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的时候就要看清事实,我跟沈镜秉不合适,我爱上的,是不正常的他,而他用来爱上我的那个人,也并不是他自己。
即使有着肌肤之亲,但我仍算是跟他素昧谋面。
两个都不认识彼此的人,该怎么相爱?
越想,后背越冷。
我在这温暖的光线里,如同度过了一整个冬季。
所以是我该离开一段时间的时候了。
主任最终给了我很长的假期,我本想着整理好心情,再回来治好沈镜秉的病。
但没想到,我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康复了。
准确的来说,我凑巧赶上了他出院的那一天。
小黑帮我拿着行李,一直跟我絮絮叨叨的。
“你都不知道,你走那一阵,沈镜秉像是疯了一样,把他的房砸了个稀巴烂,任谁都拦不住,最后还是白主任出面,把他关进了办公室,最后也不知道怎么了,他竟然一夜之间像变了个人一样,特别积极配合治疗,这不就康复了。”
说完,小黑把我扒拉来扒拉去,仔细的打量着,“你说你也不是红颜,怎么就这么祸水呢?”
我没接这个话茬,倒是坏笑着凑了过去,“你跟主任还好么?”
小黑立刻变了脸色,清了清嗓子,眼神有些飘忽,“有什么好不好的,我警告你,别乱说。”
小黑性子内热外冷,嘴也是刻薄的要命,他如今这么底气不足的反驳我,大概是已经被主人收了。
其实我很放心,醉酒那天,主任看着小黑的眼神还历历在目,他大概真的很爱小黑。
但想那天,我的喉结动了动,转头问小黑,“沈镜秉呢?”
“大概在病房,主任陪着他收拾东西,再嘱咐一些事。”
小黑一边说,一边领着我过去。
我似乎真的好久都没见过沈镜秉了,久到看到如今的他都觉得陌生。
男人背对着我,正对着全身镜认真的系着袖口的扣子。
男人的身量极好,穿着病号服的时候也能穿出走秀的气场,如今穿着手工定制的高端西装,气势浑然一体,禁欲又温润,但距离感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见到男人后变得柔软的心逐渐硬了起来,我鲜明的感受到,那人跟我本来就不是一路人。
那么,何必有什么牵挂和牵扯?
虽然理智是这样,但我始终不敢问我自己一句。
我为什么连行李都不放,来这里看这个人?
突然觉得窘迫,自己的行李还放在这,但慌忙去看的时候才发现小黑已经把我的行李拿走了,还顺便叫走了主任。
我知道他是为了我好,但我其实并不适合此时独自跟沈镜秉在一起。
本来安定的心全都乱了。
等我把目光收了回来,正对上镜子里男人探究的眼神。
那人的眼睛黑白分明,但到底不是那个人的眼睛了。
这人的眼睛中满是冷漠与决绝,再也没有一丝丝当我的病人时的温暖和柔软。
“盛医生。”他冲我点点头,算是问候,但语气是适中的礼貌与疏离。
“你好。”
我笑了,就那么看着他,连眼神都不敢移动,只怕露出一点情绪,便溃不成军。
他迟疑了一会儿,但还是转过身来,面对着我。
“盛医生,我知道在治疗期间,我可能对你生出了不该有的情绪,对你造成了困扰,抱歉。”
不该有,所以他便是这么定义的吧?
