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太喜欢小孩,无所谓。”贝浩图说,“贝浩宁如果有小孩,我大概会很喜欢,偶尔借来玩玩,可我自己的就没意思了,太麻烦。结婚?结婚,结婚,我也不知道。等我妈问我,我就如实告诉她,我确实已经试过了,不是我不努力。”
“真不负责任,对阿姨也不负责任,对孟思佳也不负责任,你自己还觉得问心无愧了。”
贝浩图被刺的难受,“也不是那样。我不是想为我自己辩解,但是就算我再烦躁再灰心丧气,我也不会随便追女生,如果某个女生像你那样自尊认真一往情深,就像女版唐楚一那样……那我……”他看进了唐楚一的眼睛,“那我绝对不会sao扰她的,我根本就……配不上她,就像我根本配不上你。我……
既然分手了,你就告诉我吧,我到底是哪里做的不对。三年了,我花了我所有的时间和ji,ng力,可是我就是做不好,你都不能让你高兴一点,反倒是袁伟杰能让你笑出来我……”贝浩图转开了头,没了声音,又像是熄火了,沉默了许久,“我怎么才能让你高兴一点?我确实做错过事。可是三年了,我对你还不够好吗?就因为做错过一次,以前所有的好就都一笔购销了吗?你非要跟我分手不可?还拿出前男友来逼我跟你分手。我就是不明白,想不明白,我心里面太难受了,就想惹你生气,我就不信你一点都不在乎我,可是后来你真生气了,我也气糊涂了,我确实混蛋,做过了头,刹不住车,除了分手,也没别的路可走了。然后……然后的事我更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然后你就开始作了是吧?你现在作够了?”唐楚一看着他,他低下了头,沉默着。唐楚一的膝盖还是挨着他的腿,他说,“我没想过,你还能这么近的坐在我旁边。我以为你恨死我了,甚至恶心死了。事情我都做了,没什么可说的,只不过我一想到你的心里会怎么想我,就更难受,我这是临死不留好念想儿,是吧?呵呵,”他笑了,看着窗下的柳树枝条,“我就是觉得反正怎么做都是错了,做什么就都无所谓……”
“你想知道我心里怎么想你?我还以为你不在乎呢。”唐楚一低声说,“你当然配不上我,不过我也配不上你。我知道你多少都知道些我的事,你又不傻,其实还相当聪明……所以……”唐楚一叹了口气,抬起头来,“我这辈子大概是从恶缘开始的,所以不得好也是应该的。”
唐楚一停了下来,因为贝浩图转过头来,皱着眉头看他,他笑了笑伸出手来拉住了贝浩图的手,“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如果我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如果我不是只想着自己,多对你好一点,我们还是能相处的不错的,是吗?呵呵,如果说我这辈子得到了什么好的东西,那就是一点好的缘分,是我爷爷naai帮我留下来的——就是跟你的那点缘分。不然的话,你是什么人,什么xi,ng格,如果你不是早就认识我唐楚一的话,就算三年前我仍旧走进了你的寝室,你也只会匆匆忙忙地看我一眼,根本不会花时间想要了解这么一个沉默y郁的人,完全不了解,那就更无所谓喜欢了。你只喜欢高兴的事,所以你ji,ng于人情,通于事务……可是你不大懂人心,也不愿意花心思去了解,这是对的,人心太复杂了,花多了心思,不是自己太善感了,就是太软弱。所以如果我们没有年幼时候的交际,你会从大一就跟孟思佳在一起,你别反驳我,我只说一次,你听我把话说完。”
贝浩图闭上了嘴,吞咽了一下。
“你想说你还是会喜欢我?不会的。我还是有这个自信的。你会跟孟思佳在一起,也不代表你就有多喜欢她,只不过因为,你没心,她也只爱自己而已,你们在一起,会一起干点正经事,更会一起找乐子,你会过的非常快乐。你并不是‘因为得不到自己爱的人就去找爱自己的人’,你没那么蠢,你说的很对,如果有一个好女孩爱你——其实学校里不是没有好女孩暗恋你——可你是不会在我们刚分手的时候就去找她们的。你会去找孟思佳,只是因为你也觉得你们很合适,就算你不给她真正的感情,她也不会怎么受伤害,因为她也没有多余的感情真正地爱别人,如果她像她看上去的那么聪明,你们可以相处,那么将来,可能你就会跟她结婚了。你们无所谓有爱情,也无所谓没爱情。”
“说的真好,我就是这么又蠢又肤浅,都被你看透了。”贝浩图笑了,从唐楚一的手里轻轻撤回了自己的手,“那你为什么还坐在我旁边呢?为什么来找我?”
