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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城 第2节

作者:云澹波谲 字数:21038 更新:2021-12-20 01:47:04

    吃饱喝足后,他怕云谲嫌烦,什么都不敢动,像个瓷娃娃坐在一边。云谲不吃他故意讨好那套,看都没看他,脱下沾血的外套,去洗手间洗澡。

    房间一时变得很安静,云谲只围着一条毛巾出来,孩子从原本规矩的坐姿,变换成小狗似的睡姿。估计是累得够呛,等不到自己出来就睡着了,连鞋都没脱。

    他瘦得骨头嶙峋,身高很客观,体重却不像十二岁,随便一捏就可以捏碎他的骨头。

    “喂”

    云谲的手指停在对方头顶,孩子刚好眨了眨睫毛,有点泪珠还挂在上面,像一头不堪一击的小兽。云谲想了想,回房间抱了一床被子,铺在他身上。

    他轻声念,像对自己说“只有今晚。”

    、初遇

    南市多数时间是云雾天气,总是阴沉沉的,偶尔会下雨,让人感觉很阴郁。云谲傍晚出的门,只是想去夜市买点日用品,谁知道没两步远,竟然又被一群没脑的吸血鬼盯上,打了一拨还来一拨。

    十七、十八、二十、二十五

    云谲匆匆抹了一把雨水,眨眼间,那些尸骸便不要命地朝自己压过来。这样的围堵拦截每个月都要来一次,简直比女人的例假还准时。

    “妈的,有完没完。”

    他的本意并不想打架,体力也在两个小时的战斗中逐渐削弱,可是那些被血气吸引过来的吸血鬼却愈战愈勇,怎么打都打不完。他不免后悔,昨晚本不该留活口,对这群只有欲望的垃圾,本来就不该心软。

    这下好了,还真盯准他不可。

    云谲飞速在巷道里穿行,他深谙自己的实力,也了解这群家伙的日常情况,按道理说,一群乱走的僵尸,是不可能一瞬间集结的,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操纵,目的就想杀了他。

    云谲仰起头,逆着月光,一个高大的黑影站在屋顶上方,看不到那人的样子。忽然间,那人举起银白的枪,手背上的玫瑰刺青从手臂,缠绕到指尖,如鲜红的蛇信子。

    “猎人会长白凌”

    云谲马上认出他来,蔷薇、刺青、特质的银白,正是猎人公会最高会长的标志。三年来,这个神经病追他一次又一次,就像一只心理变态的猫,把他抓了又放,放了又抓。

    “好久不见。”那人隐藏在暗处,发出轻蔑的笑,“地沟里的臭老鼠。”

    云谲恶狠狠地瞪着他,“胆小鬼,有种滚下来,躲在后面算什么男人。”

    白凌笑了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又不是傻子,和臭老鼠单挑有什么好处这里这么多替死鬼,犯得着我出手吗。”

    单对单打架,云谲确实占着上风。但是对方卑鄙狡猾,每一次对峙都是躲在背后借刀杀人。这一次,他被前面一波吸血鬼耗了不少心力,又受了伤,胜算几乎没有。所以当白凌的枪对准自己时,他已经知道逃不了了。

    血窟窿在左肩和手腕处绽开,他吃痛地大叫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滚。白凌又往他身上补了一枪,很痛,但不是子弹,而是打了什么药剂。

    是麻醉针吗

    云谲连忙把针筒拔掉,脑袋立刻一阵眩晕,身底下是黑压压的吸血鬼,正咔擦咔擦地张着獠牙。

    “啊”

    男人的肩膀被利齿嵌住,那些混账玩意跟畜生似的,差点要把他撕成碎片。云谲头昏目眩,完全忘记自己是怎么逃出来的。过了很久,当他睁开眼时,自己已经逃回家门口了,没来得及掏钥匙,就晕了过去。

    楼下有人急匆匆靠过来,在他耳边吼些什么,云谲没有听清,只感觉那个人摸了他的裤带,掏走了他的钥匙。

    “喂大哥哥你别在这儿睡天哪,你太重了”

    小孩晃了他几下,瘦瘦的胳膊抄在男人腋下,老鼠拖着猫似的,把云谲半拉半抱地扛进屋里。

    还没来得及放下人,门口响起一阵很大的敲门声,嘭嘭嘭,很大声,像有人抡着斧头在砸锁头。小孩细看了一下云谲的模样,心理猜着一二。他不会打架,但对藏人这种事情很有经验。

    云谲还昏迷着,他连忙把人拖到沙发上,自己围绕着客厅翻箱倒柜,发现冰箱里的柜子板可以卸下来,他赶紧把冰箱下面的大柜子清空,把云谲塞进里面,并拿了条毛巾塞在冰箱缝里,防止血流出来露了陷。

    外面依然是暴力的砸门声,星辰从垃圾堆里翻出剩菜拉渣,蹭在衣服上,剩的汤水往脸上抹,一股饭馊味扑鼻,臭地让人发指,再把房间一股脑儿扫荡一遍,装得好像被贼洗劫过。

    不到一会儿,门被砸穿,一伙男人穿着白色军装,把屋子翻个底朝天,他可怜兮兮地拿着块西瓜皮,像个智障一样哆嗦流口水,但凡有人进去厨房,他就带着一股恶心的饭馊味凑过去讨吃的。

