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点半,我背着书包准备出门,见他依然靠在楼梯扶手上,黯淡的目光对上我的,立马恢复了神采。我再次甩上门回家,从窗户翻了出去。
五月的太阳照下来,含了分早夏的热情。我翻开课表娘的,又是那人的课!
今天依然座无虚席,唐露露占了个好位置,进门第二个位置,另外不负所望地替我把进门第一个位置给占了。
我眉飞色舞地给露露说我幼儿园在小朋友的床上撒尿把女老师气哭的光辉事迹。露露摸了摸我的脑袋“回光返照?”
“这谁造的词?又是‘回’又是‘返’!好马不吃回头草,”我露齿一笑,“人要向前看。”
她小声道“那你叔怎么办?”
我笑她畏畏缩缩的模样,大声道“陈天瑾啊?他是死是活与我无关。”
唐露露神情扭曲地看了我一眼“他是个好人。”
“虚伪!”小爷我平生最讨厌虚伪的人!
唐露露惶恐地瞪着眼睛,期期艾艾“他……他也不是一无是处。”
“陈天瑾最大的优点就是可以将他的虚伪发挥到淋漓尽致人神共愤。”教室里的声音小了不少,几乎听得见我的回音。
唐露露不说话了。
我说“这种人,灭掉一个是一个。灭不掉的,能绝他后也是功德无量。”
回音更大了,教室里落针可闻。我心觉不对,回过头,看见一人捧着课本立在门口。仅两米之遥,我就闻见他骨子里散发出的似淡紫色的文艺泛滥的浓浓忧伤,仿如河水逆流,一发不可收拾。则差掩面而泣,夺门而出。
那对眼睛没有镜片的遮拦,瞧着我,亮晶晶的,一闪一闪。娘的,这丫的又在勾引我!
“安帅你说得太过分了。”在陈天瑾传下口谕“自习”二字继而扬长而去之后,唐露露如是对我说。
“他听去了几句?”在我被众“粪青”暴走状态下攻击十万八千零一遍因而几近半身不遂之后,如是问唐露露。
“四句。”
好吧,我确实过分了。除本系学生外的五十二名外系围观群众巴巴等着陈天瑾给他们讲课,陈天瑾居然走了,居然就这么走了!
陈教授啊陈教授,您的莘莘学子等着看你将虚伪发扬光大,临阵脱逃可不是你的作风。
我听见有人说“教授的眼镜呢?”
“教授不戴眼镜的样子也别有风味呢。”
“教授越来越有气质了!”
瞬间有种私藏的珍宝被人偷窥甚至偷窃的气愤。
“教授最近脾气不大好。坐第一排那小子也真是的,羡慕嫉妒恨的话应该在背地里说嘛。”
“什么羡慕嫉妒恨啊?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人?”
…………
我把书包甩上肩,众目睽睽之下,昂首阔步很拽地走出了教室。一出教室,更是满腔怒火无处发泄。
西落的太阳烧红了半边天,映得地面火红火红,我顺着大路走回家,一路踢翻了所有能踢翻的垃圾桶。楼下白色的身影亦是被染得鲜红,长长的影子投在地上,低垂着头不敢看我。
心中燃起又一股莫名的怒火。我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抵在路灯上“你要觉得我有病,大可以离我远点!”
我看起来就真的像是病人吗?
纤瘦的身子靠在灯杆上,憔悴得不堪一击。小白淡淡开口“是我的错。”
是我的错——这话说出来显得我那么无理取闹。我咬牙切齿丢开他的衣领,头也不回地回自个儿家里。
我爸还在厨房忙活,似乎被我进门的气势吓到,在厨房门口探了探头“你和小白吵架了?”
我不做声。
“他在门口等了一天,我让他进来,他说你不让他进来。”
我恼火“那个白痴!”
我爸欲言又止。
我大大咧咧坐在餐桌前,等着我爸把菜一盘一盘端上来。我妈的忙碌使得我爸练就了一手好手艺,吃了二十年的菜,总也吃不厌。可今天还没动筷子,我居然就饱了。
我爸给我夹了块鱼尾“吃啊,今天怎么了?”
我很无耻地说了一句“我想喝稀饭。”爸,您把我撵走好了。
房间窗口里看得见楼下那条路,路灯的灯光色泽较十年前愈发昏黄黯淡,灯杆下的人较十年前已经出落得人模人样。
小白仰头靠在灯杆上,疲惫的神色似比十年前更多出些许深层的意味。黯淡的眸子虚张,望着这边的窗口,似乎可以看得见藏在暗处的我。
从小到大,连偷试卷都肯追随我,究竟是为的什么?
除夕之夜,冒着风雪都要找到我,究竟是为的什么?
顶着被我憎恨的风险帮我忘记一切,又是为的什么?
煞费苦心,替我排忧解难解开心结,到底是为什么?
我说我们是恋人,可他再三强调我们是兄弟,这又是为什么?
我下楼,走近他。他一副早已料到我会回来的得意笑容。
“你让我觉得罪孽深重。”