唐楚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继续说了自己要说的话,“可是从很长时间以前我就觉得你甚至多少都有点瞧不起她——不然你也不会又送花又买冰激凌,那虽然的确像是你会干的事,可是我知道你对自己在乎的人和事,不是这种风格。在你在乎的人面前,你会有点羞涩,你会不好意思当众做这种事的,你还会犹豫不决,不会那么大刀阔斧地做事。”
贝浩图转过头来看着唐楚一的眼睛,唐楚一要哭了,他心疼得厉害起来,想搂他,又没法搂,“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又是这句话,老生常谈了,没用,贝浩图没有办法,木头一样地坐在那里。
唐楚一摇摇头,慢慢地说,“不是你不好,是我不对劲。”贝浩图受不了了,再也忍不住搂住他,“行了,别说了,楚一,没有那种事。”
唐楚一贴在了他的怀里,呼吸着熟悉的味道,摇了摇头,“我没有不高兴,跟你在一起,我怎么会不高兴?我只是笑不出来。你不明白,我只是笑不出来,不是不高兴。”贝浩图的眼泪突然涌出来了,他捂住眼睛,唐楚一说,“就算以后再也不见面,我也不会忘记你给我的这三年时间。”
贝浩图转过身来把唐楚一搂紧了,眼泪不停地往下掉,“楚一,你说什么呢?我被分手就够惨了,怎么还再也不见你的面了呢?你打算要去哪儿啊?”他的眼泪掉在唐楚一的肩头,打shi了他的衬衫,最后哭出了声,最后哇哇大哭,无人的教学楼走廊里只有他的狼哭鬼嚎声。
第89章
下午,唐楚一在贝浩图的寝室睡着了。没有别的原因,外边太热,晒得他头晕眼花,他很缺觉,上午说了那些话,看着贝浩图哭成那样,这些事都让他筋疲力尽。
贝浩图坐在自己的床边,看着唐楚一在他的床上睡得很熟,脑袋把枕头挤到一边去,衬衣撩了起来,露出一小块肚子,贝浩图拉过自己的被角给他盖上,不知道唐楚一是不是睡的不舒服,不然他的睡相一般不会这么……这么可爱。贝浩图慢慢伸手过去,握住了他的手,偷偷地抚摸,心脏缓缓地开始疼痛,他低着头,慢慢地抚摸着,低下头吻了上去。
以后,会不见吗?唐楚一说得到做得到吧。这个冷冰冰的……可是贝浩图想起了唐楚一说的那话,“跟你在一起,我怎么会不高兴?”就觉得眼睛酸了起来。算了,到底是为什么非要跟他分手,他也可以不在乎。唐楚一说的那几句话,那个情景,他想要好好地记住,那就够了。
他现在才知道自己就像个孩子,喜欢唐楚一了,爱上了唐楚一了,他不管唐楚一怎么想,不管唐楚一有什么问题,他就是要唐楚一也爱他,对唐楚一不管不顾的好也罢,心甘情愿的照料也罢,发脾气也罢,他只是像个孩子一样想从唐楚一这里要来爱。求而不得,迷茫的时候有,不知所措的时候有,最后连暴躁和混乱都有了,然后……又都过去了,变得看不清听不清失去所有的感觉,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可是现在唐楚一说了那些话,对他来说,就足够了。唐楚一的话说到了这里,已经很委屈了,他不忍心再要更多。
唐楚一这一觉睡得很长,下午的寝室很热,老大那台老风扇嗡嗡地扇着,贝浩图握着他的手,他的梦很少,因为累极了。他一直睡到傍晚,窗外y云密布,一个惊雷劈下来,唐楚一吓醒了,猛地张开眼睛,“什……什么啊?”
贝浩图笑了,“打雷。”唐楚一松了一口气,贝浩图就坐在他身边,真好。窗外大雨如注,唐楚一没起来,贝浩图趴在他身边,宿舍的单人床,窄的只能容下他们两个。贝浩图侧头看他,“睡得好吗?”
“嗯。”唐楚一没动,窗外划过一道闪电,接着又是一声惊雷,唐楚一皱起了眉头。
“害怕打雷?”贝浩图温柔地拨弄开他额前的头发,开了句玩笑,“做亏心事了?”