    云谲在冰箱里冻得瑟瑟发抖,神智却有些恢复,他听见外头说,“叔叔我好饿给点吃的吧我爸不见了,我想报警”

    猎人们吃的都是公家饭,每天整洁干净的,闻到那股饭馊味想吐,看这小孩瘦不拉几的,又脏又傻,躲都躲不及,哪里能想到去冰箱里搜人,很快就收工走人了。

    等猎人彻底走完,翟星辰连忙把云谲扛到床上,男人被冻得嘴唇紫黑,浑身无力地躺着,任翟星辰扒光他身上的衣服,用厚棉被包裹起来。

    小孩把云谲安置好,煮了些热水,拿勺子一点一点喂到他嘴里,云谲很渴,喝得很急,小孩看他着急的样子笑了出来,觉得自己好像在喂着一只脾气暴躁、生起病来却难得温顺的大猫。

    云谲慢慢睁开眼,小孩正拿着干燥的毛巾,给他擦干腮边的雨水。

    “怎么又是你”云谲烦躁地扯开脸上的毛巾,皱着眉头,“好臭,你滚远点”

    “有吗我都擦干净了,还用了沐浴露” 小孩子嗅嗅自己的衣服,一脸吃不下饭的表情“呕,真的好臭那我等会再去洗个澡,你把水喝了。”

    “别在我家洗,小子,你怎么还在这里”

    云谲累得重新闭上眼睛,翟星辰担心他又睡着,连忙抓着他的肩膀,使劲地摇了几下“大哥哥,你先忍着啊,别睡着了处理好伤口才能睡。”

    小孩的动作紧张得毛毛躁躁的,反而弄得云谲很不舒服,没受伤的手狠狠地呼了他一巴掌“白痴啊,扯到我伤口了我自己能好,用得着你瞎搞,赶紧滚蛋去。”

    “受伤都没忘打人,你这人怎么这么暴力啊我只是担心你”

    翟星辰揉揉被打疼的额头,不放心地嘱咐了他几遍才爬下床,“让你打了就要听我的话,不可以睡着,我去帮你拿来药。”

    翟星辰爬下床,小狗似的蹲在床边,钻研着急救箱里的东西。明黄的灯照着孩子短短的发,云谲望了望多年无人问津的屋子,心里不免觉得讽刺。活了这么久,还没听说过猎物给猎人治病呢,这孩子一副傻不拉几的样子,被卖了估计还替人高兴。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其实自己和那些僵尸没什么两样。

    可是那句话被他含在嘴里,始终没有说出来。

    翟星辰抓着绷带再次爬上床,“云南白药和紫药水没有过期,可以用。等会再吃点消炎片,熬过了今晚,咱明天再上医院看看。”

    小孩一把掀开云谲的被子,跨坐在他身上,打算换绷带,又生怕坐着他,撅着个屁股直哆嗦,云谲这才感觉到身上干了很多,裤子也换上新的。“衣服也是你换的”

    “嗯。”小孩脸红地哼哼,伸手去扒云谲没换掉的衬衣。

    又他妈乱来云谲怒道“谁让你擅自干这些下去别坐在我身上别拽我的衣服”

    “不要乱动”

    翟星辰压住他的肩膀,脸色变得严峻,云谲看出他生气了“你看,伤口又裂开了,能不能悠着点”

    被他一吼,云谲稍微一愣。有的人天生长得随和,一旦严肃起来,反而更显出不怒自威的气势来。云谲见过他的几次时间里,小孩总是爱笑,但那张小脸突然间安静下来,竟让人没法发火。

    “”

    云谲作势推开他,碍于双手乏力,只能撇过头去“别无聊,我自己能来。”

    星辰担心地放开他“好吧,那你小心点,不要压到肩膀。”

    云谲自己剥开纽扣,薄薄的衬衫粘着伤口,脱下来都废了他很大劲。小孩在一旁干着急,不知道可以干什么,看到云谲咬牙忍受的样子忍不住手贱,把男人滴汗的头发撩到一边,云谲整个人散架似的,软绵绵地趴在枕头上,实在没力气管他。

    “妈呀,看着都好疼。”

    星辰的注意力完全被他伤痕累累的身体吸引,他的皮肤染着鲜红的血,因此更衬得苍白精瘦,肩膀和手臂还在冒着血,幸亏没有什么致命的伤口。云谲这才想起来,当时白凌的枪里并不是子弹,让自己瘫软,应该是药剂之类的。

    “白凌这个垃圾” 云谲暗骂,扭头看了眼咬痕,已经比两个小时前要好很多。他的自愈能力很强,打架比人狠,还能坐地回血,很多同类对他又恨又爱,千方百计要喝他的血。

    小孩怯怯地盯着伤口,用湿毛巾沾着热水,小心翼翼地擦着伤口边缘,“还好血止住了。大哥哥,我先帮你擦干净,撒点云南白药,啧啧,口子好深,都能看见骨头了,明天得去医院缝一缝。”

    “去什么医院,忍着就好。不是,你一脸难过什么鬼”

    被一个陌生小孩安慰着,好像自卑心被人当头泼了一桶冰水,云谲觉得羞耻难当,又不好发作,故意偏过头,不去看男孩的眼睛“你怎么会包扎”

    云谲经常受伤,但从来没上过医院,随便包一包就了事。和自己对比,男孩的手法居然很专业,一圈一圈绕得结实又漂亮。

    “我爸以前工作经常受伤,家里就我两人,他够不着腰,我就帮他包绷带,所以学过一点。怎么样,我是不是挺像模像样的”

