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等你好了,我会想办法,把你送出国去……”孙阳想了很久,终于很坚决地说。
陈冉没看他,如果是在以前,孙阳会这么想,他不一定会同意,但至少会很感激,但是现在,他不需要了。
“不用了。我跟他的事情还没完。”陈冉说。
孙阳疑惑地看着他,陈冉也偏头看着他,说“我饿了。”
……
孙阳从病房里出来,见沈宜修好像没动过,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抱胸靠在窗台上。
“冉冉怎么样?”沈宜修有气无力地问。
“吃了点东西,也吃了药。”孙阳刻板地答道。
“你们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
“我能进去吗?”
“我……不知道啊。”
沈宜修用手指敲了几下额头,烦躁地说“算了算了。我不进去了。这两天辛苦你照顾一下,冉冉比较喜欢你。”
沈宜修撑起身子,往休息室走去,边走边说“冉冉睡着了你叫我。”
孙阳突然在他身后轻轻叫了一声“老板。”
沈宜修转头看着他。
“我这次去调查,陈冉跟他父母关系真的一点都不好,他们都很久很久没有联系了。”孙阳说。
“你什么意思?”沈宜修拧眉看着他,阴郁颓败的脸上露出明显的愤怒。
孙阳直视着他,没说话。
沈宜修明白他的意思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突然感觉到一种近乎荒谬的无力感“我只是想了解一下冉冉的过去,把这些东西拿给心理医生做参考,不是想拿他父母威胁他。”沈宜修破天荒给自己的下属丢下一这么一句难得的解释,拿着文件袋向前走去。
☆、反击
文件袋里东西不多,毕竟年代久远,而且冉冉从小就不是什么特别有存在感的人,他就像一棵长在背阴处的小草,连普照的阳光都未必晒得到。
沈宜修拿起陈冉小时候的黑白照片看了看,照片上的人腼腆地笑着,梨涡像两个小漩涡,比小姑娘还要秀气可爱,他忍不住笑了一下,手指拂过那双天真无辜的大眼睛。
毕业照片、成绩单、病历记录、报警记录,不务正业赌博嗜酒没事打打老婆孩子的爹,没法忍受毫无希望的生活本身又是个大美人最后抛家弃子的妈……
沈宜修捏着一张报警记录的复印件,手有点抖,算起来这大概是陈冉5、6岁的时候,报警的是邻居,原因是打孩子。中国人向来不把关起门来打小孩当做什么大不了的事,更何况那小地方街里街坊的肯定都认识,这都能让邻居报警,不用想都知道情况有多严重。
沈宜修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陈冉对思思那么在意,他看见思思一定就像看见小时候的他自己。
还有一份病历,估计是陈冉上高中时候的,医生龙飞凤舞的字写了满满三页,沈宜修认不全,只觉得那字里行间都快渗出血来了。
同一时期的学校处分意见严重违反学校纪律和道德风尚,影响他人学习,干扰正常教学秩序,建议停课反省。
后面孙阳写了几句简单的备注,解释了那件让陈冉辍学离家出走的事。
难怪看见校服那么大反应,沈宜修又心疼又后悔,觉得心脏不敢重负,碎成一片一片的。
他拿起一张照片,是几个男孩子在宿舍里的合影,孙阳在其中一个男孩脸上画了个圈,旁边写着xx,暗恋对象。
沈宜修看着那张脸,突然特别希望自己能穿越时空,回去那时候帮冉冉把这个人掐死,他又仔细看了两眼,觉得这个小男孩跟曾陌晨眉眼间还有几分像……
他看不下去了,心里堵得厉害,就好像全世界所有乌云全都搓成线拧成绳,揉了一团在他心里。
他胡乱把零零散散的纸张照片塞回文件袋,想出去透透气,刚站在走廊里,孙阳过来跟他说,陈冉吃了药,睡着了。
沈宜修调整了一下呼吸,走进病房坐在陈冉身边,那张他再熟悉不过的面孔安详静美,看不出任何阴翳和失望。沈宜修忽然想,冉冉要是能一直这么睡着也挺好的。
毕竟醒来以后还要面对他,冉冉的心像一块浑然天成的璞玉,他所经历过的人和事都想在上面刻一刀,而他沈宜修,特别尽职尽责地刻了最深最狠的那一刀。
……
其实陈冉身上的外伤处理一下是可以回家休息的,但是因为重感冒呼吸道感染高烧反复,他在医院住了三天才能回家。这几天沈宜修都没离开,和孙阳还有护工照顾他,沈宜修怕刺激陈冉,只敢在他睡着的时候在他身边坐坐,静静看着他。
第三天晚上,陈冉可以出院了,沈宜修让孙阳去问能不能让他送陈冉回去。
孙阳进去一会儿出来跟沈宜修说,陈冉没说不行。
沈宜修提到嗓子眼的一颗心放了下来,长舒了一口气,把孙阳和司机都打发走,自己开着车送陈冉。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说话,沈宜修忐忑不安,很多话想说却无处开口,说对不起?太他妈苍白了。陈冉坐在后座,望着车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到了楼下,沈宜修停了车,犹豫了半天终于开口问“冉冉,我背你上去吧?”
