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没意思。”莫易生瞅了严海安一眼,摇摇头,“算了,我问问何苓有没有空吧。”
何苓。
严海安皱眉,道“我让苏印过来吧,他办事最让人放心了。”
“不要再叫人过来了,懒得麻烦别人。”莫易生伸了个懒腰,把自己挪到沙发上,舒服地眯起眼睛,“就这样吧,记得给我带礼物回来。”
油画的尺寸加上画框是46x38,这个尺寸带着出国不方便,严海安只得在之前就交给孙言。
他这辈子有两次为了送人而作画,奇妙的是,这两次画都给了同一个人。
因为提前跟孙言说了一声,所以孙言早早地就回了家,火急火燎地问“明天的飞机,你和莫易生说了吧?”
“呃,嗯。”严海安坐在沙发上,腿上搁着包裹好的画,“那个……”
孙言一屁股歪坐在他身边“这什么?”
说完就想起了什么似的,一副嫌弃的模样“莫易生的画?你带回家来做什么?”
“不是,你拆开看看。”严海安朝他递了递。孙言压着一边眉,动手粗鲁地撕开外面作为保护的纸“干什么这么神神叨叨的?”
那是一副半身像,男人大概站在露台,身后影影绰绰露出的是夜晚的花园植物,露台的纱帘束到一旁,下半部分被风吹得稍稍扬起,占据了画面的角落,白色的颜料很好地突出了布料透明的效果,大概是这个原因,整个场景有种轻飘飘的气氛,使画面灵动而富有诗意。
画中的主角正在抽烟,他嘴角不知是在微笑,还是只因为含着烟而抿起的小小弧度,无论如何这都柔和了他刚毅的面庞。他的视线看向左下方,那是一个代表回忆的动作。
即使是外行人也看得出来这幅画所表现出来的浪漫气息。
严海安画的时候没有想太多,如今在当事人手里重新审视,骤然觉得特别羞耻。
他按捺想要逃跑的欲望,强行用一种冷静而轻松的语调道“你的生日礼物,带走不方便,所以提前送给你了。”
孙言的表情非常精彩,他看了直有五分钟,才不可思议地转头问“画的是我吗?”
不要讲出来啊……感觉更羞耻了。
严海安做作地咳嗽了两声,不够,又咳嗽了两声“对,送给你。”
孙言又问“你画的?”
而不等严海安肯定,他便自言自语地道“对,是你画的。”
然后他安静地看着那幅画,严海安在旁边紧张地窥视他的侧脸。
他拉开唇角,那笑容很满足,眉头却有点皱,仿佛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很漂亮,我是说,你画得很好。”
这话说得快而顺,好像这些字是自然地从舌尖滑出来的,发自肺腑。
严海安看到孙言眼里有着愉悦的光,这让他血管里的脉搏终于慢了下来,不再快得让他难受“是吗、你喜欢就好……”
孙言陡然转过头来,好奇而期待地问“我在你眼里是这样的吗?”
画画是创作,它带有极大的主观性,作者的所见所想都会展现在每一个线条里,每一片光影下,无所遁形。
严海安感到难以掩饰地困窘,他不敢看着孙言,却又想看他,只好把视线落到画上。
这是我眼里的他吗?
