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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男友太随机 第39节

作者:雨过碧色 字数:8558 更新:2021-12-20 01:39:26

    ☆、第四十三章

    回到家,杨一鸣打发丁子木上床睡觉后收到了弗里德曼的电邮,那老头子似乎对丁子木非常有兴趣,洋洋洒洒数千字罗列了一堆问题和量表。杨一鸣没敢煮咖啡,担心丁子木会闻到浓烈的味道从而爬起来陪着他一起熬夜,于是自己回卧室冲了一杯速溶,甜腻的口感让他心烦意乱,于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开水。

    他想念丁子木煮的咖啡,无论是抹茶的还是兑入朗姆酒的,都醇厚香浓,让人欲罢不能。

    杨一鸣洗了一把冷水脸,搬出字典,打起精神开始逐一回答教授的问题,这是个需要极大耐心和细心的工作,他丝毫不敢疏忽,因为任何一个微小的表述不清都有可能影响到最终的判断。他把自己了解到的做了汇总归纳,把需要丁子木回答的问题又列了一张表,和那些复杂的量表放在一起,准备第二天交给丁子木,让他找一天空闲时给答了。

    等把这些案头工作都做完,已经是凌晨三点半了。他蹑手蹑脚地走到丁子木的卧室门口,轻轻拧动门把手,推开一道缝向里望去。窗外明亮的月光透进来,床上隐约显出一个安静的身影。杨一鸣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轻轻走到床边。

    丁子木静静地合着眼睛,杨一鸣不太能看清他的脸,只能看到他侧卧着,身体蜷缩起来,像是怀里抱着一个什么东西一样。这是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时下意识采取的防御姿势,把自己柔软的腹部藏起来,留在外面的是坚硬的脊骨和一副肩膀。杨一鸣轻轻伸手,把手掌放在丁子木的肩胛的位置,隔着厚厚的被子,他觉得自己居然能感受到丁子木肩胛骨的硬度。

    杨一鸣收回手指,用目光代替唇舌细细地扫过丁子木的面孔,一片朦胧中,他确信他睡得很熟,脸上应该是宁静而安稳的。

    晚安。杨一鸣翕动唇吻,无声地说。他轻轻转身,蹑手蹑脚走出去,慢慢地关上了房门。屋子里很暗,所以他没有看到床上的那个人睁开了眼睛。

    房门关上,最后一丝光线倏然而逝,房间里复归宁静和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大丁慢慢地从床上坐起来,慢慢地伸出左手压在自己的右肩上。那里,杨一鸣很温柔地抚摸过。

    大丁用极轻的声音问“我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黑暗中,一个略略低沉的声音问。这声音带着一种无可辩驳的权威感,似乎他的问题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最详实的答案。

    但是大丁并不买账,他不耐烦地啧一声问“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那个声音微微有些提高,带着几分威胁的味道,“你别作啊,你找的麻烦还不够多吗?”

    “为什么我就是个麻烦?”大丁按捺不住地狠狠挥了一下拳头,“我怎么麻烦了?我做的还不够多吗?这么多年我抱怨过一句吗?我提过什么要求吗?我藏得还不够深吗?”

    一连串的质问砸过去,嗓门逐渐抬了起来了。

    “别嚷!”那人严厉地说,“你想把他招过来吗?”

    大丁冷笑一声“你以为他不认识你吗?”

    “认识又怎么样?我又不想认识他!”

    “可是丁子木很信任他。”大丁仿佛在报复一样,带着几分恶意说,“我觉得对于他而言,杨一鸣比你重要得多。”

    对方显然是被这句话打击到了,沉默了几秒钟以后,他一字一顿地说“一个毛头小子,他又能为丁子木做什么?”

    “不管他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在丁子木那里,你都输了。”大丁冷冷地说,“今时今日的丁子木,不再是你认识的那个丁子木了。”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大丁指指卧室的门,说,“你敢去厨房看看吗?冰箱里还有他准备的菜,这小子现在一日三餐做饭的水平可以去开饭馆!”

    “他几时学会做饭的?”那人大惊。

    “他学烹饪的你不知道?”