    “你爸”云谲拧了一把耳朵“你说你是孤儿,敢情是骗我的他现在在哪里”

    “没骗”小孩被捏得泪眼汪汪“他死了三年了,被人杀的。”

    “你怎么知道”

    “那天中午起床,我在店里看见他的尸体,医生说是前一晚死的。我还以为是抢劫不遂才杀的人,后来发现家里并没有丢贵重的东西,我爸爸很老实,是个好人。所以我猜,可能是坏人看走眼,才对我爸下手的。”

    现在南市沦为半人半鬼的城市,每天发生的惨事数不胜数,多是这种无人认罪的惨案,云谲不以为意,没有再说什么。正等翟星辰折腾完后,把他赶走。

    “呼,弄完了。大哥哥,你趴着睡哦。”

    云谲又换上刀枪不入的眼神,“小子,你到底怎么样才肯离开要钱还是别的东西只要别缠着我,我可以给你点钱。虽然不多,至少可以吃几顿。”

    “不行。”小孩坚定地摇摇头“你受伤没有人照顾,我能说走就走吗好歹让我照顾到你伤好吧。”

    “得了吧,还不是想在我家赖死不走。”

    小孩无辜“我可没有这么想哦。刚刚一直有人敲门,好多穿着白衣服的叔叔,他们差点找到你了别乱动等一下伤开,多少药都不管用。诶,你悠着点”

    云谲把人推开,抿了抿唇。人在最柔弱的时候,遇见一丁点关怀都会被夸大一百倍,之后就容易产生习惯性依赖。他一贯独来独往,拒人千里,是个真正的怪胎。他抗拒别人的指手画脚,也不需要关怀。

    一个人活着,一个人受伤,然后独自一人死去。才应该是他的生活方式。

    包扎过后,云谲翻过身去,翟星辰在他身边躺着,双手垫着脑袋望着天花板,时不时坐起来关心他的伤口。云谲被问得烦了,怒道“你不怕我吗”

    “怕啊,你的样子好凶。”小孩干脆盘腿坐着“我见过电视上的杀人犯,吹胡子瞪眼的,就你这样,拿着刀,动不动就杀来杀去,不过没你长得那么好看。”

    “”

    翟星辰盯着云谲的背,他很瘦,所以蝴蝶骨很明显,在昏黄色的灯光下如玉一般,小孩很想伸手去摸一下,但又怕云谲乱动扯开了伤口,轻声道,“我没见过你这么凶的人,他们、我是说我的亲戚,一开始都对我挺好的,总是笑眯眯的,会把剩菜拿给我,但从来不让我在家里过夜,我不知道为什么。”

    “是怕你赖着不走吧,缠人精。”

    “可是我很乖,吃得也不多”孩子稚嫩的声音很是难过。“爸爸去世后,没人收留我,我只能在马路上乞讨,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每一天都好饿,晕倒了也没人理,只有你大哥哥,我知道自己很讨人厌,但是求求你,不要丢下我”

    小孩长得精神,照理说应该有人领养,不过也怪不得别人,南市人人自危,只能怪他没出生在和平的环境吧。

    云谲安静地听着,大概是想起了自己的一些过去“这里很危险,不是小孩子待的地方。你可以去救助中心,去搞慈善的地方,兴许还能活多几年。”

    “啊”星辰听到多活几年,眼泪都飚出来了,“你不要吓我我不要去救助中心大哥哥,我要跟着你”

    “跟着我,活不过今晚。”

    “”

    “还不快走”

    小孩蔫了吧唧地坐着,“我不走,等你好了,我再走。你现在受伤身体弱,我可不怕你。”

    “”云谲一时语塞,他忽然发现,这小孩也挺有意思的。

    “大哥哥,你让我留下吧我看得出来,你也很害怕孤独。我可以给你干活,做家务,真的,我可以一天只吃两顿好不好呀。”

    小孩揉着眼睛,在云谲耳边呢喃着“两个人在一起,可以互相照顾,就不会孤单了。行不行啊,哥哥,拜托你了”

    男人心下一阵烦躁,把头蒙在被窝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没有忘记,吸血鬼和人类在一起是大忌。可他到底是心软了,因为疲惫,因为没力气赶人,或者因为别的。

    像翟星辰说的,多一张嘴而已,还可以洗衣做饭打扫卫生,书都积尘了,是时候有个人整理整理两个人生活,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孩子轻微的打呼声在背后响起,手搭在自己肩膀上,云谲也放弃了挣扎,任由自己迷迷糊糊地睡去。这是他第一次,在一个认识不到两天的人面前睡着,并且没有一丝防备。

    他要看看,小孩到底能忍多久

    反正最后的结局,自己总会被厌恶的。

    、生活

    第二天醒来,云谲像是直接忽略他这个人似的,没有再急急地赶他走,而是联系了新的住处,把衣物和那一柜子的书打包收拾好。

    在这种城市生存,危机意识是必备的,更何况前两晚搞出那么大的动静,再不搬家,恐怕屋子得让猎人公会掀翻过去。

    翟星辰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他多少猜到云谲是接纳自己了,就乐滋滋地跟在对方屁股后面干点杂活。也幸亏他脸皮厚,流落街头的几年,察言观色的能力见长,加上他手脚勤快,肯帮忙,云谲多了个帮手,自然没有说什么。

