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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城 第9节

作者:云澹波谲 字数:23457 更新:2021-12-20 01:47:09

    “啧,醉成这幅鬼样子,你到底喝了多少”

    孩子的额头很烫,身上还有一股熟悉的香水味,通常去过酒吧都会不知觉地带上,洗都洗不干净。云谲更加肯定了周鸣狐朋狗友的定位,忍着怒气把人放下,去厨房端了杯温水,捏了颗随身携带的醒酒药片,让翟星辰咽下去,“张嘴。”

    小孩头摇得像拨浪鼓,摸了摸肚皮“不吃不吃,刚喝吐了,你听,我打嗝,咯”

    “臭死了,赶紧吃下去,不然明天头痛死你。”

    他想去扶少年的脸,没想到被他下颌的胡茬扎到食指,云谲下意识把手一缩,翟星辰刚好睁开眼睛,黑夜中,那双明亮的眼睛带着光,直直地撞入他的视野,如狼似虎,灼得惊人。

    “哥”

    “嗯。”云谲捏住他的下巴,把药丸子塞进他嘴里“别说话,把水喝完,明天再跟我说清楚,现在立刻回房间睡觉。”

    “说清楚”

    要说清楚的是你还是我

    男孩的声音异常嘶哑,他垂下脑袋,眸色暗沉。云谲以为他又睡着了,摇了摇他,将水杯凑到他嘴边。星辰缓缓抬起头,定睛和他对视,忽然之间,他像想起什么,粗鲁地夺走云谲递给自己的开水。

    只消一眨眼,七十多度的水劈头盖脸的,泼向云谲的脸,他躲得很快,但的脖颈还是被水浇到,肌肤立刻被烫出一大块红斑。

    “唔翟星辰你发什么酒疯吃错药了啧”

    云谲狼狈地抚了一把脸,把衣服上的水抖落下来,吃痛地咬着下唇,本想训斥翟星辰几句,才刚一抬头,他就惊楞住了,身体像被钉死在十字架上,一动都不能动星辰一直在看着他,那双漆黑的眼睛正幽幽地望着自己。那神情,就像一匹遭遇背叛的狼,眼里带着闪烁的恨意。

    “哦,你回来了啊。”

    再平调不过的陈述句,翟星辰神经质地嗤嗤笑了,扶着墙壁站起来,他朝云谲一步步挪近,手似是无心地按在他胸前,忽然用力地往前一推,把云谲撞到墙上“翟星辰你”

    云谲惊得说不出下句,翟星辰的状态太不正常了,醉酒根本不是理由,像变了个人一样。少年仰起头颅,连余光都带着蔑视,含住口中的解酒药,吐口水一样,呸的一声吐到云谲脸上。

    “滚,假惺惺”

    、遥远梦

    “呸假惺惺。”

    右脸颊被星辰吐出来的药丸弹了一下。云谲呆呆地瞪大眼睛,仿佛什么都没听见,只瞧见对方干裂的唇朝着自己蠕动。

    假惺惺你说我对你是假惺惺

    如果现在骂他的是别人,他肯定直接上去揍一顿。不过既然是醉鬼,也就没什么值得计较了。云谲默默压住怒气,去拉星辰的胳膊,意图把这个喝得不知道天高云厚的家伙往屋里拖“行,我不跟你计较。要发疯滚回房间去。”

    “别碰我”

    星辰一把甩开他的手,反而摇摇晃晃地把脸凑了过去,眯着眼睛,仿佛为了更好地看清他的样子。云谲被他嘴里的酒气熏得有些难受,连退了好几步,故意偏过头去避开他的嘴,翟星辰却偏偏用力地推搡着他,非得把他逼到墙角不可。

    云谲受不了地推开他,“咳咳翟星辰,你离我远一点”

    “呵,我才靠近几厘米,你就叫我离你远一点,是不是苏池航在这,就怎样都行云谲,你不是恶心和男人搞在一起吗,为什么还和他那么亲热,不恶心你自己吗我都恶心得要吐了”

    星辰伸出手,沁了冷意的指尖缓缓滑过云谲的脸庞,“告诉我,花不尽的钱,喝不完的血,和随时随地可以上的床,哪一样最让你心动”

    苏池航酒吧这么说,星辰知道他在哪工作了

    云谲又诧异又生气,“你跟踪我”

    其实他自己很快就否定了这个疑问。说跟踪是不可能的,他的身手可比星辰好太多,如果后面跟着人,不用十分钟就可以找出来,更何况是朝夕相处的一个人。

    “跟踪你需要么”

    星辰冷下脸来,往常那双永远洋溢着微笑的眼睛,此时此刻,竟然毫不保留地对他露出鄙夷之色,和咬牙切齿的恨“云谲你从来就只知道骗我”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云谲看他喝得醉醺醺,一心不想跟他计较“你他妈发什么疯,我一点都听不懂,也不打算听。既然你喝了酒,今天就算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星辰听他这么说,竟然露出悲戚的苦笑,云谲看着他那副不正常的模样,心里有些忐忑起来,还没有想清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忽然间,星辰猛地朝他扑过来,两条有力的臂膀从两侧夹击着他,将他粗鲁地推搡到墙边,困在怀里。“没有了哥,我们已经没有明天了周鸣说的都是真的”

    昨晚酒吧乌烟瘴气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面前站着的这个人,这个比家人还要熟悉比爱人还要亲密的哥哥,竟然是那群吸血鬼中的一个想到这,星辰脑袋仿佛脱了,手指死死捏住云谲的双颊,他的愤怒,他的恨意,竟随着浑身戾气流露出来,看得云谲明显怔住。

    “你不容许我晚上出去打工,自己却跟那些吸血鬼厮混,你骗我说生活费是做服务生赚来的,可我亲眼看到,你就是那种被老板玩弄的服务生妈的,服务个屁,只要苏池航勾勾手指,你是不是床也跟他一块儿上啊”

    少年不可思议地盯着云谲,眸光脆弱地几乎要碎掉。“我怎么会用那些钱真脏啊我怎么会是你这种人养大的”

    “什么”