    “可他是学西点的啊。”

    大丁嗤笑一声,曲起膝盖把脸埋进去,闷声闷气地说“他的事你并不全知道……当然我也不知道,比如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被困在这里,我出不去了。”

    大丁抬起头,眉眼垂下来,明亮的眼睛里满是绝望和哀求,他说“哥,我出不去了,真的出不去了,我会不会永远都被困在这里,只有他睡着了才能喘口气?哥,我怕我再也看不到太阳,我讨厌晚上……我觉得……很可怕。”

    那人良久没有说话,冬夜漫长且寒冷,一个人的夜尤甚。

    杨一鸣第二天下午去医院替换回了姐姐,头天晚上熬得太晚,他的精神很差,于是裹着大衣靠在暖气片上昏昏欲睡。电话铃响起来的时候,他正半梦半醒着,潜意识里知道自己在医院,可脑子里又觉得自己正坐在一家小小的面包店里,丁子木穿着雪白的厨师服笑眯眯地劝自己尝尝他新做出来的甜点——分裂得一塌糊涂。

    杨一鸣万般不舍地从梦境中挣扎出来,忍着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痛掏出了手机,屏幕上一个陌生的号码闪动着。

    “喂?”杨一鸣没精打采地说。

    “杨一鸣先生?”话筒里一个陌生的男声响起。杨一鸣打起精神说“我是,请问您哪位?”

    “您好,我叫刘国强,退休前在南城区派出所工作。”

    杨一鸣噌地坐正了身子“您好。”

    “所里的同志告诉我,您来查过十四年前的案子,丁家进贼的那个。”

    “是的。”杨一鸣压低声音说,同时看了一眼还在沉睡着的母亲和床边的监护仪,然后轻轻走到了阳台上,“我想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想知道?”

    杨一鸣掐头去尾地介绍了一下福利院的工作和丁子木的“情绪不稳定”,又一次搬出了“教委心理危机干预中心”的大帽子,义正辞严地把自己打造成了一个热心公益的心理咨询师,力求拯救每一个陷入困境的青少年,同时也为强化治安管理,杜绝犯罪贡献一份力量——说得他自己都脸红脖子粗,心想这人一旦不要脸起来,也确实挺无敌的。

    刘国强真的买了他的帐!

    杨一鸣诚恳地说“刘队长,非常抱歉具体的细节我不能说,因为这涉及到病人的,我们有规定不能泄露。”

    “这我懂,”刘国强沉着地说,“我们也有类似的规定。”

    杨一鸣的心一下子就凉了“那……”

    “但是这个案子不涉及保密,我可以告诉你一些细节。”刘国强紧跟着说。

    杨一鸣长长地喘了一口气“谢谢。”

    “其实很简单,关于丁家的报案我们接到过很多,大部分是邻居看不下去丁奎强打儿子才报警的。不过有时候丁子木的妈妈也会报警说家暴,丁子木自己也报过警,半夜光着脚跑到派出所来说他爸妈又打起来了。您也知道,现行法律下对家暴这一块向来不太好处理,尤其是丁子木的妈妈经常会自己来销案,也不愿意签字,所以只有几次给丁奎强治安拘留了……这您能理解吧?”

    杨一鸣“嗯”一声表示能理解,但其实心里非常愤怒。事实上,他根本不能理解为什么女方会主动销案。

    “所以这样的报警接多了以后,我们对涉及丁家的警情多少就有点儿习以为常了。那天晚上,我们一听是丁家进贼了,下意识地就觉得肯定又是家暴,只不过邻居怕我们不愿意去,所以报假警说进贼了。等我们赶到现场时,发现真不是家暴。郑老太太在院子里晃荡,一圈一圈地,还老大声地唱戏,荒腔走板的也不知道在唱什么,丁家屋子里黑着灯,什么都听不见。”

    “老太太一看我们来,就赶紧说自己故意在院子里唱歌,把贼吓跑了。我们问凭什么知道贼跑了,她说她看见有道影子从丁家的后窗翻出去,然后沿着院墙跑到东边,踩着靠墙放着的一辆破自行车跑了。但是她害怕,不敢进屋去看,于是催着我们赶紧去看看丁家那个小孩。”

    “丁子木怎样了?”杨一鸣捏着一把冷汗问。

    “嗯……这个……”刘国强有些迟疑,这一迟疑,杨一鸣的心一下子就沉到了谷底。

    “性||侵?”杨一鸣咬咬牙,自己从嗓子里把那两个字挤了出来,因为挤得太艰难,以至于他都能听到嗓子里咯咯的声音,同时整个心都绞疼起来。

    “这个……”刘国强斟酌了一下说,“我们不敢确定,当时的情况有点儿……混乱。”

    “怎么说?”

    “那孩子太小,虽然我们也见过一些心理变态的,但是对着这么小的男孩子下手的变态还真是头回见。当时现场没有任何性||侵的迹象,但是那个孩子是赤|裸着的,不过那时是夏天,天气热光着睡也不奇怪;他身上有掐痕和勒痕,痕迹很新,但是那孩子常年带伤,每天都新伤摞旧伤,所以也不好判断。房间里很乱,但是他家一向特别乱;床上尤其乱,被子枕头床单什么的全都揉搓成了一团,可话又说回来,如果真的是进贼了,小偷想要制住在床上睡觉的事主,导致缠斗也不是不可能的……所以,从现场看根本没法判断。”

    “那您询问过那个孩子吗?”