    “哥,书先放在地上行吗”

    称呼已经自动简化为亲昵的一个字,他叫的顺溜,云谲反而不怎么自在,总觉得亲密过头了,跟他纠正了几次,小孩还是叫得热络,便仍由他叫去。“别放地上,太脏了,放沙发上。”

    “不行,沙发都堆满了。”翟星辰拍着书皮“你看,没事儿,封面脏了擦一擦就行,又不影响看。”

    “我管你。放不了就给我捧着。”

    云谲的手包扎得像个粽子,坐在一边发号施令。小孩忙活了半天,终于把他的宝贝书完整地码进箱子里。云谲几天没法洗头,后脑勺痒得受不了,想用手挠一下,刚一碰,就痛得骂了一声“靠。”

    小孩嘿嘿偷笑,把两箱书拖到一边,跑到厕所去放热水。“哥哥,我给你洗头吧。看着你挠,我也觉得痒了。”

    云谲听到水声,更觉得痒得不行,用露出来的两个指头使劲蓐头皮“你一边去,我自己来。”

    “伤口弄到水容易感染,很麻烦的。”

    星辰一边劝他,一边往热水里兑凉的,好说歹说,才说服云谲把脑袋交给他。“我的手艺可好了,以前我爸老让我给他洗,说我挠得特别到位,比发廊的师傅都专业,还说等我长大后,要给我钱开理发店。”

    小孩热心地搬了张小板凳给云谲坐,自己坐在坏掉的浴缸边,让云谲把头枕在自己大腿上,脖子上搭条毛巾,倒是像模像样的。

    云谲不喜欢这种亲热的动作,但他头皮实在痒得厉害,几天不洗,总感觉浑身瘙痒,像蚂蚁钻着空子往他身体里爬,便粗声粗气地说道“行吧,给你个表现的机会。好好洗,泡沫别弄我眼睛里。”

    “放心,王子殿下,我是专业的。”

    翟星辰往手心里挤洗发露,揉搓出泡沫,才过到云谲头上。小孩的身板瘦瘦高高的,连十指也比别人长,贴着头皮凉凉的,温柔地梳理着他的发根,云谲舒服地闭上眼睛,感受着小孩指尖按着头皮的酥麻感,这让他有些发困“看得出你们父子感情很好。可惜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是啊。”

    星辰往云谲头顶湿了温水,不紧不慢地按摩着,低头叫他,“哥哥,你别睡觉了,陪我聊天好不好”

    “有毛好聊。”

    “随便聊都行,我先起个头好了嗯,你知道我为什么叫翟星辰吗”

    云谲正被伺候得舒服,懒得搭理他,翟星辰等了老半天,到嘴边的话被晾到一边,只好侥侥地自问自答。“因为爸爸说,我是在黄昏的时候出生的。我妈难产,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天上刚好有星星,所以我爸说,那颗星星很有纪念意义,可能是妈妈的化身。”

    云谲没有说话,心里难免有些疑惑。说起来,这孩子也是个可怜人,父母早死,被亲戚遗弃,又被吸血鬼盯上,性格却能这么乐观,也是少见。

    “可能他觉得叫星星太奇怪了。”星辰轻轻地按着云谲的太阳穴,继续说“所以给我取了个烂大街的名字,不过很有意义,说看见我,就会想起妈妈。”

    “嗯。”云谲不置可否,“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因为黄昏的第一颗星代表着幸运。所以算命先生说,我是一个幸福儿,可以给家人朋友带来幸福。你可别嫌弃我,想着赶我走哦,我会给哥哥带来好运的。”

    原来是怕被赶走,才说出这么蹩脚的话来,云谲只觉得可笑“算命的话都信,你是不是傻的不说点好听话你们会给他钱”

    小孩绕着他的头发玩,嘟囔着,“管他呢,好话当然要信。”

    “嘁,瞎扯。你爸去世得有三年,又是什么时候算的命小孩子的记忆本来就没多少,我不信,你还能记得那么多。”

    “是有很多忘记了,有时候想起他的脸,好像也越来越模糊,反正妈妈的样子一点都不记得了。”

    翟星辰按压着他硬邦邦的背阔肌,认真地想了想说“很奇怪的是,样子忘了,但还是会记得有爸爸在的感觉,好像他都没死呢你肯定也会想爸爸妈妈的吧,就算脸不记得,感觉总是有的。”

    “早死了,什么感觉都没有。”

    “诶”小孩子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岔开话题“哥哥的名字是家人取的吗没有听过,是什么意思”

    “自己取的。”

    “啊”

    “啊个鬼。”云谲闷声闷气地说,“我没有爸妈,只知道自己姓云,就随便取了。”

    云谲,波诡云谲,命运像云和水一样不可捉摸。

    呵,云谲自嘲地笑笑,他的童年颠沛流离,每日的旦夕祸福都不可捉摸,也不知道未来该是什么样子,是好是坏,一切尽是未知。这个名字,大概就这么个意思吧。

    “哦”

    小孩手上的动作忽然停下了,盯着云谲的脸看。云谲仰着脸,有些迷蒙地睁开了眼睛,他的瞳色如墨色琉璃,飞扬的眼角带着几分女孩儿味,很漂亮,但眼神却是坚硬如铁的。云谲见他盯着自己不说话,便冷冷地问“看我干什么”