严海安没有照着孙言进行素描,连照片都没有,全靠记忆,即使已十分熟悉孙言脸的轮廓,笔下的人和真人相比还是有了一定程度的变化,更温情,更柔和,甚至充满了爱意。
他本已许久没有动笔,线条不如当年熟稔,可他的理解和构图能力远远超过高中时,这幅画比那棵树丰满太多,就像他自己,不比那时年轻,也没有那时的纯粹,岁月却使他成熟。
少年时年轻气盛,有五分的爱就要招摇过市,恨不得全世界知道。而现在,有十分的爱,就要压在心底供起来,谁也不敢告诉,有时候连自己都不敢。
而面对这张画,再多的隐藏都无法掩藏,因为与其说画中的一切是孙言的外在表达出来而被严海安所捕捉到,不如说这是严海安将自己对孙言的感觉赋予了其中。
严海安被这幅画说服了,他转过头,和孙言对视。
他感到嘴唇有所动作,心想着那大概是个笑容“对,这是我爱着的你。”
孙言一手握着画框,并没有对此做任何语言上的回应,取而代之的是他轻轻地吻了上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温柔,仿若雄狮用鼻头轻触正在盛开的蔷薇,带着无法言说的喜爱和怜惜。
他们就像黑夜里踽踽独行的旅人,因无数令人惊奇的巧合才能够擦身而过,在步伐踉跄时,手上只能映照咫尺的孤灯茫茫地一闪,终于有了那么互望的一眼。
第40章 旅游[捉虫]
b市飞巴黎,下午2点的飞机,要坐十个半小时才能到,孙言上飞机没多久就戴着眼罩开始睡觉,长腿在头等舱里勉强打得直,严海安拿着杂志翻看,上面有专栏专程介绍法国景点。
好不容易下了飞机,当地时间凌晨6点,严海安困得不行,被精神稍微好点的孙言拉着往外走。
他们这次出来没有带任何一个助理,就两人行,但酒庄那边的人早就赶过来等着了,一等他们出机场就赶紧接住,就近送到旁边的酒店。
坐了这么久飞机都累得慌,谁也没心思干别的,抱着倒头大睡。严海安睡到第二天中午才爬起来,孙言倒是习惯了倒时差,精神显得很足,带着严海安吃了一顿法式大餐,又坐车去赶飞机。
行程由孙言全程操办,也没跟严海安透个气,严海安一头雾水,此时只知道跟着孙言走。他英语勉强可以与人交流,法语却一窍不通,对周遭情况一片陌生。
严海安坐上飞机“我们要去哪里?”
孙言道“酒庄在波尔多,先去那里。”
听他不再多介绍什么了,严海安也没多问,反而是酒庄那边的副经理王越主动道“波尔多是是全世界优质葡萄酒的最大产区,很多著名的酒庄都在这里。”
往窗户外看的严海安随口道“你说拉菲吗?”
“对,在波尔多的菩依乐村。”王越介绍道,“虽然在普通大众里最著名的可能是拉菲,但是在拉菲和其他几个一级酒庄之上的还有一个超一级酒庄,您知道吗?”
严海安对酒也算做过功课,转过头“吕萨吕斯酒堡。”
王越笑道“原来您也是懂行的。”
这时孙言才懒懒地开口道“庄里有他家的酒吧?到时候尝尝吧。”
王越便闭了嘴,只是打量严海安的目光多了几丝好奇。
这次只要一个多小时就落了地,也有人早早等着来接。一路开车过去,窗外的风景已变成了田园风光,在每一个细节处都充满了异国情调,严海安看得饶有兴趣,交错的山丘上种植着葡萄,此时不是成熟期,只有葡萄藤缠绕在搭好的架子上。
路随着周围的起伏渐渐变窄,严海安意识到快到了,转弯处路边竖起的牌子上用法文写着庄园的名字,在它身后几百米处是白铁做的大门,远远就能望到。
早就在网上搜过各类酒庄的照片,真正看到古堡一样的建筑外沿爬满了绿色的藤蔓植物,严海安还是有点震撼,他走下车的时候恍惚觉得会有一排穿着佣人装的男男女女站在大门口夹道欢迎。
幸好没有这么狗血,司机把车停到了别墅外,外面只有一个经理一样的人等着,态度热情地冲孙言迎了上来。
孙言对外都是酷酷的样子,也没怎么理人,回自己家一样地往里走,好在周围的人都习惯了他这种颐指气使。严海安跟在后面,把行李提了下来,经理抽空和他打了个招呼,他礼貌地回了个笑。
经理以为他是跟班,也没想着要帮忙拿一下。孙言等他走到身边时自然地伸手提了过来,把经理骇了一跳,这才赶紧要献殷勤。
经理拿着行李道“之前只说要安排一间房,孙总您看要另外打理出房间吗?”
