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妍一看赵梓轩的脸,自知失言,垂头不说话了。赵妈妈也马上担忧地看向赵梓轩,生怕他会发起脾气来。只姜沉一个人云里雾里,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茫然地看着他们。
詹妍有点心虚,迅速寻了个借口走了,赵梓轩也没有拦她。
姜沉实在搞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小心地拽了拽还阴沉着脸的赵梓轩“赵梓轩。”
赵梓轩转头看他,勉强挤了个笑“没事。”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姜沉,妈,我回房间去呆一会儿。”说完就起身回房,关了房门。
姜沉有点无措地看向赵妈妈“阿姨……”
赵妈妈叹了口气“小沉,你是真心把梓轩当成朋友吗?”
姜沉说“……当然是。”
赵妈妈拍拍他的手背“看来这些事他都没有跟你说起过。梓轩命苦,小时候就遭遇那样的事情,现在能成为这样也是难得。你是个好孩子,阿姨真希望你能多陪陪梓轩。”
姜沉犹豫了一会儿“阿姨,您能跟我讲一讲赵梓轩的事吗?”
赵妈妈摇摇头“让梓轩和你说吧,他现在应该冷静一点了,进去看看他吧。”
姜沉点点头,走到了赵梓轩的房门前,他又看了赵妈妈一眼,看赵妈妈点点头才敲了房门“赵梓轩,是我。”
里面安静了一会儿,赵梓轩来开门了“姜沉。”
“我可以进去吗?”
赵梓轩往旁边让了让,让姜沉进来。
姜沉一进门就看到床上摊开的相册还有一个倒扣着的相框。
姜沉看着赵梓轩落寞的样子“你没事吧。”
赵梓轩摇摇头,问“我妈跟你说了?”
“阿姨让我自己来问你。”
赵梓轩没说话,把那个倒扣的相框递给姜沉,姜沉不明所以把照片反过来。照片上是一家三口,一对年轻的父母和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他们站在一座很大的石雕旁,脸上的笑容都很灿烂。姜沉仔细看了看,发现小男孩的样貌依稀与赵梓轩有几分相似,便猜测这是赵梓轩和他的父母。只是,他疑惑地皱了皱眉,年轻的女子虽然眉宇间与赵妈妈有那么一分相似,却看得出来这绝不是一个人。
姜沉愣愣地看向赵梓轩“这是……”
赵梓轩接过他手中的照片,脸上的哀伤浓烈得融化不开“这是我的亲生父母。”
亲生父母?那外面的人是……赵梓轩手指轻轻在照片上抚过,轻声说“我跟你说过的吧,我的父亲在我小学六年级时就去世了,他是自杀的,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从公司楼顶一跃而下,当场死亡。
“而我的母亲,因为受了太大的刺激,精神恍惚,不久也在医院里自杀追随父亲而去了。
“我的母亲有个曾经很要好的表妹,我叫她表姨,嫁到了北方一个很偏远的地方,刚刚怀孕没多久丈夫就死了,婆家认为是她克夫,对她整天没有好脸色,她一直隐忍着。后来表姨生了个女儿,婆家对她的容忍到了极限,她是为了她的丈夫才到了那种地方,既然丈夫死了,也没什么好留恋的,干脆就离开了那个家。
“那时候,正好是我母亲出事,我一个人孤苦无依,表姨不忍心看我被亲戚们推来推去,就收养了我,也是她对我母亲的一份情意。
“父母留下的钱足够我们衣食无忧,但表姨不肯,她说那些钱是父母留给我的,自己坚持要出去赚钱。可她的学历不高,只能做些简单的工作,其实赚的钱还是用在了我身上。我还没什么能报答她的恩情的,只能把她当作亲生母亲一样来对待。
“刚刚失去父母的那段时间,我整个人都是崩溃的,根本没有办法接受这个事实,加上当时年纪也小,简直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
姜沉默默地听着,慢慢地伸手握住了赵梓轩的手。赵梓轩的手很凉,他反手握住姜沉的手,说“虽然你一直没有提起过,但是,你还记得城南已经拆掉的小公园吗?”