    “当然,”刘国强肯定地说,“我们第一时间就检查了那个孩子的伤,并且向他做了询问,但是他似乎是被吓傻了,整个人就蜷缩成一团,谁靠近他他都哭,不但哭,还不停地求饶……那可怜劲儿啊,别提了。”

    杨一鸣沉默着,觉得自己的心一路往下坠着,那是一个深渊,深到永无终点。

    “后来,我们实在问不下去了,孩子的妈妈也回来了,又哭又闹的,郑老太太再三强调自己发现得早,小偷什么都没拿走,孩子也没事儿……”

    “你们信了?”杨一鸣带着点儿质问的情绪追问道。

    “半信半疑吧,”刘国强叹口气说,“我们总觉得那孩子不对劲儿,不像是普通的惊吓,而且,天气就算再热,谁家八岁的孩子还光着睡啊?再说,那些掐痕又全在大腿根儿上。”

    “为什么不查?”

    刘国强沉默了一下,颇有几分自责地说,“他母亲拒绝追查,这个孩子又死活不张嘴,只是抱着他妈妈哭。我们想带他去医院做个检查,他死都不肯,他妈妈也坚决不同意。我们为这个案子前前后后走访过他家十多次,每次都无功而返,最后也就只能当做是入室盗窃未遂处理。其实,这也有问题,门锁完全没有损害的痕迹,窗户上只有翻出去的痕迹没有翻进来的。我们推断是有人拿着钥匙开门进来的,所以当时我们怀疑……”

    “丁奎强?”杨一鸣咬着牙问,觉得自己的骨头缝里都在冒凉气。

    “反正不可能是他妈妈。”刘国强肯定地说,“当时我们无意听见郑老太太跟丁子木妈妈说了几句话,具体的内容听不太清楚,但是隐隐约约大概意思是‘既然没什么事儿就算了,以后小心点儿就行,要是说出去孩子没法做人了’。”

    “没法做人?”杨一鸣下意识地重复一句。

    “对,就是这句‘没法做人’让我对这个案子一直耿耿于怀,我总觉得欠了那个孩子的,没能给他一个公道。”刘国强又长叹一口气,说,“但是从现场,我们采不到证据。”

    杨一鸣深深吸口气,道了谢挂断了电话。他曾经把希望都寄托在这个电话上,他希望能从外围找到线索,可以尽量减少对丁子木的压力。但事实上,这个线索跟他之前推断的几乎一样,真相依然是一个谜。

    徐霖!

    杨一鸣死死地攥着手机,坚硬的手机硌得他手掌生疼,他一定要跟这个徐霖谈谈。

    ☆、第四十四章

    丁子木在晚上六点多钟的时候去拎着饭盒去了医院,冬天天黑得早,从医院出来时满街的霓虹灯都亮了,他裹紧大衣急匆匆地往面包房走。现在的生活很忙碌,每天都在争分夺秒,店里买甜点的小姑娘越来越多,丁子木竟然也学会了云淡风轻地对着她们笑,有礼而疏远地说“谢谢光临”。袁大哥风趣幽默,对他很好,只是有一条让丁子木有些不太高兴,那就是袁大哥越来越爱问他一些关于生活上的问题,比如跟杨老师相处得好不好啊,平时做什么菜给杨老师吃啊,杨老师喜欢吃什么口味的点心啊,你是给他煮蓝山还是摩卡啊……有一次丁子木忍不住轻声抱怨“袁大哥,你怎么那么关心杨老师的事儿啊。”

    袁樵眨眨眼睛说“这不……闲聊天吗,也没特地打听啊。再说,跟你有关的人里我就认识杨一鸣啊,还有就是上次来过店里的那个小美女。可你说,我一个大老爷们儿,总抓着你聊一个姑娘,那多猥|琐?”

    丁子木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可他觉得袁樵抓着他聊杨一鸣也挺猥|琐的。袁樵开玩笑地掐着他的脖子晃悠“小兔崽子,老子这是关心你你懂不懂?你以为随便什么人都值得老子去问吗?我这不是跟你套近乎呢吗?”

    “干嘛要跟我套近乎?”