    小孩儿挑动着两条眉,朝他了个抛媚眼,“你帅啊。”

    “翟星辰,是不是只有暴力才能堵住你这张嘴”

    小孩笑嘻嘻地说“还有蛋糕和哈密瓜味的冰淇淋。”

    “还敢贫赶紧冲水。”

    “哦哦。”

    云谲奇怪地看着他,这孩子挺有趣的,好像不知道悲欢喜乐似的。说他缺心缺肺吧,倒也知道要抱好自己这个大腿。说苦大仇深吧,却总是乐呵呵的,一点都不像吃过苦的人,

    翟星辰把花洒拿在上空,手挡着云谲的额头,免得被水弄到眼睛,“哥,过了今天之后,你是不是觉得我还挺能干的。又会洗头又会做饭的,还会和你贫嘴。养我很划算的,我还会搓澡咧。”

    “是挺能干的,还知道掏我的钱去买菜白痴,洗发水弄到眼睛了”

    “啊啊啊,我不是故意的t”

    在一起住了几天,小孩终于明白,为什么大哥哥对自己总是特别冷漠。其实他并不是真的在使坏,因为很久没和人正常地交流,所以对待陌生人,云谲总会习惯性地露出抗拒的表情。

    一开始家里多了一个人,云谲还不习惯,起床看见自己时会突然吓了一跳。并且他容易神经衰弱,睡觉不能听见一点噪音,一被吵到就会头疼。云谲没有钱,没有固定工作,只租得起廉价租房,偏偏是那种车马最多的地方。

    他总是睡不着,所以脾气不是很好。

    这些云谲没有多加解释,反倒是翟星辰自己总结的。

    他并不知道云谲神经衰弱的原因,只是觉得,大哥哥也是个可怜人,需要多多理解,在他小身板里,反而装着满满的同情,会很懂事地把旧窗帘用起来,做成毛毯,铺在客厅和厕所里,可以隔音,晚上上厕所也不怕打扰云谲了。

    他侥幸又开心地做着对方看似无聊的事情,心里乐滋滋的。心想还好云谲不知情,要让他知道被同情着,非把翟星辰揍成屎不可。

    、生活

    安顿到新的住处之后,云谲第一件事,就是教小孩自卫。

    他可以养一个人,也有能力养,但不容许翟星辰成为自己的累赘。这里危机四伏,即使翟星辰不能独当一面,至少也别互相拖累。

    所以云谲把原本每个周末的读书日,调整为培训日。一开始,是教怎么挥刀。他让十二岁的小孩子对着空气,练一小时标准动作,再砍坚实的木头桩,砍完之后,还得加两小时的对打。

    陪练对打时,云谲喜欢拿他的刀来演示。他的刀来自旧货市场,据说是从杭州古董店出来的,有些年头,是赵子云的后代将军的遗物,淘了很久才淘到,他带在身边已经三四年,俨然成了杀手云谲的标志。

    “是古董吗”

    星辰好玩地武了武手上这把武器,竟然重得有些难拿,“哪来的啊我的天、好重这玩意好拉风好帅啊,你带着它,去哪都能换来回头率。”

    “傻缺。”云谲横了他一眼“你手上这把刀,沾过很多人的血和肉,锋利得很,不是给你瞎闹的玩具,小心把脑袋都削没了。”

    云谲把剑要了回来,轻松地挽了个剑花,锋利的剑在他并不强健的手腕上翻转,飞舞如轻盈的蝶。耍长刀并不简单,一刀下去,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眼睛得练得很毒,才可以一击必中。云谲很清瘦,所以动起来很好看,翟星辰看得很入神,但对他说的东西兴趣缺缺,拿过来刀,只会笨拙地在空中砍来砍去。

    云谲看不下去,重新夺过刀“别瞎闹。眼睛看着我的动作,身体要跟着做出反应,别傻乎乎地盯着它。来,试着躲一下,”

    “哦哦、哇”

    刀尖对着小孩的心脏刺过去,翟星辰一惊一乍地乱躲,一会儿跑东,一会儿窜西,毫无章法地闪着云谲的刀锋。爬摸打滚几个回合,云谲猛地一个连刺,把小孩打得嗷嗷叫,在地上狼狈地打滚,一转身躲到花盆边,他发现没地儿再藏了,干脆站得笔直,任由刀尖冲着他的脑袋过来。

    云谲连忙刹住车,剑尖才堪堪点到小孩眉头,渗出了些许血来。他惊诧地问“干嘛不躲傻楞着看戏呢”

    “我躲不过嘛,反正你又不会真的砍我。”小孩擦了把汗,揉着眉间破皮的地方,“不学了不学了讨厌,累死我了,现代社会还学这干嘛。”

    “不学”

    云谲清秀的脸现出狰狞的表情,他随手一劈,刀峰猛烈一转,刀柄已经架在翟星辰的脖子上,孩子惊得往后一缩,害怕地闭上眼睛,感觉到脖颈微微的疼痛,待他睁开眼睛,云谲已经坐在一边,认真地舔干净上面的血了。

    “啊吓死我了”小孩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蛋皱得跟一条苦瓜似的。“好变态你真的打算砍我、我不想学呜呜呜”

    云谲轻轻一笑,气定神闲地收刀入鞘,“下次再偷懒,就不只变态那么简单了。”