我是个精神科医生,对言语的敏感程度比一般人高,我甚至能听出那个人语气中细微的厌恶。
笑得有些累了,但不敢停,怕摘下了这个面具,那个流露出真感情的自己多么的可怜和卑微。
我突然想了小黑跟我说的话。
果然,他恢复了正常,便对曾经的自己弃若敝履,顺带着,连着对待我的心意也觉得可鄙和粗陋。
我早就料到了这么一天,但仍旧是放任着自己爱上了你。
我早就知道,爱上你,便是万劫不复,或许是我就是视你的爱如空气,让你心灰意冷,或许就是我爱上你,然后痛彻心扉。
但我还是爱上了你,因为舍不得你难过,便只能任着自己痛得要命。
不是我不敢爱你,只是我不能。
“没事。”
我已经说不了别的什么,笑容有些发僵,扯得嘴角酸痛,但我能保证着自己的笑容依旧自然。
因为早就在心中演习过千百遍,我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天,等待着你,和我擦肩而过。
就像今天一样。
(11)
沈镜秉走到了我对面,低头看着我,这个男人的眼神依旧认真,但不是在揣摩我的心思,而是在想,怎么摆平我。
我突然有些想笑,这个时候的笑倒是真心诚意的,我早就料到了这一天。
不算难过,反倒是松了口气,这天的到来远没有我原本想的那么难受。
原本以为的惨烈与狼狈,都不值得一提。
这就是生活,爱了,爱上过,离开。
何况,他并不爱我。
某种意义上,他并没有爱过我。
爱上我的那个男人是个神经病,虽然精神不太正常,但他会笨拙的琢磨着我的心思,连我眼角的细小的皱纹都会让他担心。
他担心我不开心。
我怎么会开心呢,因为知道这注定是一场无疾而终的爱情,一场无处安放的爱情。
那个我爱的人,爱我的人,死去了。
而我,也并不值得他回忆。
因为我连面对他的勇气都没有,我害怕受伤,因此苟延残喘的躲避着。
但爱了便是爱了,痛也没得办法。
“盛医生,我记得曾经的事,”沈镜秉咬了咬嘴唇,有些微微发白,他的眼神中有些许的妥协,或许这是以前的他从未体会过的情绪。
我淡淡的微笑,完全以一副医生的面目。
没必要,这个男人始终不是我爱过的那一个。
“嗯,会的,你毕竟不是失忆,你可以把这个当成看过的电影或电视剧,这只是短暂的偏移,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沈镜秉皱了皱眉头,语气重了几分,“我是说,我记得所有的事情。”
我以后的看着他,然后恍然大悟。
哦。
呵呵。
我很想结束这场尬聊,但愁眉苦脸的看着男人有几分认真的脸,还是不敢插科打诨的糊弄过去。
突然很想念那个瞪着弱弱的眼神看着我的男人,那个被我看一眼都觉会雀跃像是繁花绽放的男人。
我从来没觉得沈镜秉这么难对付。
我摸了摸鼻子,清了清嗓子,“啊,那个,那个我不在意的。”
沈镜秉眯了眯眼睛,依旧那么直愣愣的盯着我,“不在意?”
他轻声笑了一下,带着气音,听得我直打哆嗦,“贵院医生都这么随便?”
妈的。
不知道谁刚才那么紧张的怕跟我扯上关系的哦,现在给脸还不要脸了。
被沈镜秉盯得我发毛,我有点火了,也没心思再跟这个男人这么周旋,我太累了,累到连说话都要强打着精神。
“你想听什么,你怕和我扯上关系,我便告诉你不在意,那你还怕什么?”
说着,我干巴巴的笑了一声,带些自嘲,但笑到了末尾,已经尽是苍凉。
“还是你怕,怕我不干净,弄脏了你?”我眨了眨眼睛,看着男人英俊的脸,“我告诉你,我什么都不要,也不愿意和你纠缠,只求你快点消失在我的生活里,给我留最后一份尊严。”
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连尊严也不能留下么?
说完,再也不想看男人的脸,我低下头,静静的看着地砖的纹路。
沈镜秉没有在说话,过了半天,我听到了男人的脚步声。
男人没有一丝的犹豫,直直的朝我走过来。
我静静的站在那里,感受到男人突然接近的温暖。
然后,这温暖和我擦肩而过。
沈镜秉静静的和我擦肩而过,就像一场不真实的风,像一个不曾见过的人。
结束了。
我来不及开始的爱情,从今以后,我还是我,只是要活的就像我的生命中不曾有你。
这是我对自己最大的仁慈了。
再见,沈镜秉。
(12)
生老病死,尚且人之常情。
爱情不管怎么痛,都是一件俗事。
凡夫俗子,饮食男女,相遇和分开,都不算得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