    云谲目瞪口呆,这乱七八糟说的是什么啊今早被阳光灼伤的不良反应还在,他的脑袋嗡嗡作响,一想到自己冒着生命危险去买礼物,回来竟然要背上这种莫须有的骂名,身体就被旺盛的怒火点燃。

    砰

    一记闷拳快准狠地打向翟星辰的下巴,云谲的眼神像要射出火花一般,“混账别太放肆你以为我不敢揍你是不是”

    他骨子里就不是个温和的人,又被那些侮辱性的话激到,云谲气得红了眼,打了他一拳之后,接连着是对着少年腹部一连串不要命的连踢,星辰第一拳就被打蒙了,紧接着又被这阵挡都没机会挡的拳脚掀翻在地,想挣扎着爬起来,却被对方一脚踩中后背,酸液和酒在他胃里晃荡,几乎要被踩吐出来。

    云谲双眼充血,拳头捏得咯吱响,“别说让人听不懂的话什么叫厮混什么上服务你给我一句一句解释清楚”

    看着星辰趴在沙发上,他终究是舍不得,手抬到空中又放了下来,整个人扶着墙壁咝咝地喘气。

    他那么疼他,那么爱护他,即使发病痛得差点死掉,也从没想过伤害翟星辰一点一滴。憎恨也好,厌恶也罢,全世界都可以用那种眼神看着自己,但是翟星辰不可以

    “你给我起来”

    云谲不再管星辰是不是发酒疯,一把扯住他的衣领,把摊在地面的少年揪了起来,一路跌跌撞撞地拖进洗手间。云谲把洗手盆的龙头拧到最大,流水泛着白花花的泡沫,冬天更是冷入骨髓,他粗鲁地掐着翟星辰的脑袋,摁进冰冷的水里,没有一点迟疑。

    “醒了没有”

    “唔”

    水涌入鼻腔,又冷又难受,思维仿佛都在宣布死亡。星辰拼命地在水里挣扎,大口地吸气,像一条缺氧的鱼,他又想起来那个下雨的夜晚,那个被云谲掐着的女人,就是这样被掐得窒息,露出那么绝望的眼神。

    云谲隔五六秒就提起他的脑袋,逼着他看着镜子“醒了没有”

    “不唔咕噜噜”

    脑袋又被云谲压进水里,反复多次。星辰觉得胸口疼得厉害,心脏憋得快要爆炸,脑袋也跟进了水似的,他严重怀疑云谲是不是要在浴室把自己干掉。“啊呼嗯咕噜噜”

    “醒了没有”

    云谲看差不多了,把他推进浴缸,打开花洒,又是一阵劈头盖脸的乱浇。大冬天被淋了一头冷水,翟星辰冻得脚趾头都在颤抖,被拎着脑袋去冲水,他也不躲,就缩成一团,冰冷的衬衫贴着前胸后背,浑身上下又滴着水,可怜得像团刚从海底捞出来的烂布。

    “这下该醒了吧。你啊”

    云谲又气又心疼,把开关换成热水的一边,把少年的身体浇热一些。星辰坐在浴缸中间,搭在双肩的手抓得骨节发白,很是可怜,云谲好歹消了气,忍不住怪自己下手太重,便关掉花洒,拿了条干毛巾盖在少年的头上,笨拙地帮他擦干净身子。

    “下次别再让我看见你喝酒了,听见没有还非得挨揍才能记得。”

    云谲故意顿了顿,少年嘴角的乌青晃得他一阵心疼,他更后悔了,怒其不争地掐了一下那个伤口。“这次就算了,下次再敢乱发酒疯,我就撕烂这张嘴。”

    “呵呵、哈哈哈哈”

    埋在毛巾下的嘴发出一阵古怪的笑声,星辰的双肩神经质地抽搐着,仿佛压抑不住笑声般,他拼命搂住自己的胳膊,发出让人寒毛直竖的呼哧声,云谲的手扶在他的肩上,也像中了毒蛊似的,颤抖个不停。

    “哈哈哈你以为自己是谁,这种肉麻的关心话,可一点都不符合你的性格,哥哥”

    最后二子咬得极重,像要把那两个字生生嚼碎咽进肚子里。翟星辰一抬手,把盖在身上的毛巾甩到地上,结束了这通瘆人的怪笑,他咧开的嘴巴慢慢收敛,眼睛从还在滴着水的刘海中抬起,直勾勾地盯着云谲,咬紧牙关,一字一顿,发出恨到极点的话。

    “云谲,你这个该下地狱的怪物”

    鲜血从翟星辰喉咙里溢出来,溅到白色的毛巾,鲜红得触目惊心。刚刚他的腹部被云谲的拳脚弄伤,现在五脏六腑都很疼,估计肋骨都给踢断了,但恨意足够支撑着他站起来。星辰抹掉唇边的血,冷不丁地拉住云谲的手,覆盖在自己的唇边。

    “你看,新鲜的血,是不是很喜欢”

    云谲愕然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已经高出他半个头有余的少年“你在胡说什么为什么突然咳血,这是伤到哪了、你快回房间躺下,我”

    “别装了,你不是最喜欢我流血吗”

    星辰抓住他的手,沾着唇边的血慢慢移到脖颈,血迹也一路弄脏了少年的皮肤。“这儿,还记得吧,是你咬过的地方。老实告诉我,喝的时候是不是舒服得不行我听说过那种感觉,就像和我做爱一样,让你觉得迷恋得要死,对吧”

    不要这样

    云谲无知觉地被对方抓着,放到星辰的腹部上,肋骨处居然肿了一个包“哥,刚刚你的脚就踩在我的肚子上面,那时你心里是不是想着快去死,居然敢这样侮辱我,还不如现在掐死你,所以你的身体才会迫不及待地付诸行动哥,我好心寒哪,只不过是几句话而已,你就对我拳打脚踢,如果我真做了什么不对的事,你是不是真要动手杀了我啊”

    “别闹了,快去医院”云谲拼命地摇头,不,不要用这个眼神看着我

    星辰一步步朝他走近,手臂突然绕过去揽住云谲后背,将他的后脑勺按向自己,两人紧密无隙地脸贴着脸,他忽然伸出湿热的舌头,咬住云谲的耳廓,在他耳边重重地摞下狠话“你这个杀人如麻、骨子里流淌着暴力基因的怪物南市每天都有人死,为什么偏偏轮不到你下地狱”