    小孩被哥哥阴深深的笑脸吓得屁滚尿流。一开始还各种抗议,后来知道没戏,干脆连口头抗议也省了,只要云谲一抄起剑,他就撒开脚丫子跑。

    云谲绕着天台拿刀逮他,无奈这小子别的不行,逃跑的功夫倒是一流,拉开一段距离胆子就大了起来,对云谲扯开嗓子喊“你别过来了、再过来我喊救命了妈妈”

    “叫警察也没用。臭小子,谁跟你捉迷藏的,居然敢跑”

    “不跑还等着你来打吗”星辰气喘呼呼地停下,眼睛机灵地盯着云谲的动作。

    “还是不是男人”云谲指着他手里的水果刀,严厉地说道“把刀拿起来,砍我“

    小孩一听,立刻哐当一声把刀丢到地上“呃、哥,您还是自杀吧。”

    云谲大汗淋漓,有一半是被气的“翟星辰”

    “唉,你看我的手”男孩假模假样地护着手肘,摆出泪眼汪汪的样子,“都乌青一大片了,邻居婆婆今天还问我,是不是被你家暴了,还说要替我报警,收拾你这个变态”

    小孩的手脚是磕乌青了,但不严重。云谲气极,他算是发现了,这孩子是玩躲避球的天才。表面上是被自己打得满屋乱窜,但躲闪得很有技术,两条筷子腿跟雨刷子似的,跑得飞快,能家暴他就有鬼了。

    星辰见云谲脸色不对,连忙跑回家里,像壁虎一样扒拉着书柜,一手摸着最顶层的典藏版“哥,你放过我吧,打架太累人了,我不想学”

    “你滚开,别弄我的书。”

    云谲紧张得浑身竖起刺儿,仿佛命根子被那小子撰在手里,气到拿剑柄使劲戳他屁股,“翅膀硬了是不是,还敢威胁我”

    小鬼一手捂着屁股蛋儿,被折磨得愁眉苦脸,奶声奶气地拖着长音,“可是我想休息。你放了我,我就放了你的书。”

    “你”云谲惊惶不定地看着他的宝贵书架,把刀尖撤下,“你他妈给我下来”

    “好好,我下来。”

    星辰怕死那锃亮的刀尖,像条小壁虎似的,战战兢兢地滑下来,云谲居然真的没有揍他“我只是不明白,打架有什么好的,又痛又累,还容易受伤。可以学点别的啊,我喜欢打篮球,虐人的时候很爽,还可以长高高。您能不能不逼我”

    云谲冷漠地看着他,把刀扔到一边“翟星辰,我已经强调过了,这里很危险,我没空保护你。”

    “是担心吸血鬼吗”星辰心里一喜,这话听起来好像有商量的余地“我们又不是天天能遇到,为什么要怕”

    对南市的现状,小孩仍然是懵懂的“我之前住在n市,也有吸血鬼,但没有你说得那么恐怖。就算是晚上,街边还有很多商店,有时候过年还有赶集”

    并且现在中央派遣了猎人公会在这里驻扎,白天和晚上都有人巡逻,只要不在夜里晃悠,基本上不会有多大事。

    云谲看着他仰起的肉脸和天真的大眼睛,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如果你不强,就没法存活,就像那天一样,你会拖累我。既然早晚都是死,我又何必养着你不可,还不如现在把你赶出去,省得浪费粮食。”

    “可是我可以做家务呀。”小孩清澈的眼睛看着他。“我还会做饭,长大后可以当厨师,赚钱养你。”

    “开什么笑话。”云谲忍着没发火,抱着手臂站在门口,“一个大老爷们连自卫都不行,还不如去死。我就不信,洗个衣服做个饭,能让你活到现在。”

    “洗衣做饭不能让我活着,却能让我们更好的生活。”

    星辰故意强调“再说了,吸血鬼来了我可以跑,我跑很快的嗯你可以教我耍刀,我学点防身术就好了。”

    他不过十二岁,很多东西已经能明白,他知道云谲是为自己好才让他苦练拳脚。但因为父亲的惨死,他从小对打打杀杀有很深的阴影,恨不得避而远之。

    “那你想干嘛就待在家里混日子”

    云谲打量着翟星辰,他的小腿肌肉发达,身材抽条的速度很快,弹跳力也不错,是棵好苗子,不练可惜了。

    “我想读书。”

    四个字,他说得很随意,却戳中了云谲心里的一块软肋,他问“为什么”

    星辰回答得很认真,“想过好日子,想去外边看看,读书是唯一的办法。只要你让我读,学费我可以自己给,白天读书,晚上出去打工。”

    云谲没想到,这小子的想法还挺积极的,像他们这种市井小民,和流氓阿飞一块儿混,将来能不能有点出息都不好说。而读书总是对的,是唯一一个能脱离现状的机会。

    “读书是条不错的路。”

    云谲话里有几分萧索,曾几何时,他也想跟傻里傻气的高中生一样,在阳光明媚的操场跑动,躲在空调房里看书,认真准备考试,远走高飞,去一个还不错的大学,赚很多钱,换大房子,一个人住,无论做什么都不会有人打扰。

    只不过他没臭小子幸运,对一只吸血鬼而言,一切仅仅是妄想。

    云谲想了想,答应了“好,我会给你安排入学的。如果你给我惹麻烦,我就把你丢出去。”

    “不会的”