孙言给了他一个别多管闲事的眼神“不用。”
经理愣了愣,见两人已经走过了他,忙跟了上去。
卧室完全是欧式贵族风,kgsize的四柱大床,吊着手工刺绣的华丽床幔,羊绒的地毯,整个一金碧辉煌,严海安走进去的时候简直有点身心不适。
孙言却很自在,一下倒在床上,长出了一口气“累死了,每次来这里都这么折腾。”
严海安走到阳台,往外一看全是葡萄田“但是很美啊。”
“这后面还有个湖泊和游泳池,晚了带你去。”孙言手枕在脑后,闭着眼睛,“过来亲一个。”
严海安莞尔一笑,走回床边,弯腰在他唇边一吻“你这睡美人也太大只了。”
孙言没有睁眼,嘴角翘了翘“晚上想吃什么,可以打个电话和厨师说。”
“算了,我也不知道想吃什么,别人煮什么吃什么。”严海安干脆也躺到他身边,眯着眼睛睡了一会儿。
晚饭是王越来叫的。虽然不是葡萄采摘季,且并不对外开放,这里的工作人员也不少,住满了员工休息室。
前菜佐的是唐培里侬,餐后酒就上了吕萨吕斯酒堡的贵腐甜酒,严海安不知道是多少年的,只觉得味道确实超过他以前喝过的任何白葡萄酒,些许糖分挂在杯壁上,让整个酒杯都闪烁着奇妙的金色。
这顿饭大概是来讨好老板的,从材料到手法无一不精致,味道极好,再配上各种美味的葡萄酒,把严海安吃得肚皮滚圆。他舒舒服服地消了食,被孙言拖到别墅后面的游泳池游了几圈,夜晚的空气还有点寒,但两人在里面胡搞瞎搞互相摩擦了一番也没冷着。
在酒庄的日子无所事事,但严海安来看,这里太美了,不是指风景,而是那种气氛,在这里虚度光阴都是值得的。他很多年都没有这么放松过了,就好像一个长途跋涉的旅人,习惯了劳累,不坐来休息时都不觉得疲倦。
看来听孙言的安排是对的,来这么一趟,简直洗涤身心。
在这种无所事事中孙言生日到了,孙言没有告诉其他人,就他和严海安知道,孙凌隔着大洋彼岸打了个问候电话来。两人也没吃蛋糕,跑到酒窖里开了孙言亲手封的一桶酒,喝到后面味道都记不得了,只记得到处都是葡萄酒和橡木桶的气味。
等过了最重要的生日,孙言开始带着严海安正式游玩,他们离了波尔多,去了阿尔卑斯,转道蓝色海岸和大西洋海岸,最后去了卢瓦尔河谷。因为不赶时间地进行深度游,整整耗费了一个月。
没有带助理,严海安又不懂法语,这一路都是孙言打理过来的。严海安这才发现他居然能说一口不错的法语,对交通和住宿也十分熟悉,明明平时表现得就像个五体不勤的巨婴,这会儿却又把两人的吃住行玩计划得井井有条。
有人说旅行是看清一个人的最好方式,严海安觉得自己好像重新认识了孙言,这个人既能坦然享受优渥的生活,必要的时候也足有担当。
回了波尔多,严海安这才有空关注比赛的消息,开始他们的环法之旅前他每天都要打电话问莫易生报名的情况,都回答的是何苓去处理了。这话听得严海安一点也不放心,专程要了何苓的电话打过去问了细节。
孙言看他这么恼火,不得不让留在国内的苏印跑去伺候莫易生,免得严海安再放太多心思在这上面。
1个多月,结果应该出来了。严海安先是在网上随意查了查就跳出了消息。
《中国青年画家何苓荣获第九届a国肖像协会大奖赛优秀奖》
严海安“……?!”
严海安跳了起来,孙言被他唬了一跳“干什么?”
严海安根本没心思回他,匆匆点开新闻一看,当头就是得奖画作,赫然就是他亲眼盯着莫易生画的《晚餐》。
“卧槽……”严海安往下读
——(a国当地时间4月14日)第九届a国肖像画协会国际大奖赛评审委员会发来贺信宣布中国青年画家何苓的油画作品《晚餐》荣获本届国际大奖赛优秀奖。
这是上一周的新闻,严海安脸色一白,手都抖了,喃喃自语“怎么回事……”
孙言察觉出他的神情不对,皱起眉来“发生什么事了?”
严海安赶紧打开在国外一直关闭的手机,疯狂地打莫易生的电话。
没人接。
孙言看这人都要急傻了,握住他的肩膀沉声道“到底怎么了?你冷静点!”
“易生的画被盗用了,操他妈的,我就知道何苓不是什么好狗!”严海安强行冷静下来,对孙言道,“我联系不上易生,你打电话给苏印问问看,现在情况到底怎么了?”
孙言闻言立即给苏印去了电话,但是苏印也很懵。他是在报名之后才跟过来盯梢的,对之前的道道完全不明白,莫易生每天都跟自个儿的好朋友在一起,他显然是个电灯泡,便和跟严海安时一样,默默地隐藏,只等有需要的时候随时服务。
谁会想到能出这种差错呢?
吩咐苏印马上去画室和家里找人,孙言又立即定了回国的机票。
严海安躬身坐在沙发上,两手绞在一起“……是我的错。”
孙言大步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抱住他道“这不是你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