    “”

    云谲猛地从愕然中惊醒,他明白了,对方那根本不是耍酒疯,而是为了试探自己,故意说着惹怒他的话,目的就是为了看他的反应

    现在回想起来,云谲忍不住一阵后怕,他知道自己不正常,又是吸血鬼,脾气也不是很好,但他确实不是故意的,是气急了才会是这个病,他才会变得如果孤僻暴躁,没法和普通人相处。

    云谲想认真地解释一番,却又不知道从哪里讲起,因为自己确实瞒住星辰很多东西,即使只是呆在酒吧做侍者,他也没有打算主动跟他说。可是就算如此,翟星辰也不应该那么生气才对。

    除了恐怖的寄食习惯、不安分又容易暴怒的性格、还有方才差点要了人命的那一脚之外,还有什么是星辰恨他的原因

    “星辰”

    翟星辰跑出浴室,云谲叫了他一声,连忙追进房间,刹那间,漫天彻地的光束如天罗地网,刺进他的皮肤,星辰故意拉开了窗,屋里立刻亮堂起来,他却像被针扎一样无所遁形,不得不退到了门外。

    地面纸张四散,星辰缓缓蹲下,捡起离自己最近的一张纸,云谲使劲眯着眼,视野一片白茫茫,只看见自己的房间一片狼籍,保险柜的锁,被撬开了

    脑里的一根线一下子崩断。云谲下意识要冲过去,却被翟星辰一拦,影子便一寸寸延绵到他脚边,遮住那些伤他至深的阳光。云谲心下一暖,他抬头,迎接他的,却是少年眼里足以将他千刀万剐的恨意。

    “刘智成,45岁中国籍男子,身高一米七三,体型偏胖,表面是米菲尔公司的行政助理,实际上是一名军火走私通缉犯。背部有两处明显的刀型伤疤,脸上有痣,死于脑部中弹和出血过多任务受托人,杀手76号,云谲”

    他在念那些纸

    “aniaedith,27岁美籍女子,身高一米六零,体重正常,是一名在红灯区出没的陪酒︳女,真正身份为地下组织的情报专员,辨认物是一双玫瑰花纹的红色耳环,死于自杀性胸部中弹任务受托人,杀手76号,云谲”

    “山野彦,15岁华裔日本籍男子,国中一年级生,身高一米七九,鹰钩鼻红色瞳孔,具备侦查跟踪的能力,曾效力于猎人公会白凌麾下,具有二级猎人的官位,死于腹部尖锐物攻击杀手76号,云谲”

    “林修境,28岁中国籍男子,国家科研所生物学家,身高一米七七,身材偏瘦,工作地点不定,因为其丰富的研究资历,现被猎人公会雇佣,警方曾怀疑他是gkh病毒的传播源阻击后未死,任务失败任务受托人,杀手76号,云谲”

    白花花的纸张映衬得云谲的脸刷白,那一串串罪证,就像恶毒的咒语,把他生拉硬拽,曝晒在光天化日之下。当念到最后一张时,星辰不再看向他,而是强忍着哭意,“翟启明翟”

    眼泪浸湿了黑色的字迹,翟星辰的手捏着纸张,声音渐渐从开始的平静,变得哽咽。“翟启明,中国籍中年男子,身高一米八二,s市青州镇锁店老板”

    纸张掉落在瓷砖上,照片里的中年男人留着典型的板寸头,笑得局促而敦厚,让人一看就猜到肯定是一位慈爱的父亲。翟星辰蹲在地上痛哭抱头,嘴里的话几乎被抽泣声切断。

    “育有一子,配偶于七年前因病去世,却未曾因此而对生活退却半步,为人真诚勇敢,最常对儿子说的一句话做人要像打钥匙一样,学习时厚积薄发,交友时真诚以待,切忌心浮气躁,事无所成”

    翟启明翟星辰

    云谲木然,像被当面砸了一拳,无情地摔进漩涡里。这一切都是事实,他张了张嘴,却无从辩驳。

    “周鸣说的话我不信,你差点杀了那个女人的晚上我不信,连现在亲眼看见这些文件上的签字,我对你都没有产生过一丝一毫的怀疑”

    情绪失控的少年抓住他的双肩,猛烈地摇动,“可就在刚才,我只不过是试探性地把事实说出来,你下手就不留一点情份,对我拳打脚踢”

    翟星辰盯着父亲的照片,把所有文件甩在云谲脸上,“你在杀他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也是有家庭、有儿子的啊那些警察办事不力,他们找不到嫌疑犯,就把几个案件的罪名推到我爸身上。我们无法申诉,才背井离乡逃到s市,你居然”

    他的绝望凝成奋力的一拳,击落在背后的墙上,“他是无辜的我爸没有杀人、我爸没有杀人”

    翟星辰哭得不成人样,云谲却像一具破烂的浮尸般,久久地站在那里,和周围的一切一起,陷入死寂,只剩下麻木地哀求着“对不起我们先去看医生、打120好不好”

    “不、这一切不是真的我爸不是你杀的不可能是你快否认啊”

    翟星辰把头靠在云谲肩上,轻轻拉着他的手臂,像儿时一样对他细声哀求着,仿佛只要他撒娇,云谲就什么都答应自己了。

    “哥、你说,你说我爸不是你杀的,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会相信的你快说”

    云谲如被唤醒一样,慢慢抬起眼睛,当看到少年眼底的水气时,他的胸口终于熬不住一阵疼痛。星辰还趴在他肩上呢喃,这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往年圣诞节,孩子也像现在这样,趴在他身边跟他撒娇要礼物。男人心痛难忍,很讽刺的是,他还记得很清楚,这孩子刚来时的样子,瘦胳膊瘦腿的,脸也瘦,突显得两只眼睛格外大,扑闪扑闪的。

    “星辰,你听我说”

    他的手情不自禁地抚摸着翟星辰的脸,仔细地擦去他双颊的眼泪,眼里漫着从未有过的深情“拿冠军的礼物买回来了,你一定会喜欢的,但不知道球服合不合穿。球肯定没问题,我挑了最好的牌子买的”