“嗯。”唐楚一说。
贝浩图不笑了,“楚一……”
“我爷爷死的那天晚上,也打雷下雨。”唐楚一说,转开头朝着墙,“父母和祖父母的区别就是,如果父母是最亲近的人,他们会一直陪伴你到你成年很久以后才会离开,可如果祖父母是最亲近的人……我初中的时候naai去世了,我当时难以接受,我爷爷看我太难过了,就不大管束我,随便我去外面玩,希望我能散散心……可是我却没有一点自制力,我做了很多错事,最后把我爷爷气死了。”唐楚一停了很久,贝浩图一动不敢动,唐楚一接着说,“我希望我姐姐能骂我,狠狠骂我,就像小时候我做错事那样……或者她能打我,把我打死算了,可是她……什么都没说,这件事……没有结尾,就像永远都过不去。”
“楚一……”
“如果这件事的当事人是你,你会怎么做?你肯定不会像我这样。我不知道怎么样走出过去,也不知道如何补救,我总是不高兴,也会让别人压抑,我只适合独处,不适合任何人。我也不知道到底为什么?难道是我心胸太狭窄吗?可是有些事,我死也不愿意告诉你,因为我怕你会像看一个病人,或者像看一个残疾人一样地看我。”
“所以我们做情人,你会觉得压力很大吗?”贝浩图握住了他的手,他的声音很低,窗外暴雨倾盆,他要说的话让他的心口很疼,他几乎要说不出来了,“你还记得咱们在海边的那次吗?天下雨的时候,你在屋里弹钢琴,旋律很慢,很悠闲……”唐楚一笑了,转过头来,贝浩图的眼睛在昏暗的室内很亮,又像是压抑着什么,局促地笑了一下又继续说,“楚一,我不想失去你,不想没有你……如果你也喜欢我的话,如果我不是最大的问题,那别的都可以慢慢解决。我不知道你怎么想,但是如果你只是觉得跟我太亲密就会压力太大,我可以不缠着你,我可以不像以前那样天天都在你眼前晃,只在你觉得放松的时候,我们才约会,一起吃个饭,或者干点什么事都可以,平时不见面……也可以,放假的时候,偶尔一起去没人的地方度个假,行吗?我保证,你不在的时候,我也绝对不会去跟什么女生多说话,我会耐心地等,等你有时间的时候。至于那些事,你不想让我知道,没什么大不了的,谁都可以有秘密,谁都有权利选择说还是不说。你不说我就绝不去打听,等你想告诉我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我会帮你分析,告诉你那都不是个事,都不要紧的。”
“撒谎。”唐楚一轻声说,他看着贝浩图的眼睛,“有一天你会不再等的。谁愿意等啊?等来等去,也不知道下一次是什么时候,或许间隔的时间越来越长,或许再也没有了下一次,那也说不定。”
贝浩图重重地呼吸了一声,听起来像是鼻子堵塞了,“那你说怎么办呢?你就是不想要我了,是吗?那我再退一步,就当朋友,行吗?你也不能再不跟我见面啊。”
“别说了。”唐楚一受不了贝浩图的那种可怜。
“你觉得我特别肤浅幼稚,所以不足以信任。”贝浩图说,“那你也不用躲开再不见面——是因为你也喜欢我是吗?那就做朋友吧,让我看见你,我看见你的时候心里是爱你的,知道你也爱我,这样也行。我一直以为你不太喜欢我,‘不太喜欢’这种感觉能维持婚姻,却没法维持恋情,我们本来就不会有婚姻,所以我想那么将来肯定会分开的,我就想知道你离开我以后,我会怎么样,所以我去相亲了,是,我犹豫了,我混蛋了。我本来以为你不会太在乎,可是我没想到那天你会那样难受。我才知道自己很蠢,那天晚上,我发誓我绝不离开你,绝不因为我而让你伤心难受。你原谅我了,然后又是袁伟杰,你说要跟他在一起,所以要跟我分手。我确实很迷惑,我想不明白,只能以为,你那天那么难受不是因为伤心,而是因为袁伟杰曾经背叛过你,所以你不是爱我,只是不能容忍背叛这种事。”
“你这种白痴,竟然还会想这么多。也对,你本来就是粗中有细,看着糙得很,做事却常常有出人意表的细致。我真是白认识你三年了,什么都不知道……”
贝浩图也笑了,“我们两个多不一样啊。我们两个看事情,差别大的就像两个星球的人。比如说,你觉得你气死了你爷爷,可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觉得,我爷爷是心疼我心疼死的,他怎么可能跟我生气呢?那我以后,如果要虐待自己的话,就会想起来我爷爷在看着我呢,他还会心疼,我不能让他在天上还难受。那么,我就算是不想对自己好,也会好好对待自己。能笑的时候,我就会笑出来,为什么不敢笑呢,我开心不是在犯罪,是在安慰我爷爷。”
窗外的闪电没有停止,雷声隆隆,屋里贝浩图的声音温柔而缓慢,唐楚一的鼻音很重,渐渐止不住抽泣,贝浩图的一只胳膊搂着他。“真的吗?”他孩子气地问了一句,贝浩图点头,“真的,人人都是这么想的,你不这么想,你不痛快,不是你心胸狭窄,而是因为你是个一条道跑到黑的傻瓜,只要最开始认了一个理儿,你就不知道转弯了。你不相信?那就比方说玩吉他的小男生那么多,为什么只有你能玩的尽人皆知,因为你能一条道跑到黑啊,这股劲儿有几个人能赶上?”
