最终还是伸出去了,拍拍苏莫羡的肩膀,说“吃了饭和药再睡吧”。
苏莫羡慢慢睁开眼睛,伸手揉了揉,坐起来,说“我竟然这么快睡着了,你家沙发果然是太舒服了”。
走到饭桌前,看见桌上色香味俱全的菜,眼睛一亮,端起碗来就吃,嘴上含糊不清“太好吃了,成风,没想到你这么会做饭,简直比望蜀茶楼里的都好吃”。
许成风端起另一只碗,慢条斯理地吃着,还不忘叮嘱苏莫羡慢点吃,免得伤了胃。
看见许成风这模样,苏莫羡忍着狼吞虎咽的冲动,跟着许成风的节奏慢慢地吃着,两人谁也没有说法,气氛却异常舒适和谐。
虽然说不能吃太多,伤胃,但是苏莫羡还是慢条斯理地吃撑了,摊在沙发上揉着肚子。
许成风快速洗完了碗,想了一下,还是进客房将用一盘狗粮将尚书叫出来,引进他阳台的狗窝里,进入铺上新的床单,告诉苏莫羡以后住这里。
苏莫羡吃了药,昏昏入睡,应了声就径直躺床上了。
许成风松了口气,想着公司还有些琐事,就将一串钥匙放在客厅上,写了张纸条就去公司了。
匆匆处理完事情,回家的时候顺便去了一趟超市,买了新的洗漱用品和食材,回到家已经7点了。
本还担心苏莫羡有些无聊,没想到客厅的纸条和钥匙丝毫未动,客房房门还是像自己刚出去时一样虚掩着,猜想苏莫羡应该还在睡觉,就轻手轻脚地开始做饭。
做淘米,忽然听见响亮的“啊”从客房传出来,许成风快速走进去,屋里有点黑,许成风开灯,只见苏莫羡抱着被子紧贴在床头柜上,尚书欣喜地看着苏莫羡,摇头摆尾,口水差点留在地毯上。
许成风扶额,忘了尚书是可以自己开门关门,在家畅通无阻的,这房间曾经是它的地盘,肯定习惯走进来,忙对它比手势,说“尚书,出去,以后你住阳台,这里让给客人”。
看见许成风手势,尚书像是听懂了一样,委屈地呜咽着出去了。
一睡醒,朦胧中就看到一只狗站在床下看着自己,苏莫羡吓得魂都快丢了,直到看不见尚书了,才反应过了,对许成风说“成风,真神奇,你学过狗语吗?它好像听得懂你说的话一样”
许成风回道“尚书很聪明的,有边牧的血统,你跟它慢慢讲,教他就可以了,它不咬人,所以不用怕”。
苏莫羡还是没办法克服对狗的天然恐惧,仍然对尚书敬而远之。
见苏莫羡已经醒了,许成风干脆放弃健身,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吃得苏莫羡快找不到北了。
吃饱喝足,拿着许成风新买的洗漱用品,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出来发现许成风也已经在主卧洗完澡在书房里忙碌着。
苏莫羡睡了整整一个下午,吃了药也不觉得累,进了书房。
从外面看不出来,进了书房,才发现这里别有洞天,大约有50平方米大,巨大的落地窗对着一篇花园,两面墙上都摆着书架,放着满满的书,最边上摆着一台跑步机和几样运动器械,苏莫羡沿着书架走了一周,发现书桌背面的墙上还有一扇暗门,推开是一个小书库,排列得整整齐齐,苏莫羡随便拿起一本,《老子》,再拿一本《三国志》《庄子》这里竟然是一个古书库,举着一本《老子》对许成风说“成风,你怎么会有这些书”
许成风回“这些都是我外公的书,他是古文学研究者,大学的古文教授”。
苏莫羡看了一眼背挺得笔直,宛若世家公子的许成风,心道怪不得,都是这些四书五经泡出来的人。
关掉小书库的门,沿书架一路路看过去,发现很多都是外文书籍,转过头好奇地问“怎么都是些英语,你出国读书了?”
许成风回头,说“嗯,我大学去美国留的学”。
“哦,,,”苏莫羡继续看着那些书,沉默不语。
许成风看着苏莫羡,回荡在心中的疑虑,差点脱口而出,正在犹豫间,然后听苏莫羡开口“唉,说好了一起去阳大的,结果谁也没去成”。
许成风终于开口问道“这些年,你怎么过的”。
他知道苏莫羡没有读大学,但是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第9章 往事
苏莫羡继续看着书架,神情中露出了难得的正经,许久之后叹了口气,走到书桌前转身跳起来坐在桌沿上,说“高考后的几天,我爸没了,心肌梗塞”。
好不容易高考结束,在高三就没安分过的苏莫羡,没了上学的束缚,就更加不着家了,今天去这里打球,明天去那里钓鱼,后天又不知道在那个山头混了,苏平文刚好也早出晚归,父子俩几乎没有碰面的时候。
直到那一天,苏莫羡正在网球场上跟人奋战,不知道怎么了,平时的常胜将军今天却连输了2场,心情极度郁闷,中场休息的时候,看见手机有苏平文的3个未接来电。
苏莫羡接电话向来靠运气和心情,平时也有很多苏平文的未接来电和短信,所以丝毫不在意。
正准备将手机扔在一旁,一个陌生电话就打了进来,苏莫羡顺手接了,一个焦急男声“喂,是莫羡吗?”