拆掉的、小公园?姜沉有点迷茫,思索了一会儿他终于点了点头“我记起来了,是离我家不远的那个。不是很久之前就拆掉了吗,怎么了?”
“六年级的时候,你不是这样的。”赵梓轩说,“也许你自己没有察觉,但是一点点的温暖,就足以改变一个人,让他重新开始生活。”
姜沉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大漩涡,怎么也找不到出口。他对于人脸一点也不敏感,对自己见过的人的记忆总是模模糊糊的,差不多像鱼一样,只有七秒的记忆。现在让他回忆小学六年级时的事,简直就是不可能的。
“对不起。”姜沉很抱歉地说,“我……真的记不得了。”
赵梓轩有点沮丧地垂下头“没关系。”
沉默了一会儿,赵梓轩说“初中时我看到过你,你已经冷冰冰地不搭理人了,我当时还以为你是不想理我,就没有敢跟你搭话。后来我跟马纪他们混在了一起,就更没有勇气去和你正式认识。”
“对不起。”姜沉说,“我不是不理你,我只是真的不记得了。”
“怎么能怪你。”赵梓轩说,“我应该早点就有勇气站到你面前,或者就像我们分班之后那样直接把你绊倒就好。”
“你还敢说。”姜沉瞪了他一眼,“我还以为遇见个神经病,当时还在发愁以后的两年要怎么过。”
“我当时犯蠢。”赵梓轩脸上终于有了淡淡的笑意,“好像除了那种办法,我再也想不到别的方法来引起你的注意。”
姜沉点头表示同意“真的很蠢。”
“姜沉……”
“不过还好。”姜沉说,“你终于有勇气了,不是吗?”他的嘴角微微上扬,虽然不太明显,却是个发自内心的真真正正的笑。
赵梓轩发怔“姜沉。”他张开手臂,给了姜沉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未来
高二下学期过半时,高中所有课程告一段落,所有人都恨不得一头扎进书海里,好像马上就要高考一样。有些之前成绩不尽理想的同学,摩拳擦掌只等第一轮详细复习的时候奋力向上赶。
班级里的气氛每天都很紧张,弄得姜沉更加紧张,像被几座大山压着一样,根本喘不过气来。
学校会在每年的五月份举行高二年级的成人礼仪式,说是仪式,其实也不过是所有人在圆拱门下走上一圈,各级领导讲话致辞。唯一让人稍稍期待的是,成人礼过后,晚上会有全校师生的五四晚会。自习课不用上,总还是让人兴奋的。
陶老师自己也像没长大一样,兴致勃勃地鼓动大家出表演节目。只可惜,他在讲台上讲得神采飞扬,讲台下却没什么回应。陶老师非常沮丧“同学们,我们的生活不能只剩下学习啊,成人礼可是一辈子就一次啊。”
有个女生在下面大声反驳“不,小桃子老师,我们永远十八。”同学们都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
陶老师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拍拍桌子示意大家安静下来“真的没有主动的吗?”
教室里瞬间鸦雀无声,大家都把头低低地埋了下去。
“上次元旦联欢会唱歌的同学呢?”