    当唇与唇触碰在一起时,云谲笑了,流着泪细细品尝这个吻“我很高兴,真的,从一个小屁孩变得这么高,把你养这么大,这可是我活了几十年最有成就感的事。”

    今天,我第一次深刻地知道自己渴求着什么。

    可惜一切都快结束了。

    翟星辰拼命地摇头“不要说下去,我不想听”

    “不,你必须听着。”云谲摸着他的脸,每一根手指头都在剧烈地颤抖,好像牵扯到内心最深处的痛般。

    “我没有打算逃避,或者矢口否认那些事实,因为我从一开始就料到,杀人,终有一天会遭到天谴。所以在我决定养你那刻开始,我已经决定不再杀人,也努力试着把过去的自己抹杀掉。可是我没有想到,为什么偏偏是你的家人,让我等不到机会弥补”

    翟星辰连呼吸都在颤抖,湿润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忽然按住他的背,用力把他的唇堵住,云谲呼吸一滞,舌尖互相吮吸缠绕,比任何时候都用力地拥抱,接吻,疯狂地吞食着彼此的唾液和体温,分开了一瞬,又吸引在一起,连阳光的侵害也可以弃之不顾。

    云谲咬痛少年的唇,把他轻轻推开,右手怕冷似的护住手臂,毫无预兆地涌出眼泪。“真遗憾,礼物还没来得及拆开。”

    他凄凉地笑了起来,说,你猜得没错,翟启明是我杀的。

    就这样,简简单单一句话,结束了三年多的情分。

    门嘭的关上,那孩子走了,连一句气话都没说,和他出现的时候一样,没有任何预兆,连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给他,就走了。什么都没有剩下。

    云谲安静地闭着眼睛,坐在墙角,阳光铺满窗台,朝四面八方涌来,他好久没有晒过太阳,就像翟星辰最后那个短暂而用力的拥抱,很让人怀念,同时还带着骨肉分离的撕裂感,让人觉得很不真实。

    他甚至怀疑起之前的种种,那些有翟星辰在的日子,会不会只是一场太长太长的梦,自己舍不得醒而已。

    、天生的杀手

    苏池航醉酒醒来时,床的右手边已经没有人了,不出意料的话,刘小吉应该又像往常一样,默默地承受一晚后又正常去楼下上班。

    昨夜他刚好性致高昂,喝了不少酒,场子也很热,刘小吉就站在旁边,可怜兮兮地劝他少喝点,一边招架不住他的淫威给他倒酒。苏池航被云谲拒绝,又跟白凌闹得很僵,整天跟吃了火药似的,看见他那副唯唯诺诺的模样,更是气得牙痒痒,拎起刘小吉瘦弱的胳膊往床上丢,折磨得他叫了整整一夜,浑身是伤。

    要说愧疚感,苏池航不是没有,但在他的认知里,爱情本来就是极端的。正如刘小吉的爱,对他来说一文不值,相反,他爱上云谲,无论怎么以命相抵奉献自己,得不到的,再低贱的姿态也得不到。

    天还没亮彻底,苏池航已经不想再睡了,随便套了条长裤躺在床上吸烟,他现在烦得很,满脑子都是那天云谲推开他时厌烦的脸。

    “妈的”

    他苦骂一句,别人不要,自己却非要捧着热脸去贴冷屁股,真是有够下贱的。想他在隔离区称王,被多少人追着捧着,要能力有能力,要手段有手段,只要他一个不乐意,整个南市的人都得死。偏偏在云谲眼里,自己竟然连一个高中生都比不上。

    操苏池航恼怒地抓了抓乌亮的头发,越坐越气,干脆把烟头掐灭,走下楼去。

    天刚亮,大厅看起来非常空旷,座椅叠成小山堆在一边,苏池航给自己倒了杯红酒,看着矮个子少年在吧台忙活,顿时满腔的郁闷,好像无端地消散了一些,没那么烦躁了“小吉。”

    刘小吉紧张地一顿,差点把手中的酒杯摔掉“苏先生,您好早是不是我干活太大声吵到您了”

    “没有。”苏池航摇了摇酒杯,拍拍身边的凳子“先别忙活了,过来坐会。”

    “哦、好的。”

    刘小吉紧张得肩膀一缩,刚好露出颈部的红痕,青中带紫,可以看出昨晚的场面有多激烈,苏池航瞬间觉得自己简直是个混账,现在只要他轻轻一碰,小孩就像只惊弓之鸟,连握杯的手都在发抖,偏偏也是个死心眼的人,只要自己一叫唤,立刻又屁颠屁颠跑过来,哪怕仅仅是配合他的恶趣味。

    太乖了。对比起云谲那只张牙舞爪的猎豹,小吉实在是乖得让人没法下手。

    苏池航把站得老远的刘小吉拉过来,圈着他的腰,在他耳边轻轻叹了口气,“明天给你放个长假,回家好好休息。小吉,你是个好孩子,这样为我不值得你知道我除了云谲,谁都不想要。”

    “苏先生”刘小吉被他突如其来的话吓到,无意识地握紧手,把关节捏得发白,“我不在乎只要让我留在您身边,什么都可以,昨晚那样、如果苏先生喜欢,我也”

    “不,我不会再那样做了,拿你出气是我不对。”苏池航蹭了蹭他的发顶,“至于感情的事,谁都无法勉强。虽然我无法回应,但我可以答应帮你做一件事。”

    “您不要赶我走”刘小吉心如刀绞,咬着唇忍着哭声“苏先生,我爱你,不求回报。”

    “休假而已,又不是不回来,不许哭鼻子。一码事归一码事,昨晚是我欠你的,现在想赎罪,你还不给机会了么。”

    小吉看着苏池航认真的脸,内心酸苦难忍,云谲他也很熟,一开始是假想敌,后来做了同事,关系不咸不淡的,虽然总是臭脸,但是个外冷内温的性格,对自己还挺照顾的,加上人长得好看,也难怪苏先生迷恋他了。

    小吉向来不争不抢,虽然难免会嫉妒,但他并没有怪罪云谲什么,更何况他现在正需要苏池航的帮助“好吧,那苏先生,您能不能帮我找两个人”