苏莫羡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是”
对方急道“快来第一医院,你爸晕倒了,医生正在抢救”
苏莫羡手一抖,水掉在地上,稳了一下身形才找回自己的意识,捞起包拔腿就跑。
赶到急诊室的时候,一个男人坐在外面的凳子上,低着头,苏莫羡认得他,是爸爸的下属李明,曾经一起吃过饭。
苏莫羡跑过去,问“我爸呢,我爸怎么了”
李明抬起头来,眼眶泛红,沙哑着嗓子说“在办公室晕倒了,有一会才发现,刚送到医院,医生说是心肌梗塞,进去抢救了”
“心肌梗塞?”苏莫羡脑子里哄地一响,李明后来说什么也听不清楚了,苏莫羡不知道心肌梗塞有多严重,只蹲在急诊室门口,嘴里重复地念着这四个字。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急诊室灯灭了,苏莫羡急忙站起来冲到走出来的医生面前,问“怎么样了,我爸怎么样了”
医生摇摇头,沉重地说“我们尽力了,死亡时间15:16分”
苏莫羡听着这几个字,在脑海里反复咀嚼,都无法辨识它们的意思,许久之后,才摇着医生的肩膀,失身喊道“怎,,,怎么可能,苏平文平时身体明明跟头牛似得,前几天还喝到三更半夜,回来说自己能打死一只老虎呢,怎么可能就死了呢,医生你一定是搞错了,那个不是我爸,不是!!!”,好像是为了确认自己的说法一样,苏莫羡松开医生的肩膀,冲进急诊室。
孤单的手术床上躺着一个人,全身都用白色的床单遮着,苏莫羡脚步仿佛灌了重铅,走过去,颤抖着手掀开床单。
苏平文的脸出现在视野里,没有平时的不可一世,没有整日的意气风发,没有上扬的笑意,此刻,他只是平静地躺在这里,白色的床单照得他的脸色也苍白,全然不像平时总是喝醉酒般的红。
虽然,这个一点都不像平时的苏平文,但是苏莫羡知道,他是。
他的老爸,苏平文,此刻就躺在这里,刚刚被医生宣布了死亡。
他再也不会喝醉酒满脸通红回家唱难听的歌。
再也不会在饭桌上将牛吹上天。
再也不会整日豪气地要给他买这买那。
也不会扯着嗓子喊他羡儿。
甚至,苏莫羡他还没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听他最后一句话。
连最后的一通电话都没有接。
苏莫羡失力跪在病床下,脑子里乱哄哄的什么也抓不住,无法相信这个事实。
李明跟着走了进来,递给苏莫羡一个手机,说“这是你爸的手机,里面有他留给你的话”。
苏莫羡立马抢过手机,信箱上有苏平文未发出的信息
“羡儿,银行的储物柜里有爸爸留给你钱,赶紧拿着它出国,明天”
应该是出事之前打的,没有来得及发送就发病了。
苏莫羡脑中充满了疑问,为什么要叫自己拿钱出国?钱为什么放在银行储物柜里面?老爸为什么会忽然心肌梗塞?
苏莫羡撑着站起来,眼眶泛红看着李明,问道“李叔,我爸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李明也眼眶泛红,看了看苏莫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开了口,说“你爸不让我告诉你的,但是现在也没办法了,其实这几年来,公司的经营得挺艰难的,开始你爸爸是因为刚碰上了好时机,加上几分好运气,才将公司开起来,但是现在竞争越来越大了,很多很有来头的公司加入,各方面都比我们公司强,你爸又着急,这两年就有几次投资失败,资金就更紧张了。三个月前,有一个地产公司要跟我们合作,需要一大批装修材料,本来是想要谈妥了签了合同才开始采购的,可是那时刚好一家供应商低价售出一批材料,刚好是我们需要的,你爸着急就向银行贷款,倾力购买了,但是没想到地产公司忽然反悔了,我们材料都买了,只能堆积在仓库,因为这批材料,我们连工资都开不出来了,还欠了银行一大笔账”。
李明叹了口气,继续说“后来想想,这明显是一个局呀,哪有这么凑巧的事情,人家挖着坑等咱们跳呢,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所以你爸这一个月来到处找关系卖出这批货,找人注资,但是收获不大”。
“更糟糕的是”李明恨恨地说“你爸的合伙人,在这个关键时候,拿走了公司最后的资金,你爸应该也是知道这件事情后在办公室晕倒的”。
苏莫羡呆愣在当场,他不知道这短短的三个月中,自家老爸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却一点点都没有透露给自己,甚至连在家的状态都没变过,还是那么意气风发、自信满满。
高考前还拍着自己的肩膀说“儿子,放轻松,考不考得上都没关系,考得上就奖励你一辆车,考不上就送你出国念书,我苏平文的儿子不需要高考来改变人生”。
苏莫羡转身看着病床上的苏平文,从来没有流过一滴眼泪的苏莫羡,眼泪无声地流下来,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够为他遮风避雨了。
安葬了苏平文后,苏莫羡到银行的储物柜拿出了老爸给自己留的100万和一句话
“羡儿,老爸给你的大学礼物”。
苏莫羡指尖抚摸这几个字,心里念道,他果然没有食言,没有忘记答应的大学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