    小孩子雀跃地笑起来,傻乎乎的,嘴角都快咧到后脑勺。云谲看着他眼里的光彩,忽然意识到,孩子身上有自己错过的东西,希望、未来,和一切值得期待的美好。

    云谲内心有了一瞬间的触动,像是突然明朗了似的他不该把自己的意愿强加于他,翟星辰不需要被训练成另一个自己,也不需要成为下一个自己。

    他还小,还有选择的机会,而不是待在永无天日的地方,躲一辈子。

    更何况,即使有危险,自己也会挡在小孩面前,替翟星辰顶着他是他的监护人,那个红戳戳的公章盖上后,就注定了这一切即使他一开始,有多不情愿。

    、慢慢成长

    厚脸皮总归是一门值得炫耀的生存技能,要知道当初云谲把他赶走的决心,比柏林墙还难推翻。偏偏这孩子机灵得很,知道硬的磨不过,只好来软的,把云谲伺候得浑身舒坦,愣是软磨硬泡窝在那里,一住便是三年。

    如今,他已经十五岁,五官英挺,身材比同龄人高挑,细看起来,颇有几分优质偶像的气质。不过他懒得打扮,在家跟家庭主妇似的,系着一条娘们唧唧的围裙,洗碗做饭,扫地拖地。

    南市的剃头铺早关没了,他的刘海长得很长,便用发圈扎成一束,脑袋瓜子上顶着一根冲天炮,远看倒像农村来的的二愣子。

    现在一日三餐由他负责,他自得其乐,能把一个个家常菜捣鼓出花儿来,也不管云谲会不会夸。他想得很简单表现得再好一点,云谲对自己就和颜悦色多一点。

    总的来说,翟星辰很满意现在的生活

    没有饥饿,没有杀戮

    只要有瓦遮头,他就很满足。

    七点二十了,小孩在阳台上收被子,往屋里喊,“哥今天吃不吃早饭”

    云谲慢悠悠地从房间里出来,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看星辰在那里闻棉被“你在干嘛。”

    “晒被子呢。”棉絮被晒出暖洋洋的味道,翟星辰一见他出来,嘴巴跟抹了糖似的“您等会,早餐我待会端出来啊。”

    云谲打了个哈欠“又不是女孩儿,干嘛动不动就晒被子,前阵子不是才洗过吗”

    “瞧这话说的。现在是春天,天气潮得很,再不晒都快成培养皿了,你闻闻,霉味多重。”

    星辰故意捻起被角,凑到云谲鼻子前,被对方赶苍蝇一样挥掉。他把晒好的被子搬回房间里,提高音量说,“饭在微波炉热着,牛奶已经给你倒好了,在杯子里,如果觉得不甜可以加点糖,方糖就在水壶旁边。”

    牛奶是廉价的奶粉充的,本来是买给翟星辰长身体喝的,但小孩舍不得,说打球也能长高,所以全数落在云谲肚子里。

    “几点上的课”云谲双手捧起杯子,喝得嘴角一圈奶泡,“敢迟到,你就睡大街去。”

    “八点十五,今天早读取消,我们班可以晚点到艾玛,我想起来了,早上又是两节英语课,好烦,要学什么被动语态,我完全听不懂。”

    翟星辰自带话唠属性,一打开话匣子,可以聊个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反正也听不懂,不如今天就不去上了,班长说病假很容易批准,刚好可以留在家里陪你,怎么样”

    云谲眼皮都不抬一下“连人话都听不懂,干脆去死好了。”

    “歧视学渣是天底下最过分的事来决斗吧”

    云谲一下子把他撂倒,坐在餐桌上发呆,面前的粥很快掉,他又开始犯困,一边咬着面包,一边含糊不清地说“还是玉米粥好喝一点,下次还做那个吧。”

    “偶尔换换口味也不错。”

    翟星辰舀了一大勺塞进自己嘴里,鼓着腮帮子冲云谲说“我下午有个社团活动,今晚可能到五点多才回得来,锅里有汤,要饿的话就先吃一碗。”

    “你好啰嗦。快点上学去,我要锁门睡觉了。”

    云谲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他现在困得厉害,眼皮撑不住地往下掉。不做杀手之后,他又好久没有吸血了,最近还时不时发作,弄得他怎么都睡不够,在翟星辰说个不停的时候,他就接连打了五个呵欠。

    星辰嘟囔着“哪有啊,老师还夸我口才好,让我当班里宣传委员。”

    “就是因为你话唠才让你当宣传吧,还以为夸自己呢,二愣子。”

    云谲白了他一眼,站起来要走,星辰眼巴巴地指着一桌碗问“又我洗碗呀,今天到月底了,咱们得重新分配一下。”

    云谲伸出剪刀手,跟他猜拳,三局两败输个彻底,面无表情地说“哦,赢的人洗碗。”

    星辰哭丧着脸“你随便改变规则,就是欺负我年龄小,阅历浅,长得可爱”

    “就欺负你,来决斗啊。”云谲迷迷糊糊地说,窝在沙发里翻书,眼睛却是闭上的,往那儿一躺,直接睡着了。

    “”

    翟星辰无言以对,默默收走碗碟,嘟囔着“真是的,怎么睡就睡啊,又不是真让你洗碗,我只是想和你多说会儿话而已。”