并没有人响应。
陶老师长叹了一口气“那到时候我们只能看别人表演了。”
下面开始窸窸窣窣,随即有一小片赞同声稀稀拉拉地响起。
赵梓轩百无聊赖地捏着姜沉的手指把玩,也说“那不是挺好的吗,陶老师啊就是太年轻,又没有女朋友,剩余的精力无处发泄。”
姜沉瞪他一眼“你乱说什么。”
“那你要表演吗?钢琴怎么样?”赵梓轩期待地看他,“你的话,我一定支持。”
姜沉咽了咽口水“我……”
“陶老师,姜沉报名。”赵梓轩高高地举起右手,全班同学的目光瞬间集中到了这个角落。
姜沉目瞪口呆,完全没想到赵梓轩就这样把他卖掉了,毫无征兆的。
于是,他一整天没有理赵梓轩,不管赵梓轩怎样跟在他身后求和好都置若罔闻,晚上下晚自习也不理赵梓轩就一个人回了宿舍。
戴逸看热闹看得开心,幸灾乐祸地嘲笑了赵梓轩半天。
熄灯后赵梓轩偷偷摸到了姜沉宿舍,姜沉没睡,还在被子里举着手机看今天因为赵梓轩嘴贱所以没看完的单词。被子被掀起来,手机晃过一张人脸的时候他吓得差点没叫起来,赵梓轩连忙捂住了他的嘴。
戴逸从卫生间回来,一看姜沉床前边蹲了个黑影就知道什么情况,根本懒得理他,收拾了收拾就爬到床上睡了。
姜沉压低了声音“你干嘛,吵到我舍友休息了。”
“嘘——”赵梓轩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你不打我我就不会吵到了。”
姜沉坐起来,脸色不善“你现在知道要我不要打你了,你知道要排练的话需要花多少时间吗?我妈知道一定会疯了。”
赵梓轩奇道“那也怪了,你不是说钢琴也是他们强迫你练吗?”
“那不一样。”姜沉说,“他们让我练是为了考级,看起来好看,在学校里表演可以有奖励吗?”
赵梓轩无言以对“……太功利了吧。”
姜沉瞪他一眼“你快回去睡觉吧,耽误我时间。”说着又要蒙被子。
赵梓轩忙拉住被子“晚上学习没效率,还影响睡眠。”
姜沉没好气地抱怨“拜你所赐。”
赵梓轩强制收了他的手机和单词,丢到桌子上,把他按在床上“好了好了都是我的错,我们明天再讨论这个问题好不好,你先好好睡觉。”
姜沉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会儿,背对着他躺下“那你回去吧。”
赵梓轩摸了摸他的头发,还没说话的时候,对面床上传来戴逸模糊的声音“不管你什么时候走,麻烦帮我们锁个门。”其余几个铺纷纷传来应和声“同意。”
神经病啊,赵梓轩想,我又没有你们宿舍钥匙。
“我的钥匙在桌子上。”姜沉说。
“……哦,好。”
陶老师帮姜沉申请了音乐教室的钥匙,姜沉选定了自己还算熟悉的曲目,每天中午去练一个小时,晚自习再去练一个小时。
练了没两天,陶老师让他去办公室,吞吞吐吐地说隔壁班定了一个舞蹈节目,他们的班主任跑来问陶老师可不可以和他们的钢琴独奏合在一起。
“老师知道你很为难。”陶老师说,“老师也不愿意答应,因为要配合舞蹈的话,肯定要花更多时间,可是……”
姜沉沉默了一会儿,说“陶老师你让我想想。”
陶老师安慰他“没关系,你不同意的话老师也不勉强的。”
姜沉点点头,沉重地离开了办公室。
“姜沉你疯了啊。”音乐教室里,赵梓轩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我还以为你一定是想拒绝的。”
“本来想拒绝的。”姜沉随手弹了几个音符,在余音里说,“可是我想过了,我练了这么多年琴,技艺不见得多好,比我有天赋、比我努力的也多得是。从来没有人认真地看重过我会弹钢琴这件事,我自己也只把它当任务完成。可是现在,陶老师很重视我,也许还有很多人也会弹,可陶老师在认真地请我帮忙。所以,我得帮他。”
赵梓轩摇了摇头“你啊。”
“你想过自己以后的样子吗?”姜沉突然说。
赵梓轩没说话,探究地看着姜沉。
“我完全没有想过。”姜沉说,“很奇怪对吧,我一直都觉得我是个太过失败的人,所以,连未来都羞于想象。”
赵梓轩握住了姜沉的手“没关系的。”他坚定地说,“现在开始也来得及。”
☆、成年
五月四日是青年节,天气渐热,一大早学校就要求各班同学带凳子到广场集合。赵梓轩一手拎一个凳子,和姜沉肩并肩走在一起。姜沉注意到身边的女生们向他们投来的暧昧不清的目光,既想把凳子从赵梓轩手上抢回来,又不想更加惹人注目,只好默不作声走在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