陈冉很平静又温和地说“不用了,我又没伤着腿。”那口气就像在婉拒一个要帮助他的路人。
沈宜修顿了顿,垂着眼睛,鼓足勇气说“冉冉,我以后再也不会伤害你了,那天晚上我……”
他话还没说完,陈冉就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开车门行吗?”
沈宜修心里一紧,不敢说话了,打开了车门锁。
陈冉自己下了车,但没马上走,走到前面车窗边。
沈宜修一阵惊喜,连忙把窗玻璃摇了下来,满怀期待地等着陈冉说话。
陈冉用含义不明的眼神看了他一会儿,说“一休哥,我今天有点累了,我自己上去可以吗?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我等你。”
沈宜修觉得他跟陈冉现在的状态非常怪异,但是他也同样知道,不管陈冉现在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不会拒绝的。
“嗯。那你……早点休息吧。睡觉的时候注意别碰到伤口了。”沈宜修说“我明天一早就过来。你想吃点什么?”
“门口那家小烧饼,还有豆浆。”陈冉笑了一下,拍了拍车窗框“我走了。”
沈宜修看着他慢慢转身,微弯着背,向楼门口走去。
……
第二天一大早,沈宜修在门口小吃店打包了早餐,急急忙忙回家找陈冉。
门没锁,他直接进了门,看见陈冉穿得整整齐齐,坐在餐桌边等他。藏青色的衬衫和裤子,浅灰色毛衣,衬得他整个人利落又素净。
沈宜修心虚地往客厅看了一眼,他特意嘱咐过新的钟点工好好收拾一下,现在地上一尘不染,沙发罩和窗帘都换了新的,那天晚上的事情一点痕迹都没有了。
沈宜修把早餐放到桌子上,正想坐下,忽然看见靠近卧室的角落里有两个行李箱,一大一小排排站。他愣了一下,不知所措地看着陈冉,傻里傻气地问“冉冉,你拿行李箱出来干什么?要……出门吗?”
陈冉看了他一眼,拆开还温热的豆浆喝了两口,把夹着肉的小烧饼递了一个给他“你吃点吗?”
沈宜修摇摇头,坐在陈冉对面,看着他安安静静细嚼慢咽地吃完早餐,然后拿着纸巾很细致地擦了嘴和手,再把空杯子空袋子都扔进垃圾桶里。
做完这一切,陈冉终于说“一休哥,我想给你看点东西。”
沈宜修茫然地看着他。
陈冉走到电视旁边,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插到电视上,然后往后退了几步,用遥控器开了电视。
电视上画面出现的第一秒,沈宜修就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巨大的电视屏幕上,是他把陈冉死死压在餐桌上侵犯的俯视画面,陈冉在他身下剧烈挣扎,摔碎酒瓶,退到沙发边上,镜头切换,他把陈冉拖到沙发上,脱光衣服,像野兽一样占有他……
陈冉的惨叫一声一声从电视屏幕里穿出来,像一支支毒剑射进沈宜修的心脏,他看不下去了,他发疯一样从桌子上抄起一个玻璃杯,狠狠向着屏幕砸了过去“停下!陈冉你要干什么?!”