    本来两人的相处时间就不长,通常是翟星辰五点下课,云谲就准备外出。说实话,他也很好奇云谲的作息习惯,只是云谲不说,他也不好问。不过好在能赶得及一起吃个早餐,偏偏每次吃饭,哥又是一副熬夜过度的状态

    “都不知道我会担心吗”

    翟星辰郁闷地擦干手里的泡沫,走到客厅,悄悄地蹲在云谲面前。他睡得很熟,脑袋缓慢地偏向一边,头发比平常蓬松了一些,看起来毛茸茸的。

    手感应该很好吧。

    星辰盯着对方的睡颜,耐不住想摸的欲望,便神差鬼使地伸出手。快碰到时,那双漂亮的眼睛忽然睁开了,很清明,没有半点刚睡醒的迷糊,云谲毫不客气地揪住他的手腕,往外一折。

    “嗷”

    孩子叫得撕心裂肺,云谲才放开手,懒洋洋地抬起半阖的眼皮,“你在这干什么”

    “哎哟我去、好痛没干嘛啊。”

    云谲揪起他那根冲天炮,戳他脑门“怎么还不去上学对了,这辫子怎么回事,跟个傻缺似的。学校能让留长发吗,明天把这非主流的头发剪了,看着就碍事。”

    翟星辰被揪得措手不及,疼得眼泪都快下来“快松手我勒个去,拔草呢头皮都被你掀掉了”

    云谲下手的力道比普通人要重,刚一松手,翟星辰立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好痛明天我剪行了吧,干嘛这么暴力这不是有些话想跟你说嘛。”

    “说。”

    “其实吧,我们学校的篮球队还是挺厉害的,刚好这阵子搞了一个篮球赛,是南市的几个城市统一弄的,学校就让篮球队作为代表去参赛,教练挑了我做前锋,咳咳,也许需要你知道,比赛多少要交点报名费,我”

    翟星辰困窘地抓抓后脑勺,伸手要钱这种事,让他怎么说得出口。

    他记得云谲在接纳自己后,又搬了新房子,本来日常开销就够大了,现在又要多养一个人。更何况云谲的脸色总是很差,说不定正是自己的存在,给对方添加了很多麻烦。

    云谲明白了,他并不觉得自己多有责任心,但既然把人捡回来,总该尽点监护人的义务。

    “要多少”

    男人从皮夹里抽出最大面额的几张,钱包里只剩下几个可怜兮兮的硬币,翟星辰怔了怔,没有伸手接。

    “不够吗床柜里应该还有一千多。”

    云谲准备回房间拿钱,被翟星辰一把拽住手腕,“够了够了可是你会不会很辛苦电费水费,两个人吃喝拉撒,还有我上学的钱,加起来都要几千块呢现在咱这啥都缺,啥都贵,你说我还跟你拿别的钱,不是很没良心要不这样吧,我白天读书,然后利用夜晚的时间去打工,帮补一下。”

    虽然翟星辰曾经不止一次提过要帮补家用,但云谲坚决不同意,在他的意识里,读书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不可以被其他事耽搁。再者,晚上的危险程度要远远超过小孩想象,自己让他白吃白喝三年,要是出去晃荡一圈,让别人啃了,这个明摆着的亏谁愿意吃。

    “不行。”云谲拒绝得不留情面,“晚上不准出去,你也别想偷跑出去,给我乖乖呆在家里学习。”

    “可是,咱们没剩多少钱了”

    “就这点出息。”云谲戳了戳他的大脑门,“这点钱都不舍得拿,以后怎么做大事篮球不是你的梦吗,难道你就甘心为了几百块钱,放弃一次机会”

    翟星辰是很想参加比赛,被云谲这么一骂,越发觉得不好意思。“我是喜欢篮球,可是我更不想看见你太辛苦。”

    “少废话。我再说一遍”

    云谲的眼神有些冷冽,接下来话里已经不只是普通的警告,“我们还没缺钱缺到那份上,不需要你打什么工。总之晚上不准出去。除非,你打算永远滚出这里”

    翟星辰被他愠怒的表情吓到,在一起住了三年,他深知云谲性情反复,虽然大多数时间都是懒懒的,冷漠的,但一提到晚上打工的事,他就会一反常态,凶狠得像一只豹子。

    到底是为什么呢。

    翟星辰思考了一会儿,才忽然恍然大悟,手脚并用地扑倒云谲身上“哥,刚刚都被你吓死了,你明明就是在担心我嘛。”

    云谲打开他的手,使劲把他往外赶,“知道就好,赶紧滚,我要锁门了。”

    “好好好,我滚了,谢谢王子殿下的报名费。”

    翟星辰心情愉悦地关上门,觉得被骂一顿还挺值的,笑得合不拢嘴,牵单车时都吹着口哨。

    、慢慢成长

    变成病毒隔离区后,学校的学生比繁盛时少了一半,每个年级只有一个班,放学时间也提前到下午五点,社团时间为一个小时,六点之后,学校就不可以留人了。

    “我擦,什么鬼题目这破试卷太难了,出题的人还有没有良知”

    刘小吉捧着英语书咆哮着,那颗bobo头生无可恋地趴在书桌上“惨了,一道题都没做对,再留级下去,三连霸完全不是梦想”

    刘小吉,高一一班学生,名字简单明了,好像父母随口胡诌出来的。但搁他身上,就彻底变成名副其实的“留小级”,还好高一1班垫底的不只他一个,成绩再烂,后头还有个好哥们在背后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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