唐楚一沉默了,贝浩图搂着他,轻轻抚摸,“人也不能想着,如果过去怎么怎么了,现在怎么怎么了。哪就太复杂了。我要是问你,如果过去我没遇到你,没人知道我耳朵有问题,我听不到就学不会说话,今天像个智障一样在农村放羊,遇见了你,你会多看我一眼吗?还有,你担心我会像看残疾人一样看你?如果再过十年,我逐渐耳聋,那个时候我就是货真价实的残疾人了,晚上你要跟我说句话都得开灯,你说那个时候你烦不烦?你琴弹那么好,身边却守了头牛,你说那你什么心情?”
唐楚一翻过身来,“再过几年医生肯定有办法的……”他停住了,“这就是我自私的地方,总觉得自己的事是个事,别人的事都不是个事。我们不能相处,其实都是我的错……”
一个大雷打下来,屋里屋外霎时一团漆黑,唐楚一和贝浩图面面相觑,停电了。雷声渐渐远了,可是大雨依旧,最后贝浩图说了一句,“太好了,总之今晚你肯定回不去了。”
“我就没怎么想过,你会受不了我耳聋。我总是觉得,你那么好,本来就不太世俗,又重感情,如果我的耳朵聋了,你可能会很心疼我,对我会很好。”贝浩图笑着坐了起来,“你是不是很看不上我这个瞎乐观劲儿?”
唐楚一拉住了他的手,“你才不会聋呢。”
“心疼我了?”贝浩图在黑暗里嘻嘻地笑了,才像以前的贝浩图,隔了一会儿,“就这么定下来了,我们当朋友吧。你不要走了,你去哪我也会去哪的,折腾来折腾去太费事了,你就待在原地吧。”
唐楚一在黑暗中沉默着,躺在床上,借着窗外的微光看着贝浩图。
后来,雨停了,不知哪个假期留校的学生在停电的夜晚弹着木吉他,弹的不好,断断续续的。唐楚一和贝浩图坐在窗口,窗外的地上一片黑暗,天空晴朗的没有一丝云,电力暂时中断了一切,所以这里只有星空,虽然从未离开头顶却久违了的星空。
“认得星星吗?”贝浩图问他。
他摇摇头,“小时候记得,现在忘记了。”
贝浩图打开手机,触摸屏上也是一片星空,他伸出胳膊,指向头顶,屏幕上的星空也跟着变幻了,唐楚一笑了,他看出来手机中的星空就是真实的星空。“你看,这里有名字,这一颗是金星。”贝浩图轻声说,唐楚一抬头看了过去,顺着贝浩图手臂的方向,那颗星明亮得很。贝浩图又移动了手臂,朝着另一个方向,手机里的星空自动校正了位置,“你看,这次最亮的是……”
唐楚一回过头来,在贝浩图的脸上轻轻地亲吻。
贝浩图微笑了,转过头来,额头轻轻顶在他的额上,轻轻地蹭着,然后嘴唇轻轻地亲吻着他的面颊,声音软的像在撒娇,“爱我吧,求求你……”
第90章
唐楚一躺在床上,停电的夜晚万籁俱静,他拿着贝浩图的手机晃来晃去,gs定位的星空跟着移动,人类果然只能看着虚拟的星空了,可还是很奇妙。
贝浩图躺在他身边,头贴着他的肩头,像头巨型犬,热烘烘地散发着热量。“楚一,你还没决定下来,是吧?”