    苏池航撑着头懒洋洋地问“你要找谁”

    刘小吉心不在焉地陷入沉思,表情略有挣扎,过了一会儿才终于下定决心说“我有两个好朋友,都失踪了,在一夜之间,您看能不能帮我问问。”

    “失踪多长时间的事了是不是转学忘记告诉你。”

    苏池航不以为然,要说失踪,云谲那才叫销声匿迹呢。现在说起来,他心里不免有些愧疚,云谲不来上班已经有两个月了,本来他的行踪就飘忽不定,近排自己又忙着对付猎人公会,连打个电话都没时间,更别说去找了。

    小吉摇头“失踪两个月了。再怎么凑巧,也不可能两个人同时转学,一起生病就更不可能了。我问过老师,老师说他们都没有打电话请假,让我也帮忙找找看。可是周鸣的电话欠费,星辰的电话还能打通,一开始还有个人接,但对方只是说了一声他不在,就挂了。”

    “等等、你说谁”

    苏池航眼神一凛,匆匆打断刘小吉的话,“你同学叫什么名字,有没有照片之类的”

    “有啊,他们叫翟星辰和周鸣,和我一个班的。”

    见苏池航神色诡异,刘小吉连忙拿出一张三人的合照给他看,希望能从苏池航那里打听到消息。男人拿过照片,额头已经冒出冷汗,这个世界还能再小一点么,翟星辰不用说,周鸣这家伙,可是猎人公会最近派来抓捕云谲的重案组组长啊。

    计时器发出start的指令,射击室立刻炸开一阵匀速的枪击声,听起来并不特别,一旦掐着计时器测量,就会发现,每抢之间都经过事先控制,误差绝不超过零点零二秒,可以说,那人的枪法必须经年累月的训练,才能练得这么精准。

    一轮开枪后,对面的假人像多米诺骨牌般,一个紧接一个,被打得一阵乱跳,颇有些僵尸跳舞的滑稽感。

    “环数00”

    周鸣离开电脑,丢了一罐矿泉水给正摘掉耳机的黑发少年“让你射靶心,不是脑袋强调多少回了,看看这数据,居然没有一枪射得中,我真他妈服了你。”

    翟星辰揉揉震得疼的虎口,漠然道“无所谓,能杀死就可以。”

    “谁教你这么干的我现在是你上司,如果不按规定训练的话,我有权利把你赶出训练场。”

    嘴上是威胁的意思,但周鸣心里其实在打鼓。他不太愿意去看假人的“死状”,胸口处的靶心虽然没有弹痕,脑部却是被一瞬洞穿的。如果说射中心脏还有几秒的苟全时间,那么贯穿太阳穴,就是直接剥夺敌人最后一眼留恋的权力。

    如果现在是实战的场景,这高达100的死亡率,你究竟

    翟星辰喝了口水,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重新戴上耳机“随便你。”

    “”

    这冷冷的一瞥看得周鸣心有余悸,他记得那天醒来后,自己睡在家里的床上,缓了好久才想起昨晚的失态,如果不是boodycross的药力,他也许不会如此轻率地把真相出来尽管他潜意识里就想这么干,后来他怀着不安回到学校,星辰果真没去上学,连刘小吉都跑来问他。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对那晚的脱口而出非常后悔。一方面担心东窗事发后,云谲会不会狗急跳墙做出丧心病狂的事来,另一方面,他又怕那个傻瓜回一时想不开。所以那几天,周鸣一直魂不守舍,也没去上学,直到两个月前,他在门口撞见醉成一堆烂泥的少年。

    当时星辰睡得迷糊,醉得像死人一样,只嘟囔着一句话,我要进猎人公会。

    周鸣直接就拒绝了,他比谁都清楚,加入公会,就意味着与危险作伴,随时可能和吸血鬼兵戎相见。但他看见对方那副伤痛欲绝的样子,实在心痛得很,不得已才答应星辰的要求,前提是自己必须要做他的直属上司。

    一来可以保护他,二来也方便时时刻刻看着他,以免对方做出什么傻事来。

    转眼间,黑发少年已更新好弹夹,周鸣心脏咯噔一跳,明明才休息不到两分钟,又要练吗。他看了一眼星辰的手指,连忙上前按住他的枪因为训练的强度过大,星辰的右手被后座力冲击得红肿起来,掌心的水泡也是磨破了又长,长了又磨破。

    “喂,休息一下”

    “不需要。”

    “这是命令”周鸣仰着看他,严肃道“翟星辰,对你而言,高强度的训练没有任何意义你必须休息了”

    星辰淡淡地拨开他的手“说了不需要。”

    周鸣按住他的枪口,态度很坚决“你看看自己的手,全他娘是水泡,骨节肿得比手腕还大,再练下去都要废了,难道你这辈子不想再打篮球了吗”

    星辰反手夺回还没被周鸣握结实的枪,他的表情冰冷,唇角绷直成冷硬的线条“事到如今,我连唯一的亲人都没法认,不打篮球还有关系么”

    “当然有。”摸到他粗糙开裂的骨节,周鸣很心疼“你何必为了云谲糟践自己,他压根不值得翟星辰,我很担心,以前那个笨蛋二货到哪去了”

    “呵,说什么呢。”

    他的语调冷得如冰,像斜视什么不起眼的沙子,盯得周鸣发怵,“如果不是你说出真相,可能我现在还是那个凡事乐呵呵的翟星辰,每天上学放学,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做一些天真的白日梦。可是现在我最好的朋友告诉我,和我朝夕相处的哥哥竟是我的杀父仇人这一切你原本可以选择不说,但是你说了周鸣,你得逞了,还让我怎么做回以前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

    “不是、我”

    对方的怒视让他避无可避,周鸣不知道该如何反驳,目光顿时空洞如白纸。

    我做错了吗

    只是一念之差,就可以改变一个人的生活,断送一个人的未来。确实如星辰所说,如果当时他选择闭嘴,那对面这个人,就永远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高中生,而不会成为眼前这个连戾气都快溢满出来的杀手。

