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路过的出租车意有所图地慢下速度,见陈天瑾招手,急忙停靠过来。
陈天瑾上前拉开后座车门,终于回头看我。我认命地跨进车里。他一把带上门,在前门窗口对司机说了我家的地址,自己却没上车,回头又递给我一百块钱,终于站了回去。多看我一眼都不愿意。
车子启动,我无力地靠在椅背上看着后视镜里面落寞的身影渐渐远去。直到看不见,我闭上眼回忆那个身影,按着左臂,嘴角不禁勾起。
太像了,太像他的作风了!把人支开,一个人逞强演英雄。
“停车!”
司机吓了一跳,刹车声拖了老长,回响在静谧的夜里异常惊悚。我推开车门,司机“哎哎”叫了两声。我把一百块钱塞进去,说了声不找,立马往回奔。
小爷二十岁生日的时候也暴发户了一回!
小爷二十岁生日的时候犯贱了一回。小爷每次犯贱,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小爷这次犯贱,不负众望挽救了太多太多。
等我看到那个站台的时候,陈天瑾那贱人佝着背靠在站牌上一点点往下滑。
贱人女鬼似的白爪子扒在16路那里,上边的筋骨看得分明。
贱人另一只爪子捂着嘴,指缝渗出血来。贱人眼镜歪了,抬头看我一眼,慌乱中蹭到站牌,眼镜掉了。
贱人绝望地闭上眼,顺着站牌渐渐滑坐在地。
贱人……
我飞奔过去,跪倒在地上。他被我抱住,一张口,又是一汪鲜血。
路上已经没车了。我们像被世界遗弃,无助,但不孤单。我可以帮他,他可以帮我。我抹去他脸上的血迹,狠狠啐道“你欠我的!”摸出他的手机打电话。
他欠我的,我欠他的。清不了,不如生生世世都欠着,生生世世栓在一起,他对我说再多违心的话,我也认了。
他看着我,生怕少看一分钟就没了似的。看得我心都化了。他张着嘴,断断续续的字句伴着鲜血流出来。听得我心都碎了。
“别说了!我什么都不想听!”我歇斯底里地冲他吼。
他握住我的手,闭了嘴,闭了眼。
我慌了“不要!你看着我,你陪我说话!你不说话我害怕……瑾,你睁开眼啊!”我努力镇定,极轻柔地在他耳边说话,“你要陪着我,你一定陪着我。不然我掐死你儿子,嫁祸给你老婆。”
陈天瑾张嘴又是一口血,他卯足了力气捏我的手,胸口起伏不定,嘴里只发得出一个词“安然……安然……”
我猛摇头“你别说话,看着我,看着我就行了。”
他真的乖乖看着我,眼里泛着光的,不知是隐形眼镜还是泪水。听着我絮絮叨叨,他望着我一直望到上救护车。
我趴在他身边强笑“没事了。就快没事了。”我吻了吻他紧握着我的手,“我以后不会乱跑了。我不再抢你的药。我以后看到乔缇娜和陈悦然我躲着走。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都听你的!”
他虚弱地开口“安然……你要……要好好……”
“你给我住口!”我暴躁地扯起他的衣领,“你不要以为这样就结束了!我们还没完!”
身边的护士过来拉住我,我死命挣扎。陈天瑾蹙眉,脑袋偏向一边。我挣开护士又靠了过去,轻抚他的头发,把他整个人环抱住,也不顾哪里血迹斑斑,贴上他的脸,宁愿一起就此长辞。
我不闹了,他血也止了。下救护车前,手还是被他握着,被他注视着就满足乖顺下来。我想要他一辈子只看我一个人。
顾秦在医院门口等着,见到我的反应不甚强烈,轻蔑而已。
陈天瑾双眼亮得出奇,不戴眼镜时,头次没见他把眼睛眯得狭长。我眼眶发疼“我们一笔勾销,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好好的。你要好好的。”
陈天瑾眨了眨眼,鲜血又不要钱似的往嘴边淌。血一路流到手术室门口,他咬着牙不知道想要做什么。远远望着手术室虚渺的灯,大家都体恤地慢了下来。
“你是不是有话要说?”妈的,我这辈子第一次说话这么温柔!
他抬手触了触我的脸,垂了眼,没开口。
我顿时明了“我不勉强你。我来说,说多少遍都行,我陈安——”
“安然!”他打断我,声音高得出人意料。后果是一大汪血溢出来。我含泪,吓得不敢吱声。
“别说,我怕……”再开口,已经气若游丝。一个“怕”字在我脑海萦绕,越来越空洞,嗡嗡响成一片。
陈天瑾被推着进了手术室,临关门前那双明亮的眼睛渐渐垂下,望着门外的我,利刃一般割得我肝肠寸断。
“不要!他还有话对我说!”我疯子似的冲过去探脚挡住渐渐掩上的缝隙,拼命往里急。
那双眼睛看不见了,那双眼睛对我说着话。“他有话对我说!”我无助地看着拉回我的顾秦,“让我进去可不可以?让我进去!”
顾秦压根不想搭理我。迎面走过来一个人,穿着白晃晃的大褂。他看着我们说话,我茫然不知所云。
穿白褂的人说了句什么。顾秦看了看我,说“他可以签。”
我茫然地看着他们递过来的笔,穿白褂的人说“目前血已经止住。病人病情有进一步恶化的趋势,最好马上手术。如果同意手术,请在上面签字。”
我恼火地扯他的白褂“人都已经吐着血被送进手术室了,你还问我要不要手术?!”
顾秦揪住我,把笔塞进我手里“签!”
我被他抓到左臂,正是撞伤的地方。定了定神想签字,手一抖,笔落了。顾秦咒骂一句,丢开了我,取来笔签了我名字。
医生忽而想起了什么,对顾秦说什么什么可能性是百分之七十。
我眼前一黑,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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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分之七十是什么?!成功还是失败?!”我抓救命稻草一般抓着顾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