唐楚一没有回答,似乎是默认了。贝浩图闭上眼睛,“没关系,你慢一点决定,再慢一点……停职留用,以观后效,你说这样处理行吗?”他含含糊糊地说,呼吸渐渐均匀。唐楚一放下手机,在他的头发上亲吻了一下,没有空调,也没有风扇的夜晚太热了,他摸了摸贝浩图的额头,全都是汗,贝浩图是特别怕热的。他睡不着,轻手轻脚地爬下床,用贝浩图的手机照着,想去他桌子上找一本能当扇子用的书,太厚的不行,他摸了一会儿从书架里抽出一本薄的,贝浩图的书架塞的太紧了,唐楚一用了力气,那本书抽出来了,跟着又稀里哗啦地掉出一堆纸片来。
唐楚一没搭理,这是习惯,在家的时候,从前的时候,他可以走到哪里就把榛子壳随手放在哪里,碰翻了东西哪怕是油瓶子呢,他都可以装作看不见,贝浩图看见了就会快手快脚地收拾好。可是今天他的脚刚踩到上床的梯子就停住了,想了想还是下来了,蹲下身把那堆纸一页一页捡回来,整齐地码好,放到书桌上,窗外的月光星光照进来,纸是画稿。唐楚一不想仔细看,又踩着梯子往上爬,两格,还是停住了,终究抵不住好奇心,从床架上下来,打开了贝浩图手机上的照明灯。
第一张是他唐楚一,第二张还是他,三张四张五张……唐楚一坐了下来,一张一张地往下翻看。一张一张地看,心里头坏掉的部分就像被一点一点地往外挖,那些总拼命压抑的委屈终于渐渐涌了上来,他坐在椅子上眼泪一点一点地往外掉,那些委屈也跟着一分一分地往外丢。他伸手去书柜那个空隙里摸,还有一叠没掉出来的,放在一起,厚厚的一叠,不是漫画,都是素描,也不知道贝浩图花了多大的功夫,画出了这么一大堆。
他放回了画,爬上床,贝浩图还在熟睡着,他躺在他身边,安安静静地躺了一会儿。忽然翻过身来,跟贝浩图一样侧躺着,他的额头碰在了贝浩图的额头上,“我……”他的声音很低,明知道贝浩图已经睡着了,可还是问不出来,“我是不是……”他咬住了嘴唇,“最重要的?”
贝浩图睡得很熟,唐楚一心酸起来,低声地抱怨他,“不是,无论是什么,对你来说都是一样的,不是一样的重要,而是一样的不重要。”他突然抱紧了贝浩图,贝浩图有了点反应,睡得稀里糊涂地伸出胳膊让他枕着,顺便把他搂进怀里,轻轻拍了他的脊背几下,哄小孩似的,只是粗手笨脚,倒很像他家山里用来吓唬小孩的虎外婆。
大热天,没有空调的蒸笼斗室里,两个爷们抱在一起,汗很快就出透了,贝浩图不在乎,虽然不大安稳可还在呼呼大睡,像是很久没睡过好觉了。唐楚一从他怀里挣扎出去,把他的胳膊塞回去,又伸出自己的胳膊来搂着他,另一只手拿着那本杂志给贝浩图扇着凉风,贝浩图舒服起来睡得安静了,唐楚一就这么给他扇着风,一直到天微微地亮,清晨凉爽的风从窗户吹进来。唐楚一放下当做扇子的杂志,抬起头看着窗口,刘锐养的那株可怜兮兮的草,孱弱的枝条在微风里颤巍巍地抖着,天上是灰蒙蒙的蓝色。
唐楚一不知怎么的想起童话的画册上,穷孩子趴在阁楼的床上,守着窗户上营养不良的苗,看着巴掌大的天空。他小时候很羡慕那孩子。为什么?记不清了,大概那故事还有前言后语吧,可是他现在是真的穷了,如果读研的话,很快生计就会成为问题,可是他却奇怪地不着急,心情就像早晨的微风一样。
没有钱,并不要紧,少花一点就可以了,他从来没有缺过钱,所以还挺好玩的。不过他转过头来看着贝浩图的睡脸,又有些担忧了,他怎么跟贝浩图说呢?他不想说。
而且贝浩图……从贝浩图第一天来上学时的样子看,他应该是虽然家境不好,可是却备受宠爱的。唐楚一知道自己既不想说实话,又不想委屈贝浩图,这可真难办——可是他还是慢悠悠地想着,自己都有点奇怪自己为什么不着急。前段时间心情太压抑了,每天都是煎熬,所以煎着煎着他很多事都没想到,现在突然放松了才想到,贝浩图到底是去哪赚的那么多钱,又还了他的本金和利息——为什么要把利息还他呢,把他又气又心疼的,几天都没吃进去饭——又是花了几千块钱买那些东西。也不知道贝浩图是去哪赚钱了,累坏了吧?干什么能赚钱那么快?唐楚一想不出来,可是也不想问他,他会尴尬吧。可是自己要去哪里赚钱呢?
