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又不大。”
雨中漫步么?果然有情调!爷舍命陪君子,屁颠屁颠跟了上去。然后我后悔了,陈天瑾一路跟我谈学习,谈原子力学,谈量子力学与相对论,然后谈到各种美好的哲学,然后……
好吧,我承认我有点夸张化了。数次欲说还休之后,我阴沉地开了口“下雨天不要说这么压抑的东西。”
“那你想说什么?”
他回过头不经意地一笑,我脑子就秀逗了“不如我们谈谈人生,聊聊理想?”
“理想?”他眼神古怪得看着我,下面估计想说“你还有理想?”
我只当对着空气说话“你不是在伦敦住八年吗?我听说那边特别漂亮。”
“嗯,很漂亮。就像下着小雨一样,雾蒙蒙的。”他望了望灰蒙蒙的天际,眼角弯弯的像是在笑,眼神却很迷离。
我看着他的侧脸傻笑“确实雾蒙蒙的,跟包子刚出炉的雾气一样,嘴馋想吃,但看不清又烫手,就是吃不着。”
“怎么?你想去伦敦?先学好英文,免得丢人丢到西欧去。”
妈的,你嘲笑我么?!
“你英文真差!高中英语是谁教的?”
“乔缇娜。”
“……”
我看到他表情很纠结——没错,很纠结!
“雨下大了。”
大街上就只有我们两个人跟傻子似的慢慢吞吞地走,我发现我俩特有默契,步调十分一致,我顿了两步,刻意把它给打乱了。
“雨下大了。”我又说一遍,“老师您不是有伞吗?您要喜欢淋雨就把它借给我好么?”
“你又不是女生,淋点雨还怕感冒发烧?”陈天瑾心不在焉取了眼镜往身上蹭水。
其实淋雨有益健康,这是听我闺女说的,我觉得很有道理。但我要是感冒发烧,小白会伤心的。
又闻陈天瑾开口“还是说,你不想让别的什么人担心你?”陈天瑾有读心术不成?
我恍然抬起头,他依然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走在稍前方。
如果是小白,肯定不会让我淋到一点点雨,就算我不想撑伞,他也会替我撑着。陈天瑾不一样,他不会为我撑伞,而是陪我淋雨。
小白永远知道我需要什么,而陈天瑾永远知道我想要什么。
正出神的功夫,头顶上一暗,抬眼就看见陈天瑾握着伞柄站在我面前。镜片上面水滴雾气一塌糊涂,几缕柔软的头发垂得很低,时而滴下水珠。
“发什么呆?拿着!”
我仓惶抬起手,正覆在他小指和无名指上,我急忙往下移了几分。那只手追了下来,紧紧握住了我的手。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不知是谁的手还是伞在抖动,整个伞晃了几晃才勉强停稳。
“很凉。”他不着痕迹收回了手,就好像刚才真的只是在试温度。
哪只手更凉,大家心知肚明。
“陈天瑾。”
好久没当他面喊他大名,有点别扭,他倒是习以为常洗耳恭听的样子。
我暗暗吸了口气“我现在和小白在一起,我不能对不起他。”说到底,我哪个都对不起!
“我明白。”
他说他明白。
“就送你到这,我先走了。”他一脸无事地对我笑了笑,“下次别故意不带伞了。”他朝着刚才过来的方向又走了回去。
还是一个被雾一样的雨衬得无比温柔的背影,一个渐渐被雾一样的雨吞没的背影。我想叫住他,喉咙酸涩,开不了口,鼻子也酸得不敢吸气。
遇到小白的时候,那厮顶着伞悠哉悠哉从我后面靠近,在我背后冷不防冒出一句“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有伞不用,抱怀里当宝贝么?”
我一看到小白,气不打一处来,对他拳脚相加。小白不甘示弱,重重在我肚子上锤了一拳,害我半天直不起身子。我打人都不敢下重手,这下反而是我吃了大亏。
小白白了我一眼“疯子!”
我疯疯癫癫绕着他转“你不生气了?不生气了?不生气了?”
小白幽幽叹了口气“安然,你是不是觉得对不起我?”眼睛望着天边的雨,眼神有点飘。
我愣了一下,大怒“你跟江卿白上床我还没计较呢,你居然说我对不起你!”
小白恨恨地用手肘撞我肚子,然后扬长而去。
然后我一连三天没看到小白。遇到这种情况,我应该恐慌才对。但是每天都能看到卡在我家门锁上的小信封,小白总之不会真的生我的气,随他去吧。鸟儿飞再高,总有归巢的一条。
小信封如常放在了我的键盘下面,数了数,已经有十来张了,我打算挑个良辰吉日一封一封看了。
后来小白还是沉不住气,先来找我了。看到我和同事小妹妹有说有笑,居然没有一点不满。后来小妹妹要去约会,托我一个人看着店,先走了。
我其实也不想呆了。在移动营业厅上晚班虽然很闲,但是太晚。薪酬一般,但像小白这样的无业游民是无法了解等工资的喜悦的。
要说工资又高又稳定的工作,当然是教师。听说教师工资又要涨。
我想起当年高一课堂上,老师让学生上台说自己的理想。五分之二的同学说要当医生,五分之二的同学说要当老师——这两种职业用来唬弄老师是最有效的。老师这项职业开始流行,恐怕要追溯到文革结束的年代,而医生流行起来的年代便不可考了。
总之我也未能免俗,上台正了正衣领,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我的理想,是当一名人名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