电视屏幕一角裂出了一片蜘蛛网,但画面还在不屈不挠地播放。
“那咱们就不都看了吧,还挺长的……”陈冉看了他一眼,冷酷又不失讽刺地说,一边按了快进,很快接近视频尾声,画面上沈宜修解开绑着陈冉手腕的绳子,中间的一小段没有了,最后就是陈冉滚下去落在一地碎玻璃上的惨烈画面,沈宜修把他从地上翻过来的时候,他满背都是玻璃渣和血,鲜红的血在苍白赤裸的肌肤上,有非常强的视觉冲击力……
视频停止,陈冉关掉了电视,转头看着他“好看吗?大导演不给点评一下?”
“冉冉,你这是……什么意思?”沈宜修觉得热血上涌,眼前一阵发黑,他站不稳,用手撑了一下桌沿,真是死都想不到,陈冉会这么算计他。
“沈宜修,我要结束和你之间的关系,你如果不答应,这段视频就会曝光,我复制了很多份,设置了自动发送,各大社交网站,主流媒体,自媒体都有份。”陈冉毫无感情地说“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如果这段视频公之于众会是什么后果。”
沈宜修在舆论风口浪尖这么多年,他当然清楚,这段视频就是一颗原子弹,会把他多年积累的事业和名声炸得灰都不剩,沈宜修这三个字会伴随着唾骂,被写在耻辱柱上永世不得超生。
路人甲和路人乙在试衣间一段你情我愿的性爱视频都能在几个小时之内传遍大半个中国,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和硬盘里的珍贵片源。
更何况是他的呢?同性,暴力侵犯,血腥虐恋,随便拿一个出来,舆论都会像吃了春药一样亢奋疯狂。什么样的公关手段和速度都会在病毒一样的疯狂复制和传播面前苍白无力……
“啊……”沈宜修手扶额头,像一只困境中的野兽,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他为陈冉背叛他算计他而愤怒不甘,更为陈冉为了要离开他不择手段而心痛绝望。
突然心灰意冷,突然有一个疯狂的念头,恨不得和陈冉一起死在这里。
“你需要时间考虑吗?我可以给你一天时间,今天晚上给我答复吧。今天周五,估计大家都挺想看个大新闻的。”陈冉不肯放过他,继续冷冰冰地说。
沈宜修双目血红,胸口剧烈起伏着,他看着陈冉,觉得自己很可能会发疯,会失控,会在下一秒钟冲过去把陈冉掐死,把他撕碎,把他吃进肚子里。这样就可以永远留下他了。
但是他怎么可能再伤害陈冉呢?昨天还信誓旦旦地说,再也不会伤害他。
他还是自己去死比较好。
沈宜修忽然笑了一下,笑得比哭还难看,他举起手狠狠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失魂落魄地往门口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虽说名字里有个萌,但真心不会卖萌,只好特别直白地说,来留个评论吧
☆、分手(这次真的分)(捉虫)
沈宜修下楼,坐进车里。
司机问他“老板下面我们去哪儿?”
沈宜修摇摇头,没说话。司机回头看了他一眼,发动了车子。
等他再次恢复意识,才发现车子已经停在了林亦晖家门口,司机好像在打电话。
沈宜修一言不发,下了车,上楼,用力砸了砸林亦晖的房门。
“有门铃看不见吗?!”周末过来看门的时候,没好气地嚷嚷道。一看是他,再一看他半人不鬼的样子,顿时张着嘴,下面的话都忘了说。
“林亦晖!你们家老板来了!”僵了片刻,周末回头冲屋里喊道。
林亦晖正准备出门去公司上班,接到司机的电话说把沈宜修送到他这里来了。他莫名其妙地正准备出去看看,就听见了门口的动静。
“你怎么了?”林亦晖把刚穿好的外套又脱下来,出去的时候正好看见沈宜修摇摇晃晃进门来,脸色非常难看,而且一边脸颊还肿了“不舒服?”
林亦晖上前扶着他,他们家肥得行动困难的萨摩耶扭过来蹭沈宜修的腿,狗狗记忆中,这男人每次来都会给它带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