贝浩图醒过来的时候刚刚六点半,身边很凉爽,他还没睁开眼睛,心就吓得掉到悬崖下头了。他张开眼睛的同时就坐起来,风扇又在转,已经通电了,可是寝室里只有他一个人,他怀着最后一点希望探身去床下看,唐楚一也没在下边。贝浩图的心凉了,在床上呆坐了一会儿,在床边摸手机,没有摸到,下头的桌子上就响了起来,他也没走梯子,直接从床上跳下去了,是唐糖不是唐楚一。
贝浩图接起电话,唐糖劈头就问他唐楚一在没在他那里,他只好老实说昨天在,今天早上不在,唐糖生气了,给他一顿训斥加上挖苦讽刺,贝浩图羞愧的说不出话来,唐糖又问他唐楚一现在去哪了,他不知道,问他唐楚一几点走的,他也不知道,问他难道唐楚一是半夜离开他那里的吗,他还是不知道。唐糖大怒,听起来如果她现在就站在他面前,会一刀杀了他也可能。他的额头上冒汗,眼泪也快出来了,他理解唐糖为什么气成这样。他居然又找唐楚一了,他跟唐楚一在一起结果自己就睡着了,而且睡的人事不省连唐楚一什么时候走的他都不知道,如果唐楚一是半夜走的,那唐楚一去哪里了?唐楚一自杀过,唐楚一的日子从来都不好过,他知道的,唐楚一来找他了,就是说唐楚一其实是喜欢他的,那就坏了,这一段日子他都干了什么啊,没干一件人事儿,唐楚一是怎么受着的?坏了。
唐糖挂断了电话,他拿着手机,呆呆地站在桌边,拼命想着自己该去哪里找唐楚一,可是脑子凝固了,他拼命想,还是只有恐惧,汗从额头鼻尖滴下去。突然好像传开门锁转动的声音,贝浩图的耳朵不太好使了,听不太清,似乎有又似乎没有,他僵硬着脖子转过去对着门口,门开了,唐楚一拎着东西走进来,看到他的时候愣了一下,嘀咕了一句,“你那什么眼神啊?”
唐楚一步子轻快地走进来,把他的钥匙丢回桌子上,唐楚一在他的寝室里到处活动着找东西,唐楚一衬衫的后头都被汗shi透了,唐楚一转过身来,还是那么好看,还是活生生的。贝浩图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掩饰着微微发抖的双腿,他刚才,是真怕已经变得冰冷死寂了。
“刚才……”贝浩图咳嗽了一声,揉了揉耳朵,塞了东西的感觉轻了一些,“刚才姐打电话来找你了,吓坏她了,给她回个电话吧。”
“啊,她骂你了吧。”唐楚一笑了,走过来,看来是找了一圈什么东西也没找到,“她打电话给我,我没听见,刚才上楼的时候看见了,给她回了个电话,她都歇斯底里了吧?让我下午就去她那里住,不让我自己住了。”唐楚一有点不好意思,“她是不是被我折磨的更年期提前了?才那么一点年纪,好像真成了我妈了。”
贝浩图没有笑。
唐楚一把口袋里的东西掏出来,饭盒,打开是粥,香气四溢,他不好意思的更严重,“嗯……二十四小时的那个粥铺,还有包子,你是喜欢吃这个吧?”
“你住的小区外头商业街的那个粥铺?”贝浩图看着唐楚一,“你一大早去给我买早饭?还跑那么远?”