    少年已经戴好耳机,他好似心无旁骛,当手指按下计数器时,身体也像上了发条一样,迅速稳住托抢的肩,手臂随着假人弹出的速度缓缓向右移动,扳机一一叩响,砰砰砰,震耳欲聋,每一枪都干练利落,弹无虚发。

    周鸣浑身冷汗,心跳漏了一拍,不安地看向星辰。

    他没想到翟星辰进步那么快,是快到不可思议那种。这个人他拥有着异于常人的敏觉性,不说那副打篮球练出来的灵活身手,就说这枪法,只经过短短两个月的培训,却已经达到如此精准的地步,周鸣在猎人协会这么久,还从来没有一个人的成型速度能超过这个记录。

    仿佛天生就是一个擅长阻击的枪手,太奇怪了

    周鸣的神色愈发凝重,他隐隐猜到,星辰这种过人的体质,很可能和云谲有直接关系。从血液样本来看,他体内虽然没有查到高浓度的gkh病毒,也没有发病的征兆,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吸血鬼本身就自带嗜血的习性,所以被感染后,人类大脑的前额叶会受到影响,性格会在一定程度上被扭曲,变得暴躁和强硬。

    翟星辰毕竟被咬过,难保性格和体质不会受到什么不利的影响。

    “等等,问你一个事儿。”周鸣拦住他进行下一轮,却问得有些犹豫“你为什么想要做猎人”

    星辰听见他的话,可他没有摘下耳机,而是重新按下机器的开始键,几十个靶子没有规律地移动,他仿佛心无一物,全神贯注地投入到下一轮的训练中。

    为什么当猎人。星辰心里并没有确切的答案。

    正如他对云谲的态度,好像从离家出走开始,他就没敢去多想。

    短短两个月,对翟星辰而言,已经是快熬不下去的漫长。他白天睁开眼,耳朵边全是云谲那句翟启明是我杀的。晚上闭上眼,脑海里却涌出来一帧一帧鲜活的画面。云谲开心的样子,不开心的样子,生气的样子难过的样子,那么多那么多,满满地塞进了四年的每一天每一夜。

    那些频率杂乱的对话,如一台运转飞速的车轮,在他的脑中辗转,从他的耳蜗碾过,折磨得他疲惫不堪。

    那种痛苦是很难被形容的,他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家,就像一棵被丢弃在海里的水草,浮浮沉沉,没有去路。所以他只能逼着自己不去想,全身心地投入到训练中,因为只有不断地训练,不断地开枪,他才可以逃离那些画面的折磨。

    “因为,我只有一条路了。”

    脑袋笃笃地又痛起来,星辰把枪丢给周鸣,不发一言地走出射击场。15号射击场很少有人进出,周鸣沉默了一下,匆匆地收拾完东西,也跟在他背后走了。

    只是他们不知道,在墙角的摄像头那边,有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睛,正饶有兴趣地盯着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在后台看见有了第一个收藏,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主页没有显示,不过还是非常开心,谢谢这位小天使,算是一个里程碑吧笑

    、抗体

    作为一个出色的管家,秦川几乎每天都在工作,除了职务上的事情之外,还包括无责任听从白凌少爷的话,无责任照顾白凌少爷,以及无责任配合少爷追求林修境。

    最近他过得很憋屈,一方面吸血鬼蠢蠢欲动,一堆死老鼠等着他清理,另一方面,自打人事部招进一大批女大学生后,白凌一直很不爽,非得给他扣上一个“助纣为虐”的名头,使劲儿虐他,天天加班到晚上三点,秦川有苦说不出,憋屈得要死,本来就对林修境很不满,现在都恨不得把那人给拉出去枪毙五分钟。

    虽说对林修境几万个不满,但近期吸血鬼确实又开始猖獗了,人命关天,秦川嘴上吐槽得再厉害,也得任命地让工作虐成狗,顶着两个黑眼圈去敲白凌的门。

    “少爷,文件取全了。”

    白凌点点头,让自己的得力下属兼管家坐下“东西放这儿,你先别走。”

    “是。”

    白凌把电脑移到办公桌的一边,厚厚的文件也堆在不关紧要的地方,最中央的位置反倒放着一堆五颜六色的积木。

    “又在砌积木,您”

    秦川跟了白凌多年,知道他有个奇怪的思考习惯,但凡盘算着什么庞大的计划,他就会开始玩儿积木,上次砌成一座金字塔模型的第二天,正好是他下达肃清整片隔离区危险级吸血鬼的时候。

    秦川立刻坐得笔直,半点不敢松懈地等着boss的反应,俊美的男子歪坐在皮椅上,手肘支在扶手处,漫不经心地问道,“那些女学生都撤掉了吗”

    “已经撤掉了。”

    白凌对他的办事效率很满意“那就好。修儿最近还有相亲吗”

    这他妈是什么恶心的叫法秦川忍住一肚子怨气说“教授好像提过,周六有一个饭局。”

    “不错嘛,敢背对我私自去相亲。”白凌把积木敲得笃笃响“你跟之前一样,给点钱让人滚蛋,再找些歪瓜裂枣过来陪他吃饭。万一被他知道,或者让他不小心看上一两个啥的,你这位子也别坐了。”

    “是。”

    秦川被他的反应吓得汗颜,尼玛该不会搭积木就是在想这个吧您要不要这么没节操没追求

    “ok,开始谈工作吧。”

    白凌心情很好地把积木拨到一边,把电脑移到秦川面前,敲了敲键盘,将屏幕放大到一百倍,刚好可以看清楚视频里那个男孩的样貌。“我看了新兵的资料,这孩子不错,无论是枪法还是性格,都是可造之材。等周鸣培训完,你把他接手过来,我要自己带着。”

    白凌把修长的双腿架在柜子上,眉眼间透出了一丝对星辰的赞赏,他回想起初次见面的场景,那学生模样的孩子就像一株未被污染过的小树苗,身材匀称,骨骼结实,眼神却像被生生掐灭了火焰似的,虽然彷徨,又饱含着无法宣泄的狠厉。他个人特别中意这类新兵蛋子,又单纯又好懂,潜力无限,只要在他手里,不出一年,就可以被养成一颗好用的棋子。

    秦川讶异道“您可好久没带过新兵了”