    “因为你是我的摇钱树!”袁樵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总之,现在的生活是丁子木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忙碌而充实,安全而温暖,没有头疼没有晕倒没有幻觉更没有茫然无措的不安。现在的一切都让他忍不住要笑起来,他迷恋这种感觉,第一次觉得自己在真正意义上活着,所以只要他醒着,就用调动一切感官去感受这个世界。看到店门口那株大银杏树金叶飘飞时,他会努力瞪大眼睛盯着,让那炫目而温暖的颜色深深刻进脑子里;听到收银小姑娘又换了一张唱片时,他会支棱着耳朵一个音符都不放过,然后在大脑里找个安全的角落把这曲子存放进去;尝到某种特定的甜品时,他会用整个舌面去细细抿过,让自己的味蕾牢牢记住每一层味道的变化……

    因为,他最恐惧的就是某天醒来,整个世界全都倾覆了,一切不过都是他一厢情愿的幻想。所以他需要一个抽象却永恒的记忆,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毕竟这些美好自己的曾经感受到过,即便是在幻想中。

    丁子木在收银小姑娘恋恋不舍的目光中说再见,已经九点半了,杨一鸣今天要留在医院守夜,他想回家做点儿宵夜给杨一鸣送过去。下午的生意太好,他只来得及匆匆炒了一份饭给杨老师送过去,也不知道他吃饱了没有。手中拎着的塑料袋子里有他新买的鸡胸肉,厨房里有一碗他出门前就泡着的米,他打算煮个鸡茸粥。

    想起杨一鸣,丁子木就忍不住笑,因为杨一鸣的存在他觉得自己前二十二年的不幸全是值得的,只是不知道这样的生活能持续多久。杨老师说过,did很难治,需要几年甚至几十年,自己完全不介意未来的几年甚至几十年就这么过下去的,但是杨老师总是要结婚成家的。如果杨老师结婚了,自己是不是就应该搬出来的,如果杨老师不结婚……

    丁子木停下脚步,他觉得自己非常自私,而且忘恩负义无耻卑劣。冬夜的寒风吹过,不一会儿丁子木就被冻得手脚发麻,他甩甩头,把那些不着边际的想法甩出去——不论如何,现在这样的日子已经是老天的额外恩赐,过得一天就是幸福,未来……到时候再说吧。

    冬天的夜晚,街上冷冷清清的,丁子木加快了脚步,快到小区时他猛然看到路灯下站着一个人,丁子木骤然收住脚步,整个人都踉跄了一下。

    “木木。”丁奎强咧开一口被烟熏得黑黄的牙笑了一下,路灯在他的脸上映出大片的阴影,深深的皱纹下似乎隐藏着无尽的威胁。

    “你……”丁子木越过丁奎强的肩头能看到小区大门,他惊恐地发现对方不但知道自己上班的面包店还知道杨老师的家,那下一步,他会不会去杨老师工作的单位呢。骚扰、勒索、谩骂、污蔑……杨老师将不得一刻安宁。这种猜测让丁子木觉得自己浑身的血都凉了,他从来没有如此恐惧过,不论是当初被丁奎□□打还是再次面对丁奎强,所有的这些远远比不上此刻。

    丁子木在这一瞬间爆发出一种强大的力量,他要保护杨一鸣不受丁奎强骚扰,不惜代价不计手段!

    “你干吗?”丁子木咬着牙问。

    “有钱吗?”

    “没有。”丁子木摇摇头,他是真的没有钱,通常情况下他随身带的钱不会超过两百元,工资卡里也没有多少存款,况且即便有,他也不想给这个人。

    丁奎强咳嗽一声,随口吐出一口浓痰“把老子的钱还回来!”

    “我没拿你钱!”

    “少他妈废话!”丁奎强恶狠狠地说,“拆迁款呢?”

    “拆……”丁子木楞了一下忽然就明白了。

    他家以前住的那片早在十年前就拆迁了,当时丁家是第一批拆掉的。丁奎强入狱,妈妈已经死了,家里只有刚刚上初中的丁子木。丁子木没有任何犹豫就签了字,郑奶奶劝他别急,多拖一拖就能多要点儿钱。但是丁子木巴不得早早地跟过去的一切都脱离关系,他一分钟都不愿意多拖当即就签了字,况且那房子也不是私产而且面积非常小,所以最后拿到手的钱就非常少,也就十几万而已。

    在福利院时,他三天两头的生病,后来被那个“神经性头疼”折磨得死去活来,全市的医院几乎挨个看一遍,那点儿钱早就用完了,上哪儿去找什么拆迁款。

    丁奎强咬着牙说“别以为老子在监狱里就什么都不知道,现在那片的地价三万多一平米,当初咱家拆迁款怎么也得有六七十万吧,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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