唐楚一舔了一下嘴唇,有点紧张,把粥推给贝浩图。贝浩图从笔筒里抽出勺子,回头看到唐楚一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我姐说我对你……很不好。”唐楚一说,“我也觉得是。欠你很多,所以……”
贝浩图放下勺子,回身把唐楚一抱住了,脸贴着他的脖子,“用不着,用不着这样。你想烧死我吗?这些事你把我踹醒了,叫我去干就行了。费那么大劲给我买早饭?你想吓死我吗?你吓的我都不敢吃了。”
唐楚一忍不住笑了,又咬住嘴唇,贝浩图看不见,他皱起眉头,忍着心里头的酸涩,“我对你有那么不好吗?我确实只想着自己,是吧?”
“嘘,嘘,”贝浩图打断了他的话,“别往下说了,你再说下去我就觉得我混蛋的不能活了,现在我就已经没脸看你了。”
第91章
“今天,我得去我姐姐那里,她让我过去,她打电话那样子真吓人。”吃完早饭的时候唐楚一说。
贝浩图点点头表示理解,唐糖发脾气是挺吓人的。贝浩图犹豫了一会儿,“我……送你过去吧,送到地方我就回去。”
唐楚一笑了,睫毛垂下去,脸上却带着一点顽皮,“多待一会也没什么,我姐说要在新家的院子里烤rou,一起玩一会吧。”
贝浩图想说他不敢,怕被唐糖碎尸然后烤掉。
所以陪唐楚一打车过去,下车的时候他还在犹豫,可是唐楚一在出租车外,那意思明显是在等着他。他只好下了车,一脸的忐忑明显到唐楚一都看出来了,唐楚一忍不住笑了,贝浩图看到了,绷紧的心口忽然放松了一点,他向唐楚一做了个鬼脸。
可是唐糖看到他的时候,那副厌恶的神情毫不遮掩,绷着脸站在门口,像是想看看贝浩图敢不敢真走进她的家。贝浩图尴尬地站在唐糖家的门口,唐楚一先走进去了,贝浩图走进也不是出去也不是,还是唐糖的老公走过来热情地招呼他进去,他才下了这个台阶。
唐糖开口了,“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分手了打算做朋友?你们两个爷们就不觉得腻歪吗?”贝浩图惴惴不安地站在沙发边上,唐糖说话的时候压根就没看他,看都懒得看了,眼睛是向着她的弟弟的,“唐楚一你怎么回事?你软骨头是不是?”
贝浩图心里不大舒服,他知道唐楚一是怕挨人说的,“是我……我硬要陪他过来的,他才手术完,外边那么热,所以……”唐糖转过头来严厉地瞪了他一眼,他把后头的话咽了下去,看了唐楚一一眼,没想到唐楚一看起来好像没太当回事,坐在沙发上,手正往沙发中间的榛子盘里伸。贝浩图的心里微微又松了一口气。
“唐楚一你……”唐糖更恼,气势汹汹地吼她弟弟,才吼了一半,她那个看起来安静书卷味极浓的老公在她的肩头拍了一下,她停住了,忍了忍,忍了下去,不过看起来还是挺吓人的。贝浩图汗都要出来了,低下了头。
唐糖的老公笑呵呵的打破了僵局,“今天工人不在,只好自己动手了,贝浩图会做饭?太好了,来厨房帮我收拾rou吧。”
贝浩图赶紧站起来,跟着姐夫撤退,回头看看唐楚一,唐楚一没有抬头看他,从进了屋唐楚一就像是跟他没了关系似的,虽然那之前唐楚一也没说过要和好,可是现在贝浩图却惊惶失措,想说点什么,这是唐糖的家,根本不方便,何况他也不知道说什么。贝浩图心神不宁地待在厨房里,姐夫跟他聊天,问他什么,他都没听进去,稀里糊涂地回答着,里屋却突然传出来钢琴声。
贝浩图手里的活停了下来,不由自主地走到门口去看,流畅、忧伤、带着一点温暖的回忆色泽的钢琴旋律从唐楚一修长的手指下流泻而出,许多个午后独处时痛苦无奈的感觉不知怎的又从贝浩图的心头流过。唐楚一弹的这支曲子何其熟悉,可是他一时想不起名字来。
流畅又安静的前奏结束了,唐糖那干净剔透的歌声响起,她站在钢琴边,伴着旋律唱起那支老歌,“loveofylife
生命中的爱
you'vehurt
你伤害了我
you've
okenyhear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