    白凌抬起眼眸看他,交叠双手枕在下巴下“好棋子当然要亲力亲为了,不然怎么会死心塌地地跟着。你查到他的背景没”

    “查了。”秦川忙不迭地呈上报告,一边跟他说明“这孩子叫翟星辰,是南市高中的一名学生,是个孤儿,有假身份,所以可以上学。目前有一位不明身份的监护人,好像是他的哥哥。人是周鸣推荐进来的,不过他以前读的是普通高中,没从事过公会的培训,打过三四年篮球,所以体能素质不错,可以栽培。”

    “不明身份的监护人”

    “呃”

    白凌虽然没有任何怒色,但秦川的额头已经冒出冷汗,答不出来意味着失职,但调查结果太让人不可思议了,他不敢轻易做出结论“是,翟星辰的监护人在户籍科有登记过,但是身份也是伪造的,我们还不敢肯定。”

    “噢什么来头啊”白凌笑盈盈的“让你还不敢肯定了”

    “他的名字叫云谲,就是那个通缉犯”

    “什么”白凌挑眉,明显对答案感到诧异,“消息可靠吗如果真是他,翟星辰不是傻帽一个,跑咱这来,不明摆着把他哥拉下水去”

    “消息绝对可靠,目前还在做进一步确认。不过听周鸣的意思,那孩子并不知道我们这几年一直死盯着他,况且云谲这四年很安静,警局也没有追根究底,只要他不出来吸血杀人,再加上苏池航动用人脉保护,我们很难名正言顺地抓到他。如果云谲真是翟星辰的监护人,那么他养这孩子的目的只有一个”

    “未雨绸缪。”

    白凌缓缓地吐出四个字,目光定格在屏幕上,却听见秦川说,“少爷,我们还在云谲的档案上发现一件事。关于这孩子的身世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差不多七年前,咱们差点在那个开锁匠家里抓到云谲的事。”

    白凌对他的吞吞吐吐有些不耐烦“怎么和这孩子有关系吗”

    “那个开锁匠叫翟启明,好像就是翟星辰的父亲。”

    “你再说一遍。”白凌像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一样,声音都忍不住提高了八度。“你说云谲替仇人养了四年的儿子,就为了当储备粮”

    秦川也觉得这个调查结果很诡异,所以刚才一直迟迟不说,“与其说是储备粮,不如说云谲把他当成亲弟弟来抚养。听翟星辰在校的同班同学说,翟星辰的身体一直很健康,性格也很阳光乐观,做事积极,根本没有什么心理疾病,说明家庭气氛还是不错的。翟星辰还说,他的家人很疼自己,以后要好好打球赚钱,给哥哥买别墅做礼物。”

    “很疼自己买别墅做礼物哈哈哈哈哈”

    白凌的脸色突然变得阴晴不定,嘴角咧开得很夸张,“什么垃圾玩意儿,太有趣了秦川,你说这个世界怎么了,明明是杀父仇人,却说云谲是他的好哥哥”

    秦川冷汗直流,他怕死了上司这种阴森的笑,只能唯唯诺诺地低着头,等着boss的下一步吩咐。

    “把翟星辰的身体报告拿来。”白凌收起笑容,神经质地揉捏着档案袋的边角“头一次遇见这么巧的事,得让他们好好相杀相爱才行。”

    “是。”

    秦川将那一摞文件最上面的一份递给上司,白凌没有怎么翻阅,只翻到基本资料的一页就问他“这孩子干净吗”

    想要进入猎人公会,必须经过层层筛选,除了身手和心理素质之外,其中最重要的一项就是身体健康测试。

    干不干净是行内话,即血液是否存在gkh病毒,那是辨认吸血鬼和人类的唯一方法。

    秦川点点头“是干净的,不过翟星辰的脖子,有被咬过的迹象,这点很奇怪。”

    “你是说,云谲没有动他”白凌一下子被吸引了注意力,他双手交叉搁在下颌下面,示意秦川继续说。

    “不,很矛盾的是,”男人有些为难地启齿,干脆走向前去翻翟星辰的身体报告,“这里,您瞧瞧,血液里的病毒浓度确实低到近乎零的程度。但他的后脖子,也就是这块地方”

    秦川的指尖点了点透视图“白细胞浓度很高,测到病毒的地方就在这里,从外观看,这块皮肤有明显的咬痕,一些相关指标也吻合,说明他确实有被咬过,但不知怎么回事,他的身体很健康”

    白凌低头看身体报告,竟带着几分难以理解的疯狂“被咬过,却没有吸血鬼的性征,也没有感染到病毒,该不会他的身体有抗体”

    “不能吧”一经提醒,秦川的腿都在打颤,冷汗沿着脸颊掉了下来,如果少爷的结论是真的,那么就意味着,gkh病毒能够根治,吸血鬼的数量也可以得到控制这个两极分化长达十年的世界将为此来个彻底的颠倒只是没有人猜到,林修境找了九年的抗体,居然在一个毛头小子体内。

    紧急时候,秦川不敢多言,只是紧张地盯着上司的表情“少爷,抗体一旦让教授找到,我们的计划恐怕得有所变动”

    白凌发出个轻微的鼻音,食指有节奏地敲击桌面,速度明显比之前快很多,他支着下巴,叹了口气,呼出团团白雾,像寡淡的烟圈“秦川,过了冬天,马上是第十年了。”

    猎人公会,以猎杀吸血鬼为名的机关组织,从成立一开始,就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计划。

    白凌还记得,当年病情传开的时候,任职的官员们各个怕死,用尽所有手段,只为了抓紧最后离开的机会,能晋升的晋升,能调遣的调遣,恨不得举家搬迁。当时的南市就像一块烫手山芋,根本没人愿意继续任职,那群垃圾为了早日解脱,只有把当时资历尚浅的白凌推出去,反而遂了他的愿,正中他的下怀。

    05年后,猎人公会正式进驻病毒隔离区,白凌成为第一个首席负责人。病毒像一层瘴气,罩在南市上空,中央搞不清这里的具体状态,所有汇报全听他一面之词,自此之后,白凌一手遮天,开始开疆拓土,用残酷的手腕惩治欺压不服从的人,一方面以实验室开发的血凝剂为诱饵,控制吸血鬼的命脉,将大量资金纳入囊中。

