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要你手里的宝贝儿子,你也愿意?——妈的!要那个小混球干嘛?!
小混球很纯很天真的大眼睛正眨巴眨巴地看着天瑾。
“我不需要施舍。”
说罢,开门走人。陈天瑜的那句急切的“这不是施舍”被门隔绝,天瑾走出楼道,觉得火红的夕阳照耀下,依然清冷。
天瑾只是站在楼下发了一会儿呆,小混球就从楼上滚了下来,手里捧着一张碟子,碟子上是涂着厚厚奶油的生日蛋糕。
天瑾不禁有些退却。安然捧着碟子,仰头望着他笑“你从来都没有吃过我的生日蛋糕。”
事实上,天瑾是从来没有吃过蛋糕。不忍心打碎一个小小的孩子的小小期待,天瑾有些痛恨自己的心软,那几乎毁了一切。
一切是什么?一切是憧憬,是期冀,是梦想。天瑾的一切是什么?
说起来有些没出息,天瑾憧憬的是美好的家,期冀的是父母的爱,而梦想,在眼前。
安然拥有天瑾所没有的一切。当初取名字时,天瑾不是刻意把自己的主观意识带入,只是想到这么一个词——安然,像是一个祝愿,一个憧憬,一个期冀,一个梦想一样简单。
安然拥有天瑾所没有的一切,所以安然是梦想。一个具体的,生动的,活化的梦想,就像眼前的甜美的蛋糕,白色精致碟片和反着光的洁净钢勺一样可以触碰。他在夕阳照耀下仿佛生出暖暖的光芒。
然后,天瑾的一切都会被这个欠抽的小混球渐渐占据。
安然亲手喂了天瑾一口蛋糕。天瑾一口咬下去,磕到牙了。安然急忙捂着天瑾的嘴说“别吐!是一颗糖,剥了皮的。”
天瑾苦笑。
一高一矮坐在楼道口,火红的太阳把影子拉得好长,仿佛没有尽头。
安然举着蛋糕说“再吃一口吧,我喂你。”天瑾便就着安然手里精致的勺子又吃了一口,安然说,“剩下的都是我的。”
天瑾无奈,含笑看着安然,嘴里泛着一丝丝甜,顺着血管流下,一直甜进心里。
天瑾很想骂陈天瑜不会养小孩儿,当年白白胖胖的小混球,下巴一年比一年瘦,现今已有些他母亲的形状了。天瑾抬起他的下巴,心觉再过几年这下巴恐怕能削断他的手指。
安然笑弯了水灵的眼睛,伸出淡红的舌头,舔了舔嘴边的奶油。
天瑾鬼迷心窍地凑上去,替他舔了干净,而后移向那两片唇,那分明很柔软却在他肩头烙下深刻烙印的唇,含住仿佛还不够,细细品尝,透着幸福的味道。
天瑾第一次知道,幸福的味道甜得让人想要颤抖,流泪,晕倒。天瑾及时松手,才幸免于难。
害怕面对安然任何反应,天瑾决意逃走,但一只手拽着他,那张柔软的小嘴又贴了上来。在天瑾脑中轰隆作响时,小巧的舌头探了进来,然后天瑾意识到,被吻的人是自己!
一个七岁小孩儿,施展出十五岁的天瑾都望尘莫及的吻技。小舌头扫荡一空,心满意足地坐了回去,侧头不动声色地看着天瑾。
天瑾连撞墙的心思都有了。
安然不禁咋舌“你生什么气啊?”
“我……我没有。”
“还说没有?脸都红了!不就是抢了你嘴里的糖吗?”
这是在陈述事实,还是在给天瑾台阶下?
天瑾还真就以为自己戚戚小人,度了人家君子之腹。
其实天瑾混乱了。面对他的侄子,陈天瑜的儿子,天瑾只能有一种情绪,恨。可他是安然,仿佛由天瑾创造,策划,甚至掌控,他是安然,一个梦想,抓在手里。
他的侄子给他记忆是一声清晰的掺杂惊喜的“瑾”,是一串温热的透着执着的泪水,是安静的下午一声清脆的“我也是你的”,是夕阳下一个带有蛋糕的甜美香味的吻——这是一个侄子该给他的吗?
说起“侄子”这个词,天瑾觉得可笑,他从未当安然是侄子,安然从未叫他叔叔。
天瑾不会愿意安然叫他叔叔,因为他和那一家人都没有关系。
顾秦总问他“你想好怎么报复他们了?”
天瑾会答道“各种手段。”
直到那么一天,顾秦有意无意地问“各种手段包不包括对你侄子下手?”
也许顾秦真的是无心,可天瑾就像手握铅笔的工程师开始疯狂地规划起了蓝图,然后愤怒地撕毁,重新来过。一次又一次,重复着相同的程序,在千篇一律的动作中几乎抽搐。
天上的星星亮得像安然明亮的眸子。天瑾对自己说,那是安然,安然是寄托,是梦想,怎么可以毁了?
翻个身,又是空荡的房间冰冷的床。天瑾问自己,为什么不可以?那是他们最大的弱点!
脑中涌起一个疯狂的念头,毁了他,同时毁了自己。他喜欢那个孩子,就用喜欢去毁了彼此,他爱那个孩子,就用爱去毁了彼此。
窗外星空闪耀,天瑾伏在床头哭了他居然想要毁掉一个叫做“安然”的梦一样的孩子。
在同学看见天瑾又开始吃药的时候,已经没有多少人能猜得到那是治疗什么病的了。
“阿米替林。”天瑾对顾秦说,“治疗抑郁症的。”
顾秦靠在窗框上说“你是一个让人心酸到害怕的人。”
天瑾闭上眼睛,边缘白得近乎透明。
顾秦叹了口气,喃喃道“我觉得你会消失——不,我觉得你正在消失。”
总有一天会消失的。
六月二十五日,又是一个明媚的日子。高考早已结束,陈天瑜没有在学校接到天瑾。陈天瑜家的大门敞开到十点,陈天瑜准备关门时,天瑾不疾不徐才出现在门外。
带着歉意的神情“不好意思,我来迟了。”
陈天瑜有些受宠若惊地呆站在门口。安然听见动静,立马冲过来扑进天瑾怀里,挂在他脖子上不肯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