    掌握了经济和军事,他几乎无所畏惧,以至于后来上头对他的势力都忌惮三分。

    可是这远远不够。

    白凌接手南市的治理,和一般政要背道而驰,白家的家业已经足够他肆意挥霍在政坛上叱咤风云。所以建功立业对他而言,只是衣服上的装饰,多几枚军功章不算多,有则更好。他在乎的是权力,为所欲为的权力,这样,他才能让这片水深火热的隔离区,变得更糟。

    抗体的存在,无异于给他的计划增加更多不确定性。他白凌没有怕过,他的手段、能力和魄力,足以让他消除掉所有的不利于己的因素,翟星辰的出现,反而更激起他内心深处不安现状的猛兽。

    “秦川。”白凌从报告里抬起头,默默地盯着秦川看,看得他心里直发毛“现在计划有变,人多口杂,要是谁不小心知道这个消息,你知道处理吧。”

    “是,目前没有知情者,如果以后有,也会一律杀掉。”

    白凌冷笑“做得干净点,别留话柄了。现在省里乱得很,前些天还有人给我寄录像带,不知道什么鬼东西,你啊,太不小心了。”

    “是、我疏忽了,马上就去处理。”秦川惊得压低头,摸了摸脖子,一手冷汗“那翟星辰怎么办,要杀了吗”

    白凌轻笑着捡起一颗积木,顺手捏成粉末,他的五官像罩在一层乌黑的面纱里,很阴暗。“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先把人控制住,主动权在咱们手里,还怕下不好这步棋”

    男人合上资料,百无聊赖地晃动着金鱼缸,把积木一颗颗丢进去,金鱼缸被搅得水花四溅,他觉得没趣,干脆把水全放掉,看到鱼死了,才停下手,露出一个婴儿般没有杂质的笑容来“给翟星辰注射oe4号,派人跟紧他,观察反应后交份报告上来。”

    “可是,oe4是催化力量的试剂啊”一想起实验室里的小白鼠,秦川还心有余悸,“副作用大得惊人,公会不同于在别的地方,要是出事的话,收拾起来手尾很长”

    照我说的去做,死不了人。最多让他变个样而已。”

    “可是”

    “那孩子和周鸣感情不错吧。”白凌阴晴不定地自问自答,笑容闪过一丝病态的扭曲“那就让周鸣亲自给他注射。”

    “这很危险,少爷oe会有什么影响我们目前还没办法预测,就这么给他打下去,万一出了事”

    “秦川。”白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漆黑的眼睛折射出狐狸般诡森的光,“你考虑得太周全了,我在想,要不要这个会长的位置让出来,让你过把瘾玩一玩。”

    秦川知道白凌是嫌自己多嘴,便咽了咽唾沫,把话吞下喉咙里。“您放心,我这就去办。”

    白凌的身体微微向前倾,仿佛朝着未来铺开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今天的对话不准让第三人知道,清楚了吗特别是小修,他死心眼,省得让他操心太多累坏了。”

    “是。”

    察觉到今天少爷的情绪不是很对劲,秦川不敢瞎猜,汇报完工作后,立马三步并两步撤退,他匆匆拉开办公室的门,下巴碰的一声,差点撞到林修境的脸,两人打了个照面,皆是一愣。

    秦川本来就不怎么待见他,看林修境一幅温温吞吞的样子,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又想起少爷最后那番郑重其事的警告,突然一阵心慌,林修境该不会被听到什么了吧。“你在这里做什么”

    “不好意思,我找会长。”

    林修境挠挠头,不好意思地退到一旁,把路让给他过,表情并没有什么异样。秦川松了口气,心想着这人读得书多,脑子倒是呆得很,身材平板得跟iad似的,没点看头,也不知道自家少爷喜欢他些什么。

    世间美男千千万,白家有钱有势,要玩什么样的货色没有,看上别人他可能还会服气些,偏偏是这个没劲的书呆子,叫他怎么咽得下这口恶气。

    “你进去吧,他在里边玩儿积木呢。”

    秦川没好气地应道,想给他开门,林修境从从容容地拒绝了,从一堆文件里腾出一只手去叩门。

    、始作俑者

    “哎哟喂,我们拯救地球的大科学家终于有空来看我了稀客呀”

    白凌像料到他会突击似的,生生露出个灿烂的笑容来,仿佛五分钟前的狰狞没有存在过,他笑眯眯地冲对方扬扬手表“如果要等我吃晚饭,还有一个小时。如果要亲我的话,现在就可以。”

    林修境对他那些调情的话早已免疫,跟没听到一样,坐在他对面,看见办公桌上的一堆积木,免不了递一个白眼过去。“您多大岁数还玩这些改天我找几个九连环,或者高阶魔方给您吧,虽然很简单,不过总比这个有意思。”

    “别,墨守成规的东西才没有意思,网上攻略一搜一把,哪有这个好玩。”

    在他面前,白凌总幼稚得像个单纯的小孩“还是积木有趣,随便砌都成,高楼大厦可以,厅堂庙宇也可以,你想啊,辛辛苦苦砌了半天,轻轻一推,轰一声就没了,是不是超级过瘾”

    林修境不置可否,“本来就是,成事难,败事易。”

    白凌背靠着转椅,两个指头把玩着积木,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小修好聪明就像咱们干得活儿,要彻底治疗很难,但是泄露病毒就是打开盖子,一秒钟的事,自然容易得多。”

    这是在责怪自己吗

    林修境的脸色立刻变得很难看。虽然他一直以来都没有试图为自己开脱,因此也更加拼尽全力地投入到实验室的工作里。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自己找到解决的办法,为当初的过错稍作弥补。

    现在他都三十几岁人了,天天呆在实验室里,忙得连终身大事都没时间考虑,父母急得团团转,他却只能偶尔遐想一下另一半的样子。

    偏偏白凌还喜欢时不时拿这件事出来说一说,说者无心,但听者有意,他每听一次,心里就痛一次,反反复复,每每等他都要忘了那个伤疤时,那人又坏心地把他的伤口